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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溫芯 -【最後單身派對之三】愛要玩真的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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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08-7-30 03:12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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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嘩!滿屋子的動畫漫畫VCD,海報,模型,
孫妙芊真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是一個成年男人的家;
而且這個男人還在記者會上,
把她公司新開發的電玩游戲批評得一無是處,
好似自己是個多麼了不起的天才程式設計師!
這於相良行事神神秘秘,本事好像很高,
可是性格沉默寡言又木讷,老愛說些不浪漫的科學理淪,
卻總是能吸引她的注意,惹得她芳心大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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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08-7-30 03:20 PM|只看該作者
楔子

  尖銳的引擎聲,劃破沉寂的夜,黑色車頭,如鷹隼般淩厲狠絕地撞向獵物。

  白衣女子窈窕的身軀被拋起,再落下,飄飄的衣袖如蝶,在空中旋舞淒美的弧度。

  在一旁驚視這一幕的男子,頓時心魂俱裂。

  不顧身邊護衛的阻止,他疾奔過去,跪倒在女子面前。鮮紅淒傃的血,將她裙擺染成雪中的薔薇。

  他胸膛大痛。

  “孫妙芊,孫妙芊……”他驚懼地喚她的名,顫著雙手小心翼翼撐起她如棉絮般虛軟的嬌軀。

  她痛楚地揚起眼睫。“你……是誰?”

  她的聲音好微弱,臉色好蒼白,像隨時會從這世上消失。

  他極度恐慌。

  “你別怕,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你……你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沙啞發顫的嗓音與其說在安慰她,不如說是說服自己。

  “我……好痛。”雙腿撕裂般的疼痛逼出了她不輕易流下的眼淚。她看著他,眼神逐漸迷蒙渙散。“我好像……見過你。對吧?”

  他點頭。

  “你是……”話還來不及問出口,她頭一垂,已暈厥過去。

  “孫妙芊!你千萬別死!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你、你千萬……別死!”男子嘶聲道歉,眼裏噙著淚,拼命想喚回懷中佳人。

  可惜她已經聽不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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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7-30 03:21 P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第一章

  有人說,戀愛像玩一場角色扮演遊戲。

  為了吸引男人注意,女人不惜裝淑女;為了得到女人青睞,男人故意逞英雄。

  女人撒嬌扮俏,男人擺酷耍帥,百般計策,千般思慮,只為了博得對方一顆不易掌握的心。

  在他或她面前,你是真實的你嗎?或者,你只是試著扮演一個他或她會喜歡、迷戀的人?

  攻守進退,步步為營,我們和情人談戀愛難道不像玩一場驚心動魄的角色扮演遊戲嗎?

  “……所以啊,你的情人真的是你想像中的那個人嗎?會不會到頭來你才發現自己根本一點也不了解這個人?”孫妙芊櫻唇淺勾,明眸流眄,一顰一笑之間自然流露無限風情。

  臺下的媒體記者一時都癡了。

  新近才在電玩界崛起的“天宇科技”,之所以能在短短幾年間便在業界佔有一席之地,這位美麗的總經理特助兼公司發言人居功甚偉。

  幾乎每一場跟電玩遊戲有關的發表會與派對,都能見到她纖秀的倩影,她打扮入時,言語又俏皮得體,很快便在業界傳開了社交蝴蝶的美名。

  “天宇科技”也因而托福,名聲漸響。

  這回天宇為費了一年半時間,總算開發成功的線上RPG遊戲辦發表會,要不是有長袖善舞的孫妙芊,恐怕也不能邀得這麼多媒體記者前來捧場湊熱鬧。

  “……我們這款‘夢中情人’,可不是一般的線上RPG喔。”孫妙芊在臺上開始切入正題。“它結合了戀愛與推理兩大元素,不但是戀愛RPG,也是偵探推理RPG。遊戲設定了三個男主角,玩家可以在這三個人中任意選擇想扮演的角色。故事一開始就很玄,男主角發現好朋友被人謀殺了,而他無意間瞥見的兇嫌背影居然很像他一直在尋找的夢中情人。這下可好玩了,到底誰是他的夢中情人呢?那個人會不會真的就是兇手呢?我們可憐的男主角就此陷入苦惱啦!”

  確定方才的介紹已經吸引了媒體記者們的注意力後,孫妙芊停頓下來,揚起手,示意公司員工動作。

  燈光暗下,音樂響起,螢幕上迸射出五光十色。

  認清大型液晶螢幕上顯現的3D人物時,臺下發出讚嘆的驚噫聲。

  雖說他們已由手上拿到的DM得知這款遊戲採用了最先進的  3D科技來表現出人物的動作,可實際看到時仍忍不住驚訝。

  螢幕上,男主角正騎馬狂飆,馬匹的動作經過程式精密計算,律動感相當不錯。

  記者們個個睜大眼睛看著。

  孫妙芊在會場穿梭,密切注意每一個人的反應。

  “特助。”一個員工走向她。

  “什麼事?”

  “有記者說會後希望採訪你。”因為場內音樂聲實在太大,他只能附在她耳畔拉高嗓門。“‘遊戲世界’雜志想訪問你,‘網路電玩月刊’跟‘線上玩家’想訪問丁總,還有一家報社希望同時訪問你們兩個。”

  同時訪問?那家報社想幹麼?套消息還是尋八卦?

  雖說電玩界早有傳言說她和頂頭上司是一對戀人,不過於公於私,這消息可要瞞到底。

  沒關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好,你幫我跟他們約時間。”孫妙芊阿莎力地答應。“每一家不要超過半小時。”

  “是。”

  員工離去後,孫妙芊走向茶水區,剛替自己斟了一杯咖啡,另一個員工便慌慌張張跑來。

  “特助,特助,他來了!”

  “誰?”

  “電玩小天王李奇啊。”

  “李奇到了?”孫妙芊一凜,還來不及喝上一口,便擱下咖啡杯,匆匆跟著前來通風報信的員工往特地辟出的玩家區走去。

  年僅十五歲的李奇,號稱臺灣電玩界第一高手,短短兩年,六次在國際比賽抱得冠軍杯。因為對電玩遊戲的高度敏銳性,他也成了各家遊戲制造或經銷商極力邀請的對象;據說只要能令他在試玩遊戲時露出笑容,此款遊戲必定暢銷,而且暢銷的程度與他笑容的燦爛度成正比。

  對在電玩界才剛剛嶄露頭角的“天宇科技”來說,能邀請到他前來試玩可是極大的榮幸。說實在,之前大部分同仁還很擔心,這個新世代七年級生會對他們這個小公司開發的遊戲不屑一顧呢。

  當孫妙芊來到李奇身邊時,附近的記者們也都發現了這位電玩小天王的大駕光臨,一個個圍上來。

  對周遭的騷動,李奇置若罔聞,專心地坐在一臺電腦前,注視眼前的遊戲畫面。

  他反戴鴨舌帽,穿一件釘著閃亮銀扣的牛仔褲,足蹬喬丹第十九代運動鞋,身材矮小,看來和一般的青少年沒什麼兩樣,可肅穆的年輕臉龐硬是吸引了所有鎂光燈。

  他手握滑鼠,靈巧地動了動,畫面隨他的動作變換,他面無表情地看著。

  孫妙芊屏住呼吸,記者們也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凝神等待小天王的反應。

  “……怎樣?”男聲掠過孫妙芊耳畔,她回頭,迎向“天宇科技”的總經理,丁至超。

  他很高,眉目英挺,合身的西裝完美地襯托出模特兒般的骨架。若在平常,他肯定會成為媒體記者們注目的焦點,可今日在電玩小天王身旁,也只能遭受冷落。

  孫妙芊看著他,沒說話,只是不著痕跡地搖搖頭。

  丁至超一愣,俊眸瞬間光芒黯淡。

  雖然孫妙芊沒明說,他卻懂得她的意思——看來電玩小天王不是太欣賞他們的新款遊戲。

  他轉向李奇,總是笑意盈盈的俊臉難得嚴肅。

  兩分鐘後,李奇站起身。記者們蜂擁而上。

  “你覺得怎樣?李奇,這款遊戲好玩嗎?”

  “你剛剛一點笑容也沒有,是不是表示你覺得這遊戲不好?”

  “聲光效果看起來很不錯啊,你覺得是哪裏出了問題?”

  記者們七嘴八舌,麥克風一支支搶著遞到他面前,他卻只是酷酷地看著,雙手插入褲袋,保持沉默。

  他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

  孫妙芊心跳加速,她跟丁至超交換一眼,兩人都有身陷煉獄裏承受火刑折磨的錯覺。

  好評也好,惡評也罷,總之說句話吧。

  可李奇就是不說話,拉了拉鴨舌帽,踮高腳尖跳了跳,眼鏡後大大的眼似乎在找尋什麼。

  他在找什麼?疑問在眾人腦海浮現,不知不覺讓開,方便矮小的李奇搜尋。

  忽地,他像是找到了,臉上漾開大大的笑容,蹦蹦跳跳走向一個男人。

  男人背對著他,坐在一臺電腦前,頭上戴了一頂和李奇同款的鴨舌帽,帽檐壓得低低的,教人看不清他的臉。

  “師父。”李奇喚。

  師父?!

  這稱謂一出,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覷。

  “師父,你覺得怎樣?”他側身問神秘男子。

  “動作太僵了。”男子喃喃。“動態捕捉的真實感不足。”

  “對啊,我也覺得人物動作沒有想像中流暢。還有那個飄馬的畫面,也不怎麼動感嘛!還說保證能讓玩家血脈賁張呢,我一點也沒覺得有風馳電掣的感覺啊。”李奇批評。

  “速度太慢,演算程式模擬的關節運動太少。”男子繼續道。“劇本的分歧點不夠多,架構不完整。”

  “師父你連劇本的缺點都看出來了啊?”李奇睜大眼。“你才玩幾分鐘耶。好厲害!”

  對電玩小天王的仰慕與讚嘆,男子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一逕低著頭。

  “你們都聽見了。”反倒是李奇在跟師父交換過意見後,大大方方轉身面對眾家記者。“這款遊戲雖然還不錯玩,可是動態視覺效果還是不夠好,劇本也太簡單了,大有改善的空間啦!”

  “所以你不推薦大家買這款遊戲嘍?”

  “我沒這意思,想玩的人還是可以買啊。這遊戲沒那麼差啦……”

  正當李奇對記者們解釋他“試玩”心得之際,男子悄然站起身,無聲無息地沒入人潮中。

  大夥兒忙著聽小天王發表高論,沒人注意到他的離去,只有孫妙芊跟著追出了會場。

  他走得好快,一下子便要閃進電梯裏。

  “等等!先生。”孫妙芊喊,高跟鞋睬在光滑地面上的聲音流露出焦急。

  聽聞她清脆的呼喊,男人稍微凝住了身子,可只一會兒,便毅然踏進電梯。

  居然不買她的帳?孫妙芊皺眉。沒有男人能翻出她的手掌心,她就不相信追不到他。

  “等我一下!”她咬牙,極力奔跑,趕在電梯門完全合上的一剎那,不顧一切雙手一扳,拉開門。

  電梯門在她身後關上,她背靠著門墻,有半晌只是捧著胸口急劇喘氣。

  男人默默望她。

  “先、先生,你、你……貴姓?”氣息稍稍平定後,孫妙芊抬起美目,好奇地看他。

  他的帽檐壓得好低,似乎不欲人認出他。

  “我是天宇科技總經理特助,孫妙芊。”她伸出手。“請問你是?”

  他不說話,別過頭。

  孫妙芊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呃,先生……”

  這家夥怎麼回事?他難道不曉得這樣對待一位女士是很不禮貌的嗎?

  可惡!她深吸一口氣。“我是孫妙芊。”她自我介紹,不由分說握住他的手。

  他似乎被她的主動給嚇到了,驚顫一下,回過頭來。

  她微笑,上下搖了搖他的手。他的手覆著一層薄繭,握起來有一陣奇妙的溫暖。

  她不討厭他。

  說也奇怪,光是這麼輕輕一握手,她便能確定自己對這個男人毫無惡感——雖然他不理人的態度令她頗生氣。

  她微笑更深。“先生,請問你貴姓?”

  他沒立刻回答,失神地瞪著她柔美的嘴唇曲線,臉龐淡淡浮上血色。

  “……於。”

  “於先生,你好。”終於讓他開口說話,她滿意地再搖了搖他的手,然後輕輕放開。

  他垂落手,拳頭在腿際悄悄收放。

  “於先生,請問你跟李奇是什麼關係?”

  “我們……只是朋友。”

  朋友?“可是我聽他叫你‘師父’。”

  “沒什麼,只是他隨口亂叫而已。”他低下視線,盯著被她握過的手。

  “那我可以請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嗎?為什麼他好像很重視你的意見?你剛剛說我們的遊戲速度太慢、演算程式有問題,還有劇本的架構不完整,能不能再詳細跟我說說你的看法?”她一連串地問。

  他卻沒有回答,只是局促不安地站著。

  典型的工程師呵!

  只這麼短短交鋒,孫妙芊便能確定她碰上了一個害羞的程式設計師。這種男人她在公司見多了,沉默寡言、羞澀木訥是他們的共同特徵。

  呵呵呵。沒問題,應付這種工程師她最在行了。

  她拿出與公司那些程式設計師周旋的耐性,放慢語氣。“於先生,你覺得我很煩人嗎?”

  他一震,趕忙搖頭。

  “我們公司那些設計師都嫌我說話太快、太強硬,不夠女人味,我也給你這種感覺嗎?”她探問,好直截了當。

  他尷尬。

  “如果我剛剛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對不起。”她柔聲道。

  溫柔,是對付男人最省事的武器。

  “不!不是這樣。”他急急搖手。

  瞧他緊張兮兮的模樣,她不禁噗哧一笑。

  他的臉更紅了。

  電梯門在地下二樓打開,他逃難似的走進停車場。

  她可沒放過他,跟著他左彎右拐,來到一輛深藍色的馬自達休旅車前。

  咦?沒想到這個工程師居然開酷酷的馬自達。

  淘氣的笑芒飛上孫妙芊明亮的眸,她眼珠一轉,忽地興起惡作劇的念頭。她走上前,趁他還來不及上車前,踮高腳尖一把扯下他的帽子。

  他沒料到她會這麼做,當場愣在原地。

  “抱歉,請原諒我。”她揮舞帽子,學西部牛仔那樣調皮地行了個鞠躬禮,然後抬起眸,望向他的臉。

  那是一張線條分明的臉,雖然不如她的頂頭上司兼情人英俊帥氣,卻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一股沉靜的、內斂的、安詳的味道。

  她胸口,猛然撞擊一下。

  不知怎地,對這張平凡中帶個性的男性臉孔,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倣佛在哪裏見過他,他的眼,好深好沉,隱隱地綻出一點幽微的光亮,催動她的心跳。

  他是誰?她在哪裏見過他?

  鴨舌帽,在震驚恍惚中落了地。好半晌,她才找回神智,倉皇撿起。

  “不好意思。”她拍拍帽子,遞還給他,明眸呆呆地凝望他。

  他回避她的視線,彎身進車廂,正打算關上車門時,她卻用力攔住。

  “於先生,我們見過嗎?”

  “……”

  “我們一定見過!”她急促道,強烈地如此認為。“你告訴我,我們在哪裏見過?是某個電玩發表會嗎?還是Party?或者……”

  “都不是。”他打斷她,嗓音微微沙啞。“你不認識我。”

  “真的嗎?”她惘然。

  那為什麼她對他會有一種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覺?他幽黑的眸,溫潤的唇,沉靜的眉宇——她真的不曾見過嗎?

  “你不認識我。”他低聲道,念咒似的重復這句話,薄唇短促地、近乎自嘲地一揚後,他發動引擎離去。

  她目送他離去,怔然。

  她見過他,一定見過。

  問題是,在哪裏、什麼時候?

  連續幾天,孫妙芊都有點魂不守捨,即使在工作時,也失去了一貫的明快幹練。

  為了男人心神不定,連她自己都對自己懊惱。偏偏沒辦法,她就是忍不住想那個呆呆工程師。

  “你不對勁,芊芊。”天宇科技的總經理丁至超發現了她的失魂,召她進辦公室。“究竟怎麼了?”

  “啊,沒事。”她搖頭。

  “莫非你到現在還介意李奇的評論?”

  “我是有點介意。”既然提到這件事,她索性直視上司,發表意見。“我真的認為我們應該暫時抽回這款遊戲。”

  “可是下禮拜一就要上市了。”丁至超皺眉。

  “這種半成品不能上市。你沒聽李奇說嗎?這個遊戲不夠好玩……”

  “只是一個小孩子罷了。”丁至超打斷她。“而且其他試玩的玩家都覺得不錯啊,我看我們沒必要把李奇的意見小題大作,這可能只是他個人品味的問題,也許他就是不喜歡這類型的遊戲。”

  “也許吧!可是人家為什麼叫他‘電玩小天王’?就是因為他一句話就有撼動市場的力量。”孫妙豐嚴肅地反駁。“而且我們的遊戲主打的消費群不就是這些青少年嗎?怎麼能無視他的意見?”

  “那你要我們怎麼辦?”丁至超嘆氣。“這款遊戲燒了那麼多錢,進度又嚴重落後,如果再繼續拖下去,股東會抗議的。”

  “我知道他們會抗議,可是如果到時銷售量不如他們的意,他們不是抗議得更厲害?”孫妙芊堅持己見。“我認為我們應該先暫時撤回上市計劃,讓開發部重新修正不足之處。”

  丁至超端起咖啡杯啜飲一口,靠回椅背,銳利的鷹眸注視她。“你只是個特別助理,芊芊,不是行銷經理。”

  “你的意思是,要我閉嘴嗎?”她瞇起眼,毫不畏懼地直視他。

  對這帶著挑釁意味的眼光,他不但不生氣,反倒笑了,站起身走向她。

  “我的意思是,你應該留點面子給我這個總經理。”他雙手環住她腰,在她耳畔吹氣。“讓我來做決定。”嘴唇一張,輕輕咬住她耳垂。

  她氣息一促,忙拍開他。

  “走開啦!我們在公司耶,被人看見像什麼話?”

  “我是總經理,沒我允許誰敢進來?”丁至超嘻嘻笑,迷戀地望著孫妙芊粉紼的秀顏。

  “你就會擺總經理架子。”她愛嬌地瞠他。

  “嘿!你這話太過分了。”他喊冤。“我什麼時候擺架子了?尤其在你面前,我簡直比工友還不如呢。”雙手拉她入懷,親昵地勾住她纖腰。“你孫特助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不僅公事上不敢不聽你意見,私人行程也全聽你安排,你說我是不是一點威嚴也沒有?”

  “怎麼不說我可憐?你大小事全要我一手包。”孫妙芊睨他一眼,不買他的帳。“你說有哪家公司的特助像我這麼慘?連秘書的工作都要我兼?我要求加薪!”

  “是,我馬上呈案報交董事會批準。”他開玩笑。

  “這點小事都要報董事會?你這個總經理就不能自己做決定?”

  “就說我這個總經理比工友還不如了嘛。”他又笑,低下頭,無賴地親了她一口。

  “你討厭啦!”遭他偷襲,她閃躲不及,只能無奈跺腳。

  他笑望她,眼見她掙脫他後急急伸手攏發,又拿化粧鏡出來審視是否留下足以成為八卦話柄的印記,不禁心一動。

  “嫁給我吧,芊芊。”

  “嗄?”突如其來的求婚令孫妙芊一愣。

  “嫁給我吧。”他上前一步,認真地看她。“我們交往快三年了,也該是考慮結婚的時候了。”

  “誰、誰要嫁給你了?”她眼眸瑩瑩,好嫵媚。“我現在還不想結婚。”

  “是不想結婚,還是不想嫁給我?”他問。

  “還不都一樣?”

  “當然不一樣。”他眨眼。“只是不想結婚的話嘛,我可以慢慢等,若是不想嫁給我,問題可就大了。”

  “什麼問題?”

  “我得趕快派徵信社去查,是不是有別的男人糾纏你?萬一你真變了心,我可承受不了。”他手捧胸口,擺出一副劇烈心痛的模樣。

  “神經病!”她又好氣又好笑,嬌瞠。“沒別的男人啦!我就是不想結婚而已。”

  “為什麼不?”他問。

  “為什麼要?”她反問。“我還不到三十歲,大好青春等著我揮霍,幹麼沒事踏入婚姻的墳墓啊?”

  這只是借口。

  她知道,他也知道,兩人彼此心知肚明。

  丁至超輕嘆一口氣。“你的意思是,要三十歲才肯嫁給我?”

  “到時再考慮考慮嘍。”孫妙芊抬高下頷。

  “芊芊……”他試圖靠近她。

  “OK!Stop。”她比出“生人勿近”的手勢,笑意盈盈。“我們回歸正題。”

  “什麼正題啊?”他無奈。

  “當然是有關‘夢中情人’啊!你到底怎麼想?要不要先撤回來讓開發部修改程式?”

  “就算要撤回來,也得考慮開發部的感受啊!你讓他們改什麼?”

  “李奇的那個老師不是說了嗎?演算程式模擬的運動還不夠。”

  “天曉得那男人是何方神聖?他說的話你也信?”丁至超撇撇嘴。

  “當然信。”孫妙芋瞪他。“他可是李奇強力推薦的。”

  “說不定只是故意來鬧場的。”

  “至超!你別這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翻白眼。“那個男人可不簡單。”

  “你怎麼知道?”

  “我問過李奇了,他說那個男人可是一等一的程式高手、第一流的,什麼天大的難題到他手裏都成了小case。”

  “哦?”丁至超挑眉,有點興趣了。“電玩小天王這麼讚賞他?”

  “所以他才想拜他為師,跟他學程式設計,可惜他一直不肯收他為徒。”

  “為什麼?”

  “聽說那男人有點孤僻,不喜歡跟人交往。”孫妙芊解釋。“我追了李奇好幾天,他好不容易才肯透露一點那男人的事給我聽。”

  “你追著李奇問他?”丁至超似笑非笑。“怎麼?對他這麼有興趣?”

  她心一跳。

  “你……想到哪裏去了?”急忙否認。“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公司!”

  “哦?”

  “我想那個男人既然這麼厲害,也許我們可以聘他來幫忙完善這個遊戲。”她頓了頓。“聽說他是個自由程式設計師,只要案子合意都肯接的。”

  “這樣啊。”丁至超手撫下頷,沉吟。“雖然我不覺得他還能怎麼改良這個遊戲,不過如果他肯來給一點意見,倒是可以聽聽看……”

  “所以你也同意了?”孫妙芊眼睛一亮。

  “嗯哼。”

  “太好了!”她一拍手。“我馬上要李奇幫忙牽線。”說著,她轉身就要離開總經理辦公室。

  丁志超笑望她精神奕奕的背影。

  這女人啊!總是說做就做,行動力十足,容不得一點遲緩拖沓——這也是他最欣賞她的一點。

  “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他喚住她。“那男人叫什麼名字?”

  “他啊……”她回眸。“他叫於相良。”

  他一震。“於……相良?”他為什麼來參加這場發表會?

  ·怎麼?”她注意到他神態的動搖。“你認識他?”

  “……不,不認識。”他搖頭。“你呢?你認識他嗎?”深銳的眸審視她,似乎有意從她神情探出什麼。

  “我當然也不認識,所以才要透過李奇找他啊。”

  “你確定他會答應幫忙嗎?”

  “放心吧。我出馬,保證搞定。”關於遊說,孫妙芊有絕對信心,電玩界“社交蝴蝶”的稱號可不是白得來的。

  “交給我吧!”她對丁至超眨眼,笑得燦爛。

  他也跟著微笑。只是這微笑,在她帶上辦公室門扉後,便迅速收回。

  他來到窗前,憑窗遠眺人車熙來攘往的街道,眼色深沉。

  她不認識他。

  於相良坐在桌前,瞪著液晶電腦螢幕。

  螢幕上,是一個女人大大的彩照,秀麗的五官,燦爛的笑容,顧盼之間,神採飛揚,英氣流轉。

  巧笑倩兮的臉孔,正是那一路從發表會場追他到地下停車場的女人。

  於相良伸出手,拇指輕輕撫過螢幕上柔嫩的粉唇,神情幽合,嘴角卻泛開好溫柔的微笑。

  這個女人,是他的夢中情人。

  她並不認識他,但他,卻早就認識她了。

  三年來,她一直在他的心房佔據了某個重要位置,她的照片,甚至成為他的電腦桌布。

  他一直記掛著她,她卻不記得他。

  於相良嘆口氣,移動滑鼠,螢幕上孫妙芊的照片淡去,換上工作畫面。

  畫面上,一行行復雜的程式對外行人而言是一團亂碼、無字天書,可對從小就沉浸於電腦世界的他來說,卻是再簡單不過的語言。

  接下來幾個小時,他的雙手便在兩臺桌上型電腦跟一臺筆記型電腦間來回敲打,偶爾停下來從桌上一個紙袋裏抓出一顆糖炒栗子來吃。

  時間在他專注工作間悄然流逝,待他再回過神,夕陽已西下,彩霞滿天。

  他停下來,捧著已扁了大半的紙袋,一邊喝茶,一邊吃栗子,欣賞窗外黃昏景致。

  忽地,筆記型電腦傳來幾聲槍響。根據他的設定,這代表有人等著跟他通網路電話。

  他點選電話程式,螢幕上出現一張刻畫著歲月痕跡的滄桑老臉。

  “進度還順利嗎?”老男人問他。

  “OK。”他簡潔回應。

  “那麼下星期一可以如期完成嘍?”

  “是。”

  “最近有沒有被人跟蹤或其他什麼異常情形?”

  他默然搖頭。

  “小心一點。這程式很多人搶著要。雖然我們已經盡力不走漏風聲,但百密總有一疏,我們很不希望三年前的事再重演。”

  於相良聞言,臉色一變,過了許久,才勉強回道:“放心吧,應該不會有事。”

  老男人聽他這麼說,也點點頭。

  “我會讓人繼續在你家附近守著你,有什麼突發狀況他會處理。你就專心寫完程式吧。”

  “嗯。”於相良關閉通話程式。

  有片刻時間,他只是陰暗著一張臉,望著窗外的夕陽發呆。然後,正當他打算重回工作時,一串煙火在螢幕燃亮。

  這回是有人在他網站上留言。

  他打開網頁,進入他設計來與各種身懷絕技的網友交流的網站。會在這裏留言的,絕大部分是鎮日在網路上悠遊的電腦駭客,他們經由各種管道得知這個網站,有的前來禮貌請教,有的毫不客氣下戰帖。

  不知今天來的,是哪一種呢?

  他點進密語留言版,觀看新留言。

  “有要事請你幫忙,請與我聯係。

  電話是XXXXXXXX。

  天宇妙芊。”

  他愣住,不敢置信地瞪著留言版。

  這留言的人——莫非是孫妙芊?

  她怎會找到這個網址?是李奇告訴她的嗎?

