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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清楓聆心 -【重生打造完美家園】《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31 AM     標題: 清楓聆心 -【重生打造完美家園】《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5-16 09:49 PM 編輯

【書名】:重生打造完美家園

【作者】:清楓聆心

【內容簡介】:

  重生了,她變成戀家狂。環境不來就她,她就創造環境。

  賺錢是必要的,讓鄰居先富起來。

  事業是必需的,讓朋友先做起來。

  開店是必不可少的,讓親戚先擔起來。

  讓她當領導,千萬別。讓她當總裁,可不要。她就愛在完美的家園里,做個懶懶米蟲。

  可是,現在什麼情況?男人一個比一個極品,一個比一個王子,一個比一個強大,讓她太傷腦筋。

  「你們中誰能先當米蟲,我就選誰!」

  她說出唯一條件,繼續慢慢耕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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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作者的作品:

  【鳳家女】《全文完》

  【掌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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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3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5-16 09:37 PM 編輯

楔子

澳洲M市,已是深夜。這里的文化,晚上六點后,鬧市區的商家就關門了,人們惟有熱戀餐廳和酒吧。

在市中心最火的三只猴子酒吧,充斥著酒精和高聲笑語。吧臺那兒,體形高大的西方人中間,夾著一個身材嬌小的東方女子。手里捏著高腳雞尾酒杯,低垂頭,似乎沒精打采,和熱鬧的場面格格不入。

“再一杯馬提尼。”她喚酒保。

因為出入這種當地酒吧的東方女人不多,酒保多看她兩眼。黑色長發,瓷娃娃般細膩的皮膚,黑珍珠般的眼睛,很有韻味。他不敢猜她的年齡,能進來這兒,當然經過門口警衛的查證,但她看起來就像高中生。心里想得多,手上卻不慢,將混好的酒倒進藍色的酒杯,他遞上去。這已經是第五杯了,他想勸她少喝點,聽見客人們急催,也只好隨她。

她叫韓水青,今年二十九快三十。

都說女人三十一支花,肯定是明日黃花。她不懂,自己一向乖巧,也不算笨,到底是什麼造成了她今天的悲慘世界?

七年前隨出國風,她來到澳洲,圓了自己要讀好大學的夢。金融法律雙碩士,苦讀三年,終于拿下,並且順利移民。可是一個沒有工作經驗,學歷高的外國畢業生在當地很難找到專業對口的工作,屢屢碰壁之后,只能到處打零工,多是咖啡店和工廠之類的苦力活。為了存錢,她甚至還去過農場干過。那些太陽曝曬十個小時的農活,絕對不適合女人。她去了一次,曬掉兩層皮,死都不想再去。現在,她在一家化妝品工廠里當小文員。

為什麼混成這樣?韓水青再一次嘆息。父母為了她的學費和生活費,賣掉房子。如今退休,本來還算過得去的家境變得窘迫。也不是沒想過回國,但如今海龜派變成海沙幫,她這樣的大齡留學生,回去也得失業。同期畢業的校友們個個在國內混得風生水起,教她情何以堪。

她的頭有些暈乎,眼前的東西左晃右晃,一時間竟然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疑惑張望,原來是酒吧,平時覺得非常奢侈,絕對不會來的地方。

可是,她今天怎麼來了?不由得,手伸進口袋,摸出手機來看時間。對了,手機。都怪那個該死的國際長途。陸曼麗,這女人就是不想讓她好過。居然不嫌電話費貴,特地打電話告訴她,白子西結婚了,而且老婆孩子同時擁有,雙喜臨門。

什麼時代?明明是奉子成婚的丑聞,說得如此順理成章。

白子西!藍色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她知道了,所有的凄慘都拜這個名字所賜。如果沒有暗戀他,就不會成績一落千丈。如果沒有一落千丈,考了三流大學,她也不會憋口氣,硬要出國。如果不出國,她也不會在這里成了無根的浮萍。

好想回家。那個山靈水秀的城市,如今還有她的落腳處嗎?

“小姐,你一個人嗎?”男人的聲音。人聲鼎沸中,居然還相當好聽。

她雖然沒談過戀愛,也知道搭訕這回事。尚存的理智告訴她,該走了,不然一個醉醺醺的單身女子引起別人的誤會,以為邀請一夜情。

“你喝太多了,還是叫杯水吧。”男人又說。

他離她很近,卻沒有靠上,保持著一點距離。他身上好聞的香水味,第凡內的,優雅紳士系列,並不濃郁,但聞玫瑰花香。她微微側頭,視力不清,勉強看到他的五官,是個很好看的男人。黑發黑眸,也是亞洲人,而且是混得很出息的亞洲人。

她雖然落魄到這種地步,卻不願意一夜情。右手一甩,同時跳下椅子,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小姐,需要我幫忙嗎?”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聽不出惡意,但心里卻厭煩。好假!說穿了,好男人也不會上這種地方來。那腳步聲追了兩步,然后被人聲淹沒,她松口氣。

推開門,夜晚的空氣清冽。她猛吸好幾口,胃里翻江倒海。

想吐!

她立刻四下看了看,瞄到酒吧旁邊有條暗巷,趕緊過去,手扶著墻,彎下腰,將胃里的東西吐得一干二凈。

呼吸由急促變緩和,腦袋似乎有一絲清明。就在這時,她聽到某種聲音,傾耳。

“不要,你不要過來……救命,救命啊!”有人在呼救。

她從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膽子很小,要不然不會暗戀一個人十幾年也不敢表白。可是,今夜她喝了酒,酒真能壯膽,所以敢往巷子深處走去。

“需要我叫警察嗎?”她看到巷子盡頭的黑暗角落有兩道影子,一道猙獰,一道怯懦。

“滾,黃皮豬。”大概看到燈下她的長相,猙獰的影子不屑一顧,“管好你自己,否則會倒霉。”

黃皮豬?她已經是這個國家的公民,卻要受到這種屈辱。回到家鄉,也沒有著實的感覺。她究竟是誰?又屬于哪里?怒火竄上來。

“警察,警察,救命,這里有人搶劫。”她轉頭往外奔。

“媽的,你閉嘴!”那道影子立刻追上來。

“救命,快來救命,要殺人啦!”她恨,恨這個無法逆轉的命運。

前面出現一個人,應該看到了她,趕緊對著大街喊了什麼,就有人聲和腳步急促過來。

“去死吧!”影子飛身撲向她,高舉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腰間劇痛,韓水青踉蹌著撲倒在地。手一摸,熱乎乎的液體,鮮紅。她不由想笑,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啊!她已經一無所有,現在連命好像也快沒了。

有兩個人把那個搶劫的家伙拖開,她拼命呼吸,卻吸不到氧氣,眼前漸漸泛綠。

“小姐,你沒事吧?”又是剛才搭訕那個男人。

她后悔了,應該和他發展一下。這麼優質的男人,就算一夜情也不錯,總比失去一切后還凄慘死去要好得多。

可是,好像太遲了,她已經看不見了。

耳邊吹來得恍若家鄉的清風,帶著江水獨特的潮氣,包裹起混沌的意識。最后一刻,默禱——如果可以,請帶她的靈魂回家。



第一卷 再不想 要暗戀你

第1章 你差生 我差生

知了——知了——

停吧,別吵了。頭在圈圈膨脹,韓水青皺緊眉頭。冬天還有蟬鳴,這個不下雪的城市還真是什麼奇怪的事都有。西瓜長得跟國內冬瓜一樣大,冬瓜則和國內西瓜一樣圓。家鄉那些纖細憐人的吊蘭,在這兒遍地粗葉狂野。凡是水靈靈的物體,在這兒就變得干巴巴。這一點,包括人在內。

“水青怎麼還不醒?”細細嫩嫩女孩子的聲音,很焦急。

“是不是要送醫院?”另一個女孩聲線微冷,卻透著關心。

“很快就會醒的。”第三個女聲聽上去成熟得多。

韓水青睜開眼,天花板上轉起風的吊扇讓她愣了愣。多少年沒見這個了?記憶回補,她被搶劫犯刺到腰,以為自己死了,現在看來是送到了醫院。撿回一條命啊!老天還沒剝奪她所有的希望。她心想,出院就買機票回去,捂在家鄉,哪怕發霉,也不出國了。

“這不是醒了?”

視線上方探進的第一張臉,韓水青圓了雙目。探進第二張臉,她得出自己在做夢的結論。倒不是說那兩張臉奇怪,相反是十分熟悉的人。先不算兩人同時出現在這張病床前的概率,她們身材臉蛋縮水,居然還穿著高中校服。顧蕓蕓,朱潔羽。一個是她的好友,一個是她的老鄰,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

真是個好夢,那時候的她們多無憂無慮!長大后,三個簡直是難姐難妹,誰也不比誰好多少。

“老師,她怎麼傻傻的?”顧蕓蕓問。

“難道摔到頭了?”朱潔羽伸出食指,戳戳韓水青的腮幫子。

唔——痛!

韓水青反射性打開那只指甲尖尖手,叫朱潔羽小名:“羽毛,你老忘剪指甲,小心團委會抽查個人衛生時被逮到。”

“真傻了。又不是小學生,還檢查手指甲?再說,咱們的學生團委會都是優秀人物,眼睛朝上看,不會低頭瞧我們這些墊底差生。”朱潔羽不屑得撇撇嘴。她眉眼英氣逼人,氣質大方灑脫,像跳脫的野馬。

韓水青卻沒注意到朱潔羽的話,摸著臉頰,心下大駭。為什麼會有痛感?做夢的話,不應該會感覺到痛啊!她暗暗掐把自己的大腿,因為下手過猛,揪得眼角直抽。真得很疼!再看看自己,細細胳膊,小小白嫩的雙手,沒有半點歲月的痕跡。

“蕓蕓,你今年多大?”韓水青開始正視這個問題。

“十五歲啊。和你同年,都提早上小學,以前我好像告訴過你。”顧蕓蕓漂亮杏眼擔憂著。皮膚白皙,瓜子臉,大眼小嘴的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當韓水青以為是夢境時,場景卻並沒有覆蓋著舊照片的色彩,也沒有那種昏黃的,幻妙的空虛感。一切那麼真實和鮮活,她的五感,她的思維,她的心跳沖破了夢的邏輯。

韓水青喜歡衛斯理套書。她記得有個故事是關于人死后腦波依舊活躍,附上羸弱的身體,也就是靈魂附體。那是不是說,二十九歲的她死了,靈魂穿越時空,回到了十五歲的自己身上?

她重生了!

這一認知讓她茫然無措起來。她想回家沒錯,但沒想過回到十五年前的家園。她對自己失敗的人生非常后悔沒錯,但沒想過回到十五歲的人生。

她膽子小,現下的狀況,該怎麼辦啊?

“把這吃了。”女校醫遞過來一塊巧克力。

“德芙的嗎?”習慣性問一句。

好吧,她不僅膽子小,而且還很挑食。所以,都說女孩子在國外會發胖,她卻瘦成蘆柴棒。

“不吃算了。要是再暈一次,就吊鹽水。”校醫說。

韓水青實在想不起校醫的姓,但見她要拿走巧克力,立刻扔進嘴巴里,味道馬馬虎虎。

“可以回教室了。以后要吃早餐,低血糖有時是很危險的。”說著危險,又趕人。

顧蕓蕓和朱潔羽往床邊左右一站,護法心切。她本來想賴會兒,穩穩心神再說,可如今看來不行。三人一起走了出去。

夏日中的梧桐如金,風過流影,似乎可見時光穿梭。

一邊是舊學區,陰涼的青石地,深綠的紫荊苔,小花園里的秋千架兒,歷史悠遠的藏青樓。隔開滿是蓮花的小小碧池,另一邊新學館剛剛落成。潔白的教學樓,實驗室,電腦房,圖書館,室內體育館,室外400米大操場,學生住宿區。

云上高中不僅是這個三級市的驕傲,更是全省排名第一的重點高中,師資力量一流,校園環境一流,學生素質一流,家長本事一流。這所中學,聚集著才華和智商絕頂的風流人物,也聚集著家世背景不錯,卻不能講出分數的問題兒童。

韓水青是以總分排名第五的成績考入云上的,而且第一學期的成績也不錯。可第二學期,哎——她記得暈倒就是因為看成績榜時,給過度刺激的。拿到手上光榮的成績單,一片慘紅。

“分數不能說明什麼。”吊車尾的朱潔羽安慰她,“比蕓蕓不足,比我有余。”

“羽毛你要考美院,分數不是最重要。”蕓蕓是個老實千金,“不過,水青的成績掉得太厲害了。”

“那姓白的有什麼好?大半年你魂不附體。”朱潔羽直皺眉,“要不,幫你把他約出來,單談。要不,就停止幻想,拋棄。”

白子西!韓水青聽到這個名字,渾身一震。死過一次的人,難道還要陷入暗戀的苦海中去?別開玩笑了!好不容易的重生機會,要是不能改變凄慘氣候,下輩子可能不得超生。更何況,白子西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絕不!她這一生,絕不要再虛度啊!

“那我就拋棄吧。”新生命,新目標。她放開糾結的眉頭,墨瞳烏亮。

兩位好友同時驚訝,看著韓水青神情的變化。一開始她們是她講述白子西時最好的聽眾。然后她入迷太深,她們就成了最大的鼓勵者。最后她成績下降,變成了老師同學口里眼里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經典例子,她們又成了最大的反對者。該勸也勸了,該罵也罵了,甚至不惜斷交相威脅,水青卻毫不在意。今天期末考成績公布,水青的成績跌到四十幾名,三門不及格。她看完就暈,醒來后,嚇得她們也不敢再勸。

“剛剛你說什麼?”蕓蕓小心求證。

“Pass。”韓水青甩甩齊耳短發。她還是喜歡長發,自己的臉型其實也適合。

“說中文。”羽毛不接受。

上輩子說英文習慣了,韓水青糾正——

“從今天起,拋棄白子西。”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37 AM

第2章 拯救媽 拯救我

韓水青說得斬釘截鐵,蕓蕓和羽毛卻非常懷疑。就像一個沒肉不能活的食肉主義者,突然說他吃素,誰信哪。

“你們先觀察著。”韓水青也知道,她一下子大轉變,好友們不能盡信,“順便監督。要是有任何靠近白某人的傾向,許你們先打后奏,我決不還手。”

囂張的羽毛可抓到她話柄了,陰笑連連。

“以觀后效。”溫柔的蕓蕓真是個實誠孩子。

回到教室,同學們還在操場上做課間操,空蕩蕩的。

“蕓蕓,你就好了,不用補考。”羽毛坐到最后排,她個兒高。

韓水青和蕓蕓同桌,正好奇翻看著自己的文具盒,聽到這話,才想到自己也有三盞紅燈,分別是數學,英語和物理。那時候的腦子到底跑哪里去了?英語都沒及格。恥辱!

想她從幼兒園到初中畢業,一路輝煌歷史。成績名列前茅,擔任各種學生干部,最多時六道杠(小隊中隊大隊長)外加一路長牌。在這里注明一下,這和她膽子大小或者能力高低無關。成績好,老師就喜歡,喜歡了當然就讓你當干部,這是學校千篇一律的做法。

如今所有的榮耀成為歷史遺跡,成為不上進差生一名。要是補考不過,還得留級。OMG!她必須挽救自己于水火,應該還來得及。

“今天幾號?”說到挽救,她想起件事。

“三十號。”蕓蕓說。

“六月三十號,周五。”韓水青站得太急,被椅子磕到腳。

她沒記錯的話,老媽和羽毛媽今天會進股市。股指之前一直跌,前幾個月漲起來,很多評論說大牛市來了,所以老媽會大筆進倉。事實卻是股指剛要跌半年,到明年初才是最低谷。因為股票虧得厲害,她家鬧得雞犬不寧。羽毛爸媽差點沒引發婚變。

要阻止她們進場!

“下午沒課吧?”有課她也不上了。活了三十年,膽子也是時候大上一圈。

“嗯,今天就是布置作業,發補課補考時間表,還有興趣小組活動表什麼的。文理分班名冊開學前一周才公布。”蕓蕓盡心解答,雖然奇怪水青健忘,可能是暈倒的后遺癥。

“那我先走了。”課桌里很空,大概考試已經結束的關系。水青把文具理進書包,單肩一背。

“咦?”蕓蕓盡管理解,還是發現今天瞪眼的次數委實多了點,“不舒服,要去醫院?”

“沒事,就是不想上。”她不瞞好友,回頭對同樣詫異的羽毛說,“要是有作業之類的,你先領著,我晚上去你家拿。”兩家距離,十六級臺階。

拿著鑰匙到自行車庫取車,才犯了難。哪個是自己的車?雖然記憶力相當不錯,但自己的車子很大眾,事隔多年,她不太自信。還好記得班上那塊車位,因為多數是住讀生,車子不算多。她試了幾輛車后,終于打開一把車鎖。看著車上綁得一團糟的破紅帶子,自己的品味實在有待加強。

往校外騎,同學們正三三兩兩往教室返。看著那些青春洋溢的笑臉,水青感慨萬千。要受過多少苦,才能回過頭來品嘗出這三年的美好啊!

經過門房時,看了看時間,十點。證券交易所剛開門三十分鐘。

騎出學校沒多遠,聽到有人叫她。韓水青一回頭,羽毛飛過來。

“一起回去。”羽毛說,“蕓蕓擔心你半路再暈。”

“是她怕我暈,還是你自己找借口逃課?”她太了解羽毛。

“你膽子那麼小都敢逃課,沒道理我落后。”羽毛果然招供。

這個也要比?韓水青沒話說。她家住的前后三棟樓雖然老舊,鄰里之間的感情卻非常好。年齡相近的孩子好幾個,從小玩到大。都是獨生子女,所以處得像親兄弟姐妹。最淘氣搗蛋的那個擔一季孩子王,當然那是十歲以前的事。現在頂多就是定期聚頭,聊聊各自的新創舉。水青以前屬于乖乖書呆型,只有旁聽的份。

“不回家?”羽毛看到方向不對。

“找我媽有事。”韓水青心想,羽毛來了也好,反正她媽也在。

證券交易所離學校不算遠,十五分鐘就到。今年交易所的人流量增多,靜寂已久的股民又開始摩拳擦掌,殊不知那只是另一個陷阱。

一進去就吸了整鼻腔的煙味兒,嗆得她眼睛起霧。還是網上炒股方便,不過要普及,也是好幾年后的事。

“看見我媽沒?”自家老媽喜歡這個時間進交易所,因為正好她出納去銀行,順路就能彎過來。

“你媽我沒看見,可是看到我媽了。”羽毛個頭高,一掂腳175公分。她往東南角指指,“在那兒。”

兩位媽媽應該在一起。韓水青趕緊看過去,羽毛媽正在電腦那兒看行情。

“我爸不讓我媽炒股,她怎麼還來?”羽毛瞇瞇狹長的眼線,“我告訴爸爸去。”

韓水青拉住羽毛,“告狀就太晚了,得想法阻止她們。”

“我媽怎麼會聽我的?”羽毛想都不想回答,“惹火她,我耳朵就倒霉了。”

“那是你沒病沒災,活蹦亂跳的時候。”韓水青也考慮過,“你別忘了,我現在低血糖著呢!一小塊巧克力,踩了十五分鐘車,已經消耗得差不多。”

“水青?”羽毛叫她。

“干嗎?”她看羽毛有點困惑。

“你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樣。”說話行事活潑得很。

韓水青想不能反差太大,手摸上額頭,“真有些暈,想讓我媽送我去醫院。”

她這麼說,羽毛緊張起來,沖過去叫自己老媽。

與此同時,韓水青看見了她媽姜如。一頭新燙的卷發,身著筆挺的套裝,干練職業的女性形象,好不意氣風發。原來三十八歲的媽媽那麼漂亮。她咬咬下唇,要讓十五年后的母親更漂亮。

“媽——”她腳步虛浮得走過去。

“青青,你怎麼來了?”老媽上前,“不是上課呢嗎?”

“姜姨,水青今天早上暈倒了。”羽毛和她媽趙君平加入,“說是低血糖,所以請了半天假。”

“啊!”老媽臉色大變。平日里對孩子嚴厲,也是因為一根獨苗,所以期望很高,但最怕就是孩子身體有個好歹。“我說臉色白得嚇人。老師也不通知一聲,真是的。”

“我看,趕緊上醫院瞧瞧。”羽毛媽也疼水青。

“媽,我不去,最怕上醫院了。”韓水青拉著老媽的衣袖,慌忙搖頭。釣魚嘛,先放再收。

“不行,得去。”老媽說著,就帶韓水青往外走。

“媽,咱也去幫個忙。”羽毛這話說得很好。

“姜如,我們一起去,人多好辦事。”羽毛媽風風火火的作派。

“君平,股票怎麼辦?”老媽有些抱歉,“要不,你先下單?”

韓水青一聽,別呀,誰都不能買!兩眼一翻,就往自家老媽身上倒。

“媽,我要暈了。”雙手用力往下扯老媽的袖子,偷眼看,嚇得老媽面色慘綠。

“你不跟我一起買,我心里也不踏實。下周再看看。”趙姨說著過來扶起水青,“瞧瞧青青,我心疼得慌,快走快走。”

雖然裝病的行為很孩子氣,可是她才重生一小時不到。就算能口燦蓮花,就算能把各種指標給分析得透透徹徹,大人們一定只當她胡言亂語,而且說不定還覺得她精神有問題。她這時才十五歲,就得做符合年齡的事。性格的改變很正常,畢竟還沒定型,容易被人理解。

下周?還有得跌呢!要是現在買了,周一就可以急得兩位媽媽雙跳腳。韓水青定心。



第3章 補差班 拔尖班

韓水青一大早到了學校。補課一個星期后,她漸漸找回踏實感,不再擔心這是場鏡花水月。

夏天的晨光特別亮,落在樓下的小花園里,綠草凝水而嬌,紅花爭芳而艷。幾只小麻雀,在皂莢樹間啾啾。深呼吸,空氣中幾乎可聞傍市而走的江潮起浪,可聽走江船兒的汽笛聲響。

她閉上眼,在寧靜校園里,享受片刻寫意。

啪——啪——擊破如水柔和的空間,激起回聲。

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原來籃球場那兒去了人,手下正玩著球。她喜歡美國職業男籃,所以看出那人技巧不錯,比不上專業水準,也算業余愛玩家。他身形挺拔瘦長,黑色體恤黑色運動褲,制造出吸引眼球的背影。本來盤著球,突然向后躍,雙臂抬起,右手腕一推,球劃出漂亮弧線,空心籃。他動作一氣呵成,她的腦海卻還在上映慢動作。飛揚在夏日中的短發,無懈可擊的側面,揚起的迷人嘴角。

白子西!

就這麼不經意撞進來,打擊到她尚建設半當中的心靈堡壘,因為心跳過劇,嚴重塌方。哎——這叫什麼事兒?哪里不能見?偏偏他最擅長的籃球場!沒事投什麼球?投了也別中啊!穿那麼好看做什麼?校服多安全蒙眼!

啪——

這次沒回聲,因為不是籃球著地,而是她的后背讓人狠狠拍了一下,差點被分泌過多的口水嗆到。

誰那麼狠毒!韓水青一記怨恨的眼神過去。

“先打后揍,你自己說的。”朱潔羽——羽毛來也,“我說你補課都那麼積極呢,原來——”曖昧笑兩聲。

“別以為你物理補考成績不錯,就冒不切實際的念頭。補考簡單,我都及格了。”羽毛變臉好快,曖昧變嚴肅。

“說什麼呀?”韓水青裝傻,“我看籃球場有個笨蛋,大熱天在打球,有病還怎麼地!技巧全無。穿得那麼黑,也不知道避熱。哈哈哈——”笑得太干,回大教室喝水,潤色下。

“你沒認出來?”羽毛尾隨而來,坐到韓水青旁邊。非常時期,全年級不及格的一起補,開放得是階梯教室,長條半環桌。

“距離太遠,又只有背影側面,我怎麼知道是誰?”眨眨眼睛,無辜。

“是白子西哦!”羽毛相信了她,“九月開學就有全市英文演講賽,各班英語尖子聚成一個班,從今天開始上兩周口語強化班。白子西在美國上的小學,一口標準化美語發音連最好的沈老師也不能比,是最有希望奪冠的人選。”

“羽毛,你也暗戀白子西吧?”說得頭頭是道,韓水青踩她。

“聽你說了一百多遍,記不住也難。”羽毛反擊。

韓水青本想說既然自己都說過那麼多遍,就不勞她再提醒。可想想自己本來有點悶的個性,就沒開口。

“說起來,補課老師是沈月,她又要帶尖子班,也不知道怎麼上法?”看她不吭聲,羽毛覺得態度良好,就換了話題。

韓水青無所謂得晃晃頭,其實她今天還帶了數學課本,打算潛伏在英語書之下。英語課本她趁周末翻了翻,半天就看完了。就自己的記憶,沈月喜歡好學生,上課也多是提問尖子。因為沈月相當有氣質,男生也喜歡她,學起英語很拼。她周圍總繞著一群成績頂尖的,或外表出色的男生女生,熱鬧得很。像自己這種不起眼的,沈月不特別嚴厲,也不特別喜歡。這樣正好,能讓自己多補些別的功課。

不像補物理坐在最前排,韓水青窩在最后面的角落里,隱身。

過一會兒,上課的人陸陸續續來了。

“好多人。”羽毛趴在桌子上,“奇怪,看上去聰明相,也會不及格?”

“那些你看著挺聰明的人,是要參加強化班的。”發生過的事,韓水青當然有印象。

“兩個班一起上?”羽毛坐直了,“不可能吧?程度完全不一樣。”她課本單詞都背不全,怎麼跟得上那些尖子的水平?

“先上他們的,再上我們的。一個老師,一間教室,這樣方便。”就跟山區里的孩子一樣,一個班里一年級到六年級,一個老師分開教。

“我適應不了。”羽毛很不滿意,“為什麼不再找個英語老師來?”