  他惘然,心房遭狂風暴雨掃過,亂成一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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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沒回她留言。

  已經兩天了,她每隔一個小時就點進他網站看他是否回了留言,可卻毫無動靜。

  更可惡的是,其他看來比她還晚的留言卻好像都得到了回應,唯獨她那一則,孤伶伶地被擠到最下端。

  為什麼無視她?孫妙芊鬱悶。

  沒有男人敢忽視她,他們從來都是在她身後排成一列等著女王眷顧。只有他,那天不肯多看一眼,現在又假裝沒看到她的留言。

  她有些生氣,甚至興起想灌爆他留言版的衝動,可最後還是按捺住了。

  也許他只是害羞吧。李奇也說了,他這人一向孤僻,不善與人交往。

  想想那天,他跟她說話時,不是還稍微臉紅了嗎?也許他不習慣跟陌生女子說話。

  可有這麼害羞嗎?只不過請他打個電話,跟她聯係,他該不會也像驚弓之鳥不敢動彈吧?

  沒用的男人!

  孫妙芊不屑地撇撇嘴。這樣的男人說他能力強到哪裏去,她還真不相信。

  可偏偏,李奇對他如此崇拜,而她看到他時,也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不行!她非把他挖出來不可。就算他是躲在遙遠的北極冰洞裏,她也絕不輕易放棄。

  決定之後,她趁著禮拜六休假,當起狗仔隊跟蹤李奇的一舉一動。

  如果她料得不錯,這個小天王既然老纏著於相良收他為徒,肯定會經常上他住處報到。

  於是她戴上一頂白色遮陽帽,一副幾乎掩去半張臉的墨鏡,手裏拿著一本八卦雜志,一早便鬼鬼祟祟躲在李奇家附近,等他出門。

  等了將近兩個小時,小天王終於出來了,抱著顆籃球,先到社區籃球場呼朋引伴打了一場鬥牛賽,接著上冰店休息吃冰,再泡網吧去。

  這一泡,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已是黃昏。

  他們不會打算在這裏玩通宵吧?孫妙芊暗暗叫苦。

  眼看一個白天就這麼浪費了,實在心有不甘。可是要她就此放棄,更是不情願,於是決定繼續耗下去。好不容易過八點後,小天王總算站起身,瀟灑走人。

  跟一幹玩伴道別後,他招手叫計程車,孫妙芊也立刻招了一輛。

  兩輛小黃,在臺北市區裏九彎十八拐,好幾次,司機都差點跟丟,幸虧孫妙芊眼尖,總是及時提點他。

  半個多小時後,到達目的地。孫妙芊急急付錢下車,縱目四顧,又衝進巷子裏張望,卻怎麼也找不到李奇。

  她跟丟了?耗了一整天,竟然沒跟成?!她扼腕,想仰天長嘯。

  “你是白癡!孫妙芊。”

  她敲自己的頭,蹙眉嘆息,一轉身,卻正面迎上一雙調皮的星眸。

  是李奇!他站在那兒,背著運動背包,右手抱著顆籃球,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你還滿有毅力的嘛。”他稱讚她,一面有一下沒一下地運球。

  “你發現了啊?”她有些尷尬。

  “早發現了。”他笑。“一大早出門,就發現有個歐巴桑偷偷摸摸跟著我,我一直猜到底是誰呢。”

  歐巴桑!

  孫妙芊嘴角一歪。他居然這麼稱呼她。

  她摘下帽子,有意地甩了甩一頭飄逸秀發——她這麼年輕漂亮,哪裏像歐巴桑了?

  墨鏡推上頭頂,明眸狠狠瞪他。“所以你一整天都在故意耍我?”她咬牙問。

  “我只是想試試看你到底多有耐心而已。”李奇聳聳肩,對她控訴般的眼神不以為意。“還不錯喔,歐巴桑。”他眨眨眼。

  她氣絕。“別那樣叫我!”

  他脖子一縮,假裝嚇一跳。“幹麼那麼兇啊?”

  “你如果再不坦白告訴我,我會更兇。”她索性伸手,扣住他頸項,眼中殺氣騰騰。

  “哇哦!好兇喔……”李奇拉長語音。

  她俯身瞪他。

  “這樣吧,你親我一下。”李奇指了指自己的唇。“親我一下我就幫你找我師父。”

  “你說什麼?”她愕然。

  “親我。”小天王仰起頭,好無賴地對她笑。

  “這是……交換條件?”

  “嗯哼。”

  不敢相信!現在的小鬼都在想什麼?

  孫妙芊臉色忽青忽白。“你不是說我是歐巴桑嗎?讓歐巴桑親你有什麼好玩的?”

  “你雖然是歐巴桑,起碼是個漂亮的歐巴桑,我想被你親感覺應該還不賴吧。”

  李奇笑望她,鏡片後的眼神看起來居然有點色。

  她無語。

  “怎樣?到底親不親?給你十秒鐘考慮,不然我可要走人了喔。”他威脅。

  這可惡的小鬼!孫妙芊捏緊拳。

  “十、九、八……”李奇開始讀秒。

  開什麼玩笑?連丁至超她都不許他隨便吻她了,更何況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小毛頭?

  “六、五、四……”

  可是若不答應這愚蠢的條件,她也許再沒機會見到於相良——她要找到他,無論如何非見他一面不可。

  “……二、一!”

  她捧高他的臉,不顧一切親下去。

  四瓣唇交接時,她只覺男孩嘴唇軟軟的,味道還不算壞,反倒是他被她的舉動嚇得全身一僵。

  她放開他,看他瞪大了眼,張大了嘴,一副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忽然覺得好痛快。

  活該!這是給他一個教訓,告訴他年長的女人可不是好欺負的。

  “怎麼樣?可以告訴我了吧?”

  “……”

  “不會吧?這樣就嚇呆了?”她虧他。“剛剛口氣不是還很大嗎?”

  “……”

  “快從實招來!”她不耐地命令,惡作劇地又俯身逼近他。“不然我可要再親你一次嘍。”

  “別過來!”小天王完全失去了方才的氣魄,急急往後一退,雙手擋在臉前,好像在提防什麼老巫婆。

  幹麼?怕她硬上他嗎?

  她哭笑不得。“還不快告訴我?”

  他抬手,指了指她身後。

  “什麼啊?你說話啊!”

  “師父……”他細聲細氣地。“在你後面。”

  “什麼?!”她倒抽一口氣,猛然回過頭。

  於相良果然就站在她身後,他提著滿滿的購物袋,顯然剛剛採買回來。看著她的神情顯得好震驚,還帶點迷惘。

  他站在這裏多久了?他都看到了嗎?

  孫妙芊頓時臉頰爆紅,她捧住發燙的臉,看了看躲她躲得遠遠的少年,又看看滿臉驚愕狐疑的男人,一時間,有股想挖個地洞鑽入的衝動。

  天啊!怎麼那麼巧?偏偏讓他看到了!

  他不會以為她是那種欲求不滿的女變態吧?

  “你、你、你千萬別誤會,其實……都是、這小鬼……”她窘迫得口齒不清。

  “是他先要我親他的,我是沒辦法才……”

  老天!她在說什麼?簡直愈描愈黑。

  “總之,一切都是誤會啦!”她無力地澄清。

  他只是默默望著她,好一會兒,別過頭。

  這什麼意思?他不屑她嗎?孫妙芊胸口一悶,難以形容的復雜滋味竄上心頭。

  這一刻,她想尖叫,想揪起這個男人的耳朵痛罵他一頓,卻也想轉身,飛也似的逃離現場,當一切沒發生過。

  可她還是強迫自己站定原地,抬起秀顏,朝他送去一抹禮貌又燦爛的微笑。

  “你家就在這附近吧?請我進屋坐坐好嗎?”

  一陣半威脅半裝傻,於相良總算不情不願地帶孫妙芊進屋。一進門,她便忍不住睜大一雙明媚眼眸,不可思議地打量於相良的住處。

  位於公寓一樓的房子,採光還不錯,家具與裝潢色調都走簡單清爽的風格,三十幾坪的面積不算小,挑高的設計也理應讓格局看來更加寬敞,只是當她一走進門,便感到一股排山倒海襲來的壓迫感。

  壓迫感來自墻上一張張海報、透明書架上一座座模型,以及佔滿整面墻的錄影帶和VCD。

  全是動漫周邊商品!她咋舌。

  在“天宇科技”工作了將近三年,整天和那些開發遊戲的工程

  師相處,她很明白這些熱愛電玩的男人通常都是狂熱的動漫迷,身上穿的、頭上戴著、桌上擺的,往往是跟動漫有關的飾品。

  可這樣的擺設,這樣整個家都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動漫VCD,未免太誇張了吧?莫非這男人就是日本人口中那種典型的動漫“禦宅族”?

  詭譎的目光飄向她身後的男人,他還繼續抱著購物袋,像根木頭般地杵在原地。

  “你不覺得重嗎?”她問。

  “什麼?”他不解。

  “那個。”她指了指他手中的購物袋。

  “喔。”他倣佛這才回神,尷尬地扯扯嘴角,走向鄰近開放式廚房的餐桌,將購物袋擱上桌面。

  趁他一一拿出袋子裏物品,加以整理歸位時,她雙手背在身後,繼續在屋內閒逛。

  玻璃櫃裏的模型,大部分是在日本極受歡迎的鋼彈係列機器人,小部分則是人物玩偶。她瞇起眼,打量這些栩栩如生的美少女。

  “櫻花大戰”的真宮寺櫻、“幸運女神”的蓓兒丹蒂、“Chobits”的Ch十一嘖,真是一個比一個清純性感啊!

  看著這一排排電玩或動漫裏的女性人偶,孫妙芊下意識唇角一牽,冷冷一笑。

  男人就是男人!她敢打賭他一定也收藏了一堆日本AV女優的代表作。

  妙目往旁邊CD架一掃,她試圖驗證自己的推論,可A片沒找著,倒是看到了一個與真人同高的人偶。

  藍色秀發、係著紅色緞帶的白上衣、短短的綠色學生裙,比一般女性比例還修長的美腿,以及一張靈氣的臉孔。

  簡直跟真人一樣!

  她讚嘆,忍不住伸出手想撫摸,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急促聲嗓。

  “別碰!”

  “嗄?”她一愣,旋身望向出聲阻止的男人。“你說什麼?”

  “呃,我的意思是,”於相良略微赧然。“她是我好不容易才從網路上標到的,所以……”

  “你怕我碰壞了她?”她撇唇。

  他不語,嚴肅的表情卻說明了心思。

  她冷哼一聲。“她是誰?”

  ”新世紀福音戰土’的女主角。”

  “綾波零?”

  “你知道?”他訝然。

  “當然!別忘了我做哪一行的。”她睨他一眼。“我聽公司裏那些工程師提起過,聽說這個女主角很受歡迎,到現在都還名列日本動漫女主角排行榜前十名。”

  “她是很受歡迎。”他微微揚唇。

  那微笑,好淡好淡,淡得教人差點錯過,卻仍然犀利地擊中她心房。

  她頓時說不出話來,心跳加快。

  他笑了。他笑的時候僵硬的線條軟化,墨深的眸閃著微光,看起來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柔。

  他笑了,卻不是因為她,而是為了一個動畫裏的美少女——

  “你很喜歡她嗎?”又瞧了清秀美麗的人偶一眼,她心底忽地不是滋味,聲調莫名尖銳起來。

  他微笑斂去。

  “連碰一下都不行,你一定很愛她。”她在說什麼?為什麼聽起來似乎有些吃味?

  孫妙芊蹙眉,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感到不好意思,可眸光一轉,見墻上一張綾波零的巨型掛報,胸膛怒火又熾。

  “你還沒結婚吧?有沒有女朋友?”她問得犀利。

  他愕然,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到底有沒有?”她逼問。

  他慢慢搖頭。

  “我就知道!”她一翻白眼,藕臂一揚,玉指指向他胸膛。“不要整天沉溺在動漫世界!迷戀這些3D卡通人物有什麼意思?走出來嘛!跟外面的人多相處啊。

  真正的女人難道比不上動漫裏這些美少女嗎?你整天窩在這些東西裏頭不覺得無趣嗎?”她義憤填膺地斥責他。

  他愣愣瞧著她。

  “幹什麼這樣看我?”

  “你為什麼……”他停頓一下,似乎在尋找著適當的言語。“這麼激動?”

  她一窒。對啊,她為何這麼激動?

  心跳再度不規律。“……我只是覺得你們這些人的心態很奇怪。”

  買這些真人大小的人偶幹麼?當充氣娃娃嗎?她在心底暗念,沒說出口。

  他卻倣佛看出了她要說什麼,瞳光一黯。“你瞧不起我?”

  “嗄?”她愣了愣。“不是的。只是……”

  他沉鬱地望她,好一會兒,轉身回到餐桌繼續收拾從超市買來的東西。

  “喂。”望著他沉靜的背影,她莫名有些心慌。“你生氣了嗎?”

  “你如果不喜歡,可以不要進來。”他平板地道,語調一點起伏也沒。

  咦?趕她走?孫妙芊怔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男人從來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連好不容易將她追到手的丁至超都不敢對她稍稍怠慢,可他居然……趕她走?!

  可惡!她偏不走。

  她咬了咬牙,來到餐桌前,拉開椅子坐下。“茶。”她朝他攤開掌心。

  “什麼?”他愕然。

  “有客人在,你就不能倒杯茶出來招待一下嗎?”她盛氣淩人地說。

  他看她一眼,轉身打開冰箱,取出一罐冰紅茶,斟了一杯給她。

  “謝謝。”她接過,捧在手裏啜飲,一面看著他打開櫥櫃,一一收拾物品。

  雖然家裏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看起來有些淩亂,但其實這男人習慣倒是不錯,各樣生活用品都井井有條,各歸其位。

  廚房也還算整潔,不像她想像中單身漢的廚房,總是堆滿了油污的鍋碗瓢盆,垃圾桶塞滿泡面空盒,惡心至極。

  就連餐桌也閃閃發亮,手指摸去,居然沒一點灰塵。

  居然比至超家裏還幹凈?她蹙眉,一時之間,既定印象有些錯亂。

  他很明顯是個Otaku,可是生活環境又不像Otaku;他看起來像是那種木訥無趣的工程師,可是—-‘雙眼卻好深好深,像藏著什麼寶藏等待人挖掘似的——

  好矛盾。她有些迷惑地審視他。

  他收拾完東西,也為自己倒了一杯紅茶,在她對面坐下。察覺到她露骨的注視,他似乎有些局促不安,手握著玻璃杯,眼光不知朝哪兒看好。

  “你喜歡她哪一點?”她突如其來地問。

  “什麼?”他愣然抬眸。

  “我說,你喜歡那個美少女哪一點?”她指了指客廳裏真人尺寸的人偶,撇撇嘴。“她才十幾歲吧。”

  “十四。”他答。

  只有她年齡的二分之一。

  這個數字讓孫妙芊近乎憤恨地鎖緊眉。“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孩?為什麼會那麼受歡迎?”

  他看著玻璃杯,倣佛在思索如何解釋,幾秒後,才沉聲開口。

  “她很清冷、很孤單、很深沉,她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因為她認為沒人會在乎。她不懂得笑,甚至也不知道哭是怎麼回事,她其實……不算是人類,是個隨時可以被取代的復制體。”

  復制體?她瞠目結舌。

  “她在故事裏,是有點像夏娃一樣的存在。”他悠然繼續。“因為這是一部科幻動畫,以人類補完計劃為主題。所謂的人類補完,其實講的是傾向心靈方面的,因為我們每個人心裏都有不想讓人碰觸之處,在動畫裏以AT力場來隱喻,而這個心理屏障呢……”

  “停停停!”到底在說什麼啊?她簡直鴨子聽雷,摸不著頭腦,只能嘆氣。“你說這麼多我聽不懂啦,總之你的意思是,她是個很惹人憐愛的女孩子,對吧?”

  “……她是挺值得同情。”他說,又是微微扯唇。

  他又笑了。

  孫妙芊十指在玻璃杯上緊緊地交握。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跟他討論起只存在於2D螢幕的卡通人物,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好像對這女孩頗感嫉妒——

  “喜歡十四歲的少女,你不會有戀童癖吧?”她口氣惡劣地問。

  他挑眉,看了她一眼,慢慢說道。“你的品味似乎也很不一樣。”

  “嗄?”

  “李奇才十五歲。”他意有所指。

  “嗄?什麼?”她恍然,俏臉一紅。“你以為我跟他……拜托!”她拉高聲調。“我還不都是為了找你!”

  “找我?”

  “對啊!你知道那小鬼有多過分嗎?我要他告訴我你的住址,他死不肯說,還威脅要我親他才肯招出來。”她咬牙切齒,一張臉染得紅濫濫的,也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尷尬。“要不是想套出你家地址,我幹麼那樣委屈自己啊?”

  他眨眨眼,沒想到原委竟是這樣,望著她氣嘟嘟的秀顏,不禁輕聲一笑。

  啊,他又笑了。這次是因為她而笑的。可這個笑,應該是在嘲弄她吧?

  “你笑什麼?”她不服氣地瞇起眼。

  “沒什麼。”他一整神情,收回唇畔的笑,可笑意卻染上星眸,靜靜閃耀著。

  她呼吸不順起來。

  “都怪你!為什麼不回我留言?”她瞪他。“你故意當我不存在嗎?”

  “……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想請你幫忙。”

  “什麼忙?”

  “我們延後了‘夢中情人’的上市日期,想再針對這個遊戲做一些改良。你上次不是說了嗎?人物的動作不夠流暢,演算程式有問題。李奇告訴我,你是個很厲害的自由程式設計師,所以我們想請你接下這個案子,幫忙我們改良。”

  “我不接。”他斬釘截鐵。

  “嗄?”她愕然。“你還沒聽我們提出的條件……”

  “不必聽。我不想接這個案子。”

  “為什麼?”

  他不答,起身到廚房清洗杯子。

  她懊惱地瞪視他背影。“是因為我們公司太小,所以你不肯接嗎?還是有其他考慮的因素?你盡管開出條件,我們可以盡力配合。”

  “我不接這個案子。”他還是這麼一句。

  “為什麼?”她拉高聲調,不相信這場交易居然連談判的空間都沒有。“給我個理由!”

  他保持沉默。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從他僵硬的背影看出他似乎陷入某種掙扎。

  “是因為最近你的檔期太忙嗎?”她緩下語氣。“請你告訴我有什麼困難,我想辦法回去協調。”

  “……是你們總經理叫你來找我的嗎?”他忽問。

  “是我建議他找你來的,不過他也同意了。”

  他點頭,將洗好的杯子擱上杯架,回過身來,正想說些什麼時,門鈴忽然響了。

  “有人來了?”她揚眉。“不會是李奇吧?”那小鬼不是已經被他這個“未來師父”給趕回家了嗎?

  “不是。我有個朋友來找我。”他解釋。“不好意思,今天可以請你先回去嗎?”

  啊,他又趕她走。

  從來沒有男人對她如此冷淡。這個可惡的呆呆工程師!

  她哀怨地睇他一眼,狠狠咬牙。“我會再來。”

  她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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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前來拜訪於相良的是他的高中死黨——雷楓樵。這個男人在廣播界可是赫赫有名,因為長相英俊,又風流瀟灑,迷死人不償命,聽眾們送他一個“花花公子”的外號。

  既是花花公子,當然不會放過方才驚鴻一瞥的美女,雖然對方又戴帽子、又戴墨鏡,可他的電眼光從她一雙亭勻長腿便可輕易探測出她絕對是個傾城佳人。

  “嘿!剛剛出去的那位小姐是你女朋友嗎?身材不賴嘛!”他對於相良猛吹口哨,星眸閃過善意的嘲譫。“不得了,你這個‘禦宅族’終於懂得交女朋友了,得趕快告訴逸航這個好消息才行。”說著,他拿出手機作勢就要撥號。

  於相良譴責地瞪他一眼。“別瘋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那她是誰?”

  “遊戲公司的總經理特助。她來找我談公事的。”

  “純公事?”

  “嗯。”

  “嘖,掃興。”雷楓樵放回手機,好失望。

  “找我什麼事?”於相良打開冰箱,拿出兩罐冰啤酒,將其中一罐拋向他。

  “好球!”雷楓樵俐落地接住,拉開拉環,先喝一大口再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是替逸航送這張喜帖來的。”

  一張燙上玫瑰金的喜帖飛向於相良。

  於相良以同樣俐落的姿態接住,展開喜帖一瞧,劍眉挑起。“逸航這麼快就要結婚了?”

  “你也覺得他想不開吧?”雷楓樵攤攤手,也覺得這張喜帖很刺眼,違反他花花公子守則。“人生多美好!天曉得他幹麼急著踏人婚姻的墳墓?”

  “我倒是沒想到,溫雅會答應他的求婚。”於相良在沙發落坐。

  “她不是很受不了他龜毛的個性嗎?”

  “玄就玄在這裏!”雷楓樵一拍手。“這兩人一個龜毛,一個暴力,湊在一起也真奇怪。”

  “青梅竹馬嘛。”於相良淡淡一笑,把玩著喜帖。“我還記得高中時,他老跟我們抱怨他有個惡鄰居,沒想到現在兩個人竟然要結婚了。”

  “世事多變,對吧?”雷楓樵也頗為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咱們離高中畢業都十幾年了。”

  “你呢?什麼時候想結婚?”

  “我?”雷楓樵瞪大眼。“你別開玩笑了!”他誇張地揮手,像趕蒼蠅似的把於相良的問話趕走。“我又不是白癡!才不會這樣埋葬自己美好的青春呢。要我結婚?除非臺灣刮龍卷風。”

  “別太鐵齒。”於相良似笑非笑。“臺灣未必不會刮龍卷風。其實就氣象學來看了……”

  “別又搬出你那些科學理論了!”趁於相良還來不及發表他那些莫測高深的高論,雷楓樵舉高雙手投降。“算我說錯話,我收回。”

  不說就不說。於相良默默喝啤酒。

  “對了,逸航的經紀人老胡想幫他辦個最後單身派對,你去不去?”

  “不去。”於相良幹脆拒絕。

  “我就知道。”雷楓樵翻白眼。“我說你啊!總不能一輩子躲在家裏不出門吧?

  連好朋友的最後單身派對都不去!別忘了,咱們三個可是十幾年的老交情了。”

  “我會去喝他的喜酒。”於相良淡淡道。“至於派對就免了吧。我不習慣那種狂歡的場合。”

  雷楓樵放下啤酒,起身來到於相良面前,俯身抓住他肩膀。“奇怪,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閉的?”他瞇眼。“記得高中時你雖然也不愛說話,起碼還會跟著一群同學去聯誼、打球,怎麼現在變得什麼活動都不愛參加了?到底怎麼回事?”

  “只是不喜歡那種場合而已,你別多想。”於相良甩開好友的手。

  不對,一定有問題。

  雷楓樵站直身子,若有所思地揉著下頷。

  仔細想想,他的好朋友好像是從三年前開始顯現自閉的跡象。那時他突然辭了工作,回家做SOHO,接著個性就愈變愈怪。

  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莫非跟女人有關?”他喃喃自語,隨口猜測。

  可於相良卻似乎起了反應,肩膀僵硬起來。

  不會吧?真跟女人有關?

  雷楓樵眼睛一亮,益發忍不住好奇。“喂,我說相良……”????。

  “你今天不是替逸航來送請帖的嗎?”平板的聲嗓及時截斷他。

  他一愣。“是啊!”

  “任務完成。你可以走了。”說著,於相良站起身,冷淡地將好友往大門口推。

  “嘿,不用這樣趕人吧?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多坐一會兒都不行?”雷楓樵哇哇叫。“你不會這麼絕情吧?”

  “晚了,我要睡覺。”

  “睡覺?別唬弄我了!現在才十點多。”

  “我跟你這個夜貓族不一樣,我早睡早起。”

  “真的假的?”雷楓樵不信。“你們這些寫程式的,不都習慣日夜顛倒嗎?”

  “我不習慣。”於相良打開大門,擺出送客的姿勢。“慢走。”

  主人都下逐客令了,雷楓樵這個客人也只好摸摸鼻子識相點。他轉過頭,只交代最後一句。

  “總之逸航最後單身派對那晚你一定要來,否則別怪我陰魂不散地鬧你。”雷楓日笑嘻嘻,眼中警告意味卻明明白白,顯然打算說到做到。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於相良哭笑不得。“可以滾了嗎?”

  “晚安嘍。”雷楓樵這才滿意,瀟灑地揮一揮手。

  於相良正打算關門,卻見雷楓樵忽然又回過頭,追加一句。

  “話說回來,剛剛那個女人看起來真的挺不錯,你真的不考慮追一下?”星眸盈滿調皮笑意。

  於相良臉色微青。“她有男朋友。”

  “有男朋友又怎樣?男未婚,女未嫁,只要你有意思,我支持你。”花花公子高唱不負責任言論。

  於相良死瞪他。

  “到底怎樣?你想不想追?不想追的話能不能介紹給我?”雷楓樵涎著臉問。

  “我不在意她有沒有男朋友,只要我雷楓樵想要的女人,從來沒有……”

  “不許你打她主意!”於相良一字一句,神色陰沉。“她不是那種可以跟你這種花花公子玩戀愛遊戲的女人。”

  “你怎麼知道?”雷楓樵揚眉。

  “我當然知道,我對她……”於相良猛地住嘴,咽回差點衝出口的言語。

  “你對她怎樣?”雷楓樵追問。

  砰!

  回應他的,是重重的甩門聲,毫不客氣。

  門外,雷楓樵為自己碰了一鼻子灰哀嘆;門內,於相良默默抬頭,仰望闐黑夜幕上一顆顆黯淡的星子。

  他對她,鐘情已久呵!只是她從來不知道而已。

  惆悵的神色,就像暗夜一樣深沉。

  原來他喜歡的是這一型的女孩。

  花了一整個晚上,熬夜看完從公司裏某個工程師手裏借來的卡通VCD,孫妙芊總算明白那在於相良心中佔有重要地位的綾波零是怎樣一個女孩。

  一個虛無的、倣佛不存在,卻又具有強烈存在感的美少女。

  她沉默寡言,面無表情,幾乎不曾有過任何情緒起伏。對同年齡的男主角,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情懦。

  好吧,原來這些Otaku喜歡的是這一型的女生。不多話,不給人壓迫感,默默愛著你,為你犧牲生命在所不惜。

  她懂了。

  原來於相良喜歡的,是這樣的女孩啊。

  跟她截然不同。

  不知怎地,領悟這一點後,孫妙芊淡淡不悅,美眸一抬,望向鏡中的自己。

  鏡中人,麗顏如花,五官秀美,身材之窈窕,足可比擬那些走伸展臺的模特兒。全身上下,盈滿不輸男人的自信風採,眉目之間,卻又蘊著女性化的嬌氣。

  這樣嬌美又帥氣的她,從少女時代開始,便是異性追逐的偶像,直到今日她有了男朋友,追求者仍絡繹不絕。

  她對自己的魅力一向有信心,也毫不懷疑男人掩不住對她的愛慕與欣賞。

  可是那個呆呆工程師啊……

  手機鈴聲響起,她接起電話,瞥了一眼冷光螢幕。

  是丁至超。

  “早啊。”她懶洋洋打招呼。“怎樣?美國那邊的事搞定了嗎?”

  “差不多了。”

  “那就好。”她秀氣地打呵欠。

  “你怎麼好像精神不太好的樣子?”丁至超關懷地問:“昨晚沒睡飽?”

  “嗯。”

  “不會乘機上夜店瘋了吧?”他探問,話中微微流露某種妒意。“男朋友不在臺灣,馬上就四處趴趴走了啊。”

  “怎麼?不行嗎?”她嗆聲。“難道要我整天在家裏等你電話?”

  “在下豈敢。”他無奈。

  她輕聲一笑。“我沒去夜店啦!都是那家夥害的。”

  “那家夥?誰?”

  “於相良啊。”害她看了一整晚的VCD!“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結果……”

  “他不肯答應?”丁至超主動接口。

  “對啊。”她悶悶地。

  丁至超沉默數秒。“算了吧,妙芊,別費勁了,我看我們還是照原訂計劃讓產品上市吧。”

  “不行啦!”她抗議。“我已經跟開發部那些工程師預告過了,會請一個大師級的高手來幫忙的。”食言而肥多沒面子!

  “……你對他的技術就這麼有信心?”

  “是李奇說的啊!”他最好別唬弄她。“他把他形容得天花亂墜的,很厲害的樣子。”

  “小孩子的話你也信?”

  “坦白說我是有點懷疑啦。”

  “可是?”丁至超聽出弦外之音。

  “所以非把他挖過來證明一下。”孫妙芊不情願地嘟囔。“就不相信他脾氣這麼硬,說服不了他。”

  “好勝心還是這麼強啊。”丁至超嘆息。“我看你就別賭氣了,芊芊,說不定就算請到他,還是白忙一場。”

  “那也要試試看才知道。”她執拗地說。“總之我非讓他點頭答應不可。”

  “你打算怎麼做?”

  “我還沒想到,可是一定有什麼辦法能突破他心防,讓他肯認真聽我誑……”

  有什麼辦法能讓一個Otaku不擺出那麼防衛的態度,靜下來與她協商呢?

  孫妙芊沉吟著,眼珠一轉,打量一會兒鏡中的自己,再看看卡通VCD上綾波零的彩圖,忽地靈光一現。

  “有了!我想到一個好主意了。”

  “什麼?”

  “我啊,打算來玩一場角色扮演遊戲,RPG。”

  “RPG?”丁至超不解。“什麼意思?”

  她但笑不語。

  這是……怎麼回事?

  於相良不可思議地瞪著站在門口的女人。

  淺藍色的秀發,係著紅色緞帶的白上衣,蘋果綠的學生裙,修長有致的勾魂美腿——她是孫妙芊,可扮相卻像極了他費盡千辛萬苦買來的人偶。

  “嗨。”無視於他的震驚,她朝他甜甜地打招呼,轉了個圈,裙裾飛起波浪。

  他的心一晃。

  “我還帶來了很棒的禮物喔。”她說,打開一個紙盒,拿出盒裏的人物模型。

  模型做的正是綾波零,她一條腿跨在一輛自行車上,秀發飛揚。車子與人,都栩栩如生,細節處毫不馬虎,極為細致。

  “喜歡嗎?”她問。

  他啞然。

  “這可是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說服店老板出讓的非賣品,你可別說不喜歡。”

  她瞠他,強調自己的辛苦。

  “為什麼?”他喃喃。

  為什麼要將自己打扮成他最喜歡的動畫人物,又找來這樣珍貴的收藏品?

  “你還不懂嗎?”她翻白眼。

  他默默看她,眼神復雜。“你就這麼希望我接下這個case嗎?”

  “你說呢?”她不答反問。

  他不說話。

  都已經討好他到這地步了,還軟化不了他銅墻鐵壁的防衛嗎?

  孫妙芊咬唇,不相信自己會一敗塗地。

  “喂,起碼請我進屋吧?我打扮成這樣,你不會忍心要我在門口罰站吧?”她裝可憐。

  他一凜,果然發現路過的行人都對她投來好奇的眼光。其中有不少男性,甚至掩不住驚傃與仰慕……

  他微微蹙眉,不著痕跡地對遠方某處正在監視的男人比了個手勢後,立即側過身,無言地邀她進門。

  她也不客氣,有過前一日的經驗,她熟門熟路地直接走到客廳,站在少女人偶身邊與之比美。

  “怎麼樣?像嗎?”她淘氣地眨眼,眉飛色舞的,表情好精靈。

  他默然。

  以Cosplay來說,她的扮相算是及格了,服裝與發型都很用心,身材與長相也不輸原來的人物。

  “你一定想問我從哪裏弄來這些道具的吧?”倣佛看出他心底的疑問,她主動解釋。“這也要感激模型店的老板,他跟你一樣,是這個女孩的‘粉絲’,這套衣服是我纏著他借我的。

  “……你不知道他有多寶貝這套衣服,我求了他好久呢,他好不容易才肯點頭借我。”她逮住機會再強調一次自己的用心良苦。

  “他為什麼肯借你?”

  “因為我答應讓他拍照啊。”孫妙芊嘻嘻笑。“他說只要我肯穿上這套衣服讓他拍照,他不但借我衣服,連模型都可以賣給我。”

  “所以你就答應了?”他臉色一變,嗓音從齒間逼出。

  “嗯哼。”

  “你這笨蛋!”他陰沉地斥她。“你知不知道你把自己給賣了?”

  “嗄?”

  “你以為他拍照只是留作紀念嗎?他是要賣給別人!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願意出高價買這種照片?”

  “只是好玩嘛。”她蹙眉,不懂他幹麼這麼生氣。

  “好玩?你認為讓自己的照片落入那些變態男人手裏,讓他們瞪著你流口水,這種事好玩?”

  “不至於這麼惡心吧。”她躊躇起來。“我想老板應該不會真的把照片隨便賣人……”

  “不會才怪!”於相良火了,難得提高聲調。

  他很生氣,非常非常地生氣。一想到她穿這套衣服的相片將會落入無數變態男手裏,他就忍不住抓狂。

  “你別說得那麼嚴重嘛。”她試圖緩和他情緒。“我又不是那些十幾歲的清純少女,不會有人對我的照片感興趣的。”

  “別小看自己!”他低吼。“你的扮相可比那些小女生美上幾百倍!”

  “啊。”她呆了呆,半晌,唇角牽起甜蜜弧度,眼眸閃閃發光。“我可以把你這句話當成讚美嗎?”

  他一怔,總算發現自己無意之間脫口說出了什麼,臉頰不禁淡淡漫紅,別過眼,不敢看她。

  她卻不肯放過他,嬌嬌地、調皮地問他。“你覺得我漂亮嗎?於相良。”

  她連名帶姓喊他,像學生時代喊同班同學,表面聽來疏遠客氣,卻隱隱帶著某種難言的親密。

  一種最純真、不摻一絲雜質的親密。

  他的心跳,不爭氣地加速。

  “你說話啊,於相良,別老是當悶葫蘆。”她嘟嘴,語氣像是抱怨,卻不見苛責之意。

  “……你很漂亮。”他啞聲道。

  她聽了好開心,唇畔微笑更甜。

  “那比起綾波零怎樣?我漂亮,還是她漂亮?”她追問,像戀愛中的女人追問自己的情人。

  “……”

  “你說話啊!到底誰比較漂亮?”她笑睇他,看著他頰畔紅霞愈來愈明顯。

  不知怎地,她好喜歡看他窘迫的模樣,明知他答不出來,卻好想逗他。

  “……都好看。”他想了想,老實地答。

  真是傻子!

  要是一般男人聽見女人這樣問,肯定會打蛇隨棍上,甜言蜜語一番。比如至超,絕對馬上搬出一堆好聽話,也許連莎上比亞情詩都會說出口……

  可這木頭呵!怪不得到現在還交不到女朋友。

  孫妙芊搖搖頭,又笑了,笑聲從蜜唇間蕩出,如風鈴悅耳。

  不過也好,起碼他說兩個人一樣好看,要是他居然說出那只存在於動畫的少女比較漂亮的話,她可不敢保證自己不會當場發飆。

  “那你肯答應我了嗎?”她笑問他,眉眼彎彎。“我冰淇淋也讓你吃了,禮物也送來了,你如果還不肯答應幫忙,會不會太龜毛了點?至少開出你的條件嘛,我們都可以談的。”

  他沉默。

  “只要你肯點頭,那個非賣品馬上就是你的嘍。”她柔聲誘哄。

  “……嗯。”他總算應了聲。

  他答應了?她一愣,一時不敢相信。

  “‘嗯’是什麼意思?究竟答應還是不答應?”她追問。

  “我答應你。”他清楚地說:“這件case,我接下了。”

  “真的?”

  “所以別做這些事了。”他將模型裝回紙盒,退還給她。“這個你拿去還給那個老板吧,我不要。”

  “為什麼?”她茫然。“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我不想你欠那個老板人情。”他簡潔地說。“你還給他吧。”

  “可是這是專門買來送你的啊。”她猶豫。

  “我心領了。”

  “這樣啊。”見他堅辭禮物,她只好收回。“那你開出條件吧。你希望怎麼計酬?你一般都是怎麼收費的呢?”

  “視Case而定。”

  “OK!那到時我們再談。”她爽快答應。“你明天就來我們公司吧。”

  他點頭。

  “那我走嘍。”她轉身往門口走。“記得明天要來喔,不許放我鴿子。”星亮的眸直視他,她半真半假地警告。

  他默默回望,眼神意味深沉,看得她心跳一亂。

  “幹麼這樣看我?”她瞪大眼,裝出一副大受冒犯的模樣。

  “沒什麼。”他連忙轉過視線。“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為了說服我做這些事。”

  “怎麼?被我的決心嚇到了啊?”她得意地揚眉。“我這人就是有這點脾氣嘍,想做的事非成功不可。”

  “為什麼非我不可?”他問。

  因為她對他有種特別的感覺。因為她覺得她並不是最近才初見他,因為對他,她總覺似曾相識。

  她很想弄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

  “因為我相信你一定很厲害。”她無法厘清自己的心情,只得隨便抓個借口。

  “是嗎?”他若有所思,嘴角一扯,半藏苦澀。“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你的意思是,你的技術沒有我想像中的好?”

  “我的意思是,也許你有一天會後悔。”他幽幽道。

  “什麼意思?”

  “我不希望你後悔。”

  “那就別讓我後悔啊!”她笑,豪氣地拍拍他的肩。“這個遊戲能不能成功,就靠你嘍。”

  她誤會了。他根本不在意這個虛擬的遊戲啊。

  他擔心的,是另外一個攸關人生的遊戲,一個他在三年前決定退出的遊戲。

  如今,因為他一時克制不住衝動去參加了那場發表會,再度攪亂了一池春水,到底會對一切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他料想不到,只願不會誤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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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7-30 03:27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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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宇科技負責開發“夢中情人”遊戲的工程師們,是帶著敵意來“歡迎”孫妙芊口中所謂大師級人物的。

  首先,當那個外表長得不怎麼樣,穿著品味也沒比他們高明多少的“大師”一踏進開發部辦公室,他們就默契十足地先朝他射去幾道淩厲眸刃,砍殺威脅之意明顯。

  然後,當孫妙芊巧笑倩兮地介紹他時,他們表面上對美麗的特助唯唯諾諾,私底下伸腿的伸腿,潑茶的潑茶,悄悄給不速之客下馬威。

  再來,當美人特助將貴客交給開發部經理,轉身盈盈離去後,他們一個個撇過臉,以冷笑與冷哼進行“款待”。

  開發部經理王禮和冷眼旁觀同事們的表情,心知他們是對高層請來的大師感到不爽。他們不明白,花了一年半時間,盡心盡力開發出的遊戲,到底還有哪裏讓高層感到不滿意,非要請外人來削他們面子?

  尤其他這個開發部經理,更是面上無光。

  “於先生,請進。”王禮和將於相良迎進辦公室旁的小會議室,客氣地問:“要喝點什麼?”

  “都可以。”

  “倒兩杯咖啡來。”王札和吩咐辦公室小妹。

  趁著小妹去端咖啡,王禮和打量高層推薦的“大師”,在心裏默默掂他分量。

  聽說電玩小天王很崇拜這家夥?他挑高眉,近乎疑惑地審視這外表普通的男人——還真看不出哪裏特別了?

  “聽說於先生是自由程式設計師,自己在家接案子來做。”

  “嗯。”於相良點頭。

  “你以前接過遊戲軟體的case嗎?”

  “沒接過。”

  “沒接過?!”王禮和驚愕地拉高嗓門。“你說你從來沒有制作遊戲軟體的經驗?”

  “我從來沒有幫人制作遊戲軟體的經驗。”於相良慢條斯理地修正他說法。

  還不是一樣?總之就是對電玩遊戲一竅不通!

  小妹端來熱咖啡,王禮和借著啜飲的動作掩飾歪斜的嘴角。

  “那……不曉得於先生都接些什麼樣的案子?客戶都是哪些公司?”

  “我不方便透露客戶的名單。”於相良一本正經地回應。“這是機密。”

  機密?!

  王禮和連眼角都開始抽搐。

  說得真好聽!這家夥該不會根本沒什麼真才實料,來這邊騙吃騙喝吧?

  “至少可以告訴我,你都接哪些性質的case吧?”他勉強保持冷靜。

  “不好意思,這也是機密。”

  靠!

  王禮和又嗑一口咖啡。“請問你跟電玩小天王是怎麼認識的?他似乎很崇拜你。”

  “在‘天堂’認識的。”

  “天堂?”王禮和瞪大眼。什麼跟什麼?

  “這個線上遊戲你應該不會沒聽過吧?”於相良蹙眉,倣佛不解他的反應為何如此激動。

  他當然聽過!“你的意思是……其實你們是網路遊戲的網友?”

  “算是吧。後來他找到我個人網站,常過來玩,我們互動就比較密切了。”

  “是什麼樣的個人網站?”

  “沒什麼。只是我個人一點小興趣而已。”於相良輕描淡寫。

  連說都不肯說,不會是什麼變態網站吧?

  王禮和感覺自己愈來愈難維持表面的禮貌。“於先生,關於‘夢中情人’這個遊戲——”

  “我可以先看過相關資料嗎?包括這個遊戲的Spec、原始程式碼等等,麻煩你將檔案給我。”

  別開玩笑了!憑什麼要他將商業機密隨便給一個來路不明的外人看?

  “於先生,我坦白說好了,我不認為這個遊戲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王禮和終於耐不住脾氣。

  “可是你們孫特助說需要修改。”於相良淡淡道。

  “孫特助主要負責協調公司內外,她本人對程式開發並不了解。我想她可能有什麼誤會。”

  “你的意思是,你覺得你們這款遊戲已經是十全十美了?”

  “不敢說十全十美,不過我想大家都盡力了。”

  “我明白了。”看得出對方並不歡迎自己插手,於相良也不羅唆,站起身。“那我先告辭了。”

  咦?就這麼撤退了?

  他如此幹脆反倒令王禮和有些不好意思,趕忙起身相送。“不好意思,於先生,可能這中間有什麼誤會,我會再跟孫特助討論。”

  於相良沒說什麼,只是微扯嘴角。他走出會議室,在經過開發部角落一張辦公桌時,忽地駐足。

  王禮和察覺他的停頓,目光一轉,看見他們開發部最特立獨行的工程師正整個人躲在辦公桌下,抓著頭發喃喃自語。

  這是他的習慣,每回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困難,他總會將自己幽閉在某個小小空間,尋求靈感。

  見屬下在外人面前顯露出如此怪誕的行徑,王禮和臉上浮現三條線。

  “呃……其實沒什麼,這是小李的習慣。”他試著解釋。“他不是有什麼問題……”

  “誰說沒問題?有大問題,大大有問題。”倣佛故意與他作對似的,辦公桌下飄來陰氣沉沉的低語。

  三條線擴張成三條粗線。

  “小李,有客人在。”王禮和悄悄踢屬下一腳,要他自重。

  這一腳不但沒踢走小李的怨尤,反而讓他從桌下跳起身,拿起辦公桌上的搖鈴與木劍,左右揮舞,跳起乩來。

  辦公室同仁們見怪不怪,隨便瞥了小李一眼後便各自低頭做事。

  唯有王禮和,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見小李一面起乩,一面口中念念有詞,不外乎祈求神明顯靈,讓他順利解開程式謎題等等。

  “有了!”跳了幾秒,他像突然想起什麼,放下木劍與搖鈴,在鍵盤上一陣敲敲打打。可瞪了一會兒螢幕上顯現的數字,他又皺起眉。“不對不對,還是不對。

  可惡啊!”他鬱悶低吼。

  “這——”眼看屬下一時片刻回不了神,王禮和轉頭對不速之客幹笑。“我送你下樓吧,於先生。”

  可於相良卻沒移動,他掃了小李桌上電腦螢幕一眼,隨手抽了一張紙和筆,迅速寫下幾行程式。

  “試試看。”他將便條遞給小李。

  小李接過,疑惑地瞥他一眼,照著在鍵盤上打下來,試著一跑,居然豁然開朗,解開了原先打結之處。

  “行了?”他抓著紙條,不敢相信地瞪著於相良。

  於相良微微一笑。“其實有時候問題沒那麼復雜,只要改一下參數設定就行了。”

  “改參數?”小李愣愣地看他。

  “嗯。”他點頭。“不過我建議演算的速度最好加快一點,這樣很多問題都能比較順利解決。”

  “可是要怎麼加快?”小李問。

  “可以試試這樣做。”說著,於相良拉開椅子,在小李辦公桌前坐下,提筆在筆記本上畫示意圖講解。

  這陣騷動很快引起辦公室內其他人注意,一個個漸漸圍過來,在小李辦公桌附近擠成一團,好奇地張望。

  隨著一張又一張圖畫出來,工程師們臉上的表情從鄙夷不屑轉成驚愕不信,再到敬服讚嘆。

  怎麼回事?

  對情況如此演變,王禮和先是莫名其妙,搔首納悶片刻後,總算釋懷地展顏一笑。

  看來他們的特助畢竟沒看錯人,這年輕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風和日麗,氣候宜爽。

  孫妙芊抬起頭,看幾只燕鳥掠過蒼穹,耳畔,踢得、踢得,傳來馬蹄規律的踏地聲。

  不錯,正是馬蹄聲,此刻她身處的地點正是位於淡水沙侖海水浴場附近一座戶外馬場。

  為了針對遊戲中經典的飆馬畫面進行改良,讓負責開發的工程師更能理解飆馬的脈動,準確地抓到馬匹奔馳時的動作與韻律,於相良建議開發小組的成員到馬場騎馬,親自感受。

  於是由開發部經理作主,一夥人開車到這兒騎馬來也。

  “我聽說了。”風吹來,卷起孫妙芊鬢邊秀發,她伸手攏了攏,對身旁的男人送去盈盈淺笑。“王經理私下告訴我,他本來有點懷疑你的能力,沒想到你只花一分鐘便解決了小李苦思半天的難題,大家都很欽佩你呢。”

  “只是參數設定有問題而已。”於相良刻意淡化自己的貢獻。“腦筋轉個彎就行了。”

  “如果真是那麼簡單的話,我們家這些工程師也不會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還有王經理,他平常那麼嚴肅的一個人,居然會同意你的提議帶大家到馬場來,可見他對你很服氣。”孫妙芊輕輕笑。“看來我們‘夢中情人’這款遊戲的成功指日可待,至超也不必擔心對董事會交代不過去了。”

  至超。

  聽到這名字,於相良悄悄一震。

  “對了,你還沒見過至超。他是我們總經理,前幾天到美國跟經銷商談合作,等他回來我一定引薦你們認識。”

  “……不必了。”於相良拒絕孫妙芊的好意。“我想我的工作應該跟他沒關係,沒特別見面的必要。”

  “怎麼會沒必要呢?”孫妙芊嘆氣,瞠睨他一眼。“我說你別這麼‘閉淑’好不好?好歹你也是我們公司特別禮聘來幫忙的高手耶,總經理當然要親自見見你嘍。”

  他默然,臂膀擱在圍欄上,靜靜望著一幹沒騎馬經驗的工程師們,在圓形練習場跟教練鬧成一團。

  “你啊,既然都已經從你的龜殼爬出來我們公司見了這麼多人,多見一個又何妨?對吧?”孫妙芊問,語氣嘲弄中帶著親切,就好像對多年老友說話一般。

  這樣的聲調,招惹得他一顆心搖晃不定。

  “隨便吧。”他沒再跟她爭論這話題,逕自掉頭走向馬廄,仔細審視每一匹馬,挑選馬匹。

  孫妙芊跟在他後頭,好奇地看著他熟稔的姿態。“你會騎馬?”

  “嗯。”

  “噯……”她長長吟哦一聲,好訝異。

  “大學時我在一家騎馬俱樂部打工,在那裏學會的。”他解釋。

  “你在騎馬俱樂部打工?那不是跟我們遊戲裏其中一個男主角一樣嗎?”她讚嘆。“好巧啊!”

  “是滿巧的。”他低聲應,眼底似乎掠過一道異芒,可等她定睛一看,卻什麼也抓不住。

  是錯覺嗎?

  她疑惑地眨眨眼。“你為什麼到馬場打工?”

  “因為那時候正在迷一個賽馬遊戲,突然想學騎馬。”

  “嗄?”她一愣。“因為這樣,所以你就跑去應徵了?”

  “嗯。”

  孫妙芊怪異地打量他,從沒聽過有人以這樣的理由去打工的。這人果然是奇葩,跟常人不同。

  不過再怪也怪不過他們家小李,工作不順時還會起乩作法。

  一念及此,孫妙芊忍不住噗哧一笑,想起王禮和轉述小李當著客人面前起乩的事時,臉上那痛不欲生的表情。

  看來世人的印象也不全是錯的,學理工的男人們果然多怪胎。

  問題是,雖然女人總對這些怪胎避之唯恐不及,她卻偏偏對眼前這位起了興趣,好想透徹研究他一番……

  “你有話要說嗎?”察覺她異樣的眼神,他低聲問。

  “沒有啊。”她搖頭,一雙燦亮的大眼睛還是定定凝視他。

  他輕咳幾聲,微微染紅了臉,轉過頭去,借著拍撫馬匹的動作掩飾不自在的神情。

  “我要這匹馬。”他跟馬場的工作人員說道。

  工作人員點頭,打開圍欄,將他選中的棕馬牽出來。

  “喂,也幫我挑一匹吧。”孫妙芊說,藕臂斜斜一拐於相良。

  他愕然。“你也要騎?”

  “怎麼?不行嗎?”她奇怪地看著他驚愕的表情。“都已經來到這裏了,幹麼不騎?”

  “你會騎馬嗎?”他問。

  “很難嗎?”她反問。

  “我看還是請個教練來帶你好了。”他微微蹙眉。“你可以跟他們一起在圓形練習場……”

  “喂喂喂,你很小看人喔!”她不滿地打斷他。“你怎能肯定我不會騎馬?我看起來那麼像初學者嗎?”

  “你會騎?”他下巴像要掉下來。

  “幹麼?懷疑啊?”她瞪他一眼,靠近工作人員牽出來的棕馬,不由分說搶先躍上。“這匹馬我先接收了,你再挑另外一匹吧。”

  她攬過韁繩,坐在馬背上,像女王般居高臨下俯視他。陽光從她身後照過來,映落她秀顏,讓她看起來既瀟灑又高傲。

  他嘴角一揚,好淡好淡地微笑。

  “快啊!我們來飆馬。”她催促他。

  他朝工作人員比了個手勢,要他牽出另一匹毛色黑亮的馬,翻身躍上。

  她讚賞地看著他帥氣的姿勢。

  “從這裏到海灘,比誰先到。”她下戰帖。

  “好。”他頷首同意。

  “走嘍!”她嬌喊一聲,率先抖動韁繩,棕馬昂首嘶嘯一聲,撒蹄疾奔。

  黑馬隨後跟上。

  兩匹馬一前一後,踏過泥地,越過碎石,很快地,海潮聲在兩人耳畔作響,海灘近了。

  孫妙芊一馬當先,秀麗的身影在午後暖洋洋的陽光圈照下,像抹上一層金粉,燦爛逼人。

  於相良在她身後看著,有些癡了。

  她真是個帥氣的女人,瞧她騎起馬來英姿煥發,盡興奔馳,毫無一般女子的膽小畏懼。

  沒想到她的騎術還不賴呢。

  他微笑,稍稍扯了下韁繩,不許身下的馬匹太過奔放,默默跟隨她的背影。

  “我贏了喔!”她忽地回頭,朝他放肆又得意地笑。陽光讓她的笑容更加動人。

  他沒說什麼,只是點個頭,表示自己甘願認輸。

  她又笑了,勒過馬身面對他,大眼活潑又得意地眨了眨。“沒想到我騎得還不錯吧?”

  “你在哪裏學的?”

  “大二那年暑假,我參加了一個禮拜的騎馬營。”

  “一個禮拜就學得這麼好了?”他有些吃驚。

  “呵呵,我也希望自己這麼天才。”她笑望他,明眸瑩燦閃亮。“當然不是啦,只不過後來我偶爾也會到騎馬俱樂部玩嘛。”

  原來如此。他點頭,想不到要說什麼,習慣性地保持沉默。

  她卻也不介意,不逼他說話,也不主動開口,勒轉馬頭往海岸線走,踩著潮來潮往的碎浪玩。

  她玩得很開心,幾乎是半炫耀似的展現精湛的控馬技術,棕馬在她駕馭下,隨著白色浪花起舞。

  這一人一馬,瀟灑自在的姿影很快奪取了海灘上遊客們的目光,無數道驚傃的視線聚焦在她身上。

  所有人都看著她。

  她似乎天生就具有吸引鎂光燈的能力,不論在何種場合,總是輕易地惹來眾人注目。

  不像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習慣隱於陰影下。於相良微微苦笑。

  從小,他就跟同年齡的孩子很不一樣。當大家還沉迷於電動玩具時,他已經擁有了第一臺PC,一頭栽進電腦世界。

  當同學們在操場上打球玩耍時,他卻躲在樹蔭下或看漫畫,或抱著程式語言的書籍啃讀。

  高中時代,兩個最要好的死黨都是光芒萬丈的人物,不論是現在已成為影歌巨星的裴逸航,或電臺情人雷楓樵,都像極了太陽神阿波羅,隨便一個眼神,一個微笑,輕易便踩碎一地癡心。

  有時候他不免奇怪,為什麼自己能跟這樣的人成為至交?他們甚至連興趣都大不相同。

  或許只能說是緣分吧。就像他從來料想不到,自己會戀上像她這麼一個朝氣蓬勃、魅力非凡的女人。

  她和他,就像光和影呵!