韓水青打趣,“你跟校長去說。”

“張妙也來了。看到她,我終于相信要一起上課。”羽毛再度雙手趴桌,細眼上挑,“還有,白子西和莫默也來了,就坐在張妙的旁邊。看她一本正經,心里樂翻了吧。”

張妙,她們原來的鄰居,小學中學一路同學,成績優異,黑里俏的小美女。可不知為什麼她的名次總比韓水青低一頭,因此對韓水青和她的那群伙伴生厭。去年她家搬走,韓水青才覺得背后少了一雙睛睛火眼盯著。

沒想到高中又同班,相對于韓水青的大幅度下滑,張妙始終保持著前十名的好成績。雖然如此,她也從不跟韓水青和朱潔羽說話,只和尖子們有說有笑,比如班長白子西帥哥,比如學習委員莫默俊男。

“其實莫默不比白子西差,一雙勾魂眼,挺鼻梁,玫瑰色薄唇,笑起來很陽光,脾氣也溫——”聲音嘎然而止。

羽毛能把狹細的眼抬成橄欖形,額頭多出三根線。

糟糕,她竟然把話給說出來了,韓水青頓時尷尬。可憐她的小膽!最近躲貓貓太勤了。

“開玩笑的。”韓水青找出水壺,喝了兩口。

“我太激動了!”羽毛一把握住她的手,“你的眼里終于有別的男生!蒼天哪!”得趕緊告訴蕓蕓:暗無天日的,水青的迷戀,即將煙消云散。

噗——水噴出來,撒成霧花。還好前面沒人。

“那你再說說白子西的樣子。”最后考驗一下。

韓水青突起玩心,“遠看如蓮之謙謙君子。近看絲亮短發,飛眼峰眉,刀雕的鼻架,天真的唇角,如光如水的氣質,令無數飛蛾撲火,尚死得無比愉快。”

“不要再說了!”羽毛捂住水青的嘴巴。這家伙語文太好,直說得她渾身起寒顫。再看看被描述的對象白子西,就算沒那麼好看,腦海里把水青的詞一配上,還真是越看越出色了。

韓水青拿開羽毛的小爪子,不茍言笑說道:“老師來了。”

一縷陽光投在韓水青身后,為靜靜的她編織出影子,令羽毛看得有些出神。

假期了,和其他女生急著換上繽紛的夏裙不同,她還是穿著校服。云上的校服說是說跟著最新潮流,但總是偏大。女生的白底紫邊短袖衫跟中袖差不多,而且看不出腰身,深紫格子裙一定蓋沒膝蓋。她只是簡簡單單把袖子往上挽起條寬邊,將后衣擺折成凹形褶皺,妥帖收在裙子里,立刻顯出好看的細腰。裙子的長度沒變,但每條摺邊筆直,美麗大方。一向平板的齊耳學生頭,束起個高高的辮子,俏麗可愛。

她們從小長在一起,彼此早就忽略了五官長相,熟悉到只要看到影子,就能喊出對方的名字。

但是,那一刻,羽毛不確定起來。明明是熟悉的臉龐,她卻仿佛看到一只蝴蝶,乍現在耀眼的光芒之中,以退繭成蝶的驚人艷麗,將超越以往一切的輝煌。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38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9 11:24 AM 編輯

第4章 英英語 美英語

「起立!」

到底是拔尖班,修養素質不一般,還有臨時班長負責兩周的事務兼喊話。

韓水青聽到起立愣沒反應過來,直到羽毛拉她,才趕緊站起來。響亮的老師好,雖然多數發自與前幾排的尖子兵們,讓她也好好回味了一番。

人的年齡越大,群體感越弱,個體感越強。這兒指的是成績處於中下游的學生。一直在上游的學生則雙感會同時增強,需要的只是自我調節。雖然佔用更多精力,但對於深得師長父母們喜愛的他們而言,游刃有餘。

沈月說明兩班同上後,交待補習班自習英語的十課內容,然後開始拔尖班的輔導。

她一上來就用英文介紹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時不時讓學生們說出自己的想法。在水青聽來,千篇一律推崇和讚美,包括白子西在內。他們多數用半生不熟的英語,居然還討論得挺激烈。

每每輪到白子西發言時,字正腔圓的美語流暢過耳,再加上他的中音微沉,就算不太能分辨好壞的人也能聽出他的優秀。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由他念來,彷彿森林中的幽泉,精靈般的綠。水青相信他同自己一樣,在英語上下了很大功夫。天生的語感固然重要,但在非英語的環境裡,想要維持高的水準,其實很難。

她向來認為莎士比亞所寫的文字和純正的英國發音最相配。白子西雖然美語不錯,還是欠缺了英國特有的文化底蘊。不過,他畢竟才高一。想當年,她好像除了出醜,也沒什麼好炫耀的。

歷經重生,快三十歲的她,再次看見白子西,卻完全不能把他當少年來看,可見這人真的很出色。好在,全仗心裡一股怨氣和海外生存法則,才能和他遠遠保持距離。

這時補差班的陣容一頭霧水。既聽不懂,又不能把沈月規定要複習的課文看進去。不免竊竊私語,不免聲音稍稍大起。

韓水青正看數學起勁,一支筆在紙上刷刷做題。雖然聽見沈月高聲說話,卻沒注意教室裡剎那的沉寂。一根纖細玉白的手指在她草稿紙上點了點,才令她抬起頭來。

沈月陰沉著臉,眼眸裡很是不滿,正不悅得看著她。而且還不止沈月,兩班人馬都盯著呢。

韓水青暗暗叫苦,用零點一秒的速度瞪羽毛,怪她沒盡到警鐘的責任。羽毛微微聳肩,無奈神情的意思是,沈月繞另一頭殺到,她沒能查獲。

「這位同學如此忘我的做數學題,應該對英語補考很有信心了?」沈月問。

韓水青發現她還是對著尖子們的時候漂亮。

「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既然這樣,請你用英文談談對莎士比亞的看法。畢竟你表現得那麼輕鬆,我也不能當你是一般補課的學生,只要你說出和他相關的十句話。」沈月很認真地要求。

雲上的老師們相當自負,各有各的教學方法。校方只看分數和升學率,不會干涉他們,尤其像沈月這種能讓最調皮男生偏科的老師,更是學校的壓箱寶。

一般學生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會如何表現?離開校園太久的韓水青有些猶豫不決。羞愧的無地自容?低頭道歉?那是好學生的反應。她可是差生,心理年齡比沈月還大,所以抬頭,挺胸,目光與之對視。

不就是莎士比亞嗎?她選修的可是英國文學,寫過洋洋灑灑莎翁四悲四喜萬字言。壓縮成十句話,老實說,她還比較傷腦筋。

「莎士比亞,從我個人角度而言,並不是我最喜歡的作家。處於當時羸弱文化的英國,他的出現沒有同期競爭者。或許是他的運氣。私生活混亂,又是癮君子的他,毫無值得我學習借鑒的地方。他的經典作羅密歐與茱麗葉,兩個半大不小,還不懂愛情為何物的孩子,只會以貌取人,還敢大聲說愛,甚至喪命的莫名其妙,實在讓我遺憾。」

韓水青歇口氣,默默數了數,五句。拿起桌上的水杯,她喝一口。放下杯子,看到同學們雙雙眼白大於眼黑的珠子,再看沈月空白的表情,她才記起高中生上課不可以這麼大咧咧的喝水。居然當自己在讀碩士班,都是這個階梯教室的錯。

一不小心,眼角瞄到白子西,總是淡然的臉上居然掛起趣味的笑意。兩人雖然同班,一個是天上雲,一個是地上塵。身為班長的他,不像莫默那麼活躍,不主動接近同學。不過因為接近他的同學無數,沒人注意到他的疏離感。而她,不敢靠近,反而看得很清楚。

「抱歉,我忘了這是上課。」韓水青不是那個只要白子西在場,就大腦停擺的女孩了,眼波流轉回來,從容不迫得繼續,「然而,從客觀角度來說,莎士比亞確實是英國最偉大的戲劇大師。他深刻卓絕的洞察力,出色運用的文字,劇情的完美安排,讓人無法否認他是天才。在角色塑造上所顯示的人性弱點和現實意義,即使放在今天,影響依舊深遠。西方評論他的四悲四喜幾乎無缺陷。所以,撇開我個人的喜好不談,莎士比亞的戲劇,包括他的十四行詩,是研究英語古語的結構和用法,以及英國文化最經典的範本。」

她的聲音消失後,寂靜得連知了都不叫了。

取代沈月空白表情的是不可思議。且不說這個學生精闢獨到的觀點。純正的英國倫敦腔,思維連貫性的一氣呵成,彷彿英語是她的母語。單聽發音的話,根本感覺不出是中國人,而且還是個高中生在說英文。

韓水青看沈月不說話,心下忐忑,「老師,我為剛才開小差的行為道歉,以後不會了。」說英語太興起,沒留意從莎士比亞這個名字開始,她就沒說過中文。

「你英語期末考幾分?」沈月說得是中文。理所當然,因為是教學內容以外的東西。

「56分。」丟死人的分數,她回以英文。

「英國發音從哪兒學的?」中文。

「......BBC新聞。」英文。

「剛才那些觀點是你自己想的?」中文。

「前半部是我的想法,後半部是刊物雜誌上說的。」英文。

「你可以不用說英文了。」中文。

「我沒說英文啊!」英文。

韓水青半張著嘴,她說得不是英文,難道還是中文?這就是出國造的孽!好好的母語不能說,連好些中文字都忘記怎麼寫了。

「Sor——對不起!」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既然你為剛才的行為道歉,而且也完成我提出的要求,就算了。」沈月想,在這個學生面前,她沒有說英文的信心,「坐下吧。希望你認真聽講,口語和書面語是不同的,基礎要紮實。」這是唯一可以拿來說的借口。

巧合吧?或許正好是熟悉的題目,畢竟莎士比亞眾所周知,只要看過些英文雜誌,就應該很輕鬆得回答出來。沈月在接下來的課裡,時不時看看韓水青。她不是自己的學生,所以也不知道名字。但無論如何,一個英語考不及格的人,能說這麼好的口語,讓人介懷。

感到打擊,沈月突然覺得自己挑選出來的英文尖子們,除白子西以外,都顯得有些稚嫩。對於自己信誓旦旦奪全市第一名的願望,也不那麼確定了。



第5章 別得意 別挑釁

一下課,羽毛拉著水青就往外走。

「你最好什麼都別問。」水青還不能完全調試過來,從前生裡。

「水青,你今天的壯舉簡直替我們這群弱勢團體出了口惡氣。」羽毛搶著說,「我沒任何疑問,你本來英語就很好,要不是那什麼——瞧見那群尖子的表情沒?全部重創!再瞧我方,春風得意!」

「太誇張了。」那時要應付老師,她眼角餘光當然沒法看全一整個教室。

「的確很誇張。」驕傲的語調,本人更像一隻孔雀,張妙來了,「英語不及格的人,我還曾經把她當成對手,丟臉。」

「那也是丟你的臉。」羽毛替水青出頭,「你就那麼喜歡嫉妒水青啊?有本事,把你洋涇濱的英文改頭換面。我要求不高,不用BBC,只要ABC念順就好。」

「羽毛,算了。」水青出聲阻止,這種幼稚的挑釁,激不起她半分火花。

張妙卻漲紅了臉,自己一直以為口語比不上白子西,那也是第二順位。今天聽韓水青的英文,驚得她莫名自卑。

和韓水青從小比高低,她總是被壓打。好不容易進高中後,喜滋滋看著韓水青一落千丈,心裡不知多得意。才認為自己可以對她不屑一顧,誰知跑出來今天的事。久違的危機感,竟像野草般瘋長。

「口語好有什麼用?高考又不考。你好像有三門不及格,這樣下去,考得了大學嗎?聽說你也選文科,千萬別跟我一個班,拖累全班後腿。」張妙辣辣嗆聲,「朱潔羽,你總跟在她後面,跟屁蟲啊!」

水青心想,至於嘛,這麼點小事,而且都沒辦法追溯根源的敵意。要是只衝自己來,她無所謂,可是她十分不喜歡聽張妙侮辱羽毛。

「平時成績再好,只看高考一次總分。說到跟屁蟲,我好像常常看到你跟在班長後面。」她點到即止。

張妙臉色鐵青,配上咖啡色連衣裙,顯得皮膚更黑。嘴巴嚅動半天,冒出來一句啼笑皆非的話。

「你誣蔑,我要去告訴班長,請他評理。」說完,就往教室裡走。

水青和羽毛面面相覷。接著,羽毛捧腹大笑,眼淚亂爬。

「告班長?她當自己小學生啊!怎麼不告老師去?」太可笑了。

水青也忍俊不止,她不過把話扔還給張妙,可張妙的反應好像被她說中了心事一樣。難道張妙也喜歡白子西?同樣都是暗戀,為什麼自己的成績就差了呢?要反思。

兩人在走廊裡笑得張揚,都以為張妙說說而已,直到看見白子西和她走出教室,往她們這邊過來,才意識到張妙是認真的。

「有病啊她!」羽毛偏過頭,對水青吹耳風,「你撐住,同志。」

水青揚起眉梢,眼眸收斂笑意,倒映著那修長的身影,回投到他深沉如夜的眼瞳中。第一次正面大交鋒,前世之深愛,今世且算宿敵。如果是宿敵,她怎麼可以放過這次挑釁?上輩子,她一直以他最好的朋友知己居之,他結婚卻還是別人通知她。氣越吹越大,一個人的心情要變差,戳破自己的謊言就行。

白子西和她視線交集的霎那,掠過悄然迷惘。印象中老是低頭小聲說話的韓水青,那身午後陽光甘心停留,竟亮到讓他瞇眼。隨著他走近,她嘴角略略勾起,右邊臉頰的小酒窩親善得讓他幾乎錯認微妙的嘲意。

「韓水青同學。」很客氣。如果不熟悉,他都會加同學二字。一般人這麼說的話,只覺虛假。可他不會,還感覺被尊重。

「白子西同學。」水青回應。

如果白子西的稱呼讓聽者捉摸不出態度和情緒,那麼水青這一聲,沒人會錯過漫不經心中刻意的偽善。

白子西自己都沒察覺眉頭皺了起來。沒人這麼叫過他,包括老師們。所以她學他叫同學時,讓他非常彆扭。就像穿反了衣服,帶錯了書本,不自在。一時間,竟忘了找她的目的。

「白子西同學。」水青覺得有意思。

按照原來的劇本,要到高二才和白子西有交集。雖然讀理科班,但他是沈月的得意門生,也是英語課外班的班長。而她為了見他,咬牙上那個班,哪怕墊底。在自己不斷製造偶遇的情況下,兩人成了朋友,他對她知無不言。讀書精力全耗在這個傢伙身上!結果自己考不上好大學,還眼睜睜看他上名校,交女朋友。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無可救藥的傻人!

想到這兒,她哼了一聲。

白子西被她一哼,終於想起正事,說道:「你對張妙說了些——嗯——不太好的話嗎?」女生吵架,為什麼也要他管?雖然維持同學之間的和睦,是班長職責。可張妙跑過來跟他告狀,像幼兒園的小孩子,他見了就頭大。

「算不上不好吧?」羽毛放她和白子西單挑了,她就要自救,「只不過對某些事某些人的看法不同。」

他莫名相信她,「有到需要互相道歉的程度?」

「沒有。」要道歉也是張妙要做。

冷靜,睿智,說話不尖刻不嬌氣,和他認識的大多數女生不同。白子西仔細看看她,說不上特別好看,文文靜靜,挺細氣。那身校服,他還沒見有人能把它穿得那麼娟秀。

她對莎士比亞的見解,以及說英語時那種自信和氣質,竟有高高在上的英國貴族之感,令他很難不受震動。美語被英國人稱為鄉巴佬口音,他根本不以為然,還覺得倫敦音鄉土味更重。直到今天,韓水青純音純調敘述著英國最出色的大師,他才明白,只有英國口音才能真正釋放出莎翁的魅力。雖然她並沒有讀任何一首十四行詩,但他可以想像她清泉落雨般的音色,定能吹開來自十六世紀的雲霧,揭開十四行的美妙面紗。

「那沒事了。」白子西打定主意,不摻合到這件事裡。

「班長!」張妙跺腳。

白子西沒理張妙,說要上課了,轉身就走。

張妙一看堅強的後盾都遁了,她白韓水青一眼,只好也走了。

「跟得就是很近啊!」水青對晾著自己的羽毛說。

「她小小年紀,不學好。」羽毛說完這話,又補一句,「恭喜你改邪歸正。」

「別再拿這件事來說,我都說拋棄了。」老說老說,就像知了知了,鬧。

此時的她卻不知道,在白子西心裡,韓水青這個名字第一次有了重量。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39 AM

第6章 離上草 陌上耕

七月的第四個星期,水青的暑假真正開始。

雖然發生一段小插曲,但總算補習課都結束了,考試結果也不錯。除了英語她故意算著分數答題,物理和數學展現真實水平。她的理科是弱項,太費腦子。讀文科的話,物理可以不管,但數學要多花點功夫。她打算用暑假剩余的時間,把幾門功課復習預習一下,主要是溫新自己的記憶。

正要出發,聽到后陽臺有人叫她。跑去一看,是葉媽媽在樓下。

“青青,你媽打電話說中午趕不及回來,你就在我家吃飯吧。”葉媽媽慈愛得笑著。

“好。”她才想起還沒吃午飯。

看看身上挺整潔。白色純棉體恤,黑底白點小裙子,新買的。她剛來那幾天,看過衣櫃,發現品味不是一般差。要麼大得像麻袋,要麼顏色過于老成,害得她只好穿校服。一考完試,她就拉著老媽逛街,買了幾件簡單清爽又合身的。老媽直誇她眼光變好了,殊不知她眼界寬闊著呢。想想這時候家里條件還不錯,老爸是農業局文秘科長,老媽是貿易局會計部的副科。

到樓下,大門敞著。葉家幫工阿姨盛飯,葉媽媽在擺碗筷。

“青青,快坐下。你媽說這幾個星期都在補課,我就燉了你愛喝的老鴨煲。”葉媽媽招呼水青。

葉爸本來和老爸一個單位,后來下海做貿易生意,很是紅火。房改后,買下隔壁單元,打通成一戶,是鄰居中條件最好的人家。葉媽上班的公司不景氣,年前索性辭了職,暫歇在家。

水青接過葉媽盛給她的湯,謝過,卻不急著喝,目光往房子里探了探。

“我家那臭小子又不知竄哪兒玩去了。不用管他,咱們先吃著,他餓了自然會回來。”葉媽看出水青的意思。

“離離中考成績出來了吧?”水青問。

“出來了。剛過職高分數線。請那麼多家教,你葉爸說值。我還怕他初中畢不了業,現在總算能放心了。”葉媽拍拍心口。

能放心才怪。那家伙就是根魚刺,哽在喉頭,讓人難受。上初中就不省心,和一些品質不太好的家伙混在一起,目前只是萌芽態。水青知道他上職高后,會認識更多的狐朋狗友,學得很壞,還犯事蹲大牢。急得葉爸四處求人,葉媽氣得腦溢血半身癱瘓,好好一個家毀成渣。她記得他被判進監獄的那天,抓著她的手,哭得像當年那個鄰家男孩。他本質不壞,只是走錯了路,選錯了朋友。

“離離其實很聰明。”水青慢慢喝口湯,吃了那麼多年鄰家飯,桌面上多是她愛的,“好像他常一起玩的那些朋友也考上了職高。真好,上了高中還有那麼多初中朋友。”

她天真得露出羨慕的表情,葉媽的臉色卻落了下來。

“青青,你怎麼知道的?”趕緊問問清楚。

“聽小寶說的。他們小學部離得近。”水青把另一個鄰居小友拉出來。

離離最近不著家,是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葉媽都不敢跟葉爸說。他們要上一個學校,三年哪!還得了。

“聽說我們學校今年擴招兩個加強班,學費貴,不過分數沒那麼嚴格。本來還想,要是離離跟我和羽毛一個學校,彼此照應多好。”水青好遺憾得嘆氣。

葉媽眼睛一亮。她向來喜歡青青,從小品學兼優的孩子,看著特別放心。如果離離和青青同校,他還不老實?葉媽讓水青自己吃飯,跑進屋打電話給葉爸去了。

水青嘴角的笑容已變得狡猾,挑開大蔥,夾根嫩筍,放進口里,味道真好。自家老媽得來取取經。

因為吃得太專心,等到眼角余光察覺有人盯她時,旁邊座位占了個影子。

“盛飯!”那人碗都懶得遞,一手撐住腮幫子,腦袋歪歪,老是滴溜溜轉的烏瞳半月眼勉強撐開條縫,一副困盹的模樣。

水青沒理他。這才放榜幾天,他頭發染了一簇藍,整出個野草窩。

她不動,阿姨趕緊拿過碗去。

“不用你,我讓她去盛。”小少爺手指點人頭。

阿姨知道倆孩子好時彼相無猜,不好時針尖麥芒,別人插不上手,于是瞄瞄水青,她卻無動于衷,吃得正歡。

“盛個飯,我去也一樣。”孩子斗氣,她一個大人竟然巴著避。

“不用您,阿姨。”說敬語的是水青,“他又不是沒手沒腳。能玩通宵的小孩子,精力旺,得多運動。”

水青拿過阿姨手里的碗,往他面前一放,雙眼挑著,“葉陌離,自己去。”

阿姨立刻悶頭吃飯。惹不起,躲得起。忍不住偷眼瞧,說來也怪,平時文靜,天黑不敢單獨出門,一只蟑螂就能引發十分鐘尖叫的女孩子,卻是葉家天不怕地不怕小霸王的唯一克星。

葉媽媽總當笑話講。說剛搬來的第一天,水青和她媽下來打招呼。小霸王那年五歲,一見水青,哇哇大哭,直嚷怕怕。從此只要他淘氣不聽話,就請水青來制他。這種情況直到上初中后才少見,因為兩人不太見得到面。想起來,多是水青要來,小霸王就走了。

葉陌離聽到水青那麼不客氣,眼睛由半月成了滿月。她可是在他家蹭飯,憑什麼囂張?可是再一次,他被她眸子里琥珀色的光亮滅了志氣。大丈夫能屈能伸,盛飯就盛飯。嘴里嘟嘟囔說什麼沒玩通宵。

“你媽告訴我,你考上職高了。”波瀾不驚的語氣。

葉陌離頭也不抬,嗯聲低不可聞。該慶幸水青的優秀,考進他仰望不到的云上。這樣,兩人同幼兒園,同小學,同初中的命運終于結束。自由的職高,他來了!

“還不錯。”她話中帶笑意。

她真心的?葉陌離揚臉看水青,顧不得嘴邊還有飯粒。她小臉上笑容甜絲絲的,像流動的明快小溪。

“對吧?我也覺得不錯。”看到她開心,他就放心,“職高也有一定的升學率,只要我用功一下,能考個二本。”

水青心中好笑。騙誰呢?他從來對考大學沒興趣,仗著葉爸能賺錢,只想混到高中畢業,然后可以海闊憑魚躍。

非常了解他的志向,她說得卻語重心長:“嗯,讓你爸再請個好家教,一本也有希望。”

“那是。”別說一本,二本,大專他都念不上,就自己的爛成績,心里雪亮。

“臭小子,舍得回來了?”葉媽打完電話出來,樂呵呵。看來葉爸也同意,就欠找準人脈。

“媽——”怕老媽把自己在外面過夜的事說給小克星聽,使勁做眼色,“我才出去多會兒?兩小時而已。”

知道兒子怕某人得很,葉媽也不拆穿,只坐回位置,幫水青夾菜。

“青青,你什麼都好,就是挑食,不愛吃蔬菜。胡蘿卜絲我用高湯煮過,沒什麼生味兒,你一定得吃兩口。”說著夾了兩大筷。

這哪是兩口吃得完的?水青垮著臉。

“媽,你偏心啊!胡蘿卜給她吃完了,我吃什麼?”葉陌離一筷子過來,夾取水青碗里大半。

“這孩子,盤里有,你夾青青碗里的干什麼?”葉媽心里惦著兒子升學的事,沒看出來,就想他怎麼皮得沒邊兒。

水青才不感激他,把剩下胡蘿卜一口塞進嘴巴里,高湯煮過,還是有胡蘿卜味兒。皺皺鼻子,囫圇吞。

阿姨在邊上倒是旁觀者清,倆孩子又默契上了,哎——



第七章 凌云步 青云梯(上)

這天吃過晚飯,水青才要進房間看書,老爸就叫住她。

“青青,別整天悶頭看書,看會兒電視去。”

“放暑假呢,神經別繃太緊。”老媽也說。

父母難為。孩子成績差了急,孩子身體差了更急。爸媽之前她優秀的時候不管她念書,成績退步,他們對她還是有信心,只認為沒適應高中生活。低血糖事件淺淺蓋過三盞紅燈,最近看她那麼拼命讀書,欣慰之余又擔心身體吃不消。

“電視沒什麼好看的。”她都看過了。于是,小步去搬張椅子過來,端端一坐,“我坐這兒陪你們聊會兒天?”