  “你在發什麼呆?”舞夠了浪花,她忽地來到他面前,笑意清甜,無意間流露女性嫵媚。

  他胸口一悶,如遭重擊。

  “不要老是這麼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嘛。來,笑一個。”她嬌嬌地逗他。

  他茫然。

  “笑啊。”說著,她眼珠一轉,調皮地伸出手,捏住他嘴角往上拉扯。“笑嘛。”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轉頭,避開她的手。

  可那柔膩的觸感卻已烙上他嘴角,弄得他微微灼疼,手指下意識地撫上唇畔。

  “瞧你,好像很怕我呢。”她瞠睨他,表情融合了兇悍與撒嬌,豐富至極。“我有這麼可怕嗎?”

  他搖頭。

  “你一定在想,怎麼會有這麼不矜持的女人吧?如果是你的偶像,肯定不會這麼做。”

  “我的偶像?”他一愣。

  “綾波零啊!”芳唇吐出這個名,又像調笑,又像不情願。

  他心律頓時不穩。

  “她不是我的偶像。”他困難地說道:“而且……”

  “而且怎樣?”秀眉一揚,等待他的解釋。

  “……我也不覺得你不矜持。”他低聲道。

  “那你覺得我怎樣?”她好奇地問。

  他不語,瞥她一眼後又迅速別開眼,一副很難啟齒的模樣。

  這讓她的好奇心更旺盛了,非追根究底不可。

  “說嘛,你到底覺得我是怎樣的女人?”她追問。

  他繼續保持沉默。

  “真不說?”她挑眉,明眸閃過惡作劇的光芒。“再不說的話,我可不讓你好過了喔。”

  他訝異地望向她。

  她抿唇一笑,忽地扯動韁繩讓兩匹馬並排,跟著藕臂一探,毫不客氣地搔向他腋下。

  不會吧?她呵他癢?

  他愕然,腦海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回復神智,急急側身躲開。

  他躲,她就追,兩匹馬踩在碎浪細沙上彼此糾纏。

  “你別躲啊!”她笑罵他。“男子漢大丈夫,說出來會死啊?”

  “你、你別鬧了。”

  “我就偏跟你鬧!於相良,你幹麼老是這麼正經八百的模樣啊?很無趣耶。”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你可以改一改啊!多說點話、多點笑容會死啊?你知不知道,女人通常不喜歡你這一型的男人?”

  他心一痛。“……我當然知道。”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改?”她瞠視他。

  他惘然。

  趁他失神時,她玉手一探。

  “哈!我逮到你了。別躲!我非要你笑不可。到底在想什麼啊?真讓人看不下去。你別躲啊!你……啊!”

  一聲驚呼揚起。

  許是她身子側得太過分了,重心不穩,她腰一彎,眼看就要跌落馬。

  “小心!”他臂膀一展,眼明手快地摟住她的腰,穩穩撐持住她搖晃不定的嬌軀。

  這會兒,可以看出他騎術之高明了,一面撐住她的人、她的馬,還能兼顧自己的,不讓略略狂躁的馬失去控制。

  “你怎樣?沒事吧?”他低頭,焦慮地望向上半身軟偎在他胸膛的孫妙芊。

  “我……沒事。”她勻定急促的呼吸。“我、好像玩得太過火了。”

  “以後在馬上別這樣玩,太危險了。”他斥她。“萬一真的摔下去怎麼辦?會受傷的!”

  “嗯,我知道了。”她揚起眸望他,眼底蘊著淡淡的、溫柔的笑意。那精靈的眼神啊,好似在問他,為什麼這麼激動?

  是為了她嗎?

  他身子一凜,這才驚覺自己正以一種曖昧的姿勢摟著她,而她不聽話的秀發,正頑皮地搔弄他下頷。

  他呼吸一亂,想推開她,卻又怕她再次重心不穩,只得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偏偏她毫不避諱,直直凝定他的眼更增添了他的慌亂,頰畔慢慢發燒。

  “你……可以坐好嗎?”他喃喃問。

  “什麼?”她沒聽清。

  “坐好。”他重復,輕輕幫助她移轉重心。

  “喔。”她這才發現不對勁,俏臉一紅,趕忙坐正身子。

  流轉於兩人之間的氣流,些微不尋常。

  孫妙芊攏了攏淩亂的發,正想說些什麼時,眼角餘光忽地瞥見一道熟悉的人影。

  是丁至超。他不知何時來到這裏,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雙手環抱胸前,俊唇半勾,似笑非笑。

  “至超。”她尷尬地輕喊。“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我一下飛機就打你的手機,你沒接,所以我打電話回公司,聽說你們一群人殺到這裏來騎馬。”他頓了頓,眼眸掠過異光。“看來你玩得很開心啊。”

  糟糕!她心一跳。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呃,至超,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李奇介紹的……”

  “我知道。”丁至超打斷她。“他就是李奇口中盛讚的師父。對吧?”他走到於相良面前,仰頭直視他。“於先生,你好。”

  “你好。”於相良淡淡頷首。

  深沉的眼光在空中交會。

  兩個男人似乎誰也沒意思先伸出手,與對方握手表示禮貌。

  氣氛有些詭異,孫妙芊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聽到空氣中有電流嗤嗤作響。

  究竟怎麼回事?她小心翼翼地窺探兩個男人的神情,敏感地察覺到這兩人彼此之間似乎隱藏著某種敵意。

  真的是初次見面嗎?她蹙眉,有些懷疑。

  “你從沒告訴我你會騎馬,芊芊。”正當她恍惚漫想時,丁至超忽然轉向她。

  “啊?我……”

  沒來得及解釋,丁至超已主動踏上馬蹬,躍上馬背。

  “不介意載我吧?”他自她身後摟住她的腰,俯下頭,在她耳畔親昵地吹著氣。

  這些動作,做來像是漫不經心,宣示主權的意味卻很明顯。

  他是在警告於相良不要碰他的女人吧?

  孫妙芊眉宇更加收攏,不自覺側過臉,瞥向一旁的男人。

  他默不作聲,平板的表情教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雙臂一抖韁繩,他率先往來路奔去。

  她迷惘地追逐他在陽光下逐漸淡去的背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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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們倆——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自從那天在海灘上目睹兩個男人交會的眼神後,孫妙芊發現自己一直無法釋懷,每回腦子一閒下來,總要思索起這個問題。

  那樣的眼神,並不單純,絕不是兩個初識對方的人該顯現的。

  可說他們曾經見過面嘛,偏偏兩個男人又都不承認,堅稱對方是陌生人。

  孫妙芊不相信兩人的推托之詞,但她也實在想不出這兩人過去能有過什麼牽扯,找不到蛛絲馬跡。

  真的是她多心了嗎?

  跟經銷商開完會,送走客人後,孫妙芊捧著半涼的咖啡獨自回到會議室,憑窗陷入深思。

  忽地,一陣爽朗的笑聲略微放肆地自半掩的門扉竄入。

  聽得出來,是開發部那些工程師。

  她怪異地挑眉。

  在公司有意縱容下,開發部的工作氣氛一向自由。上頭都很了解,這些怪怪工程師絕不是那種朝九晚五,照時間上下班的上班族。有人白天工作,有人晚上工作,有人邊聽音樂邊工作,有人邊看動畫邊工作,有人發起瘋來,甚至躲在桌底下,或者拿一條黑布簾將自己罩在密閉空間裏工作。

  通常只要他們按照預定計劃完成工作進度,公司並不會太限制他們,盡量給予他們自由。

  但雖如此,開發部的辦公室通常還是安靜的,很少如此吵雜喧鬧。

  有什麼好玩的事嗎?

  隨著笑聲一陣又一陣響起,孫妙芊終於忍不住好奇心,端著咖啡走出會議室,越過一扇玻璃屏風,踏進辦公室。

  只見整個辦公室的座位全空了,所有人全圍在角落,黑壓壓的,正開心地觀看著什麼。

  她悄悄走過去。

  “相良,你這樣不行啦。”一個工程師笑道。

  “對啊,手段比我還遜!我都已經夠不受歡迎了,沒想到你比我還差。”另一個工程師也語帶嘲譫。

  “看看他會不會創紀錄,被所有女孩子拒絕?”這次說話的是小李,就連平常神經兮兮的他此刻也以逗弄於相良為樂。

  究竟在搞什麼?

  孫妙芊愈來愈好奇了,在一群男人身後探頭探腦,使勁踮高腳尖。

  費了一番力氣,她好不容易從一道偶然裂開的細縫窺探到目前狀況。

  原來於相良正坐在桌前,對著一臺電腦玩遊戲,螢幕上畫面很熟悉,原來正是“夢中情人”。

  “快快快!趕快答應人家啊。”工程師們催促他答應畫面中一個長相俏美的女護士提出的邀請。

  可他不知道在猶豫什麼,在幾個子母畫面來回切換,最後居然選擇拒絕她。

  “哇靠!你搞什麼啊?!“一群人快昏倒。

  “我覺得現在不是跟她約會的時候,應該先跟女警問問題,想辦法找出兇殺案的線索。”於相良嚴肅地解釋。

  “拜托你!別那麼老實好嗎?雖然我們說這是偵探推理RPG,不過本質上其實還是戀愛遊戲啦。泡妞還是比解謎重要啦!”

  “照他這樣玩下去,我看到最後可能落得兩頭落空的下場。”

  “對啊,案子沒破,馬子也沒把到。”

  “真淒涼喔!”幾個大男人肩頭一聳,雙手一攤,誇張地感嘆。

  孫妙芊不禁噗哧一笑。

  這聲輕笑,引來了工程師們的注意,紛紛回頭。見是公司裏最美麗嬌俏的大眾情人,他們同時臉紅,趕忙退開。

  “你們在幹麼?集體偷懶啊?”孫妙芊笑問,眼波盈盈。

  “呃,沒事,我們只是……”方才嘲笑於相良時還伶牙俐齒的男人,一見了她馬上口齒不清起來。“相良說劇本可能要再修改,所以我們要他先玩玩看,給我們……呃,一點意見。”

  “這樣啊。”習慣了開發部同仁的不善表達,孫妙芊不以為意,放柔了聲嗓。

  “那我們於大師覺得怎樣?劇本該怎麼改?”

  “這你就要問他了。”

  倣佛很怕她抓著他們繼續審問,工程師一個一個溜走,回自己座位上乖乖坐好。

  望著他們逃難似的背影,孫妙芊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她輕輕嘆息,目光轉到於相良身上。

  “看你好像成績很差的樣子,我們這個遊戲很難玩嗎?”她逗他。

  瞧他,就連在遊戲裏也不懂得討女孩子歡心,真是沒救了啊!

  “我很少玩這種遊戲。”看出她神情隱含嘲弄之意,他尷尬地低下眸,移動滑鼠,退出遊戲畫面。

  “那你覺得哪裏需要改的?”

  他想了想。“分歧點太少。可以按照機率分配,再多算幾種可能性出來。”

  “那是什麼意思?”

  “這三個主角的類型一個木訥,一個陽光,一個很受女孩子歡迎,他們的個性會影響他們的選擇。要配合演算程式,持續分析主角不同的反應……”

  於相良正經八百地解釋,講了一大串,孫妙芊卻聽得霧煞煞。

  “我大概了解了。”事實上她一點也不懂。“你的意思是,呆呆工程師、陽光男孩跟花花公子選擇的劇情路線應該大不相同,對吧?”

  他點頭。

  “讓我猜猜,你剛剛玩的主角是那個呆呆工程師?”她笑睨他。

  他又點頭。

  “我就知道。”她噗哧一笑。“拜托你,只是遊戲啊!你不用連玩遊戲都選一個跟自己個性一樣的人吧?”她取笑他。

  他默然。

  這根老實木頭啊!她搖頭,眼波笑意盈盈。

  “照你估計,還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完成改良?”

  “只要能加快演算程式的速度,應該不用太久。”

  “這麼說來,可以在一個月內完成嘍?”

  “兩個禮拜就行了。”他提出一個令她訝異的時限。“他們的領悟力此我想像中好很多,所以應該可以提早完成。”

  “這麼快啊。”她笑容一斂。

  意思是,兩個禮拜後他就不會再進天宇的辦公室,而她也不能天天看到他了。

  一股類似失望的滋味,漲滿她胸臆。

  太快了。她有些惘然。他工作的進度,非得這麼快嗎?

  她近乎哀怨地睨他,正想說些什麼時,辦公室小妹忽然氣喘吁吁地在身旁出現。

  “孫特助,丁總找你。”

  頂頭上司來要人了,她不能不走,只好對於相良淺淺一笑,翩然離去。

  於相良望著她亭亭玉立的背影,有些惘然。

  “怎麼?你不會也被我們特助給迷住了吧?”坐在附近的工程師注意到他的表情,對他擠眉弄眼。“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她已經是我們丁總的人了。雖然他們兩個一直不肯公開,不過全公司早就知道他們是一對。”

  “……我知道。”於相良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回應這好意的勸告。

  “原來你知道?那我就不多羅唆了。”話雖如此,他還是繼續感嘆。“話說回來,其實我們公司至少有一半同事在暗戀她。不過想也知道,像她這種活潑的美人,絕不會喜歡我們這種無趣的工程師。唉……”長長嘆了一口氣。

  於相良聞言,身子一僵。

  絕不會……喜歡嗎?

  墨黑的眼底,悄悄漫過自嘲。他轉回身,強迫自己繼續埋首工作。

  丁至超深思地望著坐在餐桌對面的孫妙芊。

  她有些反常,話異常地少,除了偶爾回答幾句他的問話,總是一逕默默進食。

  雖說今晚吃的是她最愛的泰式料理,但也不至於美味到連話也來不及說了吧?

  或者是她已經失去了與他談話的興趣?

  會這樣嗎?

  桌下的腿部肌肉不聽話地繃緊,可桌上一張俊臉,卻還是維持一貫笑意迷人的神情。

  他端起白酒杯,淺啜一口,深沉的眼光不曾離開對面清麗容顏。

  “好吃嗎?”他問。

  “嗯。”

  “這個月亮蝦餅你最愛的。”他挾起一塊放她盤子裏。“多吃一點。”

  “謝謝。”她舉著將蝦餅送入唇。

  “對了,你記不記得我們怎麼認識的?”他忽問。

  她動作一頓,似乎訝異他怎會問這樣的問題,疑惑地看他。

  “那時候,你出了車禍,是我把你送進醫院。”他微笑憶當時。“你全身是血,差點把我嚇呆了。”

  “知道了,救命恩人。”她放下筷子,唇角淺淺揚起。“刻意提起這件事,是不是嫌我不夠感恩啊?”

  他搖搖頭,朗聲笑了。

  “我只是想問你,記不記得今天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

  “傻瓜,剛剛才提醒你的啊!”他拿酒杯輕觸她鼻尖。

  “啊。”她想起來了。“是我們認識三周年。”

  “對啊。從那時候到現在,我們認識整整三年嘍。”

  “好吧,救命恩人。”她調皮地對他眨眼。“三周年紀念日,你想要我怎麼報答你?”

  “報答不用,只是想請你答應一件事。”他伸手,溫柔地撫摸她光滑的下頷。

  “什麼事?”

  “嫁給我。”他啞聲道,望著她的眼滿蘊深情。

  她呼吸一停。

  “還是不行嗎?”認出她猶疑的神色,他重重嘆息。“我已經追你三年了,小姐,還不夠真心誠意嗎?”

  “……我說了,不是你的問題。”她端起酒杯,借飲酒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心慌。“是我還不想結婚。”

  “毫無商量餘地嗎?”

  “一點都沒有。”她輕笑,毫不留情地擲回他的再次求婚,美眸燃起某種類似淘氣的瑩亮。

  “好狠心的女人!”他按住胸口,做出大受打擊的模樣。

  “你別鬧了,至超。”見他沒有繼續進逼的意思,孫妙芊放下一顆心,輕松起來。“快吃吧,吃完我們去看電影。這部電影我從奧斯卡頒獎的時候,就很想看了,聽說男主角表現很棒,演技超好的!”

  她趁勢話鋒一轉,談起電影來。

  兩個人邊吃邊聊,又恢復了平素約會時熱絡的氣氛,一小時後,兩人酒足飯飽,相偕離開餐廳。

  晚風吹來,撩起孫妙芊鬢邊細發,丁至超伸手替她收攏,一面漫不經心開口問。

  “對了,芊芊,你想起來了嗎?”

  “想起什麼?”她不解。

  “到底那天晚上你為什麼會在那裏?怎麼會被車撞到的?’’

  她一震,半晌,搖了搖頭。

  那天的事,她曾費了許多心思去想,可卻怎麼也抓不到一點頭緒。

  那次的車禍,狠狠撞碎的不只是她的肉體,還有她的記憶。就像散了一地的拼圖,雖然極力拼湊,終究還是缺了幾片。

  “不想了。”她搖頭。“算我倒楣吧。”

  “會不會恨害你出車禍的那個人?”

  “不會啊。幹麼恨?”她奇怪地看他一眼。“而且我又不知道那人是誰,要恨也無從恨起啊!”

  “你啊,就是這麼樂觀。”丁至超凝視她,眼底藏不住憐惜。“忘了那時候你花了好幾個月時間才復健成功的嗎?差點不能走路了呢。”

  “反正都已經成功了啊。而且還有你那麼體貼地照顧我。”她一派瀟灑地微笑,勾住他臂膀。“走吧,去看電影。”

  “……嗯。”

  一整晚,於相良都埋首於工作中,待一切都告一段落後,天色已蒙蒙。

  天亮了。

  他抬起頭,望向窗外自薄薄雲層後隱隱透出的晨曦。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慢慢掃視辦公室一圈。

  幾個留下來和他一起奮鬥的工程師都早掛了,有的趴在辦公桌上假寐,有的躲進會議室睡沙發,也有人大刺刺地躺在地上,絲毫不顧忌形象。

  最奇怪的,還是小李。只見他拿平常用來擋人視線的黑色布簾將自己從頭裹到腳,像個木乃伊似的蜷縮在茶水間內的桌底下,搞得想進去為自己倒杯熱咖啡的於相良還得躡手躡腳,深怕吵醒他。

  聽著小李鼾聲呼呼作響,於相良不覺好笑,嘴角淺淺一勾。

  待在這裏與這些工程師一同工作了一個禮拜,他發現他們都挺可愛,雖然和他一樣,或多或少有些怪癖,不過都算得上好相處。

  如果三年前沒發生那件事,也許他們今日都會是他的同事,一起奮鬥努力的夥伴。只可惜——

  於相良擰眉,不許自己再想下去,端著咖啡步出茶水間,倚著墻面慢慢啜飲。

  關於修補“夢中情人”不是之處的工作,差不多都完成了,接下來只要測試過關,這個遊戲就可以正式上市。

  他的任務,完成了。

  後續應該注意的事項,他都已經寫成Note,E到每一個小組成員的信箱,相信他們可以處理得很好。

  他該走了。

  在這裏一個星期,是他三年來繭居生活的意外脫軌,如今,該是曲終人散的時候了。

  他喝完咖啡,將紙杯拋進垃圾桶,接著回到座位,悄悄收拾自己的東西。幾分鐘後,他背起運動袋,趁還沒人醒來之前,離開辦公室。

  他不習慣說再見,也不喜歡說再見,這樣的退場,是他所能想到最瀟灑的方式。

  他按下按鍵,等待電梯上來,電梯門開啟,走出來一道美麗倩影,狠狠擊中他胸口。

  他無法呼吸,愕然瞪著那不該這麼早便出現於此的女人。

  “沒想到我會這麼早來吧?”相對於他的震驚,她卻顯得胸有成竹,望著他盈盈淺笑。

  “你怎麼……”他困難地逼出嗓音。“現在還不到七點。”

  “我知道,其實我也不想起得那麼早,早起真的很折磨人,你知道嗎?”她以一個優雅的呵欠表達自己的哀怨。

  “那你為什麼……”

  “因為我有預感,你會一聲不響地離開。”她說,眼光落向他肩上的背袋。“我猜中了。對吧?”

  他默然。

  “你一定是熬夜把所有剩下的工作都完成了,然後留下一封信,告訴大家接下來怎麼做,就想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溜走,從此再也不出現。對吧?”她柔聲問。

  他斂眸,苦笑。

  她猜得太對了,竟能如此準確料中他的行動與心思。

  “孫小姐,我想……”

  “不要叫我孫小姐。”她打斷他。“這個禮拜我們天天見面,馬也騎了,話也說了,還不夠熟到讓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嗎?”明眸嬌睇他。“叫我妙芊。”

  “我……”他叫不出來。

  “這兩個字的發音有那麼難嗎?”她以一種半撒嬌的方式逼他。“叫啊!”

  “妙、妙芊。”他低聲喚,臉頰又是微微泛紅。

  她不禁輕聲一笑,望向他的眼好璀亮,好晶瑩,像清晨偷偷棲息在玫瑰花苞上的露珠。

  她舉高雙手,神採奕奕地將一袋東西送到他眼前。

  “我帶了早餐來。一起吃吧!”

  他們在大樓樓頂吃早餐。

  空曠的頂樓,閒來無事的管理員整理了一片花圃,搬來十幾盆各種花卉,此刻皆盛開,在清曉晨光掩映下,格外嬌妍清麗。

  孫妙芒從公司茶水間借來桌布,在花圃旁攤開,拉著於相良席地野餐。

  “我帶了不少東西來喔。”她打開購物袋,像哆啦A夢似的一一掏出袋中寶貝。“你瞧,這是我親手做的壽司,雖然外表不太好看,可是保證很好吃喔。這是火腿蛋沙拉,這個保溫壺裏裝的是日本煎茶,對身體很好的。還有這個,嘿嘿……”

  她掏出一個棕色紙袋考他。“猜猜這是什麼?”

  溫暖的香味襲向於相良鼻尖,他一愣。

  “這是……糖炒栗子?”

  “沒錯。就是糖炒栗子。”她燦笑。“我家巷口有個老伯伯,他早上偶爾會出來擺攤賣糖炒栗子,他炒的栗子超好吃的,超讚!我特地買來給你吃的喔。”

  “……為什麼?”他復雜地瞥她一眼。

  一般人不會買這個當早餐吃吧?她為什麼會買這個來請他?

  “因為我猜你應該很喜歡吃。”倣佛看出他的疑問,孫妙芊主動解釋。“我經過那裏的時候,聞到香味,忽然覺得很想買給你吃。”她頓了頓,眼神微微恍惚起來。“好奇怪,我就是覺得你很喜歡吃這個……”

  聽她這麼說,他眼光沉黯下來。

  “你喜歡吃糖炒栗子嗎?於相良。”她忽然抬眸問他。

  “……嗯。”

  “我就知道。”她微笑了,眼眸卻慢慢刷上深沉的影。“不過,我到底為什麼會知道呢?”

  我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認識你了?

  她以眼神無聲地問他。

  他一震,眼睫一斂,不自覺逃避她的眼神。

  “可能只是一種直覺吧。”他啞聲道:“很多人都喜歡糖炒栗子。”

  “……也許吧。”她笑了笑,打開紙袋,取出一顆遞給他。“哪,嘗嘗看,很不錯喔。”

  說著,她自己也剝了一顆放人嘴裏,品嘗那脆硬中帶著溫暖滑膩的滋味。

  “很好吃。”他評論。

  “沒錯吧?”她很得意,拿出兩個紙杯斟茶。“配茶吃會更棒。”

  接下來幾分鐘,兩人一面默默品著日本煎茶;一面剝糖炒粟子吃。

  沒有人說話,似乎也不必要說話。風那麼涼爽,天色那麼清澄,花香與栗子香,教人懶洋洋地只想發呆。

  奇妙呵!她一向很多話的,為什麼會覺得跟他在一起不需要多說話呢?為什麼只是跟他坐在頂樓看天空,她就覺得心情很舒暢呢?

  “好奇怪,今天的天空為什麼會這麼藍呢?是不是有什麼好事情會發生啊?”

  她快樂地感嘆,忽地轉頭笑問他:“你說呢?”

  “嗄?”他瞥她一眼,愣然。

  “說說看嘛。”她催促他。“難道你不覺得今天的天空漂亮得過分嗎?應該會有什麼好事吧?”

  “……只是偶然而已。”他很認真地思索片刻後,慢慢發表自己的看法。“天氣好或不好,其實沒什麼特別理由,只是混沌狀態而已。”

  “啊。”她難掩失望地瞪他。

  這男人,就不能浪漫一點嗎?

  “其實只是一種‘蝴蝶效應’。”他接著說。

  “嗄?”

  “這理論的意思是,很多事情的發生其實都是不可理解的偶然。”他一本正經地解釋。“比方說有只蝴蝶在臺灣拍動翅膀,經過一連串隨機效應,可能造成南美洲發生暴風雨。”

  “所以今天天色好,跟會不會發生好事沒關係嘍?”

  “嗯。所以所謂的‘蝴蝶效應’其實就是一種‘混沌理論’,意思是……”

  接下來他開始一長串嚴肅的科學闡述。雖然她大半都聽不懂,可還是聽得好專心。

  雖然這男人很不浪漫,雖然他老愛說些無趣的科學理論,但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好認真,而她發現自己好喜歡看他這樣的表情。

  她心窩莫名一暖。

  “不好意思。”他驀地驚覺自己說太多了,微微尷尬。“我好像說太多了。你一定覺得很無聊吧?”

  “不會啊。”她搖頭,笑容甜美。

  他傻傻看著她。

  她忽地伸懶腰,然後將剩餘的糖炒栗子全推給他。“我不能再吃了。這東西吃太多對女人皮膚不好,會長痘痘。”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你的皮膚看來很好,也會長痘痘嗎?”

  “當然啦。”她睨他一眼。“雖然我自認為比起大部分女人,我算得上天生麗質了,不過不好好保養還是會出問題的。”

  這話說得好囂張啊!

  於相良悄悄微笑。

  “啊,你笑了。”她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偏頭瞧他。“有什麼好笑的?覺得我太自戀了嗎?”

  是挺自戀的。自信的另一個說法,也許就是自戀吧。

  於相良在心底下注解,聰明地沒有訴諸於口。

  可他嘴上不說,微笑的表情卻藏不了。

  “你說話啊!別想裝傻。”她不服氣地嘟起唇,玉手一探,掐住他脖子,半真半假地威脅。“是男人就幹脆一點說出來!”

  他被她掐得有些透不過氣,卻沒生氣,反倒斷斷續績地迸落一串笑聲。

  他的笑聲,渾厚卻又清朗,一聲一聲,擂擊她芳心。

  第一次聽見他笑聲,竟讓她心跳加速,手足無措。

  她連忙松開他,明眸驚愕地瞪著他,倣佛不相信自己的反應竟會如此激動。

  “怎麼了?”他蹙眉,不解她震驚的神情。

  “沒、沒什麼。”她慌忙收回眸光,提起保溫壺為自己斟茶,可手卻微微發著顫,差點潑出茶水。

  “你沒事吧?”他注意到她的異樣,試圖接手。“我來幫你倒好了。”

  “你別、別過來!”她緊張兮兮地避開他的手,跳起身,竊窕的嬌軀背對他。

  他眼色一沉,默然凝望她背影。

  怎麼回事?孫妙芊偷偷咬著唇,捫心自問。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啊!