“瞧我家女兒就是乖。”老媽笑著從廚房拿來半只瓜,插了個小勺子,遞給她。

一家三口坐在廳里,爸媽擺起棋盤,水青挖著瓜肉,小口小口吃,順便看爸媽下象棋。簡單就是快樂,所以只顧往前沖的時候,應該回回頭。說不定就發現,努力追求的東西曾經得到過,不過被自己無意丟棄了。她出國的目的之一是為了給父母愉快的生活。現在這一幕,三個人多愉快。原來她苦心追尋的,早就在眼前。

“老韓,今天局長問我有沒有意思擔任萬伊購物中心總經理,讓我考慮一周再答復他。要是願意,他可以推薦我參加人事考核。”老媽跳馬。

“萬伊?你前一陣不是說還沒建嗎?”老爸走炮。

“是還沒建。但地點已經定了,工程上星期開始,三個月內完工,現在要組建領導班子。”老媽挺兵。

“下企業啊?”老爸想了想,也挺兵。

“還是集體制。雖說是當一把手,上頭壓著的領導多得去了。”老媽出車。

“職位上是同級,但職稱上比你現在低一級。”老爸走雙炮。

水青聽出意思來了。萬伊購物中心不就是日后人潮最旺的萬伊購物廣場的前身?改制后,萬伊的總經理就變成了大老板。難怪每次回國和她逛街,走到萬伊時,老媽都不太痛快的樣子,原來曾經有過這麼好的一個機會。

“可不是,也不知道局長安什麼心。”老媽飛象,“照說他家那位還是我要好的同學呢。”

不是啊,那局長很好,非常好。水青有點心急,勺子不小心撇出去,濺起西瓜汁。

“而且現在還什麼都沒有。建起來后,生意不好又怎麼辦?”老爸謹慎派,才出車。

“我星期一就去回了。”老媽吃了小兵。

“媽,機會很好的,一把手就是老總,多神氣。”水青念著自己是孩子,應該幼稚點,天真些。說出來卻發現這話對老媽改變主意毫無幫助,而且可以說極蠢。

“你還小,不懂。你就升高二了,你爸又忙,我真要當了總經理,哪來時間照顧你?飯都沒人做。”老媽果然把她否決。

“青青,大人的事你長大就懂了。”老爸還能安慰她。

水青后悔剛才太沒心眼,或者太多心眼。搞砸了開頭,要想再一本正經跟老媽說大道理,她肯定先入為主,聽不進去。

“媽,我就覺得事情挺大的,先別急著回絕,好好考慮幾天再說。”緩兵之計吧,水青暗暗為自己爭取時間。

“這話我同意青青,仔細想清楚得好。”老爸站在水青這邊。

“我再想想吧。”老媽答應了。

父母回到中斷的棋局,接著高下。水青心不在焉,瓜肉吃到嘴里也沒了滋味。該怎麼樣才能讓老媽改主意呢?她也得想想。

她雖然知道未來的趨勢,但受到自己年齡的限制,不能大張旗鼓做很多事。還好,現在一切才剛剛開始,家鄉真正的飛速發展也要兩三年后。到時,她已經上大學,那要方便得多。

萬伊的事如果水青不知道,她也會想辦法讓媽走上經商的路。因為她太清楚將來的老媽會如何后悔,錯過改革開放巨大的浪潮。她同時也深信老媽有這種能力。從人民商場的小會計做起,直到今天政府機關的副科級別,出生于農村,一直靠自己努力到今天的媽媽可不是普通女子。

十五歲的她要說服一個成年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也不可能展示自己的能力以獲得認同。但是,有一點,她的父母與別的父母不同,他們很開明。大概是水青從小十分優秀的關系,爸媽在寵愛她的基礎上,還給了一定的尊重。她說的話不是沒有分量,只要運用合理,甚至會被她灌輸的觀念潛移默化而不自知。

要說服媽媽!首先,就要說服自己。水青把它當作碩士課程時的一份大作業,全神貫注起來。

她先跑了市立圖書館,翻看很多國外國內的雜志,找出十大成功的名牌購物中心,用三天時間,認真做了案例的全面分析和歸納總結。她沒有藏藏掖掖自己的文字水平。要想不被忽略,必須將父母對她的尊重最大化,然后在平等的基礎上,向他們展示超越年齡的智慧。

借了很多相關資料回去,有意放在家中各個顯眼處。老媽一開始隨手翻兩頁就放下,后來卻越看越認真。到有一天,老媽太專心,以至于把菜徹底炒焦,水青覺得是時候了。

第二天,她起個大早,隨老爸上街買菜。老爸寵女兒,天經地義。所以也沒特別留意今天的菜色和以往不太一樣,反正讀書的孩子最大。

中飯在葉家解決,葉爸難得也在。她和葉爸聊了好久,然后邀請他們晚飯前來一趟,就回去準備了。

一個人搗鼓了半天,等全都弄好擺好,就聽見老爸老媽在門口說話的聲音。還真巧,兩人今天一起進門。

“爸,媽。”水青一手一個,拉他們坐進沙發,“我要求召開家庭會議。”

這是有先例的,一年總有那麼幾次,只不過之前討論得都是她的事,比如說上什麼中學,考什麼高中之類的。

“老韓,咱女兒是不肯放過我了。”媽媽笑著說。她是誰?十六歲一人進城,最先學會的就是看臉色。

“這點像你。”爸爸是學術派,常年和農作物打交道,寫得一手好企劃,為人耿直,但也是單身闖江湖。

“像你會讀書。”老媽謙虛。

“像你會變通。”老爸也謙虛。

水青一看,啥情況?家庭會議變成彼此吹捧的大會了。

“爸媽,我絕對集你們的優秀基因于一身,不用懷疑。”她假咳一聲,“不過,還是請專心開會。”

“行啊,討論你老媽我要不要去萬伊的事,雖然總說你還小,該懂得也懂了,就聽聽你的說法。”老媽是新潮長輩,對新事物接受極快,這也是她爽快送水青出國的原因。她認為,視野要寬闊,要站得高,才能看得遠。人一生不應該局限在狹小范圍內,什麼都沒經歷,就這麼過,等到臨老回顧,發現雄心壯志只是用來想想,自己根本沒去做過。

“先不說該不該去,我要討論現狀。媽今年三十八歲,財務科副科。林叔叔,你們辦公室的頭兒,年齡和您相當,能力和您相當,資歷也和您相當,但他是大學畢業,您是財專畢業,還是后來考的。他屬于安穩型的,對目前的位置相當滿意,常言要熬到退休。您認為十七年內,不恥于奉承拍馬的自己,越級跳的機會有多大?”反正她的記憶里林叔確實一直呆在同個位置上,絕對不是隨便說說。而老媽,很悲慘得被壓得翻不了身。倒不是林叔很壞,而是級別問題,關系問題,還有性別問題。等這些都不再是問題時,就有年齡問題了。

的確毫無機會!姜如看著自己的女兒,已不再有笑容,全身心正視起來。

第一擊!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39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9 11:26 AM 編輯

第8章 凌雲步 青雲梯(下)

水青才剛剛開始而已。

「您在人民商場做會計的時候,常跟爸說,部門經理的眼光不如您,銷售的能力也不如您。事實是,有段時間您下部門去幫忙,確實也做出了成績,所以才調到局裡去的,不是嗎?對百貨那麼瞭解的您,購物中心只是擴大了的百貨形態,局長認為您有經驗,所以才願意推薦,是對您能力的肯定。」她順便為這位局長伯伯正名。

「人民商場如今很不景氣,人們都不去買東西了。購物中心像你說的,是擴大的百貨形態,那麼會有人流量嗎?」老媽反擊了,「而且三年前就嘗試過一次,不到兩年就關門大吉了。」

「這不是概念錯誤,而是形式落後,無法跟上進步的時代,必然要被淘汰的結果。購物中心是從西方引進的新形式,從貨源上,從服務形態上,從管理模式上,以及中心本身設計上,更貼近人們日益改善的生活品質和購物方式。兩年前,咱們市中心才多大,只有一條可憐巴巴的步行街。現在,新氣象不是慢慢起來了嗎?蕓蕓她媽嫌街上沒有像樣的商店,一個月就要跑H市幾趟。葉媽幫葉爸買西裝,不也去H市?像這樣條件好的,咱們市裡可不少。有了相當的客戶群,卻沒有容納的地方,就是購物中心的機會。」水青把自己做的作業遞給老媽。

老媽略略瀏覽,喝——有圖表,有數據,有實例,一份整整齊齊的報告,看得她掩不住驚訝。

「咱們市雖然不大,但地理位置奇佳。背山靠江,一江通海,有省內最大的港口碼頭。國家還給咱們保稅區的權利。日後人會越來越多,各行各業也越來越發達。媽媽,您見識過全國各地,難道認為五年後,咱們這兒還是現在的樣子嗎?歷史上多少東西,剛出現時受到質疑,到今天已經是生活的必需品。更何況,已經有失敗的例子擺在那兒,萬伊不會成為倒霉的犧牲者。天時,地利,人和。不是備全了?您告訴過我,人要看高看遠。也跟爸抱怨過,勢單力薄,不能幹出一番事業。這個機會就在您面前,您要老來後悔?」深諳老媽的事業心,要捕獲。

第二擊!

「當這個總經理,我就沒時間照顧你和你爸了。」這個理由對媽媽來說很充分。

「別算我,我怎麼都容易養活。」爸爸投降了,因為他也很瞭解他的妻子。

「好吧,你不算。那青青呢?她十指不沾陽春水,連淘米都不會。」在做家務這方面,她有點過寵這孩子。

「你放心,青青伙食我們家包了。」葉成,也就是葉爸呵呵笑著進來。

「大門沒關,我們走到樓梯口時,聽到些。」葉媽也笑。

「姜如,青青說的沒錯,這是個好機會。」葉爸生意人,見多識廣,「時代在變,我們也要變。機關雖然是鐵飯碗,咱們能甘心那千八百的嗎?多年老鄰居,我直話直說。你幫我那麼多忙,早就覺得你是塊做生意的料。趁如今政策好,下海去。而且,這兩年大城市開始試點改制,要是順利推行,萬伊一改制,你就是大老闆。」

「姜如,我也贊成。連我都想自己做生意,你那麼能幹,準行。」葉媽說。

「美華,你真這麼想?」老媽早就晃動了。

葉媽,全名戴美華,說道:「你要是當了萬伊老總,得給我間好鋪面。」

大家齊笑。

水青跑進廚房,雙碟雙碟往外拿盤子,直到全齊。

「吃飯吧。」她笑瞇瞇得說。

老爸老媽目瞪口呆看著滿桌菜,叫不上名字,但色澤和香味俱全。

第三擊!

「這是你做的?」老媽問。

「是啊。我買了本傅培美食譜,做了幾樣簡單的。」其實,在國外多年,挑食的她練就一身廚藝。讓四位長輩坐下,水青給每個人夾了菜,「媽,我開學就十六歲了,自己會照顧自己的。您,放開了手腳去做,不用考慮我。而且我保證一定考上好大學,絕不需要你和爸操心。」

「青青啊,這雞怎麼做的?那麼好吃!」葉媽最先嘗。

「這是臺灣三杯雞。」葉爸是吃客,「青青做得地道。」

老爸也吃了一口,「我說孩子她媽,從今天起,就讓青青做飯吧,比你強太多了。」

這句話惹得一桌笑。

姜如在吃完這頓飯後,不得不承認,韓宜農,青青她爸說得很精確。就是——

「我說青青啊,你挑食挑得也太過了,怎麼一道綠花的菜都沒有?你還是吃鄰家飯吧。」側頭又對葉媽說,「美華,你可別由著她,得大大加強蔬菜的密度。」

水青一聽,雖然以後得多吃蔬菜,但至少她的攻略成功了。

「離離要是有青青十分之一聰明,就好了。」葉爸對水青高度評價。剛才在門外聽這孩子分析的面面俱到,實在了不起。本來他聽說水青上高中後成績落得厲害,正擔心是不是真中了女孩子越大越不能專心的老掉牙說法,看她根本比以前還機靈懂事。

「老葉,你瞧瞧,這孩子還寫了份報告。」老爸急顯擺。

葉爸一看,字跡不太好看,勝在清楚。再細看,竟然忘了吃飯。二十來頁的紙,對購物中心全面闡述,從起源到發展,運用海內外數據,從宏觀到微觀,從現況到未來展望,細節到如何管理和經營。很多嶄新的理念對他都極有啟發。

「青青,都是你自己寫的?」葉爸問。

「我去圖書館翻了很多資料。」再結合前生的所學所歷。還是有電腦好,她重生以來第一次寫那麼多字,累死了。

「很多國外的東西,圖書館也有啊?」葉爸又問。

「有啊。」英文原版的而已,不過對她無難度。

「改天,幫葉爸也做點報告,行不?」他說笑。

「哪方面?」水青很有興趣。

「老葉,她還是個孩子呢,能幫你什麼?」老媽插嘴。

水青抬起秀氣的柳葉眉,「媽,都說我成年了。」

雖然姜如被說服,其實是水青的功勞。但因為葉爸葉媽的加入,姜如寧可認為自己是被好友說服的,而不是自己女兒。

水青沒所謂,她要的只是結果,可不想父母還有別人把她當做異類。

「韓水青!」

平地一聲吼,緊接著咚咚咚咚,震得樓梯發顫。

吃飯的五個人齊齊向外看去。



第9章 金聲寶 銀聲貝

葉陌離怒氣沖沖,頂著他那個飛飛頭出現在門口,雙目噴火。可惜,他來錯了點,顯然沒料到自家父母都在這兒作客。

水青往爸媽那兒一靠,有恃無恐。

「幹什麼大呼小叫?」葉爸相信棍棒之下出孝子。葉陌離那些事被葉媽瞞下大半,他的揍還是挨得很頻繁。

「離離,吃飯沒?要沒吃,趕緊過來,嘗嘗青青的手藝。」姜如熱情招呼,對葉陌離的不友善視而不見。從小吵到大,不習慣也得習慣。

葉陌離先被他爸吼得沒膽,聽說是水青做的飯,自動自發端張椅子坐過去,嘗了一口。味道跟飯店差不多。空空如也的肚子狂鳴,他開始狼吞虎嚥。

水青看他的吃相毫無格調,無語。莽莽撞撞的傻小子,雷聲那麼大,雨點兒全吞進肚子去了。

「來得正好。」等自家兒子開始刮盆底,葉媽媽想起件事,「離離本來要上職高,偏巧雲上高中今年擴招。我和他爸商量了一下,學費雖然貴,到底環境好,就幫孩子遞了入學申請,今天一早就收到錄取通知。」捐了小半個圖書館,這沒什麼好說的。

「那可太好了,以後又能一起上下學,還能和青青,羽毛她們有個照應。」姜如一拍手。

「這小子總不讓人省心,麻煩青青以後多看著,別讓他闖禍。」葉爸英明。

「您放心,雖然低我一年級,畢竟同校,有點兒事就傳開了。」水青心想,果然葉陌離是沖這件事來的。能順利進入雲上,太好了,在眼皮底下,如果他還能走歪路,她就枉為重生。

葉陌離正在猶豫該不該再盛碗飯,聽到這話,想起自己本來的目的,但礙於雙方父母都在,也不好直接發作,只好半月眼撐開最大角度,惡狠狠把眼色甩進韓水青的視線裡。可是,被徹底無視了。

「爸,媽,職高不是挺好,我可是憑真材實料考上的。再說,因為好幾個同學考上職高,都慶祝過了,這叫我怎麼跟他們說?」雲上想錢想瘋了,連他這樣的都收?它不是全省最好的高中嗎?不重升學率?不講分數線?

「你那些都是什麼同學?」葉爸一聽,皺起眉,看了葉媽一眼,被報以苦笑,心下明白為什麼她急著讓自己做這件事了。「你不去職高,需要跟他們多說什麼?慶祝過了,就當提前恭喜你升雲上。」本來對兒子升學這種事,他期望不大。打算等離離高中畢業,要麼出國拿個學位,那麼就跟著他經商。但這孩子近一年來交得那些朋友,讓他擔心。去雲上還真對,好學生那麼多,學壞也難。

「名牌高中對將來申請留學也有幫助。」這句話是韓宜農說的。

「老韓說得對。」姜如說,「這可真是大好事。」

吃罷飯,父母們在廳裡繼續聊天,水青被葉陌離借口買零食拉出門去。

「是不是你?」葉陌離終可一吐為快,張牙舞爪,跟頭獅子一樣。

「什麼?」水青聳高了眉頭,雙眸像狐貍般黑亮。

「你攛掇我爸媽把我弄進雲上的,對不對?」他狠不得掐住那細細的雪頸,逼她招供。

「我沒有攛掇。你媽媽要是沒說,我還不知道你考上職高。」她只是給了些暗示,表達了某種遺憾而已。葉媽聰明!

「少來。」葉陌離不信,「明明他們聽說我考上職高,高興得要命,老爸還獎勵了兩千塊錢。才幾天,他們就改主意了?」

「我不知道。」水青一賴到底,獎勵?算哪門子的?「可能因為你表現太出色了。」

「......」他表現出色?

「你想,以你本來的成績,中學都畢不了業。誰知,補了補課,你就考上職高。證明什麼?」水青正經得給他分析,「證明你聰明啊!他們肯定想,臨時抱佛腳,你都能進步這麼多,要是在一群最優秀的師資面前,還不來個質的飛躍?」嘴角有些忍不太住得勾起。

「......」原來是自己的問題?葉陌離開始檢討。

「青姐姐狡猾!」一個比豆腐還稚嫩的聲音。

「青姐姐騙人!」一個比夜鶯還美妙的聲音。

緊箍咒來了,水青頭疼。

陽光還未沉沒,三棟小樓後的池塘裡開滿了純白純粉的荷花。塘邊一片小小蘆葦,在瑰麗霞色中,彷彿高傲的金色尾羽。

無風,蘆葦動了起來,左搖右蕩。一支竹竿點地,一隻網兜翹起。刷,刷,刷——兩個小小的人兒從裡面鉆了出來。一身泥巴,像泥鰍。

一個藍衫,一個粉裙。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一個十一二歲,一個十二一歲。一個叫肖申寶,一個叫肖申貝。兩張一模一樣的可愛小臉,因為他們是雙胞胎。他們的父親是遠洋輪的船長,一年中八九個月在海上。母親和水青羽毛的爸爸們是同事,屬於小小科員。

寶寶貝貝非常討人喜歡,除了他們倆那張嘴。說真話的嘴。說真話的,很大的,嘴。

有時候很好用,譬如水青向小學部的他們套取中學部葉陌離的消息時。有時候幫倒忙,心裡喊救命,譬如當著葉陌離,拆穿她無辜的假面。

「寶貝來。」這一點身為同長多年的離哥哥也是瞭解非凡,親熱圍上去,「為什麼說青姐姐說謊?」

「哥哥你剛放榜時,青姐姐就來問我們了。小寶說哥哥考上職業高中,還很高興自己的好朋友也考上了。青姐姐問,是不是那些貓貓狗狗的朋友。」小貝蹲下身,把紅蟲放進水桶裡。

「嗯,我還說哥哥朋友裡沒有叫阿貓阿狗的。」網兜裡有蜻蜓撲閃,讓小寶心不在焉。

「韓水青。」葉陌離又喊上全名了。

「寶貝,你們倆玩什麼呢?」水青也不怕穿幫。她的確是向寶貝確認了葉陌離和他那些朋友的消息,怕自己的記憶偏差。

「釣蜻蜓。」小寶說。

「撈紅蟲。」小貝說。

「那麼晚了,媽媽會擔心的,趕緊回家吧。」水青還是小學生時,也和他們一樣,跳進池塘都敢。

「別扯出去。」葉陌離野草頭快變成噴火頭了。

「怎麼?」水青雙眼一瞇,嘴型一攏,「我早知道你考上職高,而且還有你那些哥們兒。我在你媽面前不過提了下,又順口把雲上擴招加強班的事說了,就這樣而已。」的確只是這樣,剩下的跟聽者的領悟力有關。

「就這樣而已?」葉陌離氣得握拳,「你居心不良,硬拉我進雲上,毀了我的美好生活,壞了我的理想人生。就這樣而已?」

「美好生活,理想人生?」水青呵呵笑,「抽煙喝酒,打架交女朋友,這生活,這人生,你喜歡?」

「對,我喜歡。」她怎麼知道那麼多?不小心瞄到旁邊聽得津津有味的寶貝,簡直就是兩監視器。

「那勞動改造,法制教育,牢裡窩頭,鐵窗明月,你喜歡不?」可不就是他的未來。

「我喜——不喜歡。」葉陌離回過神,「什麼意思?」

「字面的意思。」水青覺得跟他說道理沒用,就得恐嚇,「你照此發展下去,總有一天,替你那幫哥們兒背黑鍋,蹲大牢。把你爸急死,把你媽氣死,把你自己後悔死。法庭給你判個十來年,要是正好我倒霉被你看到,你就拉著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直說姐你怎麼不早點勸我。」

「我......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天方夜譚,不知所謂,但說得他心裡還真犯怵。

「不可能?」水青轉身就走,帶起一寶一貝,送小傢伙們回家,「跟你賭,這周之內,他們就讓你幫忙行竊看風。你要是覺得做這種事無所謂,我也無所謂。大不了,等你四十歲從山上下來,還是一條好漢。」沒人待見的好漢。

呱——呱——青蛙都應合她。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40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9 11:27 AM 編輯

第10章 三千塊 三百塊

過幾天,水青終於把高一數學複習完畢,高二數學課本預習結束,做好兩本習題集,打算在餘下的兩星期內攻歷史和政治時,葉陌離走進她的小房間。

她一看,青青紫紫一張大花臉,驚得拍胸口。

「你被抓現行,所以讓警察叔叔一激動沒能手下留情?還是分贓不均,和哥們兒打起來,又沒人家有力,只有挨打成豬頭?」水青再仔細看,紫色的是紅藥水,好像不算嚴重,心頭一放。

「我去雲上。」葉陌離咬出四個字後,捲起漩渦,跑了。

水青只能猜想,他的朋友們讓他看風,他受她的話影響,不肯去,因此鬧翻了。看他被打得慘烈,水青有點怕。要是那些混混知道是她從中作梗,害他們失去個小財神,會不會找她麻煩?再想到前世也是因為自己沒有防身的能力,才被刺死,她就琢磨是不是該學個自衛術。跆拳道和柔道沒興趣,如今她愛家愛國之心熾烈,怎麼也得學中國功夫!可是到哪兒去學?在這個古舊的小區長大,從沒看到過武館,茶館倒不少。

算了算了,就暫且粉飾太平。反正她都打算在家裡混吃混喝,不出遠門,應該不會再遇到危險的事。

開學前一周,和顧蕓蕓約好了去看分班的名單。羽毛還在奶奶家沒回來,因為讀理科,她的班級號不變。

水青在校門口看見蕓蕓,淺綠色窄肩連身百合裙,淡宜大方,面若芙蓉,杏眼青黛,吸引不少過往學生的目光。

蕓蕓笑著衝她招手,「一個暑假不見,變得漂亮了。」天藍雲水紋,細帶小背心,半身翻花大褶裙。尤其外面一件極短小袖鏤空衣,可愛得很。

「這件衣服哪裡買的?」蕓蕓沒見過這種樣式的。

「我設計,我媽做。」水青搭著蕓蕓的手往公告欄那兒走,「要喜歡,我把裁剪圖樣給你。」

「給我多浪費,不如賣給我媽,賺點零花錢。」她媽在H市開了家時裝店,挺艱難。

「你讓我賺你老媽的錢?」這好朋友真是沒話說。

「我媽和我爸離婚後,變得只認錢。」說到這兒,蕓蕓有些黯然。

外表看起來如高貴的公主,蕓蕓卻在半年前經歷了父母離異的痛苦。經商的父親為了外面的小情跟母親離婚,用一大筆錢打發她們母女。而且聽說那小情已經懷孕,可能是個兒子。

「蕓蕓,你媽的店生意好轉了嗎?」水青扯開話題。

「就那樣。不過,我媽可能真會喜歡上你的設計。今天她在家,要不你拿給她看看。事先聲明,價錢的事我來跟她談。」貴夫人般的媽媽現在就是鐵公雞,把錢看得很緊,唯獨對女兒例外。

「什麼錢不錢的?」水青沒打算當個設計師,雖然她一度有這個夢想,特地打下了很好的繪畫底子,又跟著很會做衣服的媽媽學著裁剪,在國外的時裝廠也幹過。

「要不然就算了。」蕓蕓堅持。

「別別,你媽給多少,我拿多少,行了吧?」水青想幫蕓蕓,不能讓她媽再把錢賠光,以後母女倆才不會太慘。

「這還差不多。」蕓蕓揚起驕傲的下巴。

一查公告欄,兩人都在八班,蕓蕓笑得開心。水青一怔,她本來是七班的,命運開始變了嗎?是好還是壞?

「沈月是我們的班主任。」蕓蕓留意到。

水青果然看到沈月的名字,不只如此,張妙,莫默也和她們同班。

「八班實力很強,那些名字都是年級名次排得上號的。」蕓蕓對這方面的消息很瞭解。「七班差多了。」

「那我慘了。」水青覺得沈月真厲害,第一次當班主任,就能把好學生都攏到一起。她能進八班,該不會托了莎翁的福吧?