  雖然他長得並不難看,五官挺性格,騎馬時也看得出那麼一點運動細胞,不是那種跑沒幾步便氣喘吁吁的軟腳蝦——可他也說不上英俊啊,更談不上性感,憑什麼勾惹她臉紅心跳?

  多少英俊瀟灑的男人她都見過了,還有個既帥氣又優質的男友,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呆呆工程師有辦法讓她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這簡直……簡直就像她為他動了心——

  不不不!孫妙芊趕忙推翻突然冒出腦海的推論。她怎麼可能喜歡上這種木頭男?絕對不可能!

  甩甩頭,甩去令她不安的思潮。

  “妙……妙芊?’’他猶豫地喚她,聽得出還不習慣直呼她芳名。

  “你不舒服嗎?”

  “我沒有!”她尖聲回應。不一會兒,察覺自己太過激動了,連忙轉過身,勉強自己對他微笑。“我的意思是……我很好,沒不舒服。”

  “可是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他靜靜指出。

  “會嗎?”她強作鎮定。“可能是因為今天實在起得太早,精神不好吧?”

  “那,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他提議。“回家休息可能比較好。”

  “不要了,就快上班了回家幹麼?”

  “可是……”

  “是你自己想乘機溜走吧?”她挑釁地瞪他。“連聲再見都不說,你不覺得自己很沒禮貌嗎?”

  他蹙眉。

  “你今天非留下來跟大家道別不可。”她半命令地說。“你就是這樣才會活得那麼孤僻!為什麼非把自己跟人群隔絕呢?好好跟人交往嘛!”苦口婆心的語氣像母親叨念自己的兒子。

  他苦笑。

  “我想怎麼跟人交往,你應該管不著吧?”他澀澀地問。

  她一窒。

  是啊!她是管不著。可偏偏她就是很想管,就是看不慣,就是不喜歡他把自己縮在殼裏,過孤獨的繭居生活。

  為什麼要在意呢?她懊惱。

  “總之你要留下來就對了。不然我不放過你。”她不由分說,重新坐回桌巾上,端起裝盛壽司的便當盒。“這是我親手做的,不許你說不好吃喔。”

  就連請人吃自己親手做的料理,她的姿態也是那麼霸道。

  於相良心一晃。

  這女人啊!她一點也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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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孫妙芊的強迫下,於相良只得打消了悄悄離去的念頭,重新回到開發部辦公室。

  同事們都到齊了,躺在辦公室裏睡覺的幾個人也早被吵醒,刷牙洗臉後頂著一頭亂發睡眼惺忪地坐在自己辦公桌前。

  “怎麼?還沒睡醒嗎?”孫妙芊大發好心,端給這些明顯長出熊貓眼的工程師們一人一杯咖啡。

  “啊。早。”

  一早就見到公司第一美人燦爛的笑容,幾個工程師都覺得幸福到不行,畢恭畢敬地接過咖啡,臉頰都是微紅。

  “聽相良說,你們昨天陪著他在這裏通宵熬了一晚,總算把程式改好了。”她說。“辛苦你們了。”

  “咦?已經改好了?”工程師們吃驚地望向於相良。“全部嗎?”

  後者點頭。“只剩下最後測試了。我已經把結果E給你們了。”

  “真的?”幾個人趕忙打開電腦,檢視信件。

  一面看,疲倦的臉色逐漸發亮。“太強了!居然真的全搞定了?佩服啊!”

  不羅唆,馬上開始測試。

  於相良望著他們興致勃勃的舉動,方唇一下開一下閉,欲言又止,就是說不出話來。然後,他默默轉身。

  “噯……想去哪兒?”孫妙芊抓住他衣領,瑩亮的眼倣佛早料到他又想開溜。

  他苦笑。

  “過來站好。”她像老師命令自己的學生。“有什麼話當面跟大家說。”

  他眸光一黯。

  “說啊。”她柔聲催促他。

  “說什麼?”正忙著測試的工程師們終於察覺了不對勁,轉頭望向他們。

  “你們問他就……”孫妙芊忽地一頓,明眸瞥見站在辦公室人口的人影,呼吸頓時困難。

  一群人跟著移轉視線。

  門口,丁至超挺拔地站在那兒,一身白色西裝,手捧著一大束紅玫瑰,神態俊逸瀟灑。

  見孫妙芊注意到他,他得意地勾起唇,右手一揮。

  音樂響起。

  孫妙芊震驚地聽著抒情浪漫的英文歌——居然是惠妮休斯頓的“I  Will  Always  Love  You”。

  他想做什麼?

  她雙腿虛軟,直覺往後退,靠上一張辦公桌。

  丁至超緩緩走向她,將玫瑰花束獻給她,單膝跪下,從西裝上袋掏出珠寶盒。

  天!她眼前一黑。

  “嫁給我吧。芊芊。”他感性地請求。

  辦公室內一片靜寂。

  良久,一陣掌聲倏地爆出,伴隨幾聲又長又響亮的口哨。

  她腦海一片空白。

  “你們說,她應不應該嫁給我?”丁至超揚聲問所有人。

  “應該!應該!”

  平常木訥的工程師們此刻倒挺配合老板的,一個一個喊出聲,雙手還打著熱情的節拍。

  “我愛你,芊芊。”丁至超深情凝望她。“我愛你像星星一樣亮的眼睛,也愛你比玫瑰還嬌傃的紅唇,愛你像陽光一樣燦爛的笑容,也愛你生氣時火辣辣的模樣。我希望每天晚上能看著你入眠,也希望每天早上醒來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你——

  我真的真的好愛你,我不能沒有你。”

  幾句流暢的情話說下來,辦公室內眾人聽得瞠目結舌,崇拜不已。

  嫁給他吧。

  孫妙芊幾乎可以從他們微笑的唇聽見這樣的勸說,從他們燦亮的眼神看見這樣的祝福。

  嫁給他吧。

  她雙手緊緊抓住桌沿,眸光流轉,下意識地尋找某個人的身影。

  那人,不在她視線範圍之內;那人,不知什麼時候悄悄離開了。

  他居然……真的偷溜了!他不是才答應她,會好好跟大家說再見嗎?

  為什麼不說一句話就走?為什麼不遵守他的諾言?

  懦夫!他是懦夫!

  莫名的怒火,悄然在她胸臆間翻騰,她鼻尖一酸,眼眶發紅。

  “嫁給我吧,芊芊。”丁至超還在求她,看著她的眼好溫柔,又似乎有些惶恐。

  她怔怔地回望他。

  他怕她當眾拒絕他的求婚吧?那麼自信又高傲的一個男人,沒辦法忍受在一幹部屬面前當眾出醜吧。

  她知道,而他也曉得她知道。

  “芊芊?”那雙湛亮的眼因為她一直保持沉默,逐漸褪去了光澤,淡去了自信。

  他在害怕吧?

  “……好。”她終於細聲回應。

  他臉色一亮,興奮地跳起身。“你真的答應了?”

  “嗯。”

  “耶!她答應了!她答應了!”他欣喜若狂,仰首振臂,高聲歡呼,又轉身抱起她,帶著她連續旋轉幾圈。

  “恭喜啦!老板,恭喜你們!”一旁的同仁們也跟著鼓掌吹口哨。

  好個歡樂喜悅的早晨啊。

  可是孫妙芊的心情,很糟。

  從丁至超向她求婚的那個早上開始,她心情一直處於極度低落的狀態,晚上總是失眠,白天做什麼都提不起勁,意興闌珊。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不開心,只知道天地倣佛一夕間變了顏色,陽光不那麼燦爛了,微風也不和暖了,花香鳥鳴也不知都跑哪兒去了。

  烏雲罩頂。

  “好像連烏鴉也天天在我眼前飛呢。”她誇張地感嘆。

  “有這麼嚴重嗎?”問話的是她大學時代的好友,溫雅。

  她一面聽孫妙芊長吁短嘆,一面對鏡試穿特地請國內設計師設計的婚紗禮服,眼見削肩縮腰的設計絲毫不差地勾勒出她的窈窕身材,禁不住滿意地微笑。

  “好看嗎?芊芊。”她徵詢意見。

  “讚。”孫妙芋懶洋洋地比出大拇指。

  “我也這麼覺得。”溫雅又瞧了一眼鏡中夢幻般的倩影,開心地旋轉一圈。“明天我的阿娜答看我穿這樣,不知道會有什麼表情呢?”她幸福地幻想。

  “當然是眼睛大大,嘴巴歪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吧。”孫妙芊配合自己的話做出怪異的表情。

  溫雅噗哧一笑,睨她一眼。“你啊!我們逸航才不會做出這麼難看的鬼臉呢。”

  “是啊,‘你們’逸航怎麼樣都帥嘛,就算扮鬼臉也帥得不得了嘍。”

  “你說話的口氣好像很酸喔。”溫雅撩起裙擺,來到孫妙芊面前,彎腰俯視坐在沙發上的她。“怎麼?最近幹麼心情不好?是不是你那位乖乖男朋友哪裏惹毛你了?”

  “他跟我求婚了。”

  “真的?”溫雅驚喜。“太棒了!芊芊,恭喜你了。”她興奮地搖好友的手。

  “恭喜什麼啦?煩都煩死了!”孫妙芊鬱悶地掙脫她。“當著所有人面前求婚,擺明強逼人點頭嘛。”

  “這招才高啊。”溫雅豎起大拇指。“所以怎樣?你答應了嗎?”

  “不答應又能怎樣?難道我能當著那麼多人面前讓他下不了臺嗎?”孫妙芊掩不住氣憤。“不過我之後可是跟他大吵了一架!”

  “你們吵架了?”

  “那當然!”

  “結果呢?”

  “又能怎樣?戒指都已經收了,難道退回給他嗎?”孫妙芊氣唬唬地道。直到現在她一想起丁至超霸王硬上弓的求婚方式,仍是意氣難平。

  “好了,別氣了,戒指在哪兒?我看看。”溫雅拉過她的手,好整以暇地端詳無名指上閃閃發亮的鑽戒。“好漂亮啊!這只戒指不便宜吧?”

  “蒂芬妮的,當然不便宜。”

  “哇!這男人可真是大手筆。”溫雅小心翼翼撩好裙擺,在她身旁坐下。“他都這麼有誠意了,你還在不滿什麼?”

  “因為我不想那麼早結婚啊!”孫妙芊抱怨。“其實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求婚了,我一直沒答應,沒想到他居然想出這種招數逼我。”她咬住下唇。

  “為什麼不想結婚?”溫雅挑眉。“我們都二十八、九了,也差不多是結婚的時候了吧。”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整天想著嫁人啊?”孫妙芊白她一眼。

  溫雅臉頰一熱。“什麼嘛!”她嬌瞠。“幹麼這樣笑人家?”

  “我沒笑你啊!我只是看你整個人輕飄飄的,都快飛起來了。”看出她難抑喜悅的心情,孫妙芊不懷好意地逗弄她。“結婚真有這麼幸福嗎?”

  “跟心愛的人生活在一起有什麼不好?”溫雅紼紅著臉,水眸瑩瑩。“我才覺得你奇怪呢,都跟人家交往快三年了,人家也不停跟你求婚,為什麼你就是不答應?”

  “我——”孫妙芊一窒。

  是啊。為什麼呢?

  為什麼每回丁至超向她求婚,她總是忙不迭地拒絕,從來不曾動過就此與他共度一生的念頭呢?

  “……就是不想嘛。”她喃喃。

  “這三年來,你真的一次也不曾想過要嫁給他?”溫雅不信地問。

  她搖頭。

  “喂喂!”溫雅睜大眼。“你真的愛他嗎?小姐。”

  她心一跳。“我是……很喜歡他啊!”

  “喜歡不一定是愛啊!我也很喜歡你啊,可不會想嫁給你。”溫雅調皮地眨眼。

  “你胡說什麼啊?”孫妙芊藕臂一展,攫住好友頸項。“再亂說我掐你了!”

  半開玩笑地威脅。

  “想掐我?沒那麼簡單。”溫雅才不怕她的威脅,身子靈巧一側,雙手反剪孫妙芊手腕。

  “好、好痛!放開我啦。哪有人穿著新娘禮服還這麼粗魯的啦!”孫妙芊痛得哇哇叫。“饒了我吧,女俠,小的不敢了。”

  溫雅哧聲一笑,放開她。

  “不愧是學柔道的人,真的很痛耶。”孫妙芊撫著手腕淡淡浮現的紅痕,哀怨道。“我看裴逸航以後慘了,娶到你這麼強悍的老婆,想稍微作怪一下都不行。”

  “他敢作怪?!”溫雅冷哼。“我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孫妙芊輕聲笑了。“好可憐的男人啊。我為他默哀。”她故作哀淒狀。

  “是我為你的男人默哀還差不多吧?”溫雅曲起手肘推她一下。“他才可憐呢!

  三年來對你那麼百依百順,到現在還得不到你的心。”

  孫妙芊啞然無語。

  “說真的,你到底在猶豫什麼?”溫雅認真地問道。

  她不知道。

  她只是就是沒辦法像溫雅一樣,把整個人、整顆心都交給一個男人。

  她一直覺得,能這樣不顧一切賭上自己一生的女人,不是很勇敢,就是太信任那個男人。

  她沒那麼勇敢,也似乎不那麼信任至超……

  “你不會還嫌人家對你不夠好吧?想想你出車禍那時候,他是怎麼見義勇為送你上醫院的?後來又是怎麼照顧你的?現在像他這麼有情有義的男人不多了啦!”

  溫雅勸說。

  說得好像她多忘恩負義似的。

  孫妙蘆柔頸一縮。“我知道不多啊!”她細聲細氣為自己辯解。“只是總不能為了報恩,就一定要把自己以身相許吧?”

  “你的意思是,你跟他交往只是為了報恩?”溫雅吃驚地問。

  “也不是啦。”她煩躁地揮揮手。“我的意思是……哎,我是喜歡至超沒錯,可是——”

  可是什麼?

  她瞪著指間璀亮別致的鑽戒,發起呆來。

  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心——

  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她惘然的沉思。她接起電話。

  “喂,芊芊。我是湘濫。”耳畔傳來柔美的女性聲嗓。

  “是湘濫啊。”孫妙豐微笑。何湘濫是她的保險顧問,和她一樣熱愛西洋棋,兩人因此結為好友。“有什麼事嗎?”

  “我記得你上回跟我說過,你認識大明星裴逸航的未婚妻。”

  “對啊。”孫妙芊點頭,直覺瞥了一旁的溫雅一眼,後者回以奇怪的眼神。“怎麼了?”

  “他們明天要結婚了吧?”

  “你知道?”孫妙芊訝異。

  “嗯哼。”何湘濫閒閒道:“今天晚上裴逸航的經紀人會幫他舉辦一場最後單身派對,我聽說會有個很精彩的節目喔。”

  “什麼節目?”

  “單身漢之夜,還會有什麼精彩節目?”何湘濫低聲一笑,話中暗示意味明顯。

  “你的意思是……”孫妙芊不敢相信,急急轉過身,將玉手遮在唇前,壓低嗓首。“不會吧?逸航不是那種人,不會在結婚前一晚胡亂跟女人上床的。”

  “也許他並不想,不過在那麼多男人慫恿下,就難說嘍。”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那個蛋糕女郎是我的保戶,我無意間聽她說的。”

  “這樣啊。”

  “我知道溫雅是你的好朋友。你覺得應該提醒她這件事嗎?”

  “還用問嗎?”孫妙芊義憤填膺地拉高嗓音。

  男人妄想在外頭偷吃,當然應該給他們一點教訓!

  “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湘濫。我會轉告小雅。”

  掛斷電話後,孫妙芊深吸一口氣,轉向溫雅。

  “你要告訴我什麼事?”溫雅蹙眉,已察覺到不對勁。

  “你聽了千萬不要太激動,小雅。”孫妙芊事先安撫好友。“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看怎麼解決。”

  “到底什麼事?有這麼嚴重嗎?”溫雅變了臉色。

  “你先答應我不要激動。”

  “好,我答應你。”溫雅舉手保證。“告訴我吧。”

  “嗯。你聽我說——”

  幾經猶豫後,於相良終於決定前往參加高中死黨的最後單身派對。

  原本並不想來的。對這種狂歡熱鬧的場合他不喜歡,也不習慣,只是一想到要獨自坐在家裏面對漫漫長夜,他忽然覺得偶爾瘋狂一次又何妨?

  最近,他愈來愈害怕獨處,愈來愈感覺長夜難盡。

  因為每到夜晚,她的倩影便在他腦海裏逐漸清晰,他揮不去,躲不開,只能無奈啃噬相思。

  可這相思的滋味,好苦好澀呵——他真的快受不住了。

  於是他提著手提電腦來到裴家。見他大駕光臨,不僅身為主人的裴逸航吃了一驚,就連三令五申強迫他來的雷楓樵也沒想到他這個“禦宅族”真的會出現。

  “你居然來了?”兩個男人同時驚嘆。

  “我不能來嗎?”他沒好氣地瞪他們一眼,坐上吧臺邊的椅子,將筆記型電腦擱在臺上。

  裴逸航呆然看著他的動作。“你該不會連來參加Party,都要上網打連線遊戲吧?”

  “不然你們要我做什麼?我又不愛跟人喝酒胡鬧。”他陰鬱地瞥了一眼周遭情緒已High到最高點的男人們。

  還是格格不入啊!要不是怕獨嘗相思苦,他怎麼也不願意來。

  他收回視線,打開電腦。“你家應該是無線網路吧?逸航。”

  “是啊。”

  “那太好了,省去我接網線的麻煩。”

  Windows開啟,孫妙芊對著他巧笑倩兮。

  他微微恍惚。

  “等等!這不是卡通人物。”雷楓樵驚異的聲音拉回他思緒。“你看看,逸航,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女人,不是2D卡通人物耶。”

  “哪個女人?”裴逸航也大感好奇,傾身湊過來看。

  於相良趕忙將螢幕往下一蓋,遮去了桌布。“你們別靠過來。”他尷尬地警告兩名好友。

  “幹麼那麼小氣啊?看一下不會死?”雷楓樵逗他。

  “是啊,該不會是AV女優的照片吧?”裴逸航跟著損。

  “怎麼可能?”他回頭,憤然瞪他們一眼。“別把她跟Av女優扯在一起。”

  她在他心中,可是高不可攀的女神啊!

  “她?她是誰啊?”

  “剛剛沒看清楚,不過好像很漂亮。”

  “是你的夢中情人嗎?”

  兩個好友一搭一唱,試圖將他逼至爆發邊緣。他不理會,掩著螢幕,強自鎮定地在觸控板上移動指尖,再抬高螢幕時,畫面己轉成了他最近正在攻略的線上遊戲。

  音樂聲、談話聲、觥籌交錯聲,層層疊疊、雜亂無章的聲響成了腦子最好的清潔劑,將他的思慮洗得幹幹凈凈。

  他漠然玩著遊戲,直到一場騷動引起他注意。

  他轉頭,愕然發現一個長相清傃,迷人無比的兔女郎正伴著樂聲,妖傃地擺動肢體。

  只見她朝這個方向舞過來,手腕上的金屬手環叮叮當當,搖得眾家男子心慌慌。

  在與雷楓樵一陣眉來眼去後,冤女郎總算搞清楚今晚的男主角是誰,嬌媚地黏上裴逸航。

  於相良百無聊賴地望著這一幕。

  也許對其他男人而言,這樣的戲碼會惹得他們心猿意馬,可對他而言,只是一場無聊插曲。

  他聳聳肩,正想回到遊戲時,一聲爆炸忽地轟然響起,震動整間客廳。跟著室內的燈光滅了,陷入無盡黑暗。

  怎麼回事?他神智一凜。

  “剛剛那是爆炸聲嗎?”眾男子驚慌耳語。“糟了!電燈打不開,停電了!”

  “大家通通不要動!”於相良高聲命令,按下手表光源,照向裴逸航。“有沒有防彈玻璃?”

  雖然這聲爆炸聽起來並不嚴重,不過為了預防還有更進一步的爆炸,還是小心為妙。

  “防彈玻璃?!”裴逸航怪叫,顯然對他的要求感到不可思議。“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

  “起碼給我一塊金屬板!這可是炸彈耶。”他低吼。

  “炸彈?!”滿室驚呼。大家都嚇呆了。

  於相良不理他們,逕自走到廚房,掏出隨身攜帶的瑞士刀,俐落地卸下櫥櫃的金屬門板。然後他蹲下身,將門板擋在身前,小心翼翼往玄關匍匐前進。

  “呃……”看著他誇張的舉動,裴逸航和雷楓樵臉上同時浮現三條黑線。“沒那麼嚴重吧?相良。”

  他們一定以為他是卡通片看多了,發神經吧?

  於相良自嘲,卻沒有因此停下動作。也許眾人會認為他很可笑,但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遇到類似狀況。

  三年前,因為他接了一樁來自政府高層秘密委托的案子,就曾有異端份子意圖對他不利,搶走他設計的程式。

  那一次,國家甚至出動特勤組的幹員負責保護他,雖然到後來,仍然發生不幸的意外……

  他繃緊下頷,不許自己再想下去。隔著金屬板探出手在地上摸索,不一會兒,果然摸到一條引線。

  他屏住呼吸,沿著引線一寸一寸往前移動,金屬板很快碰到某種物體。

  這就是炸彈的引爆定時器吧?

  他猜測,謹慎地自門板後探出頭,觀察炸彈的型式。

  奇怪了,這形狀好像不太像一般的定時器啊!這弧度、這造型,似乎有點像女人的高跟鞋……

  他一凜,驀地抬起頭,手表光源往前一照。

  映入眼底的,是一張秀氣美麗的女性容顏,他非常非常熟悉、魂牽夢縈的一張臉——

  “妙芊!”他驚跳起身。

  沒錯,他摸到的,正是孫妙罕的高跟鞋。她看著他,秀眉揚起,眼底又是訝異,又是好笑,又是哀怨,意味極端復雜。

  “於相良先生,”她嬌嬌地問:“請問你剛剛在做什麼?”

  他臉頰爆紅。

  這回他真是丟人丟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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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7-30 03:48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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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跟著溫雅一起趕到裴逸航家的孫妙芊,沒想到迎接自己的,竟是那個不說一聲再見便悄然溜走的男人。

  他怎麼會在這裏?莫非他也認識這場派對的男主角裴逸航?

  她落下視線,狐疑地看著他手拿金屬門板擋在身前,一副戒慎恐懼的模樣。

  他幹麼啊?該不會以為剛剛溫雅拿鞭炮搞出來的把戲是什麼了不得的爆炸吧?

  “於相良先生,”她嬌嬌地問:“請問你剛剛在做什麼?”

  他沒說話,尷尬地瞥她一眼,倣佛很為自己的大驚小怪感到汗顏,臉側漫開可疑的紅。

  又來了。這男人啊,竟比女人還容易臉紅呢!真好玩。

  她輕輕笑了,眼波盈盈流轉,一顆心頓時飛揚起來。

  其實溫雅不過是因為爐火中燒,才放鞭炮嚇嚇未婚夫,順道破壞這場派對而已,可他居然擺出這副煞有其事的姿態。

  他是動作片看太多了嗎?怪胎呵!這男人。

  想著,孫妙芊忍不住又笑了。

  好奇怪,為什麼一見到這男人,她多日低落的心情便忽然振作了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快樂?

  “……逸航呢?他在裏頭吧?”站她身旁的溫雅卻沒她這種好心情,盛氣淩人地揚聲問。

  於相良愣了一下,似乎這才注意到溫雅的存在,看著她一手拿著打火機,一手拿著串爆竹,他眼底掠過恍然。

  他抬起手往客廳內一指。

  得知未婚妻大駕光臨,裴逸航立刻衝出來,對著盛怒的溫雅打躬作揖,強調自己絕對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

  溫雅不聽。兩人一前一後,上演起你追我跑的芭樂戲。

  對周遭的騷動,孫妙芊置若罔聞,只是靜靜望著於相良。她眉眼彎彎,櫻唇淺抿,容顏盡是藏不住的笑意。

  “原來你認識逸航?”她柔聲問他。

  他點點頭。

  “這麼巧!我跟小雅也是好朋友。”

  “我知道。”

  “嗄?”她訝然。

  “我以前看過溫雅和你在一起。”於相良簡單地回答。

  “你看過?什麼時候?這麼說我們那天果然不是第一次見面?”她追問。

  “我只是遠遠地看見你們,你們沒看見我。”

  “這樣啊。”她失望。

  他放下金屬門板站起身,瞥了她擋在門口的嬌軀一眼,狀若躊躇。

  她揚眉。

  他該不會又想趁亂溜走了吧?

  這回休想!她可不會輕易放他走。她抓住他衣袖。“送我回家。”

  他臉色微黯。

  他就這麼不情願再次見到她嗎?

  她有些受傷。“是溫雅載我來的。現在她發脾氣走了,我可不要一個人招車回去。你送我吧。”

  “可是……”

  “我要你送我!”她不許他拒絕。

  坐上於相良的休旅車後,孫妙芊突發奇想,堅持要到東北角海岸看日出。

  他聞言愕然。

  “現在才十二點多,離日出起碼還要五個小時。”瞥了一眼手表後,他皺眉回應。

  “那又怎樣?反正這裏開到濱海公路還要一段時間,而且我們也可以先到海邊看海啊。”

  “這樣你不累嗎?明天還要上班吧?”

  “明天是禮拜六啊,傻瓜。”她笑他。“你忘了嗎?”

  “啊。”他赧然。

  “總之你是逃不了當司機的命運了,嘿嘿。”她淘氣地眨眨眼。

  “可是……”

  “別可是了。開車吧。”她不由分說地催促他。

  他點頭,發動了引擎。

  休旅車平穩地行駛過公路,於相良平視路面,強迫自己專心開車,可臉側卻仍敏感地搔癢著。

  他完全可以感覺到她正看著他,也許那秀麗的眉宇還滿蘊笑意。

  他心一晃,體膚悄悄滲出汗熱。

  光是她坐在他身邊,就夠他心慌意亂了,更何況他方才又在派對上鬧了那麼一個大笑話。

  於相良先生,請問你剛剛在做什麼?

  那句話當場將他問得無地自容。那一串又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更嚴重打擊他的男性尊嚴。

  現在,她一定更把他當成千載難逢的怪胎了吧?

  唉。於相良在心底悄悄嘆息。

  “……你幹麼?一副很鬱卒的樣子。”他陰悒的表情讓孫妙芊不滿地嘟起嘴。

  “陪我去海邊看日出有這麼不甘願嗎?”