「不一定。」蕓蕓拉著她離開,「我聽羽毛說了你的英勇事跡後,後悔的要命,就該跟你們一塊兒補課。」羽毛在電話裡說得那個精彩絕倫,聽得她心無比嚮往。

「羽毛太誇張,你忘了她學藝術的?會把美麗的一面無比擴大化。」水青和蕓蕓推著自行車往校外走,「先去我家一趟,把裁剪圖拿給你。」

兩人有說有笑,沒感覺到身後的目光。

白子西隨莫默回校開團委會議,遠遠他就看見了韓水青。天空的藍色,雲朵的白色,很適合她的笑容。

「我在八班,和張妙同班。」莫默看完名單,走過來會合。

「韓水青呢?」白子西問得非常自然。

「和顧大美女一樣,也是八班。」顧蕓蕓出色的外貌,男生公認的級花。莫默接著說,「說實在的,要不是她在補課時一鳴驚人,我可能還不會留意名單上也有她。」

是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白子西望著韓水青的背影,若有所思。

蕓蕓的家靠近市區,坐落在一園的別墅裡,都是兩層獨門獨戶的小洋樓,住戶非富則貴。

「媽——」蕓蕓上樓去找她媽。

水青坐在樓下客廳裡,打量著裝飾佈置。應該是很多年沒見了,裝修具有九十年代中期的繁複風格,華麗吊頂,綵燈,冰涼的大理石地板,擺放著深色的紅木傢俱。大概是因為沒有了男主人,顯得落寞空蕩,沉悶不已。

要是她的話,就會把裝潢全換過,弄個明快簡約的,讓心情放開些。

「蕓蕓,媽很忙,沒時間跟你瞎鬧。青青再能幹,還能比專業設計師好?我正為進不到好貨煩著,你就別惹麻煩了。」蕓蕓媽被女兒推進客廳,不勝其煩,卻看見水青身上的衣服,眼睛立刻發光。

「青青,這衣服真是你設計的?」蕓蕓媽喜逐言開。

「嗯,阿姨你要是喜歡——」水青想說設計樣稿送給她,卻被蕓蕓打斷了。

「媽,三千塊,裁剪圖就給您。」蕓蕓擋在水青面前。

「女兒啊,一件衣服的圖樣要三千塊?現在的好工作,一個月工資才三千。我店裡的打工妹,月收入八百。」蕓蕓媽倒吸一口冷氣,「說句實話,樣式挺簡單,別人看一眼就會做了。」

「那您找人做去吧。」蕓蕓拉水青就走。

「等一下。三千太多,三百我還能給。」蕓蕓媽已不是半年前蕙質蘭心的柔弱女子了。

水青沒覺得什麼。在商言商,要是不討價,真給三千,大概是傻子。

「我給你三百好了。」小氣鬼,周扒皮。老媽叫周蘭芬,可不是周扒皮嘛!蕓蕓腹誹。

「蕓蕓,阿姨,你們別吵了。」水青出聲阻止,避免母女成仇。

「三千確實多了點。」她又不是名設計師,「三百的價,砍得又有點過頭。」

母女倆看著水青,靜了。

「其實,阿姨,我沒打算向您收錢。要是您喜歡這種風格,我還能再設計個十來件。不過,我有幾點建議。您聽著合適,就用。聽著不合適,就不用。」水青對蕓蕓媽傾囊相授,「第一,您一定要找信得過廠家,至少保證衣服上市時,您是最早的。第二,如果只生產幾十件放在店裡賣,將來被人抄襲,不如多做幾百件,找兩個能說會道的,當送貨上門的批發商。再視銷售額,看值不值當做第二批。如果市場開始出現同類型的樣式,您就不能再做了。我會給您第二批設計圖,您再用之前的方法。搶佔市場先機和份額,打出您時裝店的名氣,以後就好了。」

蕓蕓媽不自覺換上躍躍欲試的神情,和之前的焦躁萎靡判若兩人。丈夫為了一個比她年輕貌美的女人,拋棄她,讓她心裡死憋著一口氣。如果事業的成功,能讓她當做報復的利箭,多痛快。

重生之後,水青仔細想過,她出國出怕了,最高理想就是呆在家鄉哪兒也不去,賺錢倒還是其次。如果,她的經歷能幫助那些好心的鄰居和受著苦的朋友,她不會藏私,也不想那麼做。

水青認為,真正能力最高者,不是自己去適應環境,而是讓環境適應自己。既然她打定主意要守在這兒,就讓她盡力打造出一個身邊人都覺得完美的家園吧。

兩個月來的第一次,水青有了遠大的目標。



第11章 永春茶 詠春拳(上)

沿著柳河,水青慢悠悠騎著車。身後的背包硬梆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回想剛才,蕓蕓媽二話不說,拿出三千,塞到水青包包裡,直說這是第一批的錢,如果賣得好,還給她提成,具體會牽個書面協議。定下她交圖的時間,蕓蕓媽匆忙出去聯絡廠家。

蕓蕓感激地抱住她,說好久沒看見媽媽這麼有精神了,說了幾十遍謝謝。

水青很清楚,善良的蕓蕓難得做出奸詐行為,也只是想讓自己的媽媽振作而已。

河堤上綠柳蔭蔭,自上而下的陽光,自下而上的波光,交織在柳葉枝杈之間,交織在白堤雪石之間,交織在蝴蝶花叢之間。就像梭機,不停來回,成就一幅江南錦繡織畫。

她下車,推著往前,只顧貪看河岸風景,全然不知自己已經錯過了該轉彎的路口。直到一座從未見過的建築物擋住去路,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雕花窗,紅木柱,飛龍角,棲燕簷,一隻嘲風獸藐視人間百態。正門匾額上三個字:永春館。這個環形的兩層樓古色古香,讓她充滿好感。

水青看了看四周,並不熟悉。再看路牌,應該是城南。小時候就戀家,連城南都沒來過。真不知道自己拿來的勇氣,一下飛出九千公里。

永春館?她往裡看,幾個身穿制服的人正為深紅色的木桌鋪桌布。應該是大酒樓,她想著要折返回去,卻看見幾盆小花滾落在花壇外面,就伸手整理了一下。

「既然來了,你可以進來喝杯茶。」一個蒼勁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水青左右沒瞧見人。

「就是你,小姑娘。」呵呵笑聲慈祥。

水青猶豫,開始分析這家是黑店的可能性。裡面光線挺亮,裝潢得似乎很有格調,看起來不太像。不過越是看著不像越有可能就是。她往後退了半步。

雲川就坐在靠窗的桌邊喝茶。見這個女孩子閑庭信步著過來,發現永春館時如墨的雙瞳中毫不掩飾欣賞,還能細心得扶好花盆,真對他的脾胃。古董樓也吸引孩子的目光,讓他虛榮心自我膨脹了下。得把那崇洋媚外的傢伙叫出來,讓他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鑒賞力。

可是,他的邀請熱情友善,小女生怎麼倒退著走路?對了,小姑娘不愛喝茶,他趕緊將面前的籠屜一個個打開,用手扇風,默念飄出去,飄出去。

水青要退完接著的半步,準備一鼓作氣溜走時,聞到飄在空中的香味。清香的米粉,垂涎的海鮮,熱騰的蒸肉,多汁的鳳爪,是久違的粵式早茶啊。

「點心也請你吃。」雲川想這次要不行,就讓那傢伙出馬,聽媳婦兒說,他可是萬人迷。

水青不退反進。有吃有喝就有膽,她很想很想吃蝦餃啊。等到了裡面,原來有十來桌客人,她略放心。

「小姑娘,邀請你的人是我。」那聲音屬於一位花白鬍子,精神矍鑠的爺爺。

桌上放著好些籠屜,香味四溢,令她只覺得餓。

「爺爺,有些犯罪活動,用一種迷藥,放在食物裡,或者拿塊手帕揮動,就能讓對方神志不清,身上值錢的東西騙走不說,還帶回家,整個房子掃蕩。我聽說過。」水青坐在爺爺對面,看面相,很好人。

呵呵,雲川一樂,招來小夥計,「小張,跟孩子說說,我是誰。」孩子謹慎,但聰明。

「這是我們永春館的老闆,雲川爺爺。」小張如實說。

「這樣保證,我信。」原來是老闆,看他穿一身唐裝,仙風道骨,「不過,AA制。」

「好,就AA制。」有趣的小丫頭,雲川不勉強,「現在可以吃了吧?」

水青吃了只蝦餃,彈性的蝦肉,鮮美的餡,熱乎乎,下肚,好踏實。

「您幹嘛邀請我啊,又不認識我。」等吃完了,水青問。

「看你順眼。」合了眼緣。

令人感懷,這個年代,人與人之間還有著純粹的一眼緣分。

「您這樣會不會破產?」逢人請吃飯。

「不會。開張後,我就邀請了一次,對方要求各自付賬。」雲川倒了杯茶給水青,「這些點心膩,喝口茶,去油。」

水青向來喜歡綠茶,一品竟然是上等好茶,入口微澀,舌尖帶甜,往深則芳香流溢。

「真是好茶。」她讚道。

「永春茶,永葆青春的秘方。」雲川爺爺哈哈樂著說,「產在我自家的院子裡,其它地方沒得賣。你年紀雖小,懂得挺多。」

水青總不能說自己已經喝茶很多年,所以一笑而過。

一會兒,來了批熟人,雲川親自招呼上樓,同時囑咐剛才小張照看著水青。

水青吃完點心,喝完茶,把大堂裡每一幅水墨畫欣賞完畢,問了洗手間的方向,走進廊道裡。

永春館是田字構造,一圈方正屋,中間是花園和露天茶座。前後左右朝著花園,四面都是玻璃門窗。三面可彼此對望,唯有後面一排拉著白色簾子,遮擋住視線。

水青快走到左邊門廊盡頭,也沒看到洗手間。面前一扇滑門,虛掩著,或許就在裡面,她踏上木階,拉開門。因為打開著窗,風吹白簾。哪裡掛了風鈴,叮——叮——,抓住了夏日閑情。和前面誇大的古風不同,這裡的氣氛有家的舒適感,設計有超越這個小城的時尚感。

在國外,很多店家流行上宿下鋪。該不會是闖到雲川爺爺的家裡了?水青想退出去,卻聽到咚咚啪啪的聲音。離得很近,她就好奇往裡面再探了探頭。

那裡有個小小後院,貼著院墻,種了排小小花草,角落裡一棵高大粗壯的桂花樹。然而吸引水青的不是夏意盛盛,而是院子裡的一個人。一個正在擊打木樁人的年輕人。

他光著膀子,背對著她,正拿木樁練拳。雖然在樹蔭下,汗水卻浸濕了白背心,粘在身上,勾勒出好看的肌肉紋理。水青是門外漢,只覺他打得湍急如雨,好像在發洩怒氣一般。渾身都是汗,也不去擦。手臂揮出,碰上木樁,汗珠就飛揚在絲密的光線裡,像鉆石璀璨。黑色的短髮也浸透了,貼著玉色的皮膚滑過脖子,被衣料吸收進去。

這個人,單看挺拔背影,就光芒得耀眼,彷彿太陽熾烈的存在著。

「Who’s there?」

中提琴般醇的倫敦音,卻似琴弦,破空而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4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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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永春茶 詠春拳(下)

水青經歷了這次,才知道自己能跟兔子竄得一樣快。難怪常聽說,人類潛力無限呢。一鼓作氣跑回大堂,坐在位子上直喘,心跳過速。喝口茶壓驚,再看沒人追過來,稍稍安心。她可不是害羞,而是誤闖了私人住宅,鬼鬼祟祟,還差點被人抓包,所以膽怯而已。

「吃飽喝足了?」雲爺爺正好回來。

「嗯,謝謝您的招待。」她剛想說要走了,卻多問一句,「爺爺,您的永春茶跟詠春拳什麼關係?」

她迷過葉問,亦舒的書也看過大半,讀到女主人公們用上詠春,總很羨慕。

雲爺爺雙目微斂,閃過剎那精光,又恢復慈祥的笑容,「為什麼這麼問?」

水青不會撒謊,就把剛才見到的事說了,「爺爺,我不知道那兒是您家。門開著,我以為和其他地方相通,所以誤闖了。」

「那是我孫子。」雲爺爺沒怪水青,「他練得確實是詠春。」

水青精神起來,「爺爺,如果可以,您能告訴我他在哪兒學的嗎?我也想學功夫,就是找不到地方。」

「市區有學跆拳道和柔道的教室。」雲爺爺慢條斯理地說。

「中國武術博大精深,學外國人的東西幹什麼?」她很挑剔。

「說得好!」越看越覺得這孩子好,雲爺爺一拍手贊同。

「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想學習功夫的理由?」他心中有計量。

「強身健體。」她沒有雄心壯志。

「還有呢?」顯然,沒得到最佳答案。

水青想了想才說:「萬一碰上打抱不平的事,不至於把自己小命送了。」

「這個還說得過去。」學武,先不論天分高低,且看人品。

「爺爺,那您能告訴我了吧?」水青望眼欲穿。

「倫敦。」答案。

噯——這不是耍了她嗎?水青憋氣,但也不能跟爺爺輩的人發火,只好垂頭喪氣,說了聲再見,往外走。

「因為那時候我還在倫敦。」身後來一句。

什麼意思?水青轉過身,很迷惑。

「他的詠春是跟我學的。」故意吊小傢伙的胃口,他愛當老頑童。

原來真正的高手是眼前的老人家!水青大喜過望。

「爺爺,那您能不能——」教她。基本功也行。

「我不收徒弟,只教家裡人。」好大一缸子冷水。

水青知道就算時代如何變化,祖祖輩輩留下來的規矩還可以持續千年。她想到這兒,也不好意思勉強對方。

「既然這樣就算了。」再次謝過雲爺爺的招待,帳剛才就結過,她得回家了。

「不過,要是你願意認我當個干爺爺,成了我孫女的話,即使你不願學,我也一定要教你的。這是雲家的規矩。」他坐下來,「你倒杯茶給我,我喝了,以後我們就是爺孫倆。」

水青一聽,老爺子逗她很過癮啊。扯半天,就是可以教她。認就認,她家親戚一大堆,多個爺爺不算啥。立刻走過去,恭恭敬敬斟茶。

「小丫頭叫什麼?」他只有五個男孫,終於能有個貼心小女娃叫爺爺,高興得合不攏嘴。

「韓水青。水色青青。」她報上姓名。

水色青青?雲川將茶杯放到嘴邊,喝了一口。這名字取得真好!

「我要出門一趟,一個月後才回來。十月的第一周起,每週一三六,五點半過來,我教你基本功。因為太早了,大門不會開,你要繞道後面院門那兒,按門鈴就行了。」

「五點半?」水青不太確定,「您說得是下午?」

「有人下午晨跑嗎?」他注意到水青的神色,看來是個不太勤快的小丫頭,暗笑。

「凌晨五點半?」不是吧?

「遲到一分鐘,就得多蹲一小時馬步。」習武之人,要守時。

「可我還要上學。」萬一遲到五分鐘,一天就不用上課了。還有,要蹲馬步嗎?

「到週末一起算。」他瞭解,所以也很體恤。

水青看著老爺子有點賊的笑容,覺得自己好像上賊船了。

「爺爺,您能把剛才喝進去的茶吐出來麼?」她恭敬遞上一隻空杯子。

這下輪到雲川瞪眼珠了,「你怎麼一點兒毅力也沒有?身為雲家的子孫,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她姓韓。雲這個姓氏今天才沾到第一筆畫——那一道橫。

「想要學詠春,就要先懂得吃苦耐勞。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起身......」等雲川搖頭晃腦,把文背完,眼前卻已經沒人了。

「人呢?」他問小張。

小張指指外面。

就看見小傢伙推著車,已經到了馬路上。雲老爺子跑出去,大呼韓水青。

「爺爺,一個月以後見啊。」招招手,她一溜成煙。

「我只是嚇嚇她。」雲川見水青不是打退堂鼓,安了心,對身邊看戲的小張說。

「老爺子,她看上去很有恆心。」哪敢把自己心裡話說出來,還怕老爺子的拳頭呢,那可是國際級水準。

「查理,有沒有看見一個人跑出來?」挺拔的身影走出來,頭發毛躁亂刺,換過衣服,剛洗過澡的模樣。

「在這兒要說中文,也要叫我爺爺。」雲川瞧見好幾個女吃客盯著這出浴美男,「還有,你這副樣子,別出來丟人現眼。」

「法律有規定,我不能在中國說英文嗎?再說,叫什麼都一樣,你聽得懂就好。」他看看周圍那些花癡的目光,居然還笑出滿口白牙,改說中文,「我的樣子往門口一站,保證讓這間小飯店爆滿,怎麼會丟人現眼?」

妖物!雲川看他笑得妖媚,竟把一個飯店帶出桂花香氣來,要老命!現在是陽曆八月,又不是陰曆八月。桂花精上身了?

「還有,查理,請你最好找人把從大堂進來家裡的兩扇門給封死。要不然,我找人做也行。萬一跑進變態之類,有損我身心健康,你也沒法對爸媽交待。」囂張,不可一世得走進去了。

「我一定要把這傢伙趕回去。」雲老爺子捏著拳頭。

有錢有什麼用?能幹有什麼用?聰明又有什麼用?氣焰之高,氣場之強,連他都說不上話。養出這種子孫,外界都說是雲家的驕傲,他認為是丟了祖宗的老臉。好孩子,要像韓水青,乖乖巧巧,懂禮貌,小心謹慎做人。

「老爺子,您好像已經打輸了?」小張問得戰戰兢兢。自打一個月前老闆的孫子從英國來度假,後院起火,前堂淹水,爺孫倆彼此嫌棄,互相大鬥法,不可謂不慘烈。

「他年輕力壯,又盡得我真傳,打不過我這個六十多的老頭,他就是白癡了。」哼哼。

「您不是打電話讓您兒子把人接回去了嗎?」小張聽他說起過,就是沒了下文。

「他們要是管得了,就不會把人扔到這兒來了。」所以他要親自過去——告狀。

雲家這代怎麼出了這麼一個讓人頭疼的傢伙啊!無論如何,為了他憧憬的退休人生,他一定要把這傢伙弄走,弄到他眼不見心不煩的遙遠天邊去。

悄然,小小風兒,穿堂而過。淡了,沁人香氣。



第13章 大拇指 小手指

九月開學的第一天,沈月是這樣說的。

「你們是我作為班主任接的第一個班,希望同學們能同心協力,創造出好成績……」一番鼓勵之後,她用以下的話作結尾,「有些同學是以非常優異的成績進雲上的。競爭很激烈,可是即使曾被浪頭打下去,我有信心他們仍能迎頭趕上。」

蕓蕓小心翼翼瞄了水青一眼,見她無動於衷,以為她沒注意到沈月話裡有話,心裡放輕鬆,舒緩一口氣。

其實,水青一聽就想,說她呢吧!她可不就是原本很不錯,後來很差勁的典型嘛。即使隔著兩排,張妙還特地回頭飽含意味深笑,隨後和同桌講悄悄話,連那位同桌都轉頭看過來。水青只覺張妙實在孩子氣。

臉不紅,心不跳。水青雙手合放在課桌上,視線始終圍繞著沈月,聚精會神把話聽進耳裡。至於能不能到腦袋裡,再說了。事實勝於雄辯。她是棵能讀書的苗子,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一個月後的摸底考,水青進了班上前十名。沒有保留實力,因為已經不需要。她的英文更是以滿分的成績,成為近日老師和同學討論的熱點。

很多人,羨慕的,好奇的,也有居心叵測的,問水青,怎麼會進步得這麼快。她說,這是暑假狠狠用功的結果。

實話,卻很少人相信她,甚至傳出惡意的謠言,因為水青的後面就坐著剛剛榮升狀元和班長的莫默。

莫默挺高,175的個頭,目前看得見180的希望。本來水青162的身高挨不到最後排,兩個月居然抽長了2公分。她還不確定是牛肉,還是牛奶的功勞,亦或是因為堅持早晚繞池塘跑步的關係。總之,變化令她滿意,令爸媽高興,令三個樓孩子的父母們學習。

對於謠言,由於莫默的高人氣,雖然傳到老師的耳朵裡,卻沒鬧大。不久更新版的謠言說,因為之前的謠言,原本讓水青擔任班幹部的事就黃了。

班幹部?水青想,饒了她吧。哪有那個澳洲時間,去理一班芝麻綠豆的瑣碎事。沈月確實跟她談過,她回答自己高一的基礎薄弱,需要把全部精力放在學習上,婉拒了。比起一個幹部,成績好更能為班爭光,沈月很明白輕重,也就沒再說什麼。

顧蕓蕓還是她可愛的同桌,在一幫只講分數,只拼成績的同學中,繼續維持著可貴的友情。

這天,水青騎著爸媽獎勵的最新款山地車,向學校騎去。

時間尚早,空蕩蕩的大街上沒幾個人。她像前兩天一樣,調了車檔,開始加速起來。正是一段下坡路,馳著風,她張開雙臂,想像著小鳥飛翔。

呼——比風還快,從旁邊突然竄過一輛同款不同色的車,由一個男孩騎著。水青趕忙握住手把,穩住車身。

那車越過去後,就慢下來。水青維持原速,很容易就超了過去。可是,說來奇怪,她的車剛過他沒幾秒,男孩的車又超她。幾次下來,水青心想,要賽車嗎?決定試探下對方的意圖,反正新車的速度,她還在自我陶醉中。有人找上門,互相又不認識,不用擔心自己乖寶寶的形象破功,實屬難得。

當她再次超過那個男孩時,腳下繼續飛踩。耳邊呼呼的風聲和車輪轉時鏈條聲阻礙了她的聽力,讓她無法確認那人是否跟著。

一口氣拼了半分鐘,沒人趕超。她禁不止好奇,回頭。視線才轉了九十度角,留起不久的長髮飛起來,車子帶風。望著那男生的背影,果然有賽車的意思,她奉陪。

兩人在寬闊的馬路上你追我趕,一時間互不相讓。因為彼此不認識,完全沒有交流,臨時起意的一場比賽而已,只爭高下。

然後,勝負很快揭曉。在快到雲上的山坡路,水青後繼無力,遠遠落後對方,眼睜睜看男孩消失在坡上。

水青也無所謂,以為那人應該走了,索性推車上坡,緩緩急促的血脈流動。

誰知,離坡頂還有十米遠時,男孩騎著車下來。他騎得很慢,離她越來越近,因此水青看清了那張臉。

月華之皎潔,芝蘭之芳雅。令人難以忘懷的第一印象。雙飛的鳳眸,幽深如遠空。一雙青峰眉,延展而上潔白方正的額頭,是上好的潑墨山水。鋌而完美稜角的鼻樑,淡芳的唇色,薄厚恰到好處,只覺美好。

還是個少年,就生成這樣,讓閱歷無數的水青嘆息。正因如此,任誰都會對這麼英俊的男孩心生好感,水青對他微笑。

男孩勾起半邊嘴角,瞇起半雙眼睛,走過來,走過來。

水青尚未分析出他表情的意味,尚在猶豫是否應該開口說嗨,那個男孩做了一個手勢,一個讓她萬分火大的手勢。

就在兩車交匯的瞬間,男孩右手推車,左手舉起握住,衝她,翹起一隻小拇指。那個神情明明白白顯示了輕蔑,得意,跋扈。

上天造物也不是完全偏心的。這麼英俊的小子,個性可不討她喜歡。

水青此刻膽子又不小了,側身回頭,喊一聲,「喂——」如果他不理會,她就吃這個悶虧。

男孩腳蹬住地面,回頭。水青給了個大大的笑容,朝他翹起大拇指。那男孩沒想到水青挺大方,正要欣然接受對方的誇讚,神色卻因為她的下個動作而立刻僵硬。

水青的手在空氣中緩慢轉了半圈,大拇指由朝天而栽地,高高抬起下巴,從眼睛縫裡把人看著扁。

皺眉,目光沉,嘴角緊抿。水青看著他的面部變化達到自己的心意,轉身,上車,拐進前面不遠的雲上。

報復成功!

水青經過此次事件,瞭解到以後都不用再找自己的小膽。八成從重生那刻起,就進化成包天大膽了。

雲川老爺子今天剛回到永春館。在英國時,他快被自己的大兒子氣死了。大的不像話,也難怪小的這幅德行。中國有句古話說得那個好——上樑不正,下樑歪。現在這情況,他也不想把大孫子送回去。至少在這兒,對那攤事眼不見心不煩。雖然拿定主意,但具體怎麼做,還真不知道。正好遇上老朋友,給他個建議,也只能先這麼辦了。

想著跟孫子怎麼說,就看見人回來了。

「藍斯。」讓孩子不要用英文,他自己用上了。

「我以為你下周回來。」俊逸的身姿走進來。

「事情辦好,留在那兒幹什麼?」老爺子有點訕訕然,心想,總不能承認自己受不了他老爸的行為。

「你兒子的叛逆期很晚,是不是?」冰冷徹骨的笑。

「他是你爸爸。」老爺子其實真想誇他說得太對了。

回應這句話的是哼出來的一個後鼻音,而且人更是往後面走去,已經不打算繼續談。

「和你媽商量了,那邊辦了休學,你暫時呆在這兒吧。」雲川正正語氣,「但是我有條件,你得上本地高中。」

「什麼?」身影驚愕,「高中?」

「我知道你已經上大二了,不過這是中國,你才十七歲。尤其是那半吊子的中文,能上高中我還托了老朋友,好不容易,勉為其難地答應的。」心深處也有整人的圖謀。

「我出生在英國,長在英國,受英國的教育,大多數朋友是英國人。一般人能說中文就不錯了,更何況我還得到國際中文翻譯師的認證書。」自己的口語不知道有多好。

「口語還不錯,讀寫大概只有初中水平。中文博大精深,你難得來一趟,系統得學習一下,對將來總有幫助。」老爺子希望他的後代,雖然拿著外國護照,喝著洋墨水,但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根在哪兒。他們是炎黃的子孫,華夏的精魂。

「不去!」停頓的影子往裡。

「雲上的語文教學是最高水平,不用在別的功課上費心思,又不用你參加考試,旁聽生而已。」老爺子沒辦法,只能全部交待。就這樣,他也不能保證那小子會去上課。

「雲上?」影子再次停住了。

老爺子一看,有戲!

「你也聽過?那可是全省最好的高中,聰明人都在裡面。你十六歲就考上大學,總嫌別人笨。在雲上一定能找到和你一樣孤芳自賞的夥伴。」

「什麼時候開始上課?」雲上嗎?碰到的話,應該挺有趣!

「過了國慶假期。」上鉤了,累得他。

「從北京回來後?」今晚自己就要去旅行。

「對。」老爺子樂得呀,逍遙自在的日子,哪怕是短暫的,也是無限美好的。

「知道了。」才走兩步,又停,「查理,用孤芳自賞來諷刺我,還不夠高明。」真正走進屋子裡面去了。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一個吃過無數苦,才變成人上人,好歹還算聰明的老人家,就不能享受到半點長輩的優勢和權威呢?和大孫子說個話,都讓他冒冷汗。

哎——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4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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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不太熟 不太近

「水青,聽說沒?今天我們班要來個轉學生呢。」蕓蕓比水青活躍,班上說得上話的女同學很多,消息也靈通。

水青趴在桌上動彈不得。跟雲爺爺才學三天功夫,渾身骨頭快斷了。要是學到一招半式,至少能自我滿足一下,卻只是扎足馬步。照此下去,她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水青,你不要緊吧?」半死不活的姿勢,可臉色那叫紅潤。

「沒睡飽。」爺爺叮囑除了父母,不能說出去。她只要對著好友保密,「你繼續說。」

「聽說他十九歲,留了兩級的大齡生。」蕓蕓悄聲說。

留了兩級?雲上的魅力不僅在於它有很多好學生,也在於它能把問題學生挽救到海外能接受的程度。不過留兩級的學生,可說萬中無一。

「我沒興趣。」水青比較關心自己的骨頭,「月中我會給你媽第二批設計。」

「不急。」蕓蕓對生意卻不關心,「我媽最近一直在H市,她說生意好的要命,你那個批發的主意行得通,到目前發售了三千件,訂單卻還沒接完。」

「改天你媽回來,我跟她直接說。」水青持續趴著。再發個一千件,差不多得換花樣。

「水青,先跟我媽算分成。」蕓蕓不忘提醒,就怕她吃虧。

「好,一分錢我都不會少拿的。」水青笑。

蕓蕓正想和水青具體討論下,晨間操的音樂響了,只好往外走。水青從校醫那兒弄到張減免課間操的證明,成了班上唯一留守,她羨慕得要命。

二十分鐘,水青可以看課本,可以寫作業。她發現原來心無旁騖的時候,學習的時間就很多,足夠維持上游成績。但今天,她腰痛,坐不住。於是,到外面走廊活動。

聽到對面樓梯傳來腳步聲,水青看了一眼。很久不見的白子西同學,雙手抱個大紙箱,裡面堆著高出箱子的兩摞紙,正往下走。他和羽毛都還在五班,教室就在八班頭頂上方。

水青打算縮回教室,眼睛太尖,看到紙張被風掀起角,而且極可能飛得遍地都是。白子西也注意到了,試圖一隻手扶住底,一隻手壓住上面。可是箱子太重,他得用膝蓋頂住。

這下就算視若無睹也不行了,水青在心裡嘆了口很長很長的氣,四下張望,能不能逮到個隨便什麼人,影子也好。目光所及,人物有二。一個白子西,一個自己。垂死掙扎之後,水青認命得走上樓。

「要我幫忙嗎?」好歹也是曾經的同班同學,她對自己說。

白子西抬眼一看,大概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碰上,怔忡了一下,放下紙盒,緊接著就說:「麻煩你。」

蹲下身,他理出一摞紙,遞給水青。

還以為白子西會說沒關係,謝謝之類的客氣話,他對不熟的自己這麼直接,超出水青以往的認識。她接過東西,等他再度抱起紙箱,兩人往樓下走去。

白子西眼角餘光裡的水青,很安靜,除了開始那句,沒再開口。她眉頭有些緊,目視前方,時不時又跟著他的走向。她似乎不太高興,為什麼?

「這是運動會的比賽時間表和宣傳冊,要送到藏青樓。」她不問,那由他來說。

高二高三教室在新校區,藏青摟在老校區。同學們正做操,他們就不能穿過操場。那就得走沿著校園的一條長廊,繞過大半個學校。

水青眉頭打結了。

「是不是太重了?」白子西當然察覺到她似乎更不高興,很不好意思地說,「還是我自己來吧。」

「我不是嫌重。」水青沒把東西放回去,有了方向,她加快腳步,「只是嫌遠。」

白子西見她全然不客氣,反倒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兩人又默默走了一段。

「你怎麼沒去做操?」難道不舒服?他不應該讓她幫忙的。

「太累了。」每走一步,肌肉酸痛,真想齜牙咧嘴,又怕嚇到旁邊這位。

「呃?」另一個出乎白子西意料的答案。

不得不再度沉默。

白子西有點辛苦。和女生一起做事,她們總是很多話說。從來只嫌鬧,未曾想也有如此冷場的時刻。要是換了別人,他沒所謂。但她是一鳴驚人的韓水青。老師們說歷代學生中大起大落的有,大落大起的,她是雲上第一人。

先是以第五名的絕對姿態考進來,一步步掉下去,直至進入無可救藥差生行列。文理一分班,又竄上前十名。更聽莫默說,開學以來,她的英文沒拿過滿分以外的分數,其他各科成績穩步上升。莫默笑言,照此下去,到期末,他的第一名就要讓賢了。

雖是玩笑,白子西卻真相信。那個神采飛揚,連莎翁都敢批評的女孩,有什麼事做不到呢?

水青也很辛苦。鑒於前生的教訓,不能跟白子西太熟太近,所以這個學期還沒近距離碰過面。自己一時好心,居然導致兩人獨處,她心裡很慌。

她沒出息?是,她不否認。可也從她的角度想想好不好?曾經,用了十五年,她暗戀著白子西。現在雖然下定決心要好好讀書,但距離這個人太近,她就會怕。

看看他,撇開出色的外表不提,沒有同齡男生的幼稚無聊,為人處事成熟穩健,虛懷若谷。優秀中的優秀,典範中的典範。老師眼中的未來,同學眼中的仰望。

「到了,哪個辦公室?」她聲音悅耳。

「學生宣傳部。」白子西心想,她半字不浪費。

就在左手邊第一間,門開著,水青把宣傳冊放回白子西捧著的箱子裡。

「那我先回教室了,再見。」頭也不回,走了。

白子西被她突兀的行為弄得一頭霧水,望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馬尾畫出弧線,人甚至都跑起來了。他得罪她了嗎?還是他很可怕?為什麼看起來簡直像亡命天涯?

水青跑起來,不是要逃離,而是她看見操場上快沒人了。白子西公事在身,不怕遲到。她只是普通學生,遲到就慘了。

「你跑什麼?」插進一個聲音。

水青一看,是葉陌離,換了運動服,正要上體育課。他身邊有幾個男生,嘻皮笑臉盯著她,不過樣子比葉陌離的初中朋友正氣。

「離離,我趕著上課。」聽到了上課鈴,可小腿酸,拉不開步子。

葉陌離一聽稱呼,臉都綠了。離離?她叫他小名,當著同學的面?

「韓水青!」氣死他,但又不能不傳達媽的話,假裝無視新損友的樂呵,「今晚在我家吃飯!」

只有遠去的背影,大力向後揮動的手。



第15章 天青藍 水青藍

撞上了!

火星撞地球,金星直冒!

那是水青推開教室門的瞬間,急匆匆的,門是開了,也跨進半隻腳,卻見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撞來,逼得她硬生生往後跳。

彭!腳沒事,頭有事,被門磕得生疼。水青拚命揉額頭,眼睛死盯著門。好端端怎麼又關上的?

門再打開時,眉頭微蹙的沈月出現,「上課鈴已經響過了。」

「幫團委送宣傳冊。」水青只好搬出這個名義來說。

「進來吧。」沈月果然不再追究。

水青連忙進去,轉身關門時,瞥見墻角站了個人。原來推門的時候有人站在後面,所以門反彈回來。可是,反彈力道也太大了吧?她不及細看,趕緊坐回座位。

蕓蕓胳膊肘推推她,很小聲說:「插班生。」

水青一聽插班生,不是轉學生,立刻看過去。

「雲天藍,你就坐——」沈月環顧教室,後排多空位,思量讓人坐哪兒。

「老師,我可以坐那兒嗎?」那男生一指莫默旁邊的座位。

「當然可以。」也好,有莫默看著,應該鬧不出什麼事。校長也真是,塞了個不屬正式編製的插班生進來,雖然聰明相,底子可能不好,但願別拖累全班平均分。

此時水青耳朵裡灌了水,聽什麼都遙遠模糊。她眼睛沒花吧?站在前面,伸著長臂,指著她這個方向的人,不是跟她賽車的男孩?他居然跟她同班?她的乖乖牌形象啊!

雲天藍得到許可後,往座位走去。他的視線卻聚集在那個目光震驚,應該已經認出他,所以半張著嘴,實在毫無形象可言的女孩。他想過兩人會很快碰面,卻沒想過是這麼快。同級同班,很有意思嘛!

水青看到他的笑容,雖然是無可挑剔的唇線弧度,卻感到寒氣逼人。有個詞,現在還沒流行,但她還是想說,太妖了!

雲天藍越走越近,水青慌忙低下頭。剛剛撞到的地方還隱隱作痛,彷彿在告訴她,這一切真得發生著。

身後拉椅子的聲音,衣料折皺的聲音,就安靜了。沈月開始講課,讓同學們打開書本,在黑板上寫語法概念。

水青的情緒得以平復。鋒芒在背?如坐針氈?她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眼不見為凈,最妥帖。更何況她還抱著一絲僥倖心理,對方認不出來。雲上一半女學生,她頂多算個小家碧玉。那天她還穿校服,他不一定記得住臉吧?

「嗨!」中提琴的魅力。

水青背部僵直,那個人應該在和莫默打招呼,自己不用太敏感。

「又見面了,小鬆餅。」中提琴的趣味。

水青的腦袋耷拉下來,面部神情垮掉。這人不僅記得非常清楚,連外號都給她取了!等等,小鬆餅?LadyFinger?也用來做提拉米蘇蛋糕的底。

他說得是英文啊!而且比起她騙死人不償命的倫敦腔,他的倫敦音更貴氣更自然。這一點,沒有到國外系統學習過的人是無法分辨的。教水青英國文學的老師就是倫敦當地人,所以她知道。

水青心裡很好奇,這個插班生,到底從哪裡來的?他的聲音有些耳熟。

下課後,等雲天藍出去,水青才問蕓蕓:「他不是轉學嗎?」

「不是,只插班一個學期。」蕓蕓偷偷附在水青耳邊,「長得真帥。」

她承認。但長得好,不代表人好。好看的人因為外表優勢,總得到人們的青眼。男的可以不用太能幹,女的可以不用太聰明。其實有什麼呢?她更欣賞才智雙全的人。

「少了個白子西,來了個雲天藍。」瞅了瞅水青,蕓蕓突然神情敞亮,「雲天藍,韓水青。你們倆的名字很合哪!天藍水青,水青天藍。」笑得且奸且詐。

水青一聽,真是合拍得有點詭異。

「蕓蕓,別亂說。」誰給他取的名字?

「別人不說,也會這麼想。」蕓蕓本來開玩笑的,看水青不太開心,就說,「名字而已。我以前有兩個同學,男生叫邱峰,女生叫曹羅葉,還秋風掃落葉呢。」

「真的?」水青張大眼睛。

「班上的人在背後說了整整三年,兩人到最後看到畢業留言冊才知道,笑死人了。」真得不能再真,「名字取外號,之間亂搭配,也是校園文化。所以,你別在意。越在意,越是心裡有鬼。」

別以為重生就萬能。人生即使重過百遍,依然有學不盡的東西。往往只是一句話,一個行為,領悟如此簡單。

蕓蕓的話令水青慚愧,她可不是心裡有鬼嗎?可蕓蕓說得對,不必在意。不管是名字契合,還是賽車事件,都是一場巧合加意外。以後破壞形象的事多著呢,因為她已經不是以前內向柔弱的韓水青。以往在國外慘烈的日子,早把那些懦弱的性格磨沒了。

想明白了,她對雲天藍的出現就不再那麼介懷。至於為什麼不會像別的同學主動和他去熟絡,全憑直覺行事。雲天藍,絕對不好惹。她怎能忘記他月華般的俊美中隱藏著蜇人的刺!

餘下的時間裡,雲天藍沒有和她說過話。

放學時,水青才想起葉陌離讓她去吃晚飯。可是今天早上雲爺爺有事,讓她白天上完課再去練詠春,也不知道要到幾點,而且晚上還有自習。

「水青。」羽毛在等。她們因為學校近,晚飯都回家吃。

「羽毛,我要去別的地方。本來葉媽讓我去吃飯,你幫我說一聲。」還好能傳話。

羽毛二話不說,點頭答應,「今晚我有畫課,不來夜自習,所以你要和離離一起回家。」

水青嘴上答應,心裡可不這麼想。凡是不能和羽毛一起回家的晚上,她不去找葉陌離就自己回去了。那傢伙,同學一幫幫的,她很煩這個。

朝永春館騎去。路口紅燈亮,有車停在她身邊,同款不同色,又遇上雲天藍。因為沒騎出多遠,同學還很多,她沒在意。可是,到第五個紅燈時,又看見他,水青就懷疑了。不過這次他在前,她在後。

「你跟著我幹什麼?」

請大家務必相信,能說出如此自戀的話,那人絕不是她。雖然她差一秒,就會問同樣的問題,但沒說出來就是勝利。

「誰跟著你了?馬路你家開的?」老掉牙的反問句,可是得承認,說出來的剎那,感覺好極了,可以由上而下藐視對方。

「很好。」他說。

本來就挺好,水青斜睨他。

綠燈亮了。

雲天藍左手一送,「女士優先。」

原來這意思,如果不是跟著他,總該有自己的路。不過方法幼稚,對方只要隨便拐進哪條街就好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水青暗自嫌棄,騎自己的路,再不回頭。

到了永春館,她把車停在後園外墻。

「還說不是跟著我?」

青柳的葉子,隨風擺在雲天藍身側,不依不饒。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4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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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師兄妹 干兄妹

「到底誰跟著誰?」水青氣笑。

「你站在我家門口,居然問我?」事情有古怪,雲天藍略起眉心。

「你家?」水青以為他撒謊,晃了晃鑰匙,插進鎖孔,打開院門,「瞧見沒?」干爺爺也是爺爺,爺爺的家自然也是她家,至少勉強算得上。

「你做什麼?」水青眼睜睜看雲天藍把車子推進去,靠墻放好,又拉開木格子小門,拿出雙拖鞋換上。

他很熟悉這裡,真像自己家一樣,水青突然想起爺爺上週六說的話。

「我大孫子旅行回來,星期一早上我要送他去學校。」爺爺這麼說的。

「這麼大的人還要您送上學?」她問。畢竟打木樁的背影又高又結實。

雲爺爺當時還沒解釋,就被前面的員工叫走了。

同樣的雲姓,還有眼前的背影莫名熟悉。雲天藍是雲爺爺的孫子?!

「查理給你的鑰匙?」雲天藍站直了,身形清碩,影子投進廊道裡。

「雲爺爺給的。」查理是哪位?

「藍斯回來了。學校怎麼樣?」雲川出現得正好。

「先請解釋下她怎麼回事。」雲天藍往後指指。

雲川一看,「青青也來了。」

「爺爺,他是您孫子?」水青也指指雲天藍,雖然已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了。

「就是他,上次你說他練木樁,我以為你們見過面。」雲川左看看,右看看,倆孩子之間氣氛凝重。

「原來是你——」輕飄飄飛來一句,到頭頂才劈下來,「偷窺我。」

「我聽到聲音,好奇瞥了一眼。」水青本來挺不好意思,可他咄咄逼人,心裡反彈。

「我問誰在那裡,你跑得那麼快,反應極度靈敏。」他只看到一片裙角。

「我怕被人誤會。」關鍵是那聲厲喝驅趕的。

「越描越黑。」他不以為然,轉頭問爺爺,說起英文來,「為什麼把鑰匙給她?」

「我教青青練詠春。」雲川英文回答他。心想,兩人不太和諧,不過沒關係,他可以有熱鬧看。

雲天藍一挑眉,「你教她什麼?」

「學詠春。」雲川呵呵。

「當初安妮那麼想學,是誰說詠春只教給家裡人,害得我只好跟她分手。」安妮是他前女友。

「青青是我干孫女,她不學也得學。」等著看大孫子臉上的驚雷。

「干——孫——女?」雲天藍磨牙了,「你有五個親孫子,還不夠?」

「就像你說的,我有五個孫子,卻一個孫女也沒有。青青我看著非常順眼,所以就認了干親。恭喜你,有妹妹了。」大孫子生氣,雲川卻很想大笑,「青青才剛開始練習,基礎部分由你先教,我會看著指導。」早這麼盤算的,橫豎這小子已經出師。

「自己認的孫女,自己教。」雲天藍撂下話要走。

「這是雲家的規矩。」鎮山之寶拿出來,「我認了青青,她就是我的孫女,你的妹妹。你既然練詠春,輩分上我是師尊,我讓你教,你就得教。除非,你發誓從此不出詠春拳。」

雲天藍五官皺緊。平時可以沒大沒小,如果老爺子一說這話,那就是傳統的家規,不允許小輩說不。他搞不懂,自己土生土長在英國,卻抗拒不了陳規舊矩。長輩的絕對權威,在西方已不多見。但對於早扎根在國外的雲家,依然不容小覷。即使強大如父親,目前也只能和爺爺僵著。

「爺爺,沒關係。要是為難的話,我可以不學。」水青聽爺孫倆英文對話,毫無障礙。

雲川沒想到水青全聽懂了,對她更高看幾分,「這小子會教你。」

雲天藍絕不想放棄詠春,雖然不甘心,卻也只好無可奈何說:「我教。」

雲川怕大孫子反悔,趕緊找個借口,到前頭去了。

「你打算穿著裙子扎馬步?」要他教,是吧?

「我帶了衣服。」水青本來覺得上了賊船,現在要跟這個人學,非常不祥的預感。

「我也去換衣服,五分鐘後再開始。」要他教,她可別叫苦。當年查理怎麼折騰他,他也會按規矩,一個個套在這女孩身上。

一個半小時後,雲川過來叫孩子們吃飯。看見水青趴在青石板地上,汗如雨下。自己的孫子,坐在老槐樹下,挖冰激淋,悠哉哉讀著郵寄過來的地理雜誌。雲川有點懊悔,之前沒說好條件。但既然已經交給藍斯,他就不能干涉,只看水青能不能堅持到底。

「青青,吃過飯就回去休息吧。」可憐的孩子,連筷子都捏不住,雲老爺子過意不去。

「我還得回學校上晚自習。」魚丸子掉下去第三次了,水青再接再厲。她對雲天藍的嚴格完全沒意見。練功嘛,哪能不苦,而且今天還學了兩個基礎動作,不光扎馬步。

雲天藍以為她會抱怨,誰知抖成篩糠卻一聲不吭,還說要去學校上自習,不由多看她兩眼。

「你晚上還上課?」他實在忍不住,問一句。

「你也要去啊!」又不是只有她。

「我?」為什麼?

「雲上的學生都得參加晚自習。」不用那麼驚訝吧?

「高中生晚上還要上課?」不是自願的補習?

「反正在家也是讀書,不如聚在一起,可以提高效率。」如果可以,她寧可呆在家裡。以她如今的自覺性,一個人K書,才效率高。

「我不去。」他又不是高中生,「查理,我不用去,是嗎?」

雲川明白孫子的意思,「他是旁聽生,不用去。」要是他說去的話,估計這小子明天就罷課了。

「真好。」想想也對,插班生不是正式學生。哈,終於插到QQ魚丸,把最後一口飯吃完。「那我走了,後天早上再來。爺爺,再見。」那傢伙,就不用客氣了。

「讓天藍送你去吧?」手腳軟成那樣,可能騎不了車。

「不用。」水青說。

「不要。」天藍說。

一個往外走。暗道:誰要他送啊!陰險惡毒,兩面三刀,傲慢無理,毫無風度的傢伙。一個往裡走,心想:誰要送她啊!狡猾虛偽,幼稚可笑,莫名其妙,毫無氣質的傢伙。

兩道背影,越拉越遠。兩束光,無聲碰撞。各自青春且盛!



第17章 假壞人 真好人

小丹是小學生,還是一名路長,她這路每天會經過市政府大門口。久了,小丹就立了個將來要當市長的志向。因為有市長伯伯,這條路才那麼寬,那麼安全。她天天這麼想,直到今天。

或許還是爸爸媽媽說得對,無論在哪兒,都可能會遇到壞人。眼前這個辛苦彎著腰的人,不知是想裝著跟她很熟,還是想裝成同路隊員,總之形跡可疑。

「小妹妹,幫我一個忙,行嗎?」對方壓低聲音。

「不行。」小丹分析形勢,她這隊一共五人,對方只有一個,又在市政府對面,不用怕。

那人好像絆倒自己的腳,差點摔倒,「小同學,很簡單很簡單的忙。」

「你是壞人,我不能幫。」小丹可勁搖頭,麻花辮打在那人連衣帽上。

「我是好人啊。」雖然今天不太光明磊落,那也是因為要做的事上不了臺面。

「好人為什麼要用帽子遮住頭,戴副大墨鏡,還用口罩。」和電視裡的壞人沒兩樣。

咦,小孩子不好騙嘛!為什麼電影裡,讓小孩做事那麼輕鬆。用物質誘惑好了,而且先從其他孩子入手,路長同學很聰明的樣子。

「小朋友,你們誰願意把這個大信封扔進馬路對面那個紅色箱子,我就給五條巧克力。」從口袋裡拿出來,亮給他們看。

「我去!」

「我去!」

爭先恐後,嘰嘰喳喳。

就是說,原來還要有甜頭。

「你們一個也不許去。」小丹拿出路長的架子。

呃?還是路長小朋友有氣節。現在該怎麼辦?晚上來,市政府都下班了。

「我是路長,我去!」巧克力啊巧克力,她最喜歡。

巧克力幾乎撒一地,看錯這位路長小同學。不過,誰去都一樣,東西放進去就行。

小丹按那人的話,把信封塞進箱子裡,上面寫著「群眾意見箱」。她不知道那是幹什麼的,雖然兩邊的警衛叔叔讓她有點害怕,可是想到好吃的巧克力,就統統甩到腦後去了。

「小妹妹,謝謝你!」那人把巧克力給小丹,「以後不要隨便拿別人給的東西,哪怕是你喜歡的,因為可能是壞人。」說完,又謝了一遍,拐上小路。

小丹將巧克力分給大家,吃得很甜時,她想:那人不是個壞人,只是個奇怪的人。

水青最近做了件相當大膽的事,以至於過了好幾天後,她還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每每有人叫她全名,或者老師找她,她就手心冒汗。

她寫了份匿名信。其實這麼說有點危言聳聽,只是把這封信讓一個小同學投進市政府前面那個群眾參與家鄉建設的意見箱裡。戴帽子,戴眼鏡,戴口罩的怪人就是她。

說是信,又沒那麼簡單,她寫了整整兩萬字,用了斷斷續續一個月的功夫,因為還要應付期中考試。內容是有關大學城的構想和實施方案,建議家鄉應該積極主動,為H市已經列入規劃的大學城爭取提供場地和各方面的便利。G市雖然不大,卻位於兩大城市H和K之間,其中H市更是國際化的大都市,因此,家鄉有自己獨特的地理優勢。以前聽說過H市要建綜合大學城的事,後來因為沒有合適地點被耽擱了數年。而家鄉和H市交界處,一大片土地都是舊工廠,不久後也會拆除。如果利用合理,大學城完全是可行的。

水青看到紅色的意見箱時,就打算用個人微薄之力,嘗試一下。大學如果能建在兩城之間,她既可以進好大學,離家又近,這是私心。她在建議書裡,則是分析了大學城能給家鄉帶來的無數好處,提出學校巴士,餐飲和住宿一條龍服務構想。興建高速,畢業生優先留城,吸引優秀人才的政策,以及企業學校共同開發網絡科技多方領域的未來概念。

當然,準備這份企劃,水青沒有抱任何希望。但她還是怕別人把好心當壞事,所以戰戰兢兢了幾天。當然,沒過多久,水青已經忘了這件事。

初冬的一個週末,水青設計好春裝,打算去蕓蕓家,就聽見老爸在廳裡和老媽聊天。

「兩市這次的大合作,全國首創。現在雙方正組建代表團準備談判,想爭取明年年中動工,一年後學生就可以在新的大學區裡上課。」老爸在機關裡,市政府的消息總是很快就知道了。

「我聽市政府裡的朋友說,正好那天市長開建議箱,要不然說不定就擱在哪裡積灰去了。」最近傳言紛紛。

「市長很想找到那個人,可能要出尋人啟事。」可靠消息,厚厚幾萬字的建議書,已經被列為未來代表團的第一綱要。

「爸,我們和H市要建大學城嗎?」瞎貓碰到死耗子了。

「是啊。」老爸開玩笑,「青青,你要是考上H市的一本名校,就不用住宿了。」

這可不就是她的目的?水青歡呼一聲。

「代表團決定了嗎?」老媽問。

「還沒。我們局裡有一個名額,老趙鼓勵我去試試。」所以才拿出來商量。

「爸,我支持你。」水青沒想到無心之舉說不定能幫上老爸的忙。

「下星期要交材料上去,然後市長親自看,再選人。」老爸為難,「時間太倉促了。」

「我幫你。」水青說,她的可是真宗原版。

「咱家女兒做這個一流。」老媽笑著進廚房做飯,「上回她給我的資料,可派上大用場。」

媽媽自從當上了萬伊的總經理,精神爽氣,神采飛揚。雖然頻繁出差,週末常在中心裡籌備,但忙得充實,忙得豐富。觀摩了好幾個城市的購物中心百貨,她已經越來越相信新時代的來臨將會使萬伊成功。

水青可不敢得意,大學城的事還不定呢。

「老韓,買房子的事怎麼辦?」半年前,打算買套三室兩廳的新房子。

自己居然忘了這茬!水青不想搬,因為再也不會遇到這麼好的鄰居,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一起吃鄰家飯的情分,地震時一起躲棚的情分。可她不能貿然開口,怕引起像上次那種反效果。

「過段時間再說吧,現在你忙我也忙。」老爸英明。

「也是。說實在的,我挺捨不得老鄰居。」老媽感性。

居然不用她傷腦筋,哪怕暫時不用,也是好的。她需要的是時間,還有手上能動用的全部資金,等待著一個即將到來的黃金時機。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4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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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落水青 扎馬青

冬雨很煩人,叮噹叮噹,敲著屋簷,打到青石地,彷彿冰珠子,冷。

雲天藍在一個多月裡,遭受著出生以來前所未有的,重大的,持續的打擊。受英國教育,十五歲就進入大學,主攻電腦軟件開發和金融管理雙學位,被稱為天才的他,因為對自己的自信,參加了期中考試。除英語外,另外四門皆為紅燈,數學和語文一半分數都沒拿到,歷史和政治個位數。他這才知道中國的高中生很不容易。

另一個讓他吃驚的是,韓水青,從名字到人都不能讓他喜歡的女孩,居然是班上第二名,僅次於他旁邊的莫默。

兩個天地之差的結果,令他十分不愉快。而且,這件事讓查理知道後,只要他對韓水青嚴格,就說他公報私仇。他沒那麼卑鄙,教她的方式完全照搬老爺子。也不知道是誰說,嚴師出高徒。他只是沒有把她當女孩子看,因此也沒有運用自己的紳士風度。僅此而已。

他並不覺得自己比任何人笨,畢竟不是在國內接受的教育,但有挫折感,很強烈的挫折感。雖然不至於衝動到把高中課本看一遍,他發了郵件,讓天遠把大學專業書寄過來。身後浪潮洶湧,就算得天獨厚,也要努力才能保持領先。

聽到後院門開,他看看表,六點整,韓水青晚了三十分鐘。哼,別說他故意整她。遲到一分鐘,多扎一小時馬步,這個週末她要在他家院子裡過夜了。不過,她還從來沒遲到過,即使累到四肢無力,依舊會早到十分鐘。

今天外面下雨,不能在院子裡練習。雲天藍走進練功房,等她。

水青脫掉鞋子,到旁邊的小房間換上運動服。對著鏡子,檢查一下。頭髮,梳齊。雙手,握拳。長袖長褲,擋好。看上去正常,她走出房間,穿過廊道,推開練功房的門。雲天藍一身白色練功服,正做熱身。

她遲到了,而且是半個小時。依雲天藍的個性,會罰三十小時馬步,她得想想如何跟父母解釋在外過夜的理由了。

「你眼睛怎麼了?」雲天藍聽到動靜,回頭看她,接著就問。

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水青不自在用手擋了擋額頭,「雨打到眼睛裡,被我揉紅了。」

「今天晚了,做下準備動作,就對招吧。」雲天藍見她頭髮有點濕,相信了她的話。

水青馬上開始做準備。所謂對招,不是真打,只是將前段時間學的招式向雲天藍比劃出來,他會出相應的招式,她可由此鞏固所學,並學到拆招的功夫。她沒想過要解釋為什麼遲到,因為無論如何,遲到是事實。

雲天藍和水青對到第三式,他雙手扣住她的腕子,往下拉,手感不對。那副掌心毛毛糙糙,和平時的細膩不同。而且,他根本沒用力,她卻皺怕了一臉。於是,拇指食指一扣,將她的手掌翻過來。

皮破得很醜,血滲如絲。

「騎車時,不小心摔了。」水青抽回手。

「你的理由還真多。」雲天藍走到櫃子那兒,從裡面拿了個藥箱,拎過來,「膝蓋上的傷也是?」

水青低頭一看,原來血滲入了衣料透出來。

「處理一下。」他坐在地板上,把藥箱打開,拿出紗布和創可貼。

「哦。」她也坐下來,用酒精消毒,疼得眼淚又出來了。

見她左手笨拙,雲天藍勉為其難幫忙處理傷口,目光在那雪白手腕上的青跡流連。不等她說謝謝,他捲起她的褲腳,整個膝蓋都腫了,好大一片皮蹭沒,血還未止。另個膝蓋也傷得慘不忍睹。

「真是不小心摔的?」他墨眸犀利。

「嗯。」水青低頭,往膝蓋擦酒精,怎麼那麼疼啊?咬牙忍淚!