  “嗄?”他愣然,見她誤會了,急急搖頭。“不是這樣的,你別誤會,我不是……不甘願。”

  能和她並肩聽海潮、看日出,是他作夢也想不到的福氣啊!怎麼會不甘願呢?

  “那你幹麼擺出這麼憂鬱的表情?”

  “我、我是……”能告訴她他是為自己之前出的糗黯然神傷嗎?

  他不知所措地瞥她一眼,雙手捏緊方向盤。

  “說話啊!”她嬌聲命令他。

  “我只是在想剛剛的事。”他低語。“我想你一定以為我是小題大作,說不定還認為我……呃,是個怪胎。”

  她噗哧一笑。

  看吧!果然如此。

  他鬱悶。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是個怪胎啊?於相良。”倣佛嫌給他的打擊還不夠似的,她火上加油。“會在‘轟趴’裏做出那種舉動的人大概只有你吧。”

  他咬牙。

  “你該不會真以為會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爆炸案吧?”

  “……有這個可能啊。”他喃喃。

  孫妙芊又是輕輕一笑。“拜托!逸航雖然是大明星,也不會有人特地跑來他家暗殺他吧?又不是演動作片。”

  的確不是。

  但有時候,人生就是會發生一些難以預料的奇事。她也許不認為如此,但對他而言,小心仍是上策。

  “喂,你生氣了嗎?”見他沉默不語,她偏頭睇他。“我是開玩笑的啦!你不會肚量這麼小吧?”

  “我沒生氣。”他搖頭。

  “沒生氣就好。”她微笑,不一會兒,忽地收斂,秀眉攢起,為自己的放開懷感到生氣。

  奇了!她何必老是介意他生不生氣啊?該生氣的人其實是她吧。

  “你說,你那天為什麼偷溜?”她瞪眼質問。

  他一震。

  “你不是答應我要好好跟大家道別的嗎?為什麼不說一句話就走?你給我解釋清楚!”她指手插腰,擺出兇悍的母老虎姿態。

  “……”

  “你說話啊!於相良。”

  “對不起。”他低聲道歉。

  她胸口一悶,雙手一垂,鼓漲全身的怒氣瞬間消失無蹤。

  雖然他的不告而別很令她生氣,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如果以後再見到他,非要好好痛斥他一頓不可。

  可不知怎地,真見到了他,她反而感覺說不出的開心,怎麼也無法認真生氣。

  這男人啊,莫非是她命中魔星?

  她嘆氣,眸光一落,望向無名指間璀亮的鑽戒。發呆了好一會兒,她忽地伸手撫弄戒指鑽面。

  “你知道嗎?我已經接受了至超的求婚。”

  他身子繃緊,瞳光一黯。“……恭喜你們。”

  “謝謝。”她心一沉,為他的反應莫名不悅。

  她悶悶地搖開車窗,負氣地數著公路上一盞接一盞飛逝而去的街燈。

  她不說話,他也不開口,車廂內一陣靜寂。

  悶葫蘆!她在心中暗罵。就不會找點話來說啊?

  但話說回來,雖然兩人都不說話,她卻一點都不覺得不自在,反而感到一股奇妙的安心。

  好想睡啊。

  也許是窗外的景致太無趣,又或者是見到他後,她連日來緊繃的神經忽地松弛,她不知不覺打起盹來。

  “……你想在哪裏看日出?”車子開上濱海公路後,於相良轉頭問她,這才發現她睡著了。

  鼻息均勻,櫻唇微啟,長長的眼睫宛如天使的翅膀,安靜地低伏。

  她的睡顏——好甜,好天真。

  他看呆了,悄悄熄了火,將車子停在路邊。

  夜風拂來,撩起她細軟的秀發,幾根調皮的發絲騷動她鼻尖,她在夢中不耐地低吟一聲。

  很不舒服吧?

  他微笑,悄悄俯近身子,手指輕輕替她拈起。

  撥開發絲後,他沒有退開,目光依然膠著在她粉嫩的容顏,流連不捨。

  她真的好美。

  他屏息,想起初見她的那天。

  那天早晨,曉光燦爛,工作了一夜的他頂著一頭亂發和一雙黑眼圈,出門覓食。

  巷口,一個老頭居然早早便擺攤賣糖炒栗子,香氣四溢,惹得他食指大動。

  然後,他看見了她。

  她背對著他,一身慢跑打扮,站在小攤邊與老板對話,噪音嬌脆,背影窈窕有致。

  那道背影,像閃電,劈亮他心房。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看著她跟老板聊了一會兒天後,蹲下來,撿起一根木棒逗弄一只在小攤邊憩息的土狗。

  一人一狗,玩得好開心。她言笑晏晏,不僅小土狗感受到了她的魅力,就連遠遠觀望的他,也心跳狂野。

  那天早晨,在猝不及防間,他遇上了他心目中的百分百女孩,天地翻轉,他的人生從此不一樣。

  他把心,遺落在一個真實世界的女人身上。

  從那以後,他每天總會在附近徘徊,尋找她的倩影。

  偶爾,兩人會擦身而過,她會對他禮貌地淺淺一笑。

  那不經意的微笑,總令他如癡如狂。

  他知道她並沒注意到他,他也不求她注意,只求能夠經常見到她,偶爾偷得一朵美麗的微笑。

  每一朵,都是他心底最珍貴的寶藏——

  他俯下頭,更仔細地看她嬌美的睡容。她在夢中,嘴角也是微微揚起的,倣佛也正在微笑。兩瓣櫻唇半吐,逸出芬芳香澤。

  他呼吸急促起來。

  夜風又作弄起她細軟的發絲,他眸光一沉,手指撩開發絲後,方唇跟著緩緩壓下。

  他閉上眼,讓自己的唇與她的靜靜相貼,感受那難以形容的柔軟溫潤。

  時間,倣佛在這一瞬間停止了,天地都安靜,他只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嗯……”隨著一聲傭懶的低吟,她迷蒙地從夢中醒覺。

  視線,起先還朦朦朧朧的,罩著一片煙霧,好一會兒,才逐漸恢復清明。

  首先映入眼瞳的,是一張沉靜的臉龐。一雙墨眸望著她,眼神深邃而復雜,還帶著點說不出的憂鬱。

  那奇特的憂鬱,揪扯她的心。

  好熟悉的一雙眼啊!她究竟曾在哪裏見過呢?

  她怔怔看著他,神智一時還茫茫然,直到他回避她的目光,她才猛然一驚,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啊。我睡著了嗎?”她急忙坐正身子。“現在幾點?”她問,不安地攏著頭發。

  “快五點了。天快亮了。”

  “真的假的?”她愕然。“我睡了那麼久?”

  “嗯。”

  “你一直坐在旁邊等我醒來嗎?”

  他點頭。

  “真不好意思。我……呃,我不是故意睡著的。”

  好沒禮貌啊!是她強拉人來看日出的,結果自己卻睡著了。

  她臉頰更嫣紅了。

  “沒關係,我也睡了一會兒。”他安撫她。“我們在鼻頭角附近。你要在這邊看日出嗎?”

  “好啊!”她興高採烈地點頭,打開車門就衝下車。

  他拿著手電筒跟上。

  “你跟在我後面。”他向前大踏幾步,搶到她面前,回頭囑咐她。“這樣比較安全。”

  她為他的體貼心動,禁不住乖乖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一條步道前行,經過一座木造亭子時,他問她。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才走這麼一點路怎麼會累?”她嬌瞠。“別小看我。人家可是每天早上起來慢跑的耶。”

  說得是,他差點忘了。他搖頭,暗暗嘲弄自己。

  兩人繼續往前走,來到一片緩緩傾斜而下的草坡時,天色已蒙蒙亮。

  “快點,快點!”她興奮地催促他。“快日出了。”

  話語方落,她已等不及在草坡上奔跑起來,一面跑,一面笑。

  “好舒服啊!”她攤展雙臂,在草地上轉圈圈。

  他微笑注視她小女孩似的舉動。

  “我們下去好不好?”她忽然停下來,指著草坡盡頭下一片傍海的石灘問他意見。

  “下去幹麼?”

  “玩水啊!”她盈盈一笑。“到海邊來不玩水多可惜!你也來啊。”玉手朝他嫵媚地招了招,像海妖召喚迷途的海上浪子。

  他差點失了魂。

  他咳兩聲,強自拉回心神,擺出嚴肅的表情。

  “那邊都是巖石,現在天還沒全亮,看不清楚很危險的,還是在這兒坐坐就好吧。”

  “可是人家想碰碰水嘛。”她嘟起嘴撒嬌。

  “還是別去了。”他勸她。

  居然不順她的意?可惡!

  “不管!我就是要去。”她扭過頭,執意要往前走。

  他猶豫幾秒,很快地跟上。

  “你不是說危險嗎?”她回眸斥他。“那你就別跟來啊。”

  “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涉險?”他低語,再度搶到她前頭。“你跟在我後面吧。”

  她默默凝望他挺直的背影。一顆刻意剛硬的心,忽地軟化了。

  “算了,不去了。”她忽道。

  “什麼?”他愕然回頭。

  “我說不去了。你回來啦!”她懊惱地跺腳。

  為什麼?明明從來都是男人遷就她的啊!她也樂得在男人面前展現公主的嬌氣。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對他——

  她拗不起性子,狠不下心。

  他不聽話,她氣他不懂她的魅力:他太聽話,她又覺得自己欺負他。

  怎麼做都不對。這可惡的呆呆工程師呵!為什麼總惹得她芳心大亂……

  忽地,一道閃光劈過孫妙芊腦海,她身子一僵。

  不會吧?難道她真的……動心了?

  “你怎麼了?沒事吧?”察覺她的異樣,他關切地問她。

  她沒說話,腦海一片空白,像尊雕像石化在原地。

  “妙芊?”他疑惑,試著碰觸她。

  “你別碰我!”她一驚,手臂用力一甩,過度緊張,身子重心一時不穩,踉蹌了下。

  於相良趕忙展臂接住她。

  第二次偎入他懷裏,她的反應,比騎馬那回劇烈好幾倍。

  芳心,咚咚地在胸口直跳,體膚像點了火,灼燒起來。

  還有她的臉……好燙啊,肯定染紅了。

  為什麼這麼激動?她僵在他懷裏,惶惶然地看著他。當他的眼色隨著她的注視愈來愈深沉時,她忽地喉頭一酸,領悟了。

  她輕輕推開他,在草坡上揀了一處坐下,手指漫無意識地在地上畫圓圈。

  “喂,你想不想知道我跟至超怎麼認識的?”她問他。

  他沒回答,默默在她身邊坐下。

  “三年前,我出了一場車禍。”不等他回應,她已經說起故事來。“很嚴重喔,我足足昏迷了幾天幾夜才醒來……那時候,救我上醫院的就是至超。我醒來後,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他,他一直在醫院裏陪著我,寸步不離。”

  她頓了頓,唇角慢慢揚起微笑。那微笑,甜蜜中帶著微微淒楚。

  他沒看見,臉龐面向海。

  “不過那天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至超說,其實他幾天前就已經知道我了。

  他說我到‘天宇科技’面試,他在電梯撞見我,就對我一見鐘情。他說他從來沒對任何一個女人有這樣的感覺,就在那—刻,他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追到我。至超他是個很有自信的男人,說得到做得到,所以後來我車禍醒來後,他真的就對我展開追求,一分鐘也沒浪費。”

  說到這兒,她又停頓下來,望向他無表情的側面。

  “你說,他是不是個很有行動力的男人?”

  他心一扯。“……嗯。”

  “他英俊帥氣,事業有成,對我又好得不得了,真的是一個很優的男人,對吧?”

  “嗯。”

  “我爸媽也很喜歡他呢。他們從南部趕過來看我,都說幸虧有至超在醫院照顧我,把他當救命恩人看待,天天在我耳邊叨念他的好處,好像我如果不以身相許是多大的罪過呢。”她半開玩笑。

  他卻聽出了玩笑背後隱藏的猶疑,愕然瞥向她。

  “你不喜歡他嗎?”

  她靜靜回凝他。“我當然喜歡他啊。他是這麼好的一個男人,我為什麼不喜歡?我只是——”

  他繃緊身子。“只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她斂眸,嗓音好輕好細。安靜了好片刻,她才繼續說道:“我剛剛不是跟你說嗎?那場車禍,我傷得很重。我昏迷了好幾天,雙腿也做了幾個月的復健才能重新走路,就連這裏,”她指了指腦子。“好像也出了點問題。”

  “你……失去記憶了?”他語氣緊繃。

  “一開始是。我什麼也想不起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她苦笑。“醫生說因為我腦震蕩,而且驚嚇過度,所以才會暫時性失憶。差不多過了兩個禮拜後,我的記憶才慢慢恢復。”

  “想起來就好了。”他黯聲道。

  “是啊,我本來也是這麼想。”她直視他,若有所思。“可是我最近才發現事情可能沒這麼簡單。”

  “哦?”

  “雖然大部分的事情我都想起來了,可其實還是有一小部分有點混亂。就好像一幅本來應該很完整的拼圖,卻少了其中幾片。你知道嗎?我現在的記憶不是連續的,是有斷層的。”

  “斷層?”

  “比如說我爸媽告訴我,我小學六年級時曾經代表學校參加全市演講比賽得到第一名,可是我卻一點印象也沒有。高中時候,跟幾個同學登山露營差點發生山難的事也忘了;還有溫雅,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連當初是怎麼認識她的都不記得了。”她幽幽道。

  “這些……都是小事吧。”

  “也許吧。這些事想不想得起來,其實也不怎麼重要。可是,或許會有很重要的事呢?或許會有個很重要的人,我不該忘,卻不小心忘了呢?你說,如果我真的忘了不該忘的人,那個人會不會怪我呢?”她深深望他,很認真地問著他。

  他呼吸一緊,被她看得好狼狽。

  “我想他……不會吧。”

  “真的不會嗎?”

  “這也是不得已的啊。”他低聲道。“人生會發生什麼事,誰也料不到啊。”

  “就像你說過的‘蝴蝶效應’嗎?”她幹澀地問。

  “也可以這麼說。”

  “那我遇到你,也是一種‘蝴蝶效應’嗎?”

  “這個嘛——”他黯然。

  她凝睇他,唇瓣輕輕發顫,水眸慢慢漾開一抹憂傷。

  “於相良,我好不甘心。”

  “為什麼?”他啞聲問。

  “你只是個呆呆工程師,又無趣、又木訥,不幽默,不會說俏皮話,整天只懂得看動畫跟打電腦。”她一連串地批評。

  他聽了,神色愈發黯淡。“我知道……我很無聊。”

  “你是很無聊。”她冷酷地接口。“只要是正常的女人都不該看上你。”

  他緊緊咬牙。

  “……所以我真的很不甘心。”她顫著聲嗓。

  他訝然望她。

  “你明明是個平凡又無趣的男人,可是我卻好像……”她頓了頓,眼眶不情願地泛紅。“喜歡上你了。”

  他震懾,心跳一停。

  “我喜歡上你了。”她噙淚表白。“你明明一點都不好玩,可是我居然覺得跟你在一起很快樂。你說,我是不是瘋了?”

  他說不出話來。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她對他而言,該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夢中情人啊!他只能在她背影守候,不是嗎?

  為什麼他的夢中情人會對他表白?她怎麼可能喜歡上他?

  他不敢相信。

  “妙、妙芊,你在……開我玩笑嗎?”就像國中時代,班上一個漂亮又聰明的女同學,故意寫給他一封惡作劇的情書。

  “我幹麼要開這種玩笑?”她氣憤地瞪他。

  “因為你……”這麼美、這麼好,不可能喜歡我。

  他癡癡望著她。

  她也默然回凝。兩雙眼,在空中交會,帶著幾分藏不住的惆悵。

  前方的海平線,天際緩緩漫開一片深深淺淺的玫瑰色,白雲後,透出璀璨光亮,一輪火紅悄悄往上攀升。

  日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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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7-30 03:51 PM|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他知道她在等他表白。

  那天,在朝霞掩映下,他們恍惚地看著彼此,倣佛都在眼底看到了對方的心。

  她問,她是不是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她說,她喜歡上了他。

  她看著他,等他回答,可是他卻什麼也沒說。

  能說什麼呢?

  於相良握緊拳頭,懊惱地望著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他,掛著一副濃濃黑眼圈,下巴上也長了一堆雜亂青髭,顯然精神不振,頹廢多日。

  這幾天,他都掛在網上,沉迷於遊戲的世界中麻痺自己。就連有委托人送來新的工作,他都懶得理會。

  當初,就是因為貪一時好玩接下了個挑戰性的任務,才會造成之後一連串措手不及的遺憾。

  早知道乖乖開發遊戲軟體不就好了嗎?

  他嘆氣,抓了抓淩亂的頭發,疲憊地走向廚房,為自己倒了一杯濃濃的黑咖啡,然後一面喝咖啡,一面來到客廳。

  步履,在栩栩如生的少女人偶前停定。他盤腿坐在地上,呆呆望著人偶,腦海想著的,卻是曾經也做如此打扮的女子。

  那時候她的扮相,好清靈啊!俏皮可愛得教他幾乎無法逼視。

  那時候的她,責備他不該一味沉迷於虛幻的2D卡通人物,要他多走出去看看真正的女人。

  他苦笑。

  她不知道在他心中,真正的女人便是她。初次見她,他便對她動了心、鐘了情,從此再難以自拔。

  那段偷偷跟在她身後、守候她一舉一動的日子,現在想來,仍甜得讓他忍不住微笑。

  雖然她曾經在某次發現他的跟蹤時,驚嚇得以為他是個變態狂……

  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他纏綿的思緒。

  他一動也不動,不想去接。但對方卻像吃了秤砣鐵了心,非等他應答不可。

  鈴聲一聲又一聲地響,差點沒掀了屋頂。

  他無奈,起身去接電話。

  “喂喂!師父嗎?”耳畔傳來李奇精神飽滿的聲音。

  “我不是你師父。”他重復不知宣稱過幾百次的話。

  “別這麼說,師父,我知道你現在還不太滿意我,不過有一天你一定會收我為徒的。”李奇呵呵笑,自信滿滿。

  “我不打算收任何徒弟。”

  “我知道你‘現在’不打算收,所以我會乖乖等到你願意收的那天的。”

  還是不肯放過他啊!他嘆口氣。“你打電話來有事嗎?”

  “當然有事啦。師父,你今天要去嗎?”

  “去哪裏?”

  “‘夢中情人’改良版的上市發表會啊!”

  他一震。“今天是發表會?”

  “不會吧?師父不知道嗎?”李奇好訝異。“我還以為師父很關心這個遊戲呢。上次不是也跟我一起去發表會了嗎?而且師父不是還去幫他們做改良嗎?我好想看看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呢。”

  “去買遊戲軟體不就知道了。”

  “何必買?自然會有人送我。”李奇得意地說。“那個孫妙芊又邀請我去試玩了。她說如果我肯去,不但給我車馬費,還給我專屬帳號,以後我上網玩這個遊戲都免費。”

  “條件那麼好?”

  “是啊!所以我決定要去了。師父你也去吧!”

  “……我不去。”

  “為什麼?這個遊戲你也有出力啊。你不想看看大家的反應嗎?”  

  “不想。”他拒絕得幹脆。

  “去啦去啦!師父,這樣吧,我馬上去你家找你,我們一起去!”

  “為什麼非要我去不可?你在打什麼主意?”

  “被你發現了啊。”李奇尷尬地笑。“是這樣啦,那個女人還另外提出了一個好條件。”

  “什麼條件?”

  “她說她今天會打扮成遊戲中的女警造型。而且如果我能把你也帶去的話,她就——”

  “怎樣?”他皺眉,心頭掠過不祥預感。

  “她就跟我拍照,還親我一下。”李奇飛快地道。“雖然我是不希罕跟那個歐巴桑接吻啦,不過後來想想,免費的贈品也不錯啊。

  你說對吧?師父。”

  他不說話,震驚莫名。

  她真的……這麼想見到他嗎?

  “師父,你怎麼不說話?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我沒有生氣。”他清了清嗓子,怔仲好片刻才啞聲開口:“發表會場在哪裏?”


  “你好可愛。”丁至超柔聲道,近乎迷戀地看著未婚妻嬌美帥氣的女警扮相。

  藍色三角帽俏皮地斜覆額際,合身的上衣更加烘托出她渾圓的胸部,更別說短短的迷你裙下那雙足以逼瘋所有男人的長腿。

  “我不想讓你出去了。”他走向她,鷹眸放出佔有性的光芒。

  “那麼多男人對著你流口水,我會抓狂。”雙臂一展,他嘗試將她圈入懷裏。

  孫妙芊及時拿警棍擋住他的動作。“別過來。”

  “芊芊!”

  “今天我可是公眾偶像,不許你亂來。”她開玩笑似的嬌斥他,拉開與他的距離。

  她燦美的笑容令他心悸不已,他嘆口氣,假裝好委屈地說道:“你的意思是,今天不承認我是你的未婚夫嘍?”

  “今天我是屬於男主角的。”她笑著眨眨大眼睛。“男主角如果點中我當他‘夢中情人’,我也沒辦法嘍。”

  “那個雷楓樵敢動你一根汗毛,我讓他不得好死!”丁至超恨恨道。

  “別這樣嘛。”孫妙芊呵呵笑。“人家也是我們請來扮演男主角的啊。而且遊戲規則也是我們訂的,他只能憑背影選出夢中情人,陰錯陽差選到我,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吧。”

  “總之他就是不能點你。”丁至超蠻橫地擰眉,扮出兇惡的嘴臉。“誰也不準妄想搶我的女人,否則我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孫妙芊心跳一亂。

  這只是玩笑話。她安慰自己。但不知怎地,好像在他眼底看見一道陰沉的影,她咬唇,心頭慢慢浮上莫名憂慮。

  “怎麼?你不會真嚇到了吧?我是開玩笑的啦!怎麼可能因為別的男人多看你幾眼,我就醋勁大發呢?”他微笑。“我不是那麼小氣的男人吧?”

  “當然不是。”她松了一口氣,回以微笑,覺得自己無端的憂慮真傻。

  “不過如果那個男人做的不只是看看你而已,那就難說了。”他慢條斯理地補充。

  “嗄?”她一愣。

  他沒再解釋,只是不斷加深微笑。那微笑,狀若寵溺,卻隱含某種說不出的意味。

  她呼吸一顫,不禁茫然思索著那是什麼樣的意味。

  “好了,我差不多也該上臺去致詞了。”丁至超沒給她時間多想,他俯下頭,在她額頭溫柔地吻了一記。“你待會兒進場時,要小心點走路,別曝光了。”“知道啦!”她莞爾。

  他朝她瀟灑一擺手,離開了飯店提供的休息室,剛反手掩上門,唇邊的笑意便全數逸去。

  他冷著一張臉,慢慢朝公司向飯店租來的會場走去。人潮擁擠,熱鬧滾滾,顯示這場重金砸下的發表會確實已收到了一定效果。

  可是身為總經理的丁至超,並不覺得有多高興。一雙電眼在會場巨細靡遺地掃過,只想確認那個不該來的男人是否膽敢現身。

  然後,就在他致詞的時候,他看到了他,臉上微笑的面具差點崩落。

  他真的來了!

  雖然他戴著頂鴨舌帽,帽檐壓得低低的,刻意不想讓人認出來,但他仍一眼認出了他。

  於相良!

  丁至超憤然咬牙,強撐著笑容致詞完畢後,他趁著會場內所有人的眼光全被男主角選妃的戲碼吸引至臺上時,悄悄穿過人群,追上似乎打算離開的於相良。

  “你站住!”他厲聲喊。

  聽聞他叫喊,於相良慢慢轉身,面無表情。

  “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他勾起唇,似笑非笑。“你不跟她說幾句話嗎?”

  兩個人都明白這個“她”指的是誰。

  “我只是來看看玩家對這個遊戲的評論而已。”於相良低聲道。“沒別的意思。”

  “是嗎?”丁至超語氣譏誚。“那麼,你應該很滿意了。記者們跟玩家都很喜歡這個遊戲,都說這遊戲的精致度不輸給日韓制造的,連電玩小天王都超級滿意,說他師父出手就是不一樣。”

  “這是天宇開發部的功勞,跟我無關。”於相良淡淡地說。

  “可是這遊戲最初的原始構想是你的。”丁至超冷聲道。“你一定很不甘心自己的創意被別人搶走吧?”

  “我不在乎是誰完成這個構想。”於相良直視他。“我當初就說過了,這個企劃案屬於天字,我沒想把它帶走。”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又回來插手?為什麼要答應芊芊回來改良這個遊戲?”

  於相良不語。

  丁至超臉色鐵青,他看了周遭一眼,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們,這才扯住於相良臂膀,強硬地將他往飯店休息室拉去。

  一甩上門,他再也無法假裝禮貌,直接對著於相良咆哮。

  “你說!你到底想做什麼?你是不是想反悔了?”

  “你冷靜點,至超——”

  “我不想冷靜!”丁至超忽地揪住於相良衣領,將他推向墻面,粗暴地抵住他。“我警告你,芊芊是我的,誰也不能跟我搶!”

  於相良別過頭。

  “你說話啊!”他沉默的姿態讓丁至超更火了,拉高聲調。“當初是你答應放棄芊芊的,你現在無權反悔!你說!說你不會回頭跟我搶她。說啊!”

  於相良卻不肯說,他緊抿嘴,平靜的眼神自然流露一股堅定。

  丁至超身子一僵,他白了臉。

  “你真的……打算跟我搶她?”他顫著語音,眼光充滿不敢置信。“你不是認真的吧?相良。你……你答應過我的啊!”

  “我是答應過你,至超,不過——”

  “不過什麼?”丁至超銳聲打斷他。“你別想出爾反爾!我不會允許!”他激動地吼,紅了一雙眼。“而且你以為她知道真相後,還能像現在對你這麼友善嗎?

  她會恨你的!若不是你,她也不會——”

  “我知道!你不必提醒我。”這回,換於相良打斷丁至超了。他淡下瞳光,拉開丁至超雙手,走向休息室門口,握住門把。

  “你到底想怎樣?”丁至超質問他。

  “……我也不知道。”他黯然,打開門。

  沉鬱的眼光朝走道盡頭人聲鼎沸的會場望去,他旁徨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一甩頭,大踏步離去。

  走道這頭,一個女人隱在一盆高大的觀葉植物後,默默凝望他離去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抱著購物袋從超市採買回來的於相良,在家門口遇上一堵人墻。

  對方一身黑色西裝,理著小平頭,戴著副墨鏡,再加上高大的身材,看來十足黑社會派頭。

  一見到於相良,男人馬上推高墨鏡,巴巴地迎向他,方才的酷樣轉眼消逝無蹤。

  “什麼事?”於相良問,語氣很厭倦。

  “於先生,你好。”平頭男首先禮貌打招呼。“因為我們長官最近都找不到你,所以派我來看看,看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很好。”於相良掏出鑰匙。“請讓一讓。”

  “是、是。”平頭男側身讓路。

  於相良一打開門,他又巴巴地跟在後頭走。

  “於先生,既然你沒事的話,能不能跟我來一趟?我們上級有點事想請你幫忙。”

  “我最近不想接case。”於相良在餐桌擱下購物袋,一口回絕。

  “為什麼?是不是嫌我們給的價碼不夠好?”平頭男二話不說,馬上掏出支票本,撕下一張。“這上面已經簽好名了,金額隨你填。”恭恭敬敬把空白支票遞給於相良。

  他卻看也不看一眼。

  “不是錢的問題。我最近想休假。”

  “休假?”平頭男一愣。

  “可能會到非洲走走。”愈遠愈好。

  “嗄?要去多久?”