他不再問,見她能自己整紗布了,也不再幫忙,「今天就到這兒。」

「我可以的。」就是預見會遇到那種事,她才想要練好功夫,能保護自己。

「可以嗎?」雲天藍伸手在她傷口上彈了一下。

「啊!」他幹什麼?水青叫疼。

「可以嗎?」雲天藍捉住她的手腕,摁下去。

「疼。」水青喊出來。

「星期三你也不用來,星期六我再教。」雲天藍暗中對了對那幾個瘀青,「如果你不同意,非要星期三來,那麼要補三十小時的馬步。」

星期六?正是那些人所給期限的最後一天。水青瑟縮,蜷起手指,握成半拳。她不是怕,可是討厭,討厭避無可避,跟他們講不通道理的狀況。

「我週六會來的。」她得想想怎麼辦,「爺爺在前面嗎?我去找他。」很煩燥,去廚房裡幹活好了。

雲天藍望著水青的身影,手腳都是磨破的,沒錯。但她手腕上的瘀青是被人用力掐出來的。她不肯說,因為兩人不是無話不談的關係。他無所謂。雖然查理認她當了干孫女,他可不承認什麼乾妹妹。干親到底算哪個類別的親戚,莫名其妙。

星期六,凌晨五點。

自己的確是莫名其妙,雲天藍從路燈的背光處往外看,邊看心裡邊想。自己很明白韓水青根本不是自己的妹妹,那麼如何解釋天還沒亮他會等在她家門口?一定是查理成天給自己洗腦,動不動就青青啊,妹妹的。而且,韓水青是雲家詠春弟子,如果真被人欺負,那他不能袖手旁觀。

韓水青沒出來,他卻看見三個男孩聚在不遠處抽煙,高中生的年齡,但又不太像正經學生。現在他的印象裡,雲上學生是高中生的代名詞。三句不離高考,一句不離分數,右手執筆,左手開卷。直覺,他們和他等的人是同一個。

五點零五分。

水青在出門前做了些預防措施。衣服口袋裡有四隻凍過三天的雞蛋,自行車籃筐裡還裝了兩大袋冰塊,兩筒麵粉和一罐辣椒油。

她騎車才上小路,就見他們已經在那兒了。就是以前葉陌離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想威逼恐嚇她,讓她向葉陌離告狀,好逼他再加入他們。看來他們缺錢哪。想過報警,但事情太小,再說警察保護不了一輩子。想過告訴爸媽,但自己苦心維持的獨立形象又會被打回小孩子的原形。最不可能告訴的就是葉陌離,他火爆脾氣,非折騰個雞飛狗跳不可。想了幾天,覺得不能讓對方小瞧自己,必須在氣勢上壓過他們,才能一勞永逸。

天色黑壓壓,彷彿鋪天蓋地的烏鴉。路燈沒幾隻,讓那些居心不良的影子很鬼祟。水青想起前生的最後一天,那道猙獰的邪惡,她稍稍猶豫,但還是跨出了大步。這裡是她的地盤,誰惹她,誰倒霉。她下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第19章 花之樹 雞之蛋

「同學,你真敢一個人出來。」皮膚黑,人又瘦小,外號猴黑的傢伙朝水青噴口煙。

水青眉眼不動,「對不起,我趕時間,請讓一讓。」

高個大肥怪腔怪調說:「我們也趕時間,趕緊給路費,我們就能回家睡覺。」

上次就是因為不搭理他們的勒索,騎車時,被他們撞到汽車道,害她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車子。為了閃避,從車上摔下來。他們見勢不妙,甩個狠話就溜了。

水青左手繼續推車,右手伸進口袋,握住凍雞蛋。她錯了,對付這些小混混應該用臭雞蛋才對。

第三人抓住了她的車把手,「讓你帶話給葉,他人呢?」

這人在水青上的那所初中很出名,叫花樹。令他出名的不僅是大過小過,打架逃課,還有他的長相。據寶貝們說,他蟬聯了三年校草,無論差生優生,但凡女生,都會欽慕的對象。水青那時一心讀著聖賢書。校草?她連校長的樣子都不關心。

既然腦海裡突然想起當年的傳聞,她就多看了花樹兩眼。頭髮留得挺長,像頹廢的搖滾樂手。眉似絕鋒,鷹眼如炬。鼻高而鉤,唇削而冷。好不好看,她不曉得,只覺得此人情薄。

「你自己可以跟他說。」水青淡淡無痕。

「聽說他去雲上,是你的主意。」花樹聽葉陌離發過牢騷。

「你認為可能嗎?我一不是他父母,二不是他親戚。我讓他去,他就去?」水青沒硬把車從花樹手裡掙開,「八桿子打不著的鄰居。你鄰居叫你去雲上,你去啊?」

猴黑和大肥互看對方,露出困惑的表情,她好像說得有道理。花樹卻依舊冷著張臉,沒被她繞過去,遠比那兩個聰明。

「遠親不如近鄰。」他只還水青一句話,何況他從葉那裡聽過多少次韓水青這個名字,根本數不清。

水青暗罵葉陌離沒腦袋,給自己找了這麼大的麻煩。

「放手。」話已經說到頭,水青不想浪費時間,他們又不能幫她扎馬步。

她真得毫不懼怕,一絲一分都沒有。花樹發現這個女生始終直視著自己,眼神堅定,情緒冷靜。她的高傲,激起他體內的叛骨。好學生啊,不過披著張虛偽的皮而已。

「既然如此,零花錢就你給吧。」花樹冷清的臉嬉皮起來,伸手要拿她的背包。

水青把蛋用力扔了過去。

花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時刻所發生的事。從小到大只有他打人鼻青臉腫,居然被一個女生砸青了鼻樑架子,而且兇器居然是一隻蛋,一隻掉到地上能發出像石頭敲地那種鏗鏘有力聲音的雞蛋。難怪能砸得他蹲下身體,雙手摀住鼻子,只疼得眼冒金星。

聽見自行車往前,也聽見猴黑和大肥哇呀呀得追過去,但等他能看清前方的時候,那兩個傢伙一頭一臉的白面,正原地跑步呢。

這女生帶了些什麼東西啊!花樹忍著疼,追上去。眼看就要抓住車子的後座,撲頭蓋臉來了一口袋,他這次有準備,閃身躲開,結果剛轉頭要繼續追,被迎面而來的另一口袋砸了正著。如果雞蛋夠硬,這口袋裡又不知裝了什麼,又冷又沉,打歪他的臉,引起頭昏腦脹。簡直快氣死,他還就不肯放過她了。腳下踉蹌,步子卻很大,終於捉住她的後車座。

水青輕叫一聲,拿出最後的武器——辣椒油,也不看人,只管落潑一陣。

花樹再次聽到猴黑和大肥的慘叫。甩甩頭,看到追上來的他們在他身邊,捂著眼睛,變成了無頭蒼蠅,而韓水青手裡拿得是一瓶辣椒油。

辣椒油!麵粉!雞蛋!她當他們是鍋子嗎!

他臉色如冰,雙目瞪紅,不敢相信三個男的,包括自己在內,居然被一個女的當成猴在耍。一氣之下,拳頭已經招呼出去。

啪——在黑暗的空間裡,爆開得是骨頭與骨頭的撞擊之音,之於明黃的燈下,揚起了囂塵!

水青在花樹出拳的剎那,已經閉起眼睛,耳邊的撞擊聲卻並沒有發生在自己的感官之內。睜開雙眼,輕揚的短髮,金黑的眸子,貴不可言的姿態,嘴角無懈可擊的漂亮弧度,雲天藍的影像光耀無比。

「打小女生,你也算男人?」雲天藍將對著她的拳頭打回去。

「你什麼東西?」花樹即使覺得自己太衝動,面對一個強悍的對手,他卻不想退讓。

「你的武器非常特別。」雲天藍突然用英文對水青說,「本來想早點出手,誰知看你玩得很高興,我也不好意思打斷。真是開了眼界,堂堂的詠春弟子,暗器功夫那麼傑出,查理私底下幫你加的餐?」

「我才學了一個多月,能怎麼樣?」諷刺她沒關係,能救她就行。爸爸常教,要記住別人的優點,忘記別人的缺點。她感激他,能從天而降,解救於危難。心裡唸唸念,直到忘記他可惡的地方。

「你們倆別以為說英文,我就聽不懂!」花樹看他們唧唧咕咕,心裡頭火澆了油得狂燒,「中國人給我說中文!」賣國賊!

「你看仔細,好好學學實戰。」依舊說英文,懶得理。這可是難得的機會。打架,他十二歲以後就沒輸過。

「不好吧,打架很麻煩的,萬一招來警察——」水青骨子裡還是個好孩子。

「放心,絕對讓他們連叫警察的力氣也沒有。」雲天藍鳳眼雙挑,「你站遠點,看著。」

「別打臉。」她的最後要求。

雲天藍活動了下手腳關節,對花樹笑得很偽善,「我要不要給你的朋友手帕,擦擦眼睛,然後三個可以一起上。」別說他以大欺小。

花樹也是驕傲的人,「我一人足夠打得你滿地滾。」

兩人陡然貼近,又陡然分開。不同的是,出拳的是花樹,被甩飛出去的也是花樹。花樹沒明白怎麼回事,但本來還在三米遠的雲天藍,已經到了面前,伸出手,狀似拉人的樣子。花樹打開對方的手,自己站起來,往前走過雲天藍幾步,突然回頭,提腳就揣雲天藍的腿關節。

雲天藍腳弓起,一鉤一帶,把花樹的腿劈成一字形。身體滾過花樹的腿,又壓下他的背,將花樹整個人壓得無法動彈。

「還打嗎?」只有蠻力的傢伙,雲天藍覺得自己高估了他,雙手撐地,翻出去,放開花樹。

花樹沒回答,但拳頭打向雲天藍的臉。雲天藍一手包住他的拳頭順勢帶,另一手肘擊打到他的胸口,再用力捶中他的背脊。花樹再次趴地。因為這次雲天藍用了五分力道,疼得花樹渾身發麻,試圖爬了幾次,竟然沒成功。

「三十分鐘內,你起不來。」雲天藍沒空和門外漢玩。

「她是你的馬子嗎?」花樹喘著問。

雲天藍沒聽明白。馬子?馬的孩子?是不是在比喻她是他保護的對象?

「算是吧!」他不懂裝懂一下,「以後要是在騷擾她,我就不會手下留情了。記住,我絕不是說說而已。你要不信,只管再傷到她試試,我讓你下半輩子坐輪椅。」

「那你得坐牢。」當他小孩子唬。

「噢,我拿得是外交護照,不受這邊法律制約。」欺負笨小孩不懂。

花樹一聽,這次真被唬住了。外交護照,很有權威的四個字。

雲天藍不再理他,到水青那邊說:「走了。」

「等等。」水青差點忘了,從包包裡拿出傻瓜相機,對三人中唯一面目清楚的花樹閃了下燈。

「你幹嘛?」花樹屈辱極了。

「我會把你的照片發給我所有的親戚朋友,還有鄰居。以後,萬一我失蹤,被人暗算,謀殺,交通事故,受傷,你都會是警方第一嫌疑人。所以,勸你別再惹我,還有葉陌離。」水青也走了。

男的不好惹,女的也不好惹,花樹這才發現自己是井底之蛙。這世界很大,並不是拼狠鬥兇,就一定會贏。他突然理解為什麼葉陌離寧可挨他們一頓海揍,也不敢不遵從這個女孩子的意思了。

那對被燈光無限延伸的影子,光明之中,他們真耀眼。第一次,花樹認真考慮好好做人的可能性。如果是自己的話,走在那樣的康莊大道上,是否也能精彩?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4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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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他鄉人 本鄉魂

雲天藍把對付花樹的三式演練給水青看,直到她完全熟練牢記,課才結束。水青沖完澡,換好衣服,經過他房間門口。門開著,敲敲板,雲天藍轉向她。

「你怎麼會在我家附近?」水青奇怪。

「我說有朋友住那兒,你信不信?」雲天藍反問。

「不信。你這人哪來的朋友?」知道他從倫敦來,處在不明原因的休學中,因為環境的巨大差異,根本就是個看一切都不順眼的叛逆兒。

「我好像也有同班同學。」說他沒朋友?這是事實,但不要承認。

「你叫得出幾個名字?」大概連她的全名都不知道。

「韓水青,莫默……」她的同桌叫什麼來的?名字裡有個雲字音。想不起來,其他的更沒印象。「我都沒跟其他人說過話。」

「不是沒說過,而是你無意去記他們的名字,反正很快就要回英國去。」他還知道她,要說謝謝嗎?

「不是無意,而是記不住。有意思的中文詞,我一聽就能記住。名字只有取的人才知道含義,我不清楚就沒概念。」中文名,百家姓,是流傳千年的文化,哪是他有時間有環境去弄通的,「我又不是中國人。」

又來了,這人。但凡涉及到一些文化底蘊的東西,他就說自己不是中國人。水青對這點相當感冒。

「你不是中國人?」她眉毛翹翹,眼睛豎豎。

「要我說多少遍。我出生成長都在英國,讀的是英國文學,學的是英國歷史,交的是英國朋友,拿的是英國護照,打工收入交英國的稅。吃麵包,喝牛奶,喜歡黃油奶酪,愛極蘋果餡餅加奶油。難道我不是英國人?」他還不明白為什麼她每次都蹦呢!

「你在法律上是英國公民,國家分界上是英國人。可是你黃皮膚——」雖然不明顯,而且屬於溫潤的白玉,不管了,「黑眼睛,黑頭髮。你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是純正的中國血統。你的血液,你的基因,甚至你的骨骼都符合中華民族的特徵,你敢說自己不是中國人?」

她言辭咄咄,小臉通紅,目光兇狠,橫眉冷對。原來只會逛街購物,穿衣打扮的女孩子可以似她這麼深刻動人。雲天藍因為韓水青,對中國女孩的印象全面改觀。

「學習學習猶太人。雖然連國家都沒有,可是全世界誰不知道他們的團結和智慧。經歷了希特勒那樣瘋狂的屠殺,他們這個民族比以往更強大。如果我們中國人都像你這種三代移民,跑出去,就不認老祖宗,只會成為被國人和外國人看不起的蝙蝠,兩邊都討不到好,又喪失自我。」她當年在國外,遇到一些中國出生,在國外長大的孩子,硬說自己是澳洲人,明明會講中文,還裝不懂不會。她替他們和他們的父母感覺丟臉。

雲天藍被她的話震動了。想到爺爺之所以能受到英國人的尊重,正因為他不屈不饒,以中國為傲,高貴的民族氣節。很多當地的商人也受了爺爺的影響,才選擇中國作為投資的方向。

「一個不承認自己出處的人,品格不夠高尚,人格也有問題。」水青總結陳詞。

他不能再讓她說下去,已經感覺自己十惡不赦,神情相當彆扭,「可以了,我不會再說這種話。」

近鄉情怯吧。在雲上當旁聽生的這段時間,他似乎很習慣也很能融入當地的生活和語言模式,這讓他下意識排拒。就好像與生俱來的天性回來了,他卻怕遺落後天的優勢。

水青看他認真的,大大方方讓他過了。打算去前頭吃飯,不小心瞥見雲天藍身後電腦屏幕上的顯示。

「你能上網?」這年頭網絡可精貴,只限於大公司,大學和政府機關。不過深入到百姓家,也就在五年內。

「是。」沒網沒電腦的地方,他可待不下去。

「我可以看看嗎?」老爸辦公室也有網絡,可是雲天藍現在打開的頁面令她很感興趣。

「可以。」他往旁邊讓開個位置。經過今天一早發生的事,兩人之間融洽了一些。

甜甜桂花香,隨著水青的走近,起江南雅風。他因為沒得選擇,只能用這種香型的沐浴露。這麼聞起來,很適合她。從而,嚴重懷疑,查理故意買女生用的沐浴露給他。

「沒錯。」知道她英文了得,和她對話,讓他錯覺自己身在英國。

「不是,看看而已。」他只是瀏覽,頭腦中想要找什麼,可還不知道答案。

「五英鎊一年。」很便宜。

就是這個!雲天藍驚訝得看著韓水青,她簡簡單單就道破了潛在的商機。

「這倒沒關係,維護幾十個網頁很容易,而且我的弟弟們都可以幫忙。」連這條新法規,她都知道,雲天藍已從驚訝轉成佩服了。

「你有澳洲的同學嗎?」水青問的時候,沒抱希望。

「我拿英國,澳洲和美國護照。」他是多國人。

狠啊!概念是她給的,名單也是她提供的,就借他的名義一下下。要是她家也有網絡,她自己也會製作簡單的網頁,不用他。算了,無本的經營,一半就一半吧,總比沒有好。

「行。」

兩人一拍即合。撒開網,就等著收穫。

「對了,你到底為什麼會在我家附近啊?」水青摘著名單,又想了些美國,歐洲和英國的,補上去。

已經繞過去的話題,怎麼又讓她想起來了?雲天藍無奈。

「因為你那天撒謊。雖然手心和膝蓋確實是摔傷,可是手腕上的淤青是人為的。查理也說你在廚房幫忙心不在焉,讓我仔細留意。」所以他就去她家附近留意了。

「謝謝你。」今天沒有他解圍,自己就要挨打。

「不用謝我,謝查理,都是他逼的。」他趕緊把功勞讓出去,「他們要是再找你麻煩,你不需要自己扛著。詠春弟子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別丟雲家臉面。」

「嗯。」靠山硬,底氣就足。

「跟我對打的那個問,你是不是我馬子?」雲天藍想想,還是虛心求教的好,「是指我是你保護人的意思?」

「誒——!」水青跳開去。

看她反應這麼大,自己可能理解錯了,雲天藍問:「那是什麼意思?」

「你為什麼會認為是保護者?」水青想不通。

「馬之子,馬的孩子。不是保護人,就是監護人了。」他不明白哪裡錯。

水青反駁不了。從字面的意思看,這麼解釋挺通暢。

「女朋友。」已經看到爺爺坐在桌前等他們,水青小聲說。

「什麼?」雲天藍心想,誰是女朋友?

「馬子是香港傳過來的,意思是女朋友。」水青跑過去,跟爺爺打招呼,燦爛的笑容,讓爺爺有點迷惑。

雲天藍發誓,下次再見到那胡言亂語的傢伙,一定揍得他滿嘴噴牙齒。女朋友?韓水青?小毛丫頭一個。



第21章 來了狼 白眼狼(上)

用了一整天,幫爸爸完成大學城最後的資料和企劃整理。

「青青。」韓宜農叫女兒。

「啊?」水青正忙著裝訂。

「你會有大出息的。」以前只是覺得這孩子聰明,現在卻發現她真的長大了。

「爸,不用有大出息,日子過的舒服就好。」她如今圖安逸。

「人大心小了?」韓宜農提醒她,「你以前說將來長大了要當這個當那個,不當了?」

「不當了。」水青不敢說出米蟲的志向,怕老爸受不住,「我就當個乖乖女兒,陪你們到老。」多好。

「也不錯。」都說爸爸疼女兒,全世界都一樣,「就是有點可惜。」這兩天和女兒談得很多,才發現她看得很遠很高。憑著手上的資料,他一定能進入代表團,可是裡面最精妙最先進的主意卻來自於十六歲的孩子,說出去也沒人信。

「不可惜。就算足不出戶,世界也很大,要做的事還很多。」夠一輩子充盈。

天花板的燈震了震。

「又來了。」韓宜農抬抬眼鏡,「青青,你媽不在,你去把羽毛拉出來。孩子聽大人吵架不好。我要再去勸,羽毛媽該認為我和老朱串通一氣了。」

水青應著聲,開門往樓上走。

羽毛家最近大吵小吵不斷,主因是羽毛媽下崗了。羽毛爸和水青爸一個單位,還只是科員,就拿點死工資。經濟上困難,鄰居都願意出手幫,但羽毛爸倔得很,說什麼家務事要自己理,怎麼也不肯求人。羽毛媽到處找工作,目前還沒著落。

「羽毛,跟我出去逛逛吧。」水青推開朱家門,跨過碎片,和僵著臉的兩個大人打過招呼,走進羽毛房間。

「吵,吵,吵,有用嗎?」羽毛拿著畫筆,正往紙上撒氣呢。

「行了,你媽辣脾氣,你爸又倔,平常說不到兩句,嗓門就大了。不過,吵歸吵,感情還是好。」夫妻相處模式千種萬種,雙方覺著好就能長久。別人是霧裡看花,湊熱鬧。

「好什麼好?我媽要再找不到工作,可能我就要考慮跟爸,還是跟媽一起生活了。」羽毛把筆一甩,「大人煩死了。」

「出去兜兜,晚飯再回來,你媽絕對不會漏掉一頓飯。」不是說羽毛媽胖,而是羽毛媽特別喜歡做飯,到點就動。

羽毛說:「叫上蕓蕓,好久沒三人逛街。」

在步行街一頭碰面,羽毛跟蕓蕓也抱怨了半天。

「單親可不好過。」蕓蕓悠然一句,封住了羽毛的嘴。

「咱們去哪兒?逛商場麼?」水青趕緊找事做。

「又沒錢,能買什麼?」羽毛最窮。

「真是,滿大街的商店,要不就是高檔酒樓,連坐下聊天的地方都沒有。」輪到蕓蕓來抱怨。

「去萬伊那兒看看?我媽在呢。蕓蕓,你媽的舖位不也在裝修?」水青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地方可去。

「也好,看完了,再去書店逛逛?」蕓蕓想到個去處。

只要不是回家,去哪兒都好的羽毛,趕緊應和。

「青青,我媽這個店舖你佔幾份兒?」蕓蕓問,「她吞吞吐吐不肯告訴我,別又坑你了。要不是你媽,她能拿到比市面上低兩成的租金嗎?」

「你媽非常大方,要給我一半。」水青回答。

「結果呢?」羽毛也好奇起來。她平時總在練畫,現在三人又不同班,會漏掉消息。

「結果,我沒要。」水青笑笑。

「為什麼啊?」沒見過這樣的,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我又不是專業設計師,能給你媽設計幾次衣服,就差不多了。」水青有自知之名。

蕓蕓媽現在對水青極為器重和信任,不介意她還是孩子,生意上的事總找她商量。所以這件事她也和蕓蕓媽談過。目前應該集中做批發,以一人一車為點,面向附近三個省市,雇銷售人員主動去時裝店,大型時裝城推銷,省了龐大的租金和電雜費。等把名氣做大,再固定下來,到時候是別人來找她們。

「管以後幹嘛?她願意給,你就拿著。」蕓蕓替她不甘心。

「聽我說完,雖然我沒要那半間店,可請你媽把三年利潤折成現金借給我。」水青提這個要求的時候,扭捏了十分鐘。因為她沒認為自己幫了蕓蕓媽很多,不過說了些話,出了點主意,真正做事的都是別人。

「借給你?」蕓蕓完全不明白了。

「蕓蕓,你媽的生意賺利還不久。三年利潤折現相當於她這半年純利的三分之二,是很大一筆錢。」水青搖頭,表示蕓蕓不懂。

「短視啊你!一間店可以一直幫你賺錢。折現,而且是借,你打算放銀行吃利息?」蕓蕓最近理財方面進步很大。

「那不是我的方向。」水青只能說。

「行了行了,你們兩個是不是外國人?跟大人一樣,講得話我完全聽不懂。」羽毛大叫暫停。

「我們本來就長大了。」蕓蕓發現,和水青聊得越多,自己的思考就越成熟,「只有你,還在做藝術家的夢。」

「只有我還堅持幼兒園時代起的夢想。」羽毛自豪得甩短髮。

「我記得蕓蕓要當公主。」水青想起來顧蕓蕓的戲語。

「所以不可能實現。」蕓蕓撇撇嘴,「落難公主還差不多。」

「你說你要當幼兒園老師。」羽毛揭水青的隱私。

「當老師那麼辛苦,我才不做。」水青也撇嘴。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羽毛最後撇嘴。

三人嬉笑著從萬伊後面進去,水青看到老媽匆匆而過,就喊了一聲。

姜如只看她們一眼,說道:「我有急事處理,你們先去我辦公室。」

水青聽到爭吵聲,有些擔心,和蕓蕓羽毛交換眼神後,跟在她媽身後。今天週末,裝修依然進行的如火如荼。走到東北角那兒,動靜很大,不少工人圍觀。都認識萬伊的總經理,很容易就把她們四個讓了進去。

「錢秘書,你說撤就撤,總要說說理由吧?」說話的是萬伊食品部經理魏華,老媽把她從人民商場挖過來,一名得力女將。

「上面讓我別繼續,我就得聽。」錢秘書看來是這片角裝修的負責人,喝喝著工人們整理東西走人。

「魏華,怎麼回事?」姜如皺緊眉頭。

「姜總,錢秘書說,舖位不租了,要撤裝修。」魏華沒轍。

「錢秘書,說好這一百五十平方的地方租給你們東老闆,為什麼又不租了呢?」姜如親自過問。

「姜總,你來了就好辦。雖然我們是說要租這地方,可是還沒簽約。只要沒簽約,我們就能反悔,是不是?」錢秘書眼珠子骨碌碌轉。

原來,遇上白眼狼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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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來了狼 白眼狼(下)

姜如暗喊糟糕,因為對方是底氣十足,名聲極大的香港公司,當時說好要開一間乾貨店,專賣燕窩鮑魚之類的上等貨。覺得有賣點,對方又說這周過來簽約,她答應得倉促。

「合同沒簽,因為東老闆在香港,暫時安排不了行程,你們又急著裝修,還交了三個月保證金,我才答應的。」姜如沒有低聲下氣,冷靜說著事實。

「無論如何,拿不出書面合同,就不能保證。」錢秘書賴皮臉,五短身材,頤指氣使,「對了,既然你提到保證金,得還給我們。」

水青一聽,沒合同,就沒保證?欺負她們法盲嗎?