  “不確定。”愈久愈好。

  “不要這樣啦,就當救救我們吧!於先生。”平頭男哀嚎。“我坦白跟你說吧,於先生。其實是一套防衛係統的問題。這套係統從一開始投入使用就不順利,長官已經為這個發了好幾次飆。就當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小人物吧,麻煩你來幫忙檢測一下好不?”

  “為什麼不直接找制造商檢測?”於相良冷淡問。“他們賺我們的錢,就該負責後續服務。”

  “不是他們不肯服務,是我們不想讓他們服務啊。”平頭男瞥了眼屋內,壓低嗓音,一副怕隔墻有耳的模樣。“我們私自改良了一些小地方,有些參數設定也跟以前不一樣了,這些可不能讓他們發現。你也知道,國家總不能讓外人把我們的國防底細摸得那麼清楚嘛。”

  他當然知道。這三年來,他接了不少關於這方面的Case,不可能不了解。

  “拜托你,於先生,算我求你。”平頭男哀求他,神情懇切,眼睛閃著淚光,差點沒跪下來磕頭。“求你大人大量,幫幫忙!”

  於相良頓時心軟。

  “好吧,我明天過去瞧瞧。”

  “今天就去,成嗎?”平頭男得寸進尺,見他臉色一沉,急忙把條件加碼。“完成這件Case後,我會跟上級請示,申請公費讚助你出國玩,保證你一毛錢都不必花。”

  “不用了。”於相良揮揮手。無端從納稅人身上搾血汗錢,這事他做不來。“今天就今天,走吧。”

  “感謝,感謝!太感謝了。”平頭男感激涕零。“請請請。”鞠躬哈腰,將大師請出家門。

  一輛黑頭車開來,正準備將兩人接上車時,一道窈窕倩影忽地龍卷風似的衝過來。

  “危險!”平頭男直覺擋在於相良面前,擺出專業架勢,保護他生命安全。

  “於相良!”這女人好囂張,竟敢如此潑辣地直呼大師的名諱。

  可是她也好美,在朦朧暮色掩映下,美得放肆又瀟灑,像盛開的玫瑰。

  平頭男有些失神,卻沒敢忘了自己的職責,冷聲斥問美女:“你是誰?”

  “你又是誰?”美女橫眉豎目,比他還兇。

  “你想做什麼?”繼續盤問。

  “你管我做什麼!”嗆聲回來。

  平頭男一愣,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於相良開了口。

  “她是我的朋友。”他比了個手勢,示意他讓開。

  “是。”平頭男恭謹地退到一旁。

  “這是怎麼回事?這人是誰?”少了“障礙物”,孫妙芊直接殺到於相良面前,明眸直直瞪他。

  “他是……客戶公司的人。”

  被她直率清澈的眸光一逼,於相良臉一熱。

  大師臉紅了!平頭男不敢相信。平常大師在他們面前總是酷冷到極點啊!長官們還送他“冰男”的外號。

  沒想到冰男遇到美女,也只能融化成燒紅的烙鐵。

  “我有話跟你說,於相良。現在!”

  “那可不成。”平頭男搶上來。“於先生答應跟我回……呃,回公司……”

  兩記殺氣騰騰的眼神堵回他的話。

  “我現在就要跟你說!”轉回視線,孫妙芊對著於相良,一字一句強調。

  他只能嘆氣。

  “你先走吧。”他對平頭男道。“我晚一點再到你們公司。”

  “嗄?”平頭男皺苦著一張臉。大師見色忘公,他也只能啞巴吃黃連。“那你……你一定要來啊!不可以撒手不管喔。”他緊張兮兮地囑咐。

  “知道了。”

  送走平頭男與黑頭車後,於相良默默迎孫妙芊進屋。她一進門,便氣唬唬地在沙發上坐下,直到他泡了一壺日本煎茶出來,仍不發一語。

  他為兩人各自倒了一杯茶,在另一張單人沙發坐下。

  她不開口,他也不說話,就這麼相對兩無言。

  “悶葫蘆!”還是孫妙芊耐不住性子,氣憤地吼他。“你就不能說句話啊?發什麼愣?”

  “你要我說什麼?”他低聲問。

  “笨蛋!問我來這裏找你幹什麼啊!問我幹麼這麼生氣,究竟是誰惹惱了我!你木頭啊!連這種場面話也不會說?”

  “……抱歉。”他無奈地勾唇,順著她教的話問:“你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還用問嗎?當然是你這個笨蛋了!不然我跑來你家找你做什麼?當然是來算帳的!連這也要問?你有沒有一點常識?頭殼壞去了啊?”一連串淋漓痛罵。

  他黯然。“是你要我問的。”

  “你——”明眸瞠視他。氣死她了!她真會被這男人搞瘋。

  孫妙芊霍地起身,恨得只想踢桌腳一下。

  “我問你!”她瞪著他磨牙。“三年前,我發生車禍那天,送我去醫院的人是不是你?”

  他一震,臉色刷地慘白,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你別想瞞我!”她陰沉著眼色警告他。“我去醫院問過我當時的主治醫生了,他說送我去醫院跟後來我醒來看到的男人根本不是同一個人,是至超要他別跟我說,他也覺得我當時記憶混亂,不適合再拿這種小事刺激我——”她停頓,俯身狠狠瞪他。“其實送我進醫院的人,是你吧?”

  他無言。

  “你跟至超根本很早以前就認識了,對吧?你們以前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後來一票人又一起出來創業,成立‘天宇科技’,一面經銷韓國的遊戲軟體,一面也自己學著開發。沒錯吧?”

  他捏緊拳頭,不作聲。

  “剛開始,你們做得不太順,幾個夥伴陸續離開了;後來只剩你跟至超還有李董事,你們三個找到創投公司投資你們,公司才能繼續營運。開始有點起色的時候,你卻忽然離開了,就在我發生車禍後不久。對吧?”她質問他。

  他卻不回答。

  “你別想裝聾作啞,你跟至超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孫妙芊白著臉,顫著唇。

  “我沒想到你們原來早就認識,特地打電話給李董事求證,是他跟我說了你們從前創業的故事。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你會答應至超要放棄我。我……我要知道怎麼一回事。什麼放棄不放棄的?究竟怎麼回事?那個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你說話啊!”她拉高嗓音,幾近歇斯底裏。“我們是不是早就認識了?在我發生車禍前,我是不是就見過你了?”

  看來,是瞞不住了。

  於相良黯淡著眼,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深吸一口氣。

  “送你去醫院的人,的確是我。”他幽幽道。

  孫妙芊身子一顫,跌坐回沙發。

  真的是他?她沒猜錯?她傻愣愣地看著於相良。

  他卻沒敢看她,斂下眸,繼續說道:“我們以前也的確見過面。那時候,我住在你家附近,我們偶爾會在路上相遇。雖然你不認識我,可是看見我的時候,總會對我笑一笑。”

  “我對你笑?”她完全不記得有這回事。

  “有一天深夜,我跟在你後頭走,你嚇一跳,還以為我是變態狂,拿皮包把我痛打了一頓。”

  有這等事?她駭然。

  “你沒事跟著我幹麼?”

  “我……只是想確定你平安到家而已。”他臉微微紅。

  “啊。”她啞然。

  這麼說,他很早就注意到她了?也許早就暗戀她?

  想著,她臉頰也開始發燙。

  “那天你出車禍,我送你去醫院,你傷得很重,馬上就被推進開刀房。我在門外等了整整一個晚上,好不容易才等到醫生出來,他說你暫時脫離生命危險,可是雙腿傷勢很重,可能會殘廢。”說到這兒,他噪聲緊繃起來,似乎有些哽咽。

  她繃緊身子,偷瞧他。他那時候很為她擔心嗎?

  “……你在加護病房昏迷了好幾天,我想通知你家人,可是他們不知去了哪裏。我知道你跟溫雅認識,可是她偏偏也出國了。我一直待在醫院守著你,中間,你醒來過幾次,一下子又昏睡過去了。我跟你說了幾句話,但我想你應該都不記得了。”他苦澀又無奈地撇嘴。

  她真的不記得了,完全想不起來他曾經在床邊跟她說話。

  她好懊惱。

  “……那時候我手邊剛好接了一個很重要的case,出了點問題,馬上得飛美國一趟。我沒辦法,只好請至超來醫院,幫我看著你。”他頓了頓,再開口時,語音暗啞。“聽說我才剛上飛機,你就醒來了。”

  “所以我醒來後,第一個看到的人才會是至超。”她呢喃,慢慢懂了一切陰錯陽差。

  “你車禍前幾天曾經到‘天宇科技’面試,至超對你印象很好,又照顧了你幾天,很快愛上了你。而你也很依賴他,把他當救命恩人。等我從美國回來,至超便跟我商量,希望我不要出現在你面前。”

  她心跳一停。“他這麼要求你?”

  他黯然點頭。“他說他已經深深愛上了你,而你也很依戀他。他希望我不要破壞你們的感情,不要讓你產生困擾。他甚至……跪下來求我。”

  “什麼?”孫妙芊難以置信。那麼自信又傲氣的至超會跪下來求人?“所以你就答應他了?”她顫聲問。

  “嗯。”

  “你們……憑什麼這樣聯手起來欺騙我?”她瞪他,眼眶慢慢泛紅。“憑什麼這樣私下把我當交易品?你知不知道?如果那時候我知道救我的人是你、那幾天陪著我的人也是你,我可能不會——”

  她沒繼續說下去,但她不必說,於相良也能明白。

  他悵然。

  “於相良!你是懦夫!”她憤然站起身。“你喜歡我,對吧?你其實早就暗戀我了,對不對?”

  他僵住一會兒,慢慢點頭。

  她倒抽一口氣。

  “既然這樣,當初為什麼要答應至超不見我?為什麼不敢跟他光明正大來競爭,要把我讓給他?”

  他垂下頭。“……我配不上你。”

  “你說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配不上你。”

  這白癡!宇宙超級無敵大笨蛋——她錯了,他根本不是呆呆工程師,他比呆至少還要加三級!N次方的呆!

  “你……你真是懦夫!”她冷啐,鼻尖一酸,好不甘心。“我怎麼會……怎麼會喜歡上你這種男人?這世界上那麼多好男人,我幹麼偏偏瞎了眼看上你?我、我真是——”

  眼淚,不爭氣地飆出來。

  她不想哭的,也不該哭,可就是控制不住。

  好恨啊!為什麼喜歡上這種人?這種沒膽沒量,只敢躲在後面偷看她背影的男人哪裏好了?哪裏值得她心動?

  “好!你既然要把我讓給他,那我就走,我走就好了!”

  忿忿一跺腳後,她猛然轉身,負氣離去。

  留下他傻傻地坐在原地,雙手抱著頭,獨自紅了眼,啃噬苦澀難當的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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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7-30 03:52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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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暮色沉宕,鉛灰色的雲從天際重重地壓下來,溼潤的涼風吹過,挽來一簾細雨。

  孫妙芊仰首望天,不敢相信。

  這是什麼見鬼的天氣?居然下雨了?!

  她沒帶傘,捧著一顆傷痛的心走在路上,找不到計程車可以招,而雨簾愈織愈密,涼意逐漸浸透衣衫。

  這算什麼?演苦情連續劇嗎?

  為什麼女人難過的時候老要下雨來雪上加霜?為什麼她必須在此刻,這麼恰如其分地扮演這種角色?

  去他的!天要她脆弱傷感,要她雨淚交織,她偏不要!

  她偏要抬起頭,昂起下頷,若無其事地走在路上。

  她伸手抹去覆落眉眼的雨滴,高跟鞋踩在水窪上,蕩開一圈圈驕傲的漣漪。

  “歐巴桑?是你嗎?”驚訝的聲嗓在她身後揚起。

  她轉身,眨眨眼。

  “是我啊。”李奇笑,撐著把黑傘,依然是一貫的牛仔褲打扮。他打量全身溼透的孫妙芊,惡意地揚起眉。“看來你淋得很慘啊!好可憐啊!”

  敢嘲笑她?

  她怒瞪他,冷哼一聲,不等他同意自動擠到他傘下。

  “嘿!你幹麼?”

  “舉高一點。”她命令他,嫌傘面快壓到她。

  “怎麼會有你這麼厚臉皮的女人啊?”李奇搖頭,只得打直手臂,舉高傘面。

  “過去一點啦,別一直擠過來,我這半邊都淋到了。”

  “男孩子淋一點雨會死啊?!”

  “哇!你這人。真的很不客氣喔。”

  “老娘心情不好,你少惹我。”她陰沉地警告他。

  “心情不好?為什麼?”李奇心情來了,眼珠一轉。“是不是我師父趕你出門?”

  她身子一僵,瞇起眼。“他敢?!”

  “那是怎麼回事?你應該是來找我師父的吧?你們都說了些什麼?他不接受你的表白嗎?”

  “你說什麼?”她扭頭瞪他,眼眸噴火。

  “幹麼這麼生氣啊?你不是喜歡我師父嗎?”

  “誰、誰說我喜歡他了?”

  “沒有嗎?”李奇微笑,指了指自己的唇。“為了見他一面,你可是不惜一切啊!”

  她一窒,忽地更氣老天了。

  這算什麼?不但下雨,還安排這麼個乳臭未幹的小鬼來損她?

  “小鬼頭別亂說話,快回家做功課去!”她猛然推開他,搶過他雨傘,往前快走。

  “喂!”李奇愣了一下,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幾秒後才急忙起步迫她。“你幹什麼?還我雨傘!”

  “男孩子不要這麼小氣!你家不就在這附近嗎?快點跑回家不就好了。”她更加快腳步。

  “哪有人像你這麼霸道的啦?還我雨傘啦!歐巴桑!”

  “再叫一次!”她驀地頓住步履,回眸瞪他。“你敢再叫一次我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嗄?”李奇為她盛氣淩人的威勢一逼,傻在原地。

  就憑這小子也想跟她鬥?還早得很!

  孫妙芊冷笑數聲,趾高氣昂地繼續開步走,但也許是路太滑了,她高跟鞋跟絆上什麼,扭了一下,居然整個人往前一撲——

  跌得狗吃屎!

  下頷撞上了地面,尖銳灼痛。洋裝斑斑點點,染上難看的灰污。腳踝也像有些扭傷了,悶悶生疼。

  可最教她難受的,是碎了一地的自尊,更別說還聽見一個毫無同情心的青少年,在她身後哈哈大笑。

  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如此捉弄她?為什麼她要這麼倒楣?為什麼沒眼光到喜歡上那麼一個懦弱的男人?

  她是笨蛋!是白癡!

  一股酸澀湧上喉頭,她氣苦地低喊一聲,忿忿握拳敲了下地面,然後踉蹌起身,扶著扭傷的腿與破碎的尊嚴,一拐一拐前進。

  “喂!你去哪裏?”李奇在後頭喊。

  她沒聽見,跌跌撞撞走在雨中。

  “你不要傘了嗎?”

  灰色的雨,是一張落寞的網,罩住她的人、她的心,她無處可逃。

  “孫妙芊!孫妙芊!”

  再怎麼不情願,淚水,終究還是悄無聲息墜下來,和雨絲融成一片蒙蒙的傷心汪洋。

  回到家時,天色已沉暗,而她全身已溼透,眼眶也紅腫。

  默默進屋,迎向她的竟是一室光亮,丁至超坐在沙發上,一面吐煙圈,一面等她。

  “怎麼啦?芊芊。你怎麼搞成這副模樣?”他胡亂就著煙灰缸捻熄煙,急急衝向她。“你沒帶傘嗎?下巴怎麼紅紅的?衣服也臟了,是不是跌倒了?”

  她沒說話,木然站在原地,發縉黏附眉際,教他看不清楚她的眼神。

  “快,去洗個澡換衣服,別感冒了。”他扶著她往浴室走。

  在放熱水的時候,他取下毛巾,細心地替她擦幹臉,拇指輕輕撫過她擦傷的下頷,她疼得畏縮一下。

  “摔得很疼嗎?”他溫柔地問。“待會兒洗澡要小心點,別碰到水了。”

  她沒說話,眼淚怔怔地流下來。

  “你怎麼了?怎麼哭了?”丁至超手忙腳亂。“很痛嗎?還有哪裏受傷了嗎?

  讓我瞧瞧。”

  “沒有,我沒事。”她搖頭,吸了吸鼻子,泛紅的眼傷感地睇著他。“我對不起你,至超。”

  “嗄?”他一愣。

  “你對我這麼好、這麼體貼,我、我不應該——”

  “不該怎麼?”

  孫妙芊不語,含淚望他。

  她知道,他的確是愛她的。

  為了得到她,他甚至不惜拋卻自尊,跪求於相良將她讓給他。

  但,就算這樣,他也不該欺騙她啊。這對她,不也是一種不公平嗎?

  她吸了吸鼻子,顫著手取下戒指。

  “這個還你,至超。”她啞聲道,望著他的眼滿是歉咎。“我對不起你。我們解除婚約吧。”

  丁至超一震,臉色一下子黯淡。“為什麼?”

  “因為我——”眼淚再度融化。“愛上了別的男人。”

  他倒抽一口氣。

  “我愛上了別的男人。”她哭訴。“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很照顧我,溫柔體貼。可是、可是我不能也欺騙你……我愛上了他,

  我也很不、甘心,可是真的、沒辦法——”她哽咽,痛楚地坦承自己的心情。

  他白著臉瞪她。“是於相良嗎?”

  她點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丁至超握起拳,用力槌墻一記,像受困的野獸咆哮著。“那時候我不該答應你找他來幫忙的,不該冒險讓你去接近他。我——”他忽地攫住她的肩,急切地看她。“可是為什麼?芊芊,為什麼你會愛上他?我哪裏比不上他了?我除了沒他設計程式的天分外,我哪裏比他差了?”

  “你、你很好。”她顫聲回答。“比他莢俊,比他風趣,比他體貼,比他會說話,不無聊。”

  “那你怎麼會喜歡上他?!”他憤然嘶吼。“你告訴我!如果我的條件真的比他好那麼多,你為什麼會愛上他?”

  “我也……我不知道。”

  “給我一個理由!”他紅著眼瞪她。“至少給我一個理由!”

  她別過頭,咬唇。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好開心——我也不懂為什麼,就是開心。”

  “見鬼!”他狂吼,再槌了墻面一記。“見鬼!”

  她歉然地望他。

  “對不起,至超,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要聽你說抱歉!我要聽你說你愛我!”他抓起她的手,強硬地把戒指重新套上她手指。“你給我戴著!我不許你拿下來I聽到沒有?我不準!”

  “至超!”

  “你是我的,是我的!誰也不許跟我搶你,就算是於相良也不行,我不準!”

  他霸氣地宣告,猛然拉過她,右手鉗住她的腰,俊臉埋下。

  孫妙芊嚇了一跳。

  “別這樣,至超,放開我。”她掙扎著推開他,偏過臉躲開他炙熱的吻。“別……”

  “我要得到你。你的人、你的心,全是我的!”他看著她,眼眸點燃佔有性的火焰,熱騰騰燃燒,灼亮得駭人。

  她愕然瞧他。從不曾見過他這種神情,他像完全失去了理智,那擰緊的眉,霸道的眼,陰沉的臉緣——她害怕了,莫名驚懼起來。

  這不是她熟悉的那個男人。她認識的丁至超不是這樣的,他溫柔體貼,幽默風趣,他總是那麼從容自信地笑,不會像頭失去控制的野獸。

  “你不……你別這樣,至超,冷靜點。”她顫聲安撫他。“我知道你一時不能接受,我們、我們可以慢慢說——”

  “我不聽你說。芊芊,談話只是浪費時間。”他冷冷地、陰陰地牽動嘴角,眼底的火一下子成了邪氣的冷光。“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得到你。我以前就是太過紳士了,你才會到現在還三心兩意。”他抬起拇指,若有深意地撥弄過她柔軟的唇。

  “你、你到底想怎樣?”她氣息不穩。

  “還用問嗎?”他慢條斯理地微笑。

  她心跳一停,趕忙跳離他。

  “你別、你別過來!”她拿手臂擋在胸前,顫顫往後退。

  “芊芊,別怕。”他放柔嗓音,慢慢逼近她。“你乖一點,過來這兒,我會對你很溫柔的。”

  “你、你別這樣,至超,別過來。”

  “過來這兒,親愛的。”他誘哄她。

  “不,我不——”她拼命搖頭,慌了。他愈是柔聲說話,她就愈害怕,他的眼底有種野蠻又強悍的情欲,她不會笨到認不出來。

  她一直往後退,終於退到大廳玄關處,右手往後探,她摸索著門把,試圖打開門。

  他察覺了她的動作,不再扮悠閒,一個箭步上前,鉗抱住她。

  “放開我!放開我!”她尖叫。

  他當然不會放,一手定住她,一手粗暴地撕開她衣衫,嘴唇放肆地襲擊她柔潤玉頸。

  他要強暴她!他會強暴她!

  孫妙芊恐懼地領悟到這點,她曲起膝蓋,用力往他胯下一頂,他痛嚎一聲,她乘勢逃離他的鉗制。

  “你該死!孫妙芊,你竟敢這麼對我!”他咬牙切齒地吼,拐著腿追她。

  他追,她躲,沙發被撞歪了,茶幾整個翻過來,花瓶、書報雜志、裝飾品,所有能拿來丟的東西她全擲了。

  客廳亂成一團,她的心也慌然無措。

  最後,她拿一把水果刀指住他,抵擋他的逼近。

  “你不會拿它對付我。”看心愛的人拿刀對他,丁至超臉色蒼白,黑眼卻綻出憤懣兇光。“很危險,快放下來。”

  “你別、別過來,不然我就——”水果刀盲目揮動。

  “放下刀子。芊芊,把刀放下。”他命令她。

  她當然沒乖乖聽話,一面拿水果刀防衛自己,一面顫顫往後退,直到手再度摸上門把,旋開它。

  “芊芊!”他暴怒。

  “走開!”水果刀往他的方向一擲後,她立即轉身,倉皇快跑。等不及電梯來,她直接奔往樓梯間。

  沉重的腳步聲在她身後追緝著她,她心跳如雷擊,耳裏嗡嗡作響。

  她奔出公寓大門,追逐的足音愈來愈近。街道上,天色黝黯,她惶然闖上馬路。

  一輛車急馳而來,車燈眩亮得她睜不開眼。

  完了!絕望瞬間蔓延,佔領她全身上下,她凍立原地。

  第二次讓車子撞上,她還能有幸活命嗎?

  於相良猛然踩住煞車,竭盡全力回轉方向盤。

  尖銳的嘶聲劃破黑夜,輪胎打滑過地面,車頭反方向調轉,總算在千鈞一發之際停住。

  有驚無險。

  他馬上開門下車,奔向因驚嚇而跌坐在地的女子。

  “小姐,你沒事吧?你——妙芊?!”他震駭,認出了差點讓他撞上的女人竟是孫妙芊。

  “你、你沒怎樣吧?我又、害了你,又傷了你,我、我真該死,真該死!”他焦急得語無倫次,臉色一下青一下白,滿是自責。

  她沒說話,仰起臉,茫然看著他。

  那是一張驚嚇過度的容顏,她雙眼無神,雖是看著他,卻飄忽不定,倣佛穿過了他,投射至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她怎麼嚇成這樣?

  他心痛莫名,趕忙展臂撐起她。“沒事了,妙芊,我送你去醫院。你別怕,不會有事。”說著,他便要扶她起來。

  “不許你碰她!”

  淩厲的男聲喝斥他,他愕然,轉頭看向氣急敗壞追來的丁至超。

  “你放開她!她是我的女人,不許你碰她!”他狂躁地喊,一面奔過來。

  “不、不要!”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孫妙芊茫然的神魂一下子回來了,她顫然抓住於相良肩臂,直覺往他身後躲。

  察覺到她明顯的懼意,於相良眉峰一擰,伸手拉起她,將她護在自己身後。

  “你對她做了什麼?”他質問。

  “你管不著!”丁至超怒斥,快步搶上前來。“她是我的未婚妻,你離她遠一點!”

  “她在害怕。我要知道怎麼回事。”於相良堅決不讓開。

  “她當然害怕,你差點撞上了她,她怎能不怕?”丁至超諷刺地冷哼。

  “不,不是的。”孫妙芊啞著嗓子在於相良身後否認。“你不要讓他碰我,別讓他過來!”她緊張地抓住他衣袖。

  “別擔心,我不會讓他傷害你。”於相良回頭,沉聲安撫她,輕輕拍拍她顫抖的纖肩。

  “我叫你別碰她!”嫉妒,燒紅了丁至超的眼。“想英雄救美嗎?別自以為是了!”他掄起拳頭,迅雷不及掩耳地往於相良臉龐揮去。

  可於相良反應也快,手臂一抬,精準地格開他的拳頭。

  一擊未中,丁至超不敢相信,愣了幾秒後忽地更加抓狂,低下頭,像頭野獸朝於相良身上狠狠撞去。

  於相良沒讓他有機會撞上,帶著孫妙芊瀟灑一回步,身子一轉,輕輕巧巧躲開他的襲擊。然後他抓住丁至超衣領,將他右手反手一剪,把在身後。

  “你冷靜點,至超,有話好好說。”他勸告。

  “媽的!你放開我!”遭他輕易鉗制,丁至超頓覺臉上無光,憤然冷啐。

  於相良不理他,轉頭吩咐孫妙芊。“你先上車。”

  丁至超卻嘶吼著抗議:“不許上車!芊芊,你別上當了!”

  孫妙芊聽了,身子一顫。

  “你以為他是你的英雄嗎?別傻了!他才是害你最多的人!”

  “什麼?你、你說什麼?”她回頭看丁至超。

  “不信你問問他!當初你怎麼會發生車禍的?問問他是不是他害你的!”

  她倒抽一口氣,望向於相良,眼神驚疑不定。

  “怎麼回事?至超說的是什麼意思?”

  於相良眼光一黯。“你先上車。我慢慢跟你解釋。”

  “別上他的當了!他不是個好東西!”丁至超暴喊。

  孫妙芊退後一步,茫然的眼光在兩個男人身上來去,不知如何是好。

  到底怎麼回事?於相良……不是個好人嗎?她會發生車禍,跟他有關嗎?是他害她的嗎?他為什麼要害她?