這時錢秘書手機響了,摩托羅拉掌中寶,算不錯的型號。

「老闆,事情正在辦……我知道,馬上帶工人過去開工……」點頭哈腰,標準狗腿。

「羽毛,蕓蕓,幫我個忙。」水青要借孩子的身份,胡鬧一場,附耳過去對她們說了幾句話。

羽毛細長眼,促狹眨。裝作不經意,撞上錢秘書的手肘。她比他高半個頭,用點技巧,手機就脫手而出。水青早跟在其後,眼明手快,接住手機。錢秘書正想開口要,誰知羽毛突然摔到地上,只喊疼。蕓蕓立刻拉住錢秘書,說他亂撞人。

那邊混亂,水青趁機講電話。

「東老闆,是嗎?」壓熟了孩子氣的音色。

「我是。」對方聽見陌生人的聲音,居然不驚不惱,是個角色。

「你見多識廣,應該知道不簽書面合同,口頭協議同樣具有法律效力。只要我方出示第三方在場證人,去電話局獲得通話記錄,而你的施工隊在中心已工作多天,人證物證無數,足以證明口頭協議生效。說到打官司,你們是香港公司,我們是政府下貿易局,又是你們毀約在先。誰輸誰贏,就算持久戰,拼上你方聲譽,也不難判斷。」水青見好友們攔不住錢秘書,就在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場地裡繞起圈子。

「所以呢?」聲音頗有興致。

「當然,也許你們有難處,毀約迫不得已。不過保證金不能退回,還要追加毀約金。具體請和我們總經理商定,一切對照合同明文規定。你放心,秉承同族同宗的友好關係,總經理不會故意刁難。」跑步時忘了變聲。

「你為什麼很喘?」磁性男聲微啞。

「因為你秘書緊追在我後面,怕這款漂亮珍貴的手機經我手報廢。他顯然不理解我試圖和你表達良好的願望,而盲目以為我正騷擾他老闆。」年輕就是精力無限,矮胖的錢秘書快追不動了。

爽朗的笑聲從電話那頭傳來,「你叫什麼名字?」

怎麼可能告訴他!水青心思活絡,不答。

「蕓蕓!」周蘭芬,蕓蕓媽的高分貝。

水青一扭頭,動作慢了,被錢秘書追上,搶去手機。

「小小年紀搶劫,我報警抓你。」劈頭就恐嚇。

「老闆,不好意思,有人胡鬧……」變臉跟翻書,又哈巴上了。

「水青,你幹什麼?」姜如趕緊把她拉過去。

「媽,待會兒要是他把電話給你,你可要按合同辦事,保證金不能退,還要賠償金。」水青有信心說服了對方。

姜如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就見錢秘書臉色不太好,走向她。

「我老闆要親自跟你談。」他被老闆罵不會辦事,計較雞毛蒜皮的小錢,耽誤另一頭的工程。狠狠瞪圓成黃豆眼,非常忿忿得看向旁邊的水青,也不知道黃毛丫頭跟老闆說了什麼。

姜如講完電話,和錢秘書有相同的疑問——水青到底同對方說了什麼?東老闆爽快道歉,還答應不追回保證金,按合同賠三個月租金。這結果已經相當圓滿。

「這下我們可以走了吧?」錢秘書依舊氣焰高。

姜如請身後的工人們讓開路,看他們一隊人離開,嘆了口氣。

「媽,這地方本來要做什麼?」水青知道媽媽擔心什麼。

「港式乾貨店,賣燕窩魚翅鮑魚之類的。」現在要找誰來頂?只有一個月了。

「挺有新意,可是以我們市的消費水平而言,會不會過了?即使有錢買了燕窩回去,也得知道怎麼做。」高級大酒樓的生意都不太好,更何況是這種?

「這些乾貨本身就有高中低檔之分,因為他們經營目標是咱們這兒的中高層收入者,作為禮品的話,還是有一定市場。」姜如也考慮過。

「姜總,現在怎麼辦?」魏華著急,到開業那天總不能開空倉吧?

「走,召集大家商量商量。」姜如立即要求開會,轉頭又對水青說,「女兒,先回家吧,我今天到家可能要晚了。」

蕓蕓媽問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也皺起眉,「哪家公司這麼缺德?」

「誰知道呢!」水青說,「事情出得早比較好,免得以後開張再鬧,更麻煩。」

「說得也是。」蕓蕓媽被水青一提,反而慶幸,「青青,要不要去我那兒看看?按你的建議,正在改裝呢。」

「芬姨,不用了,您做事比我細緻。」她擺手,又問,「開業那天的時裝模特找好了嗎?」

「找好了,客人我也請了,不過開幕小酒會找不到人來做。」正愁哪!

「元旦學校放假,您把杯子盤子都準備好,我來做。」主要是紅白葡萄酒,香檳,至於簡單的雞尾酒她還是會兩種的。

「我們也能幫忙。」蕓蕓和羽毛自告奮勇。

「可以,不過別偷喝酒。」芬姨放心了,真怪,只要有水青在,事情總能解決。

告別了蕓蕓媽,三人又走到大街上。

「要不要去書店?」水青問。她腦袋裡空空如也,那麼大塊地方,做什麼呢?

「去吧,反正還不到午飯時間。」羽毛一想到她爸媽就頭疼。

新華書店市區只有一家,面積上下兩層,目前夠用。

「水青,幫我選些參考書。」蕓蕓的成績中等,考大學不會有問題,但名校可能不容易。

「你要是願意,我可以幫你補課。」水青翻得是裝潢書。

「你說的啊!別反悔。」蕓蕓馬上趴著水青的肩膀。

兩人同時看著羽毛。

「別看我,各科及格就行了。」美院最重視專業基礎。

羽毛這麼堅定著理想,水青開不了口。前生,朱潔羽考上了美院,可是沒能出頭。她是有天分的,可是有天分,不代表就能成為畫家。藝術家的世界,也有惡性競爭,也有不良手段。能出頭的,有幾個還是純追求藝術的人?

悲觀?殘酷?只是現實。在大浪裡淘金,沙子和金子其實都漏出去,只有使出渾身解數,扒上篩籬,而且要恰好晴朗,陽光正好曬在那個角度,讓人看見了那點金,才會被發現。

羽毛的脾氣綜合她爸媽又倔又辣,認定的事只有她自己想通了才能改,否則就是一個腸子通到底,撞了南墻也不回頭。

「就沒看到適合我們吃飯的地方,挑完書就回家吧。」典型女孩子尖細的嗓音,「還有,表哥,你確定生日禮物只要一本書?」

水青沒回過頭,倒是蕓蕓和羽毛側臉看了看。

「張妙。」羽毛唇不動,舌頭動。

那聲音不是張妙。

「白子西。」蕓蕓假裝翻書,「莫默。還有個女孩子,不認識。」

水青認識。

前生,她在這個女孩子的毒舌和壞心眼裡,飽受折磨和屈辱。前生,讓白子西對她忽好忽壞的影子破壞王。

終於要相見!



第23章 潘朵拉 攀朵花

水青的記憶裡,有一隻類似於潘朵拉的盒子,裡面藏著滿滿三樣東西:憤怒,痛苦,哀傷。而這三樣東西都來源於同一個人。

陸曼麗!白子西的表妹!

她外表猶如天使那般純凈,心思卻黑暗猶如魔鬼。因此水青曾一度和她推心置腹,直至發現自己萬劫不復,白子西已離她遙不可及。

所以,進入水青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是——閃!命運已經改變了,不是嗎?她現在和白子西幾乎是陌路人,不是嗎?沒必要認識陸曼麗,不是嗎?心裡的自我死死抱住那只彷彿要暴動的盒子。

像螃蟹一樣,橫出一步,又橫出一步——

「顧蕓蕓,朱潔羽,你們來買書嗎?」另一個是誰?背對著他們,橫行。

這個莫默,不僅不夠沉默,而且是熱情的沙漠!烤死人的沙漠!又跟他不熟,打什麼招呼呢?

羽毛輕飄飄啊了一聲,眼睛上落下落,視線飄忽不定。

蕓蕓卻自來熟,痛快地搭起話:「是啊。你們也來買書?」

廢話,來書店不買書,難道還是來喝茶的?水青吹過去一閃人的眼風,被蕓蕓幸災樂禍的目光打回來。

試煉她對白子西的反應?沒問題!連他的生日是今天都沒想起來,就知道她自己的決心了。關鍵是,她極度,非常,不願意和魔女碰面啊!

「韓水青,你好。」

她不回頭,就不要裝著跟她熟,好不好?

可,這聲音不是莫默!不明快,卻如沉釀。不爽朗,卻如夜潮。白子西,總是不同的。

水青慢騰騰轉過身,臉上已換上明快的笑容,伸出手,一揮兩揮,對著眼前一行四人,笑如春風,「大家好。」

最先跳進她眼裡的,一簇紅,一方白。紅是地獄火,白是天堂雲。眨眼再開,貓樣眼,漣漪唇,粉色腮,嬰兒肥,甜甜痣,不脫稚氣,可愛且落落大方。

白子西目不斜視,落在水青身上,雖然公式化的介紹,卻有令人不難察覺的友善,「這是我表妹陸曼麗,今年從H市考進雲上。」

陸曼麗在白子西身後悄悄打量著水青她們三個,似乎害羞,拉拉他的衣袖,細聲細氣得問:「表哥,你的同學嗎?」

白子西還沒說話,莫默搶了先,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多笑容,招搖自己唇紅齒白,「以前和現在的,你表哥和我的,同班同學。」還一一給陸曼麗報上名字。

「哦。」陸曼麗嬌嬌沖水青她們一笑,「你們好。」

見到她,自己可不太好。水青保持淡然的神情,演繹疏離的客氣,目光無波無瀾,人依舊落在羽毛和云云身後三步,以拉遠同對面四人的心理距離。

「你不是要買英語參考書?可以問一下韓水青,她是全年級的英語狀元,次次拿滿分。」莫默再次多嘴,手指著水青,還負責給陸曼麗當嚮導。

他乾脆改名叫莫非默好了。水青有點壞心眼,捏緊手裡的書,怕自己控制不住,砸向他的頭。

「真的?」陸曼麗貓眼圓睜睜,右腮那顆甜甜痣,微微抬了起來,「比表哥還厲害?」

「那怎麼能比?」沉寂已久的張妙說著,親熱挽起陸曼麗的胳膊,用不大卻人人能聽得見的聲音,遮掩不住地譏嘲,「她高一期末考,英語還不及格呢。」

吐槽吧吐槽。水青將書卷成筒狀,輕打著手心,手指一收一放,舒心地瞇起狐貍眼,假想拍手稱快的淋漓感覺。她寧可自己在陸曼麗眼裡是個資質平庸的笨蛋,也不要領著這心裡長惡魔角的人選什麼參考書。

「要不,張妙,你陪我去選吧。」陸曼麗歪著小臉,想了想,保險起見,還是請認識的人幫忙。

張妙好不得意,黑裡俏變成了黑裡亮,攀上什麼似的,彰顯榮光。笑著說了一字走,和陸曼麗往英語天地去。

「表哥,你挑好書,可別自己付錢。說好了,今年我一定要給你生日禮物。」陸曼麗走出沒幾步,轉頭過來,衝著白子西撒嬌。

「知道了。」白子西很疼這個表妹。因為父母常年在國外,他一直寄住在H市的姨媽家。後來考了雲上,才住到這個城市的外公外婆家裡。兩人從小吃住在一起,陸曼麗就像自己的親妹妹。

等她們遠了,白子西走過來,隨手翻一下水青身邊擺的那些書,「你手裡那本書再捲下去,店員一定會讓你買下來。」

水青低頭瞧,那本名店裝潢都已經被捲得不成樣子了,多是因為自己假想過頭,壯烈犧牲在快樂之下。看到白子西一臉似笑非笑,她原本還訕訕然,不由生起氣來,攤開書本,上下用力彎兩下,又拍拍書面,右眉一揚,「這不是平了?再說,買就買。」

「我開玩笑的。」白子西也揚了揚眉。她臉蛋鼓鼓,賭氣起來的樣子,完全沒有以往那般沉默寡言,好玩有趣。想笑,又怕她誤會他惡劣,食指堵在嘴邊,聰明得掩蓋掉了。

白子西在和她開玩笑?每每給人以斯文儒雅的君子模樣,和大部分同學保持著淡如白水的關係,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班長和小老師,這個人,他現在卻說他和她開玩笑!別讓她短命了吧!

水青心裡雷聲轟轟響,腦海裡發著警報。可是,一邊是蕓蕓和羽毛虎視眈眈,另一邊是莫默好整以暇。她一咬唇,擠出清爽笑容,「班長,你真幽默。我趕——」時間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蕓蕓又折騰了。

「你今天生日?」她顯然在問白子西。

「是。」白子西又回到班長式的禮貌,簡短回答。

「打算怎麼慶祝?」蕓蕓今天囉嗦得不像話,一反矜持的大家閨秀形象。

怎麼慶祝?人家生日,你管他怎麼慶祝?就算爬刀山,游火海,他們願意!水青無語得低著頭,盯著腳尖,數拍子,唸咒語。快快結束這場毫無營養,甚至有害健康的對話吧。又不是茶話會,站著聊天太久,對身體發育不好。

「我們訂了酒樓吃粵菜。」莫默像是東道主,趕著話茬子奔,「張妙她們都來,你們也來吧,人多熱鬧。白子西說了,他請客,不用禮物。」

「不——」水青抬頭,打算客套下,再來個婉言拒絕。可是,就有人不讓她把話說完。

「好啊,反正今天週末,我們也有空。」這次換成羽毛了,她自私自利,不想回家,就去蹭免費飯,還偏偏拉著她這個心不甘情不願的。

「那麼,七點在永春館見。」白子西好像很高興有人幫他燒錢,黑眸又是帶笑,想了一下又說,「千萬別買禮物。」

根本是在提醒,千萬別忘了買禮物。水青因為一直在努力和以前的禍害們保持距離,可不知怎麼,好像躲也躲不了,擋也擋不掉。而且怕什麼,來什麼。

突如其來,水青有些混亂。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4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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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大吃客 小吃家

蕓蕓扔下一句——不應該總是老鼠躲貓,就帶羽毛去她家,留下水青一個人漫無目的,四處亂逛。她在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大街小巷裡,看著人們忙碌,聽著雞啼狗吠,心裡空曠。

烏青磚,白灰墻,沿著河流,彎彎繞繞,無數人家。這些地方,有的將很快就會拆遷,有的若干年後也會消失。這裡將會是一片大型的商務樓,國內外知名的企業來進駐,帶動這個城市的發展。她記得樓的位置,每次回國,她隨父親都要走上一遍。那麼,她的位置呢?

她的位置就在這片土地上,不大,卻安逸。白子西,則注定要高飛的,H市,甚至更遠更廣闊。無論如何,兩人不可能有未來。她庸人自擾呵——

坐在河邊的石凳上,對面就是萬伊。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她不需要躲開白子西,也不用怕遇見陸曼麗,因為不必自己費心,等到高中畢業,他們就會從自己的世界淡出去。

他們是鷹,而她只是個守望者。即使要開拓,也在自己的根之上。

雲天藍在路邊站了好一會兒,終於確認了韓水青。她背對著他,面向繞過半城的小河,坐在白色石凳上,靠著身側的楊柳。能認出背影,不是他對她有多熟悉,而是在行色匆匆的過往路人中,她實在慵懶的特別。那身架子,好像不長骨頭似的,連同柔軟的馬尾辮,恨不得繞上樹幹。而在這麼冷的天氣裡,還能坐在冰冷的石板上納涼,非常符合她朝混混扔凍雞蛋這種異於常人的個性。

「喂。」他不想打招呼,卻還是打了招呼。沒辦法,這個市區太小,隨便逛逛,能碰上一家親的機率百分百。

「你住城南,跑城北來幹嘛?」水青眼中墨黑流過去,又流回來。別說懶在樹幹上的身體,連脖子都沒帶轉一下。她甚至還雙臂環樹,像極某種袋類動物。

「不冷嗎?」石板凳,暗淡反射走陽光,看著就涼,他聰明得選擇站著,雙手插進衣袋。

「冷。」她這回眼珠子都定了,「有助於思考。」

「腦袋凍僵了,能思考什麼?」他剛才看第一眼時,就覺得她有心事。細眉鎖緊,小狐貍的圓眸沒有光,嘴巴抿得緊緊,委屈著,困擾著,神思遠遊。

「腦袋僵了,生存的本能就會出現,激發最大潛能,那樣可以得到最好的答案。」她果然得出來了。關於白子西,四個字結論——順其自然。

雲天藍幾乎要翻白眼了。這也算常規邏輯?他可不想陪她在這裡喝風。

「我在找小吃店。」他總不能說,得罪了老爺子,不讓廚房給他飯,所以才出來逛。

「市場調查?」水青這麼問,當然是因為爺爺開飯店,作為孫子的他,瞭解一下同行業,也是必要的。

不知道她怎麼得出這個結論,雲天藍沒那麼多精力去研究,肚子正大唱空城計,大腦缺血供應,急需食物。

他左顧右盼,少見的不安躁氣,終於引起水青的重視。她放開已經被捂暖的柳樹幹,站到他身邊,學他張望,「你到底找什麼?」

「我已經說過了。」他目光掠過某條小巷深處黑乎乎的麵館招牌,眉頭打了第八次結。

「小飯店到處都是啊。」她隨便看看就好幾家。

「我要干凈的,明亮的,看著有胃口,吃著不會拉肚子,簡單,熱乎,味道好的店。」他把視線都放得跟紫外線一樣了。觸目所及,都是難登大雅之堂,簡陋到無法入眼,和路邊攤沒兩樣的地方。

「酒香不怕巷子深。外表看上去不怎麼樣,進去裡面才知道。老店做小吃,味道不會差。」不過,她自己是不會去吃的。就像雲天藍說的,看上去臟兮兮,不太讓人放心。

水青才想繼續諷刺他太挑剔,恰有一對母子從他們面前經過。小男孩哭著鬧著肚子餓,要媽媽買包子給他吃。

年輕的媽媽看看四周,拉著兒子的手,愁著臉,「店裡的東西臟,回家媽就給你做飯。兒子,忍忍。」

誰知孩子還小,哪管這個,甩開媽媽的手,放聲大哭。

少婦連拉硬拽,都拍上孩子屁股了,口裡抱怨:「連家干凈點的包子店都沒有,市政建設怎麼搞得好?逛會兒個街,間中還得辛苦跑回家,這叫什麼事兒!」

雲天藍優雅挑眉,放了朵妖嬈得意在嘴角,一句話沒說。水青卻能讀得清清楚楚:看吧,不止我一個人挑毛病。

也就是一顆細微如塵的火星子,和之前腦袋裡的熱力相摩擦,跳躍出漸旺的火苗。水青望著對面萬伊那塊剛空出來的門面,落地玻璃彎成墻,很醒目,人們過往很旺的一角。小吃店,小吃店!乾脆弄個新潮摩登的傳統小吃店!能行,一定能行!

「雲天藍,如果在那兒開一家小吃店,仿照麥當勞,地下鐵這樣的連鎖快餐店,開放式廚房,流水線操作,質量保證,味道保證,你會去嗎?」眉梢如鵲尾,水青目光灼灼。

「地段好,面積大,又在購物中心裡面。價錢公道的話,我不介意嘗試。」雲天藍說了真心話。

得去和媽媽商量一下。想到這裡,水青往萬伊跑去。跑到一半,才回頭和雲天藍說:「還是回去吃飯吧,大劉師傅的手藝南北皆通,就算你想吃滿漢全席,他也能整出來。要是爺爺那兒封你伙食,就從家裡的冰箱找小包普洱茶,偷偷塞給大劉,他最愛了。到時,無論如何,他也能讓你不挨餓。」

雲天藍聽到這兒,也不問水青急急忙跑哪兒去,跨上車,飛踩。他真是餓慘了,早飯就被禁,現在都快晚餐時間。同時他也在檢討另一個問題,韓水青比自己還要熟悉家裡和店裡的情況,自己能不能做到跟她一樣?