  好可怕。她抬手搗住唇,壓抑著極欲衝出喉頭的嗚咽。

  她的世界全亂了——她不知該信任哪一個男人?或許她誰也不該信任。

  “妙芊,你相信我。”於相良懇求地望她。“快上車吧。”

  “我——”她狂亂地瞪他。

  她能上車嗎?她可以信任他嗎?萬一,她只是傻傻地跳下另一個陷阱……

  正當她猶豫不決時,丁至超趁著於相良不備掙脫了他,鋼鐵般的手臂馬上朝孫妙芊攫去。

  “啊!”眼看丁至超再次逼近,她驚慌地尖呼。在這關鍵一刻,憑借直覺做了選擇。

  她旋身,飛也似的往於相良的休旅車奔去,打開車門,坐上去。

  而於相良也在跟丁至超一陣扭打後,擺脫了他,跳上車,關上車門。

  車廂裏,孫妙芊驚魂未定地喘著氣,臉色依然和雪一樣白。

  “沒事了,妙芊,沒事了。”他溫聲安慰她。

  她傻傻望著他。

  他視線一落,這才發現她身上的衣衫竟裂開了,香肩、玉頸、柔唇,多處瘀傷紅腫。

  他驚顫不已,下頷肌肉一陣抽搐,好不容易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究竟、究竟怎麼回事?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他、他——”她顫著唇,全身也發抖。

  他心一痛。“先別說了,我先帶你回我家吧。”

  “不,不要!”她攀著車門,不許他落車鎖。

  “你不相信我嗎?”他神色沉鬱。

  “我不……不知道該相信誰,至超他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眼眸泛紅,驚懼且淒楚。

  他無法呼吸,她這副模樣讓他聯想起她出車禍那時,如此柔弱易碎,惹人心疼。

  這一刻,他有股衝動想殺了丁至超,再砍了自己。

  “對不起。”他啞聲道歉,還想再說什麼,後視鏡卻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亮,跟著,是一陣猛烈的引擎聲。

  “是至超!”她惶然瞪大眼。“他追過來了!”

  “別怕。”他立刻傾身,替她係上安全帶,跟著掃上自己的。

  引擎聲像惡獸,威脅著要吞噬他們。

  “他要撞過來了!”她驚慌地抱住頭。

  “坐好!”他命令她,油門一踩,以最快的速度加速,奔向宛如沒有盡頭的深夜。

  兩輛車,一前一後,在公路上風馳電掣,刺耳的呼嘯聲一次又一次劃破寂靜的夜。

  孫妙芊全身血液凍結。

  這是怎麼回事?

  丁至超這種不要命的追撞簡直像想將他們置於死地才肯甘休,而於相良俐落精準的駕駛技術更讓她張大了嘴,久久無法合上。

  今晚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連續發生了這麼多她難以想像的事?

  “你開上山路了?!”她驚叫,不敢相信於相良為了甩開丁至超,竟不惜將車子開上山。“你瘋了!這樣很危險的。”

  “你放心,我這輛是馬自達,性能很好。”他平靜地回應,瀟灑自如地轉動方向盤。

  “我不是擔心車子的性能,而是——”

  一陣尖銳的輪胎磨地聲,強大的離心力襲來,孫妙芊身子一晃。她緊緊抓住把手。

  “你、你、你在做什麼?”

  “甩尾。”

  “我、我、我當然知道這是甩尾,可、可、可是——”她牙關打顫。“為、為什麼?”

  “這樣可以加快過彎的速度。”他解釋。“你應該看過‘頭文字D’吧?”

  這是部描述公路飄車的卡通。

  “我當然看過!問、問題是,我們現在不是在演卡通啊!”她歇斯底裏地嚷著。“你只是個普通男人,不是飆車手,你、你不會飆車的!”

  “我當然會。”他理所當然地看她一眼。“這並不難。”

  什麼?!她實在無法置信。

  這太荒謬了。他居然在山路上飆車、甩尾,而且還平安無事!他開車的技術怎麼可能這麼好?他只是……只是個呆呆工程師啊!

  可是他也會騎馬。她提醒自己,想起去馬場時曾親眼見識他精湛的騎術。

  當時他說他是因為迷賽馬遊戲才學騎馬,莫非——

  “別告訴我你是因為看了‘頭文字D’才決定學飆車的。”不會吧?

  “可以這麼說。”

  算他厲害!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今晚的驚嚇實在太多了,她以為溫柔體貼的男人成了個可怕暴烈的野獸,而她以為溫吞平凡的男人,竟然是個飆車族!

  一陣尖銳的引擎聲傳來。

  “哇!他又追上來了!”她尖叫,回頭從後車窗看那輛筆直追撞而來的車子。

  “他、他瘋了嗎?我只不過是退還他訂婚戒指而已嘛,有必要抓狂成這樣嗎?”

  “你退還他戒指?”於相良好訝異。

  “對啊!沒想到他居然就這樣發瘋了。”她打了個冷顫。

  “……他很愛你。”於相良簡單一句。

  “就算愛我也不能這麼做!”

  因為愛她,就能用暴力手段脅迫她嗎?得不到她,就寧可毀了她,玉石俱焚?

  “我才不要這樣的愛——啊!”

  又是一次驚險的甩尾,這回是在下坡路。

  孫妙芊瀕臨崩潰,緊緊抓住扶手。“老天!他瘋了,你也瘋了。你們都瘋了!”

  而她居然和一個瘋子交往了三年,又愛上了另一個瘋子。

  她大概也瘋了。她自嘲。

  “別怕,我會保護你。”

  正當她慌張不安之際,他忽然轉頭看她,認真地安慰她。

  她倏地有股想狂笑的衝動。

  真該死了!明明他也是讓她陷入這般境地的始作俑者之一,但她……居然相信他!

  她居然真的相信他會保護她。不知怎地,她就是無法想像他會傷害她——

  不知過了多久,後頭追逐的引擎聲逐漸遠了,慢慢逸去。

  “甩開他了。”仔細觀察過後視鏡後,於相良低聲道。

  孫妙芊癱軟在椅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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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7-30 03:52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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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擺脫丁至超後,於相良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接通後,他沉聲開口。

  “不好意思,我今晚不能過去了。”

  “什麼?!拜托,別這樣玩我!”

  電話另一端傳來男人哀聲慘嚎,連孫妙芊都聽見了。

  於相良沒理會對方的哀嚎,繼續道:“我今天真的有事。我保證明天早上一定會過去,請替我向你們長官說抱歉。”

  “那……好吧。”男人無奈嘆氣。“先說好,你可千萬別再放我鴿子喔。”

  “嗯。”於相良許諾,頓了頓。“對了,有個男人我想請你們盯一下。他最近想對我一個朋友不利,我想麻煩你們替我看牢他。”

  “沒問題!只要你吩咐一聲。”對方爽快答應。“你說吧,要我們盯誰?”

  “‘天宇科技’的總經理。”於相良簡單解釋了一下丁至超的背景。“麻煩你們派人看著他。”

  “OK!”

  於相良剛掛斷電話,孫妙芊立刻迫不及待地追問:“你跟誰講電話?為什麼請他們盯至超?你想對他不利嗎?他們不會是黑道份子吧?你怎麼會……”

  “是特勤組。”於相良打斷她。

  “什麼組?”孫妙芊沒聽清。

  “我只是請特勤組的人幫忙看著至超,別讓他做出什麼傻事。你放心,他們不會對他怎樣的。”

  “特、特、特勤組?”這是她今晚第N度口吃。“你是說專門保護國家重要人物的特勤組嗎?”

  “嗯。”

  怎麼可能?她不相信!

  “為什麼?你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怎麼可能請得動特勤組的人幫忙?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工程師,不是嗎?”

  “因為他們找我設計一套程序,三年前——”

  “三年前?!”她震驚。“我發生車禍的時候?!”

  “是的。你是因為這事才出事的。”他低聲道。

  孫妙芊急問:“難道車禍是他們造成的?”

  “不是,是另外一些人幹的。”

  “為什麼是我?”她木然反問。

  已經麻痺了。震驚過了頭,她神智處在似夢非夢間,不再覺得他說的話奇怪了。

  “因為他們觀察到我經常跟著你,知道我……喜歡你,所以拿你來要脅我。”

  “怎麼要脅?”

  “他們要我交出程式,否則要對你不利。”

  “嗄?”

  “後來,我們布了一個圈套引誘他們上當,本來以為可以順利抓到他們,沒想到你剛好經過那裏。他們為了報復,故意開車撞你,所以你才會——”說到這兒,於相良嗓音一啞,再也說不下去。

  孫妙芊卻已經懂了。

  “我明白了。”她用力點頭。“這個故事說得很好,真懸疑,有意思。”

  “我是說真的。”他憂鬱地望著她。

  “我知道。”就因為知道是真的才更難以置信。她疲倦地瞥他一眼。“所以至超才會說那場車禍是你的錯,對吧?”

  “的確是我的錯。”他嗓音緊繃。“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不會遇到那種事。”

  她靜靜望他。

  “那你送我上醫院,守著我醒來,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喜歡我?”她忽問。

  “都有。”他黯然地回應。這世上他最不願的就是讓她受到傷害。“我真希望……受傷的人是我。”

  “你答應至超把我讓給他,是不是也因為你對車禍感到愧疚,覺得我不會原諒你?”她繼續問。

  他臉色慘白,眼神懊惱又淒惶。“你恨我……也是應該的。”

  ‘你——”她瞪他。看著他悔恨的表情,沉鬱的眼神,她的心重重一扯,胸臆卻點燃熊熊怒火。

  “你這笨蛋!大笨蛋!都怪你,一切都怪你!”她咬牙切齒對他吼。

  這亂七八糟的一切,今晚一樁又一樁的驚嚇,她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她驀地俯向他,粉拳對準他一陣暴打。

  他一驚,趕忙踩煞車。“別這樣!妙芊。很危險的!”

  她才不管。

  “你真的很沒膽,你知道嗎?”她一面打一面罵。“你氣死我了!如果不是你,我今天也不必遭受這些鳥事!都怪你,害我這麼心驚膽戰!你怎麼賠我?嗄?怎麼賠我?”

  “……對不起。”他停下車,黯然道歉。

  “說對不起有什麼用?”她潑辣地駁斥。“你說,你剛剛為什麼會在我家附近?你來找我嗎?你不是說要把我讓給至超了,幹麼還來找我?”

  “因為李奇說你跌倒了,我很擔心,所以——”

  “你擔心什麼?誰要你假好心?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你離我遠一點!”

  她好兇悍,每一拳都用盡了力氣,毫不留情。而他也不避不閃,乖乖任由她痛揍。

  他的毫不閃躲卻更激怒了她,眼眸刺上酸意。

  “你木頭啊?!幹麼呆呆站著不動?你以為這樣很君子很紳士嗎?你躲開啊!不要搞得好像我在欺負你似的!”

  “是我對不起你,你當然有權利打我。”他低聲說。

  “你!”怒火滅了,怒氣消了,反倒是凝聚在眼眶裏的酸化成一灘柔情的水,盈於羽睫。“你好可惡!你是笨蛋,是白癡。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話雖這麼說,她卻扯住他衣袖,螓首抵住他胸膛,在他懷裏嚶嚶啜泣。

  他沒說話,輕輕摟著她顫抖的身子,眼底盡是歉意與憐惜。

  來到於相良住處,長長地洗過一個熱水澡後,孫妙芊總算感覺比較能冷靜了。

  她套上他為她準備的T恤和運動短褲,大了幾碼的尺寸穿在她身上顯得松垮垮的,她係緊短褲的腰繩,不讓它滑落。

  抬手抹了抹起霧的鏡面,她看到一個臉色蒼白、眼睛浮腫的自己,秀發半溼地垂在肩上,好淒慘的模樣。

  真醜。她自嘲。這副樣子真是醜到極點了。

  可是他似乎一點也沒有嫌棄她的意思。方才在車裏,他抱著哭泣的她,耐心地聽她哭訴這一夜發生的事,聽到丁至超企圖強暴她時,即使處於心神震蕩中,她仍然可以清楚感覺到那一瞬間他身體的緊繃與僵硬。

  他一定,非常非常自責——

  他是該自責沒錯。孫妙芊對鏡子皺眉。誰叫他三年前要那樣子退出呢?誰叫他當初提不起勇氣與丁至超競爭她?他是該自責!

  她不高興地想,打開浴室門,緩緩走向客廳。

  客廳裏,於相良已經為她準備好急救箱和一杯熱牛奶。

  見她出來,他啞聲問:“你好多了嗎?”

  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要不要喝點熱牛奶?我加了一點點白蘭地,應該可以讓你心情平靜點。”

  “謝啦。”她不情願地道謝,接過牛奶,慢慢喝了一口。

  他打開急救箱。“你身上有一些擦傷,要不要處理一下?”

  “我自己來。”她搶過急救箱,找出碘酒和消炎粉,為自己膝蓋和下頷輕微的擦傷做了些簡單的處理,然後貼上OK繃。

  “好了。”她抬眸,打算將急救箱關上,忽然發現他臉上也有幾處紅腫,額頭上還劃了一道細長的傷口,秀眉一扯。“你也受傷了?”

  他搖頭。

  “是跟至超打架時弄的嗎?怎麼剛剛也不自己處理一下,搞什麼?”她斥罵他,站起身,不由分說攬過他的頭,替他上藥水、貼OK繃。

  他傻傻地看著她。

  “幹麼這樣看我?”察覺他奇特的眼神,她臉頰一熱,急忙推開他的頭,坐回單人沙發上。

  “沒什麼。”他低下頭收拾急救箱。

  她瞪著他動作。

  真可惡啊!明明想給他臉色看的,怎麼一見他受傷,又心軟起來了?

  孫妙芊在心中暗罵自己,板著臉,默默喝牛奶。

  她的默不作聲似乎令他很是心慌,連續偷瞧了她幾眼,神情閃過猶豫,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敢說話,她也決心不主動攀談,看他要耗到什麼時候,逃避到什麼時候。

  幸而,他這次的猶豫沒有太久,她還沒喝完牛奶,他便開口了。

  “我……”他清清喉嚨。“我想跟你講一個故事。”

  “講故事?”她愕然。這傻瓜葫蘆裏賣什麼藥?

  “那是發生在我國中時候的事。”他低聲說。“我那時候是一個很孤僻的小孩,幾乎從來不跟同學說話,大家都覺得我是怪胎。”

  “哈!你現在也差不多好不好?”她冷哼。

  “沒錯,你說的對,我現在也是。”黑眸沉黯,漫開濃濃自嘲。

  她咬唇,心頭掠過一陣煩躁。

  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好像傷了他。

  “我沒什麼朋友,同學也不愛找我玩,我每天都一個人,獨來獨往。”

  “你……幹麼把自己搞得這麼淒涼啊?”她瞪他。“開朗一點,主動找同學聊天啊!”

  “我也想。可是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他嘴角一扯,苦笑。“不知道是不是語言程式出了問題,我老覺得我和他們之間的編碼不一樣。”

  語言程式?編碼?孫妙芊翻白眼。

  如果他都用這種方式說話,也難怪他們班同學覺得他是個怪人了。

  “那時候班上有一個女同學,她人聰明,又漂亮,多才多藝,是老師眼中的模範生,在全班人緣很好,幾乎所有男同學都偷偷喜歡她——”

  “等等!”她打斷他,頗不是滋味地瞇起眼。“你不要告訴我,你也喜歡那個女生——你不是只喜歡那些2D卡通女生嗎?”

  如果他打算告訴她一個少男暗戀少女的故事,她會掐死他,一定會!

  她兇惡地在心底立誓。

  可對她的懷疑,於相良只是一本正經地解釋:“我並不喜歡她,也許羨慕有一些吧,但不是喜歡。”

  “你羨慕她?”

  “因為她很受歡迎。”他幽幽道。

  “我懂了。”她點頭。“然後呢?”

  “有一天她寫了一封情書給我。”

  “什麼?!”孫妙芊睜大眼。“你是說她主動寫情書給你?”她不可思議地拉高嗓音。

  “你果然也不相信。”對她的反應,他倣佛早料到了,澀澀瞥她一眼。“其實那時候我也不相信,就算她信裏明明白白寫著我的名字,我還是懷疑自己看錯了,或者是她寫錯了。她那麼優秀的一個女孩,怎麼可能喜歡上我?”

  “也沒那麼難以置信吧?”他自貶的言語激怒了她。“你這人!就不能對自己有自信一點嗎?”

  他沒辯解,繼續說故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只好假裝沒看到信,結果過了幾天,她又偷偷塞給我另一封信,約我放學後見面。”

  “她約你?”日本漫畫裏,少女在櫻花樹下表白的經典畫面浮上孫妙芊腦海,她不悅地抿唇。“那你去了嗎?”

  “去了。”

  “然後呢?”

  “她說她喜歡我。”

  “嗄?”真來這一套?“那你呢?你說什麼?”她容顏凝霜。

  “我沒說什麼。”他自嘲。

  “一句話也不敢說?”果然像這根木頭的作風!“後來呢?”

  “她跟我表白的時候被班上一個男同學看見了,他大肆宣揚,我成了眾矢之的。”

  “可以想像。”那些男同學肯定恨死他了!

  “他們想盡辦法,用各種方式,讓我在那個女同學面前出糗。可是她好像都不在乎,完全沒有因此瞧不起我,有一次,甚至還開口教訓那些男同學。”

  “她替你教訓他們?”一道悶雷劈過,孫妙芊腦中轟然作響。

  完了!這下這個笨蛋肯定要愛上那個漂亮女孩了。那女生果然夠聰明,居然懂得用這招來贏得他。

  這傻子!不因此跳進她布下的愛情陷阱才怪。

  她嘟著嘴。“讓我猜猜,從此以後,你就喜歡上了她,對吧?”

  他震動一下,猶豫一會兒,才慢慢點頭。

  她磨牙,雙手緊扣,十指交握。“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開始約會,一起去看電影,去圖書館念書,到速食店吃飯。她生日的時候,我做了一對日本娃娃送給她,因為她喜歡日本娃娃。”

  “嗯哼。”

  很好!他親手做日本娃娃送給另一個女人。妒火在孫妙芊胸口悶燒。

  “隔天早上我進教室,在講桌上看到那對日本娃娃。”

  “嗄?”

  “同學們都圍在講臺邊,一看我來,大家都哈哈大笑。”說到這,於相良嘴角微微牽動苦澀,他微瞇著眼,倣佛正看著那遙遠青澀的過去,神情沉鬱。“那個女同學站在中間,對著我笑。她說,他們只是玩遊戲而已。他們想知道到底我這種怪胎會不會喜歡上女生,所以大家才一起演戲,而且公推那個女同學演女主角——為了試探我,他們竟然耐心地陪我玩了將近一個月,對國中孩子來說,真的挺不容易。”

  “你、你、你是笨蛋嗎?”她又氣又急,激動得全身發顫。“他們那樣整你,你居然還佩服他們的耐心?你、你、你簡直氣死我了!”

  那些同學真壞啊!居然那樣欺負他——除了她,誰也不準欺負他的。

  她不許!想著,孫妙芊眼眶泛紅。

  於相良出神地望著她為他著急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感動。

  他啞聲道:“你跟那個女孩有點像,妙芊。”

  “我?”她一怔。

  “都那麼漂亮、聰明,優秀又有自信。”他喃喃讚美。

  “你的意思是,我也會跟她一樣嗎?”她氣憤地瞪他,討厭他居然把她和那個女孩相比。“你以為我會跟她一樣整你、傷你的心?”

  “不,你別誤會,我不是這意思。”他急忙搖手,懊惱自己讓她誤解了。“我只是想告訴你——”

  “什麼?”

  他抓了抓頭,似乎不知該怎麼解釋好,半晌,輕輕嘆息。

  “我其實不太確定三年前我到底為什麼要答應至超——可能是因為我對你的車禍太愧疚,也可能是因為至超跪下來求我,我拒絕不了。但更可能是因為我……”

  他悄悄瞥她一眼。“太膽小,不敢面對你。因為、因為我——”

  “你怎樣?”

  他別過頭,深吸一口氣。

  “因為我太喜歡你了,因為你是我唯一真正喜歡上的女人,因為當我在醫院守著你的時候,我才忽然發現原來我愛你已經那麼深。”他一口氣說道,震顫的嗓音正如他震顫的心。

  她同樣震顫不已。“你……愛我?”

  “嗯。”他捏緊拳。“所以我才會——”

  那麼害怕。

  他沒說出口,但她卻已經了解。

  他怕再次受傷,怕一切只是他一廂情願,不相信她也可能愛上他。

  她懂了。

  雖然她真的很氣他當初的決定,雖然她對一個大男人如此敏

  感頗有些不以為然,但他啊,偏偏就有辦法讓她捨不得苛責——

  “沒想到,你也滿會說話的嘛。”她淡淡取笑他,淚珠盈於眼睫。“我小看你了。”

  “妙芊?”見她眼眸漾著淚光,他心一扯,擰眉好憂鬱地望著她。

  那樣的眼神,令她心悸。她不禁嘆息。

  “你真的愛我嗎?於相良。”她好嬌好嬌地問,好嬌好嬌地看著他。

  他身子一僵,倣佛被下了魔咒,久久無法動彈。好片刻,才點了點頭。

  “你說我出車禍前,你住在我家附近?”

  “嗯。後來因為怕自己太接近你,又為你帶來麻煩,所以我才搬來這裏。”

  “你是不是那時候就開始喜歡我了?”

  “……嗯。”

  “你是不是天天在後頭偷偷跟著我、觀察我?”

  他一震。“你想起來了?”

  她搖頭。“我什麼也沒想起來,不過我猜得到。”她微笑,好溫柔地凝睇他。

  他刷紅了臉。

  “你果然一直喜歡著我。”芳心飛揚起來。她又高興,又甜蜜,忍不住得意,又有那麼一點點嬌羞。“我問你,那天我聽你跟至超爭論,他說‘夢中情人’這個遊戲的idea原本是你的,真的嗎?”

  他點頭。

  “這個‘夢中情人’指的該不會是我吧?”

  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他臉更紅了。“沒錯,那時候我企劃這遊戲時,心裏想的……就是你。”

  果然深深暗戀著她啊!

  她凝望他的眼光更柔了。“還有啊,你說你在醫院守著我那幾天,我曾經斷斷續續醒過來,跟你說了些話。”

  “嗯。”

  “我都說了些什麼?”她好奇。

  聽她問起這個,他眼光迷蒙,微微一笑。

  “你說,你還不想死。你說你還沒真正談過一場戀愛,不想那麼早死。”

  “我真那麼說?”她訝異地揚眉。“那你怎麼回答?”

  “我說,一定會有很多人愛你的。”他沙啞著嗓音。“你這麼美、這麼好,這麼……可愛。”

  “啊,你這麼說啊。”她臉頰一燙,也悄悄染紅了。星眸似瞠似喜地望他一眼,又接著問:“然後我又怎麼說?”

  “你說——”他忽地頓住,神色尷尬起來。

  “說什麼?”

  你看起來好像不錯,如果我能活下來,幹脆跟你談戀愛好了。

  那時候的她,一邊虛弱地說著這玩笑般的話,一邊對著他淺淺揚起唇——那微笑,好淡好淡,烙上他心版,卻殘忍地印得好深好深。

  他斂眸,獨自在心底品味這甜美到近乎痛苦的滋味。

  見他這神態,孫妙芊大概也猜到自己可能說了什麼,臉頰更加燒燙,全身不自在起來。

  她不說話,他以為她又生氣了,慌亂地表白。

  “我真的愛你,妙芊,是真的。這一次……這一次我絕不再放開你了。”說著,他伸手握住她柔荑,握得緊緊的,不敢松開。

  望著兩人交執的手,她胸臆一暖,柔情融融。

  “你啊,”她嘆息般地問他:“你到底為什麼會喜歡我?”

  “我也不知道。”他局促地。“只是從我看到你第一眼,我就再也忘不了了。”

  一見鐘情呵!

  “可是你一點都不了解我啊!就這麼莫名其妙愛上一個人,很奇怪啊!至少給我一個理由吧!”她故意逗他。

  “我——”他說不出來,急得滿臉大汗。

  她噗哧一笑。

  這笨蛋,隨便說幾句甜言蜜語就好了嘛。真傻!

  惡作劇的念頭閃過,她眼珠一轉,站起身來,忽地來到他珍而重之的少女人偶前。

  “你說,她漂亮還是我漂亮?”

  這問題,似曾相識。

  “你不是……問過了嗎?”

  “我要你再回答一次。”她狠狠擰眉,明擺著答案若不令她滿意,就要讓他好看。

  “這個嘛,呃——”他十指交握,有口難言。

  “說啊!”她催促。明知自己跟個人偶比美很無聊,可就是想逼他說出自己想聽的答案。

  “現在是……她比較漂亮。”他終於說了。

  “什麼?!”她不敢相信。

  “你……呃,有點狼狽。”他坦白道。

  天!這男人也老實得太令人抓狂了吧?

  沒想到都到了這時候,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居然還是比不上一個卡通人物。她真是……簡直悲哀啊!

  她欲哭無淚,鬱悶得直想仰天長嘯。

  “……可是我只愛你。”

  正當她準備要陷入自憐自艾的地獄時,他及時拉她一把。

  “你說什麼?”她不敢相信地瞪他。

  他迎視她,黑眸滿蘊深情。“這個世界上,我只愛你一個。”

  她心跳一停,全身癱軟。

  “我知道你不喜歡她,我明天就將她送人。”他說。

  真的假的?她傻傻地看他。

  “我……我要你今天就丟掉她。”她好不容易找回聲音。“現在就丟。”

  他愕然。

  “怎麼?捨不得啊?”她撇嘴。

  他復雜地看她,沒掙扎幾秒,他便乖乖認命,抬起人偶往門口走去。

  他真的打算去丟?

  “你站住!”她喝止他。

  他回頭望她。

  “放下她。”繼續命令。

  他依言放下。

  “過來。”

  他走向她,站在她面前。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他當自己是士兵嗎?還真聽話啊!

  她輕聲笑了,拍拍他臉頰,精靈的眼飛起調皮。“騙你的啦,傻瓜。”

  他愣愣張大眼。

  “不過我可警告你,你如果想跟我在一起,以後就不許收集這些有的沒的。我會吃醋的,聽懂了嗎?”

  他像個孩子般用力點頭。

  她莞爾。“你怎麼我說什麼話都聽呢?”她又好笑又心疼。“這樣可不行,以後會被我欺負得很慘啊。”

  “沒關係,我喜歡聽你的話。”他沙啞道。

  傻瓜!傻透了。

  她甜蜜地微笑了,忍不住踮起腳尖,主動送上溫軟的唇,深深地吻住他——

  上天明監,她居然愛上了一根呆木頭。

  雖然她一直追問他為何愛上她,但仔細想想,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為何鐘情他。

  或許就像他所說的,這世上的一切,原本就是一團混沌,沒什麼道理可講。

  只是因為蝴蝶效應。

  一只蝴蝶在南美洲拍翅膀,所以她,愛上了這個傻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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