答案是否定的,他才沒那麼婆婆媽媽。雖然現在不介意知道些有用的小道消息,但要像她那樣有空就鉆廚房,和大廚天南地北得有聊沒聊,他沒辦法。

再說水青一口氣奔進萬伊,搭電梯上頂層,看到媽媽正在關辦公室的門,連忙過去問:「媽,樓下那塊鋪面租出去了嗎?」

「哪有那麼快?估計得過幾天才有消息。」最怕趕不上開幕,姜如擔心,卻沒露在面上。又瞧見水青緊張兮兮,小臉很嚴肅,就覺得奇怪,「怎麼又過來了?還跑得那麼急。」

「媽,我有個主意。」水青深深呼吸幾口,拍拍胸前,雙目亮晶晶。

這話要是放在以前,姜如會一笑置之。可是這半年,還真沒少見識女兒的智慧,她不介意聽一聽,「什麼主意?」

「要是回家,我就邊走邊說。」水青建議。

「行啊。」姜如應得乾脆。

母女倆一同往電梯口走去。



第25章 一家事 鄰家親

「開小吃店?」韓宜農本來在看一本蘭花培育,聽妻子說了萬伊的事,就將書本放下,「大型購物中心裡開小吃店?」

「不是一般的小吃店。」姜如重複女兒在路上跟她說的建議,「店堂現代化,廚房透明化,員工制服化,操作流水化,還有——」

「管理人性化,科學化和品牌化。」水青在旁邊坐好,喝口水,幫著補充。

「對。」姜如重重點頭。開始她聽說是小吃店的時候,和韓宜農的反應一樣,覺得不搭調。

「就像國外的麥當勞和肯德基那種快餐店,味道好,價格公道,環境和食物都很干凈,令吃飯的人感覺愉快舒適。」水青解釋,「咱們這兒最主要的購物區以步行街為圓心向外擴展。大酒樓不少,一頓飯兩人就上百。賺錢多的,做生意的,請客吃飯的,當然可以承受。那麼,學生,年輕人,普通工薪階層,從外地來的遊客,或者是其他鄉鎮上來購物的人,他們要去哪裡吃飯?」

「我記得小餐館也很多,小吃和麵食不稀奇。」韓宜農抬抬眼鏡,思索了一下說。

「很小,看著不干凈不新鮮。您不是常跟我說,別在外面亂吃東西。」水青引用爸爸的教育,「現在咱們市裡的生活水平越來越高,人們其實不介意在外面吃飯,只要價格合宜,店面干凈亮堂,東西新鮮衛生。萬伊地段好,人潮旺,周圍還有不少居民區。開一家小吃店,提供各種面飯湯,清爽冷菜,利落熱菜,還有茶水。既可以做堂客,又可以做外賣。而且,萬伊本身就是比較平民化的購物場所,可以互相吸引客流。」

韓宜農看看姜如,姜如留意到了,擺手說:「別看我,你女兒自己的主意。」

「可是,你贊成。」韓宜農說。

「不得不說,這個做法很冒險,因為我不知道青青這個小吃店的概念到底有多不同。可是,聽上去很多新穎的點子,也很吸引我。」姜如有兩面的想法,「好,不說到底要不要開這個小吃店,先說誰能開,誰會開。」

「羽毛媽。」水青早想好了。

「君平?」姜如摘菜的手慢下來。

「羽毛媽的手藝咱們鄰里都知道,南北方的小吃沒有她不會的,她平時最好研究這些。之前她又在機關食堂裡做,還有三級廚師證。」水青想明白了之後,認為一舉兩得。既解決了萬伊的難題,又幫羽毛媽找到了工作。

「這倒是真的。」韓老爸注重客觀,大手捏著下巴,微微點頭,「別說這附近的孩子,連我們都喜歡君平日常送來餃子包子之類的,小吃做得那叫地道。前兩天咱們去朱家吃的牛肉麵,面是自己搟的,湯底是牛骨加香料燉的。她前段時間去H市裡吃到臺灣牛肉麵,回來就自己做出來了。」

「君平做菜的手藝雖然比不上大飯店裡的廚師,不過小吃和冷食確實做得沒話說。」姜如笑了笑,又正了正神色,「可是難在老朱。」一語中的。

的確,難在羽毛爸酸到家的書生脾氣。他不僅倔得夠嗆,而且最討厭同情心。雖然他本身就是個熱心腸,但套用到自家身上,行不通。

「我想好了。」水青既然提出這個主意,也不會隨便就被否決掉。手上一掐,摘去半個豆角,「集資。」

「怎麼個集資法?」韓爸頗感興趣。

「首先老媽不能參加,她是萬伊的總經理,不應該直接和出租舖位的生意有牽連。不過,爸爸可以參與一份,就算友情贊助。然後,我們找幾個要好的鄰居,像葉家,寶貝家,還有華大哥,紫荊姐,譚教授譚師母,看看他們願不願意出資。反正就算不弄什麼店,大家都肯出錢幫羽毛家了。」如果不是有這麼好的鄰居,集資是不可能的。「因為店是大家出錢開的,請羽毛媽管理廚房,每月支付工資,年終按比例分紅。這樣,就不是無條件接濟,羽毛爸反對不了。」

姜如菜也不摘了,雙手往圍裙上一擦,就往外走,「我先去跟葉家問問看。老韓,你去寶貝家,老肖正好回來呆三個月,看他要不要出一份子。」

「媽,我去紫荊姐家。」水青沒打算閑著,學老媽樣,顧不得菜,要幫忙。

「索性別一家家重複講,像以往開個動員會,大家可以好好商量。」韓宜農效率最高。

「最好晚飯後就開,時間緊迫。」姜如心心唸唸萬伊的開幕,「如果真要開店,營業執照,裝修,招人,一大堆的事要做。」

「我去通知。」水青愛串鄰家門,「在咱們家,晚上七點,行麼?」

「趕緊去吧。」姜如也要抓緊做飯。

韓宜農自告奮勇,往樓上請羽毛爸媽。羽毛爸朱旦和他既是同事,又是一個村出來的玩伴,交情深厚。所以每逢朱家夫妻吵架,他上去勸,君平總會說他偏袒朱旦,搞得都不敢上門。不過,今天他可是有非常充分的理由,說明自己完全中立的立場。

晚上準七點,除了華大哥在外地還沒回來,三棟樓裡交情最深厚的鄰居們集中在水青家裡。好久沒這麼熱鬧。

把事情一說,人人踴躍發問,畢竟這是件大事,集資也不是一家出個三兩千就能解決的。

最後,暫且不理會羽毛爸的堅決反對,眼光從來精準的葉爸開出了一個條件,讓葉媽能參與到小吃店的營運之中,他願意出一半資金。有了帶頭的,又是實力最足,肖船長,紫荊姐,譚家教授也願意加入一份。

「我堅決反對。」朱旦見大家自說自話就要開什麼小吃店,再看老婆又驚又喜的模樣,急了眼,「我家這位擔當不了,別把所有的錢都賠進去就不錯了。她只會做家常小菜,勉強可以吃。你們太抬高她。」謙虛不打草稿。

「朱旦,你什麼意思?勉強可以吃?」侮辱她,行。可是,決不能侮辱自己的廚藝。趙君平氣不打一處來,富態的身板挺直,「別的不敢說,做小吃我不比咱市裡任何一名專業廚師差。以前我就想自己開家小店,你總說不行。今天有這些老鄰居幫忙,跟你說,我還就做定了。不用你掏錢,我自個兒想法子湊份。」

「君平,剛才大家不是都同意了?不用你們家出錢,以廚藝入資,具體多少,大家再商定。」姜如說。這個建議也是青青提的,不過被她無名徵用了。

「沒有趙姐,我們幾家就算有心要開飯館,恐怕還是不成。」一個大眼彎眉,相貌端秀,穿著很樸素的年輕姑娘說。

那是席紫荊,今天二十五歲,大學畢業就分配到G市建構機關,父母還在北邊農村。家庭條件不好,可人很好。起先租了這裡,後來房改,她咬牙貸款買下這間一室一廳的小居室。

水青知道她存款雖然不多,卻是個膽大心細的,又善良。平時對鄰居的孩子照顧周到,還總幫忙指導功課。所以,也拉她湊個人場。

「多少年的鄰居了,君平的手藝好得沒話說,我和老譚最清楚。」譚師母樂呵呵,「老譚胃出血住院那陣,每天都是君平送飯過來。出院後,老譚跟我說就包飯給君平,嫌我做菜不好吃。你們以為他大病初癒,消瘦了。其實,胃口養刁了,挑食挑的。」

白髮蒼蒼的譚教授直說是,「好段日子才適應過來。」

「我們家寶貝也是。每次我回來,帶他們去外面吃點心,總說不如君平阿姨做得好吃。」三十八歲的肖航遠眉目清秀,體格高大,常年出海,皮膚曬得健康無比。

水青正要開口幫腔,就聽到電話鈴響。大人們談得起勁,她在老媽的指示下去接電話。才喂了一聲,耳邊就傳來熟悉的,大咧咧的聲音——

「韓水青,你還來不來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9 11:31 AM 編輯

第26章 媽媽坊 愛食坊

水青忘光光了。如果不是朱潔羽打電話來,她只顧忙著小吃店的事。

「羽毛,我去不了,你幫我和他們說一下。」水青怕羽毛多想,又說,「我爸媽這兒臨時有事,雖然事情不大,可是挺急的,正商量著呢。」

羽毛心思簡單,立刻說沒事,因為等等她老不來,有些擔心,所以打電話過來問問。

以為要掛電話,結果又有另一個聲音,是東道主白子西,「沒事吧?」

「沒什麼大事,不過我實在趕不過去,對不起啊。」水青淡淡回應。

「沒關係,生日每年都過。」白子西話音也輕淡。

「嗯。」他的生日,以後都不會和她有太大關係。

水青掛了電話,走回廳裡,就聽見大夥兒聊到店名。

「媽媽美食坊。」她走到老媽身邊,伸脖子看看他們寫在紙上的名字,不由插話,「一方面,羽毛媽管內,葉媽媽主外。另一方面,比較貼近大眾,感覺也很清爽。」

「媽媽愛食坊。」朱旦原本皺壞了眉頭,以為要保持沉默到底,誰知居然對店名發表意見。

「老朱,你同意了?」韓宜農拍拍朱旦的肩膀。

「如果搞砸了,大家湊得錢我一定會還。你們要是不答應,我還是堅決不同意。」說到底,羽毛爸是個很有骨氣的人。這樣的硬骨長在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知識分子身上,其實,令人佩服。

「不會搞砸的。」葉成很是胸有成竹,「順應時代潮流,想別人所不能,搶佔市場,奪得先機,一定會成功。今天敢撂下這話,萬一搞砸了,我葉成願意負起大家所有損失。」

「青青,該不會又是你想出來的吧?」葉成轉頭就問。

「真是青青想的。她提出一套套的理論,我聽著還挺不錯。」韓宜農代替女兒回答,「青青,你跟大家說說?」

水青並不想出頭,可被點到名,一群大人熱切殷殷得看著她,只能硬著頭皮,「設計媽媽愛食坊的專有包裝和商標,打出品牌效應。裝修上未必要豪華,只需簡潔干凈,暖色系為主。所有工作人員統一服裝。廚房全透明,也就是說,顧客能從外面看到裡面的情形。廚房員工一律穿白色工作服,戴白色帽子,必要人員要帶手套。每兩月就要推出新的菜色。所有食材保持新鮮,過期即棄。除了做早中晚三餐,間中也能賣各種茶點,吸引年輕人小坐休憩,和朋友約會聊天。管理上,積極請員工入股,而且按客人滿意度,實行獎金分配。具體的,得做著看。」

「呵,這孩子——」譚教授驚嘆。

「青青,你怎麼想出來的?」羽毛媽恨不得好好抱抱水青。

「是我自己嘴饞,想在外面找地方吃飯,卻找不到。」水青不好意思得摸摸頭,「而且您的手藝那麼好,浪費在家,多可惜。」

「既然大家都同意,明天咱們就把資金到賬,先拿營業執照。」姜如沏著茶,杯杯斟滿,「萬伊一樓的舖位租賃制,只要符合申請條件,交足三個月租金,簽合同不會有問題。而且因為原來的商家臨時撤走,媽媽愛食坊可幫了我大忙。我會跟大夥兒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給個優惠。」

席紫荊則說:「我出錢最少,不過裝潢方面倒是幫得上忙。」

「華田後天出差回來,看他要不要加一份。」韓宜農提到另一個好鄰居。

「他不是快要結婚,正拚命存錢,哪可能再加到店裡來?」葉媽媽笑著搖頭。

「什麼快要結婚!連戀愛對象都沒有。」羽毛媽跟著摻和。

「我看紫荊就不錯。兩人年齡差不多,又勤奮,心地都好。」譚師母也來。說到八卦,沒有媽媽不喜歡的。

「他要求高,一定要本地戶口。」席紫荊有些靦腆,臉都紅了,「我們做朋友挺好。」

這句話一出口,立刻被媽媽們你一言我一語包圍。

爸爸們比較專心,商議著小吃店的細節。水青在旁邊搭搭嘴,補充出集資要合約規範,可以效仿上市公司的模式。雖然現在是小吃店,也要考慮到今後發展的可能性。這裡的大人們都是能幹的。水青稍稍一提,個個舉一反三。韓宜農能組織,立刻拿了紙筆,一條條列得清清楚楚。

水青看看差不多了,就跑回自己的房間,讀書溫習。還有件事,總要試一試。邊做習題,她邊想。如果順利,或許羽毛能走出不同的天地來。

過幾天,水青特地帶羽毛去看萬伊的鋪面。

「好大。」羽毛已經聽說了開店的事,很是興奮。

「能畫嗎?」水青覺得蕓蕓,她和羽毛中,只有羽毛最像這個年齡的女孩,爛漫如大波斯菊,夏天般明麗。

「畫什麼?」羽毛一愣,捋過額前劉海。

「你想像中的樣子,從天花板到地板,從椅子到桌子,從墻壁到櫃臺。店堂寬敞明亮,一看就令人嚮往,待在裡面無比舒適。你畫得出來嗎?」水青雙手雙腳將大堂的位置比劃出來,「就這麼大,羽毛。這個小店會是你媽未來工作的地方,也是咱們幾家人合力走出來的第一步。你不想出份力嗎?」

羽毛看她認真在問,就原地緩緩轉了一圈。再次面對她時,笑容間充滿著自信,「不就是室內設計嗎?讓我試試吧。」那份灑脫,成長了許多。

「我只有一個要求,預算最小,效果最大。」水青高眼看頭頂上白色梁,「比如說不用吊頂,就用現成的,設計出特色。」

「像羅馬大教堂的頂壁畫,不是宗教內容,卻可以畫上各種廚房用具,小點心,小蛋糕,小餅乾。」羽毛已經有了想法,「顏色以暖色系為主,配上鮮亮的綠色或桔色。」

「也可以畫出一些簡單菜色的製作過程,讓人們吃飯之餘,還能學家常菜。」水青接著補充,「運用孩子們的畫,製作成墻壁裝飾。或者,通過油畫的形式,介紹特色點心的起源和歷史。」

在別人眼裡,或許是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在過家家。然而,她們的雙手所到之處,就好像拿著點睛的畫筆,將空間靈動起來,色彩好不豐富。

當樓裡的大人們拿到羽毛的設計稿時,對她讚不絕口,一致同意按照她的設計理念。由席紫荊和華田兩人共同監工,等合同一簽,就開工。

羽毛比水青更常去媽媽愛食坊裡幫忙。聽羽毛媽說,很多畫都是羽毛自己動手。在裝修過程中,她還不斷更新自己的設計,又虛心向紫荊和華田兩位請教,儼然一個小大人。

以前鄰居們是過日子忙,現在是辦事業忙。風風火火,熱絡了每個人的心。



第27章 財神到 財迷竅

萬伊快開幕的時候,無論是蕓蕓媽的時裝店,還是鄰居媽媽們的愛食坊,已經準備就緒。至於水青,到後來就懶在家裡沒去了。

羽毛幾次三番催她去看看最終成品,無奈地形容:韓水青,懶到骨頭裡出油。

蕓蕓卻這麼形容:一個躺在那兒,骨頭就不見,軟成泥的人,就是韓水青。

水青背著她們,心裡如此狡辯:練詠春,有骨頭都被所謂的大師兄給折磨斷了。

她的功夫還不怎麼樣,耐打的能力卻增強了很多。以前雲天藍一隻手能打得她趴在地上,現在頂多就是跪。

爺爺說冬日裡五點半天還太黑,就算她已經上高中,畢竟只是孩子,一個人出門不安全。所以現在練武的時間改到了晚上。每天下完正課就和雲天藍一起回永春館,吃過晚飯再回學校上夜自習。

水青懷疑是不是雲天藍說了什麼,讓爺爺作出這樣的建議。可他從沒邀功,她也不把他當那麼好心。

「換完衣服來我房裡一下。」雲天藍用護腕抹過額頭,擦汗。甩甩頭髮,短短,一下子就向上翹直了。

水青從地上爬起來,將褲子拍平,利落紮好馬尾,問道:「幹嗎?」

「有東西給你。」他簡短回答後,逕自走出練功房。

看他故作神秘,水青好奇心起。匆忙沖個澡,換好校服,走進他房間。感覺和之前來的一次大不相同,鋪天蓋地貼著紙,寫得滿滿當當,好像是程式。

「這些是什麼?」水青隨口一問。

「功課。」雲天藍已經換了身暗藍手工毛衣,純藍牛仔褲。手長腳長,坐在電腦前,飛速擊打鍵盤。騰出一隻手,敲敲桌面,「裡面的東西你看一看。」

水青過去瞧,一個黃色的大信封,貼英國女皇頭像的郵票,蓋航空郵戳,上面寫著英國倫敦地址,發出地是澳洲悉尼。她多聰明,立刻猜到是網域名的事有了消息。手伸進去,摸出一疊文件。

細細讀,果然是轉讓域名的協議。這是副本,雲天藍簽了字,還有律師的簽名,已經生效。最後一頁附帶著支票,由澳洲國立銀行開具的支票,支付到雲天藍名下。水青先看英文數額,心臟立即狂跳。不敢相信,又去數零。

雖然再次確認,她長長吐口氣,「這個數目沒錯嗎?」

「我以為你英文不錯。」雲天藍修長的手指沒停過,在黑色的屏幕上,打著一道道程式。他很專注,白玉的臉龐凝神靜氣,眉如雲而雙目似星。

「五十萬——英鎊?」超出她當初的預料太多,原本只是想小賺一筆。

「你的一半怎麼轉給你?」雲天藍並不太在意水青的疑問語氣,「雖然不是我想要的價錢,但對方態度誠懇,我取了折中。」

「你想要多少?」水青聽他還嫌少,不知該說什麼。

「我的目標是一百萬。」好大的口氣。

「有人會花這麼多錢買一個名字嗎?」這也太過了。她早先以為,十幾萬澳幣應該差不多。

「為什麼不會?」雲天藍一手擱上椅背,身體側轉,另一手沒離開鍵盤,但停止敲擊,望著水青,臉上自得神情,「就拿可口可樂來說,它的名字值多少錢,你知道嗎?域名也是一樣。你以為我只註冊了你所給名單上的名字?告訴你,我把所有相近的,可能的域名全都註冊,斷絕了對方的機會,所以他們只能找我買。在這種絕對壟斷的優勢下,我不覺得百萬的價格不合理。」

「坐地起價。」水青才知道雲天藍的心思周密如此。

「那又怎麼樣?物以稀為貴。域名和公司名一樣,將會成為資產,隨著公司的壯大擴展,慢慢增值。」雲天藍微微瞇眼,嘴角不經意勾起,有願者上鉤的雲淡風輕。

雲天藍不是她能應付的人,水青再次確認這一點。

「現金。」她選擇。既然不能應付,還是把握時機。

「什麼?」雲天藍卻認為,韓水青的思維跳躍太快,讓他時不時無法預測。

「我的那一半,請用現金支付。」她才十六歲,剛領身份證,開賬戶拿錢實在不方便。想了想,又補充,「兌換成人民幣。」

「你要現金?」她有沒有概念?雲天藍難得驚訝,金色漾動在眸底,「英鎊兌人民幣的匯率很高。」

「我知道。」水青對外匯的認識源於前生,而且是相當深刻,「我急需現金。」

「你一個高中生,要那麼多現金作什麼?」雲天藍明白自己不該多事,但忍不住想問。

「當然是要讓錢生錢。」這筆意外的財富來得好不及時,水青心裡高興,笑容顯得非常陽光。

雲天藍自認為不是個多事的人,但眼前女孩,顧盼生兮的眸子,棕色閃亮,燦爛到無比的神情,再次令他開口:「怎麼錢生錢?」

「呃?」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麼詳細,水青抬起彎彎細水眉,反應有些慢。

「不想說就算了。」她的慢半拍,雲天藍以為是不方便說,就懊惱自己涉入過深,「雖然需要時間,我會給你現金的。」

「如果可以,最好在一月中旬之前。」一想到這麼大筆資金進帳,水青笑瞇眼。

「你很喜歡錢?」他但願她不是。

「有人不喜歡錢嗎?」她直來直去,坦誠得很。

「知道了,你出去吧。」雲天藍好像突然發現她的一副財迷相,本來對她改觀的印象一百八十度扭曲。原來無論什麼人,都無法抵達金錢的誘惑。他眸色轉冷,淡然轉回身,不再理會。

水青哪裡知道那份心思的轉變,只當他天生傲氣,而且本來對她就忽冷忽熱。自己也不往心裡去,只打小算盤。數字啪啪往上翻,光想就樂。

「萬伊購物中心新年開幕,裡面有家很棒的小吃店。我約了朋友試吃,你要不要一起來?」她走出門的時候想起拉人場。如果沒有雲天藍,說不定她就會錯過這個機會。

「我很忙。」對著她的只有刻意疏離的寬背,還有忙碌的十指。

「我請客。」她沒計較他的態度,甚至沒聽出來他的漠然。因為即使是平時,雲天藍對她也愛理不理的。認真算起來,勉強是合作關係。

「不去。」依然倔強得背對著她。

「那算了。」自己心情好得很,水青根本體會不到雲天藍的惡劣情緒,踏出房門。

雲天藍側過頭,視線追著水青離去的影子,心情無法言喻。失望嗎?雖然對她不喜,但一直以來,相信著她的品性。就像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明明不起眼,若不經意躍入眼中,透明到空靈的白,很難忘記。

可惜——他這麼覺得。以為她小小年紀,卻有超凡的智慧。以為她人小心大,卻圈在錢的醜陋裡。

真可惜——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5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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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陰有雲 晴有雲

「韓水青,沈老師讓你去辦公室一趟。」班長莫默來通告。

「什麼事?」水青如今雖然成績不錯,但在班裡相當低調。除了那次班幹部的事,沈月沒再跟她單獨談話。

「我不知道。」莫默對她沒那麼多話講。

水青想了一路,也找不出理由。因此當進入辦公室後,沈月說的話,令她完全迷失方向。

「韓水青,上星期的模擬考試總分,你排第五名,下降了三名,有沒有找找原因?」沈月頗語重心長。

為什麼要找原因?第二名和第五名的區別有多大?水青不太明白,她的目標就是維持在班上的前十。可是班主任這麼關心,她吊兒郎當不合適,於是避重就輕地說:「我下次努力。」

「我聽班上同學說,你和雲天藍同學走得很近,放學後兩人常常一起回去。」沈月故意說得很飄忽。

「是啊。」她要練詠春,自然跟他同路。

「雲天藍同學只插班一個學期,你知道吧。」又是這種虛空的語氣。

「嗯!嗯?」什麼意思?

「你進步相當快,我很高興。可正因為如此,更要努力保持。雲天藍同學是插班生,只上一個學期的課,就會離開本城。同學之間來往沒關係,但要清楚自己的方向。以現在狀況而言,你一定能上重點大學,而雲天藍能否畢業卻不可知。」沈月任重而道遠。

韓水青先聽著事情不對,還沒來得及好好分析,又聽到沈月對雲天藍十萬八千里的誤區,噗哧笑了出來。雲天藍高中畢不了業?他可是十六歲就考上世界排名最靠前學府的天才少年,而且學得很輕鬆,依舊非常多的時間玩票撈金。

「你這是什麼態度?」沈月是美女。但凡美女,多數有些脾氣。

「老師,我覺得您可能誤會了。」水青打量到美女老師臉色多雲轉陰,就解釋道,「我和雲天藍是親戚。」千萬別透露是干親。越干,越麻煩。

「親戚?」沈月一怔。

「對,我們是表兄妹。」水青套個很近的關係,「我一個星期總要去他家兩次吃晚飯。爸媽忙,所以就請外公幫忙照顧我。雲天藍是我外公的孫子。」夠清楚了吧?粗粗看起來,她不算說謊。

沈月聽了,原本擔心的隱患不存在,臉色就好看點,「是這樣嗎?你們不提,我還不知道。」

「雲天藍成績不好,不喜歡和我放在一起被大家評論,所以也沒刻意說給別人知道。」誹謗雲天藍,水青理直氣壯,眼睛不眨,「反正他也只旁聽一學期,過年就會回去。」

沈月理解得點點頭,「希望期末考試你的表現會符合我的期待。」

水青畢恭畢敬說了聲是,就走出辦公室。沈月的期待?不會是讓她考第一名吧?莫默同學可不會輕易讓出狀元的位置,而且她一半心思還飛在校園以外的地方。其實她感覺不到沈月喜歡她,雖然自己的英文成績出色,但和沈月的交流幾乎為零。這不太正常,因為沈月對尖子兵向來是很重視的。大概自己的性格不討喜,或者高一的差生記錄,不能讓沈月放在心上。水青不僅不在意,反而有放羊吃草的痛快淋漓。

此時水青還不知道,在她走後不久,雲天藍也被請到了沈月的辦公室。

雲天藍叫了聲老師,就沒說話。他自從來雲上旁聽,以冷傲和酷感拒人於千里,說得上話的沒幾個。除了語文課,他幾乎都在插科打諢,英語課也不例外。

也難怪沈月見到他,就會想到繡花枕頭四個字。

「雲天藍同學,雖然你不算我們學校的正式學生,但你既然在我班上,我就有義務關心你。看你平常和同學們交流不多,同韓水青的關係卻還不錯?」沈月這麼問,是在對臺詞。這招挺高明。

雲天藍盯著鞋尖的目光抽回來,直視沈月。已經178公分的高度,靜靜站著,視線高壓下來,竟迫得沈月不太自在,讓她勉強笑了笑。

「我爺爺也是她爺爺。」他眼睛裡深邃卻瞭然,神情掛起謙和,「我們是兄妹關係。」這裡高中相當感冒這類事,他立即明白沈月在懷疑什麼。

「表兄妹?難怪了。」沈月對上號,心裡寬鬆,「聽韓水青說,學期結束,你要回父母身邊?」

「韓水青說的?」他還沒決定,某人迫不及待想趕人了?

「不是嗎?」雲天藍要再插班一學期,沈月就會去找校長,讓他去別班。長得實在太好,放在自己班裡危險。

「不是。」他上一秒笑如芝蘭,清冷冷的芳雅。下一秒嘴角出現完美弧度,雙目流光四溢,綻放出極品牡丹的艷麗華貴,「老師,我們不是表兄妹,而是干兄妹。那種毫無血緣關係,可以戀愛和結婚的——干兄妹。」

在沈月錯愕的目光中,他輕頷首,淡出。

第二天晚上,姜如告訴水青,她今天去了學校見沈月。水青的驚訝可想而知。分明說清楚了,為什麼還要見家長?

「沒什麼。就是說你的成績掉了幾名,讓我們關心一下。」姜如說著話,對一旁候聽的韓宜農道,「第二名到了第五名,還只是模擬考,不知道要我們關心什麼。咱家女兒唸書,比咱倆都厲害。」

「你班主任很嚴格?」韓宜農也想不通。第二名很優秀,第五名也很優秀。

「還有說別的嗎?」水青心知肚明,可是老媽沒說,她就問問清楚,免得疙瘩。

「還問我們知不知道你和雲天藍的事。」姜如聳聳眉毛,她是媽媽,很敏感。

「青青和雲爺爺的孫子有什麼事?」老爸在這方面沒想法。

「您怎麼說?」關於永春館的事,水青對父母很坦誠,而且正式拜師時,爸媽還和雲老爺子吃了頓飯。

「我說雲天藍的爺爺特別喜歡我家女兒,就認了干親。我和你爸事情忙,就包了兩頓晚飯在那兒,所以兩人總要同路。」姜如拉水青過去,仔細觀察她的表情,「你為什麼對老師撒謊,說你們是表親?」

「還不就是怕現在這樣,驚動一堆人,為了毫無根據的謠言和猜疑。」水青努努嘴,很是不平。

「可是老師一問雲天藍,就清楚了,你的謊言只能說明此地無銀三百兩。我要是你們老師,也會找家長。」姜如笑女兒做事多餘。

「媽,沈老師還找了雲天藍?」她回到教室時,沒看見雲天藍。後來見到了,他又妖笑,讓她毛了半天。他不是挺聰明的?遇到老師談話,怎麼也該拐著彎繞著走。不對,他就是太聰明,所以故意的!

「你以為老師就聽你一家之言?」姜如很理智分析。

「咦?難道老師認為青青和雲天藍——」韓宜農終於抓到中心點。

「青青的成績是後來趕上的,老師擔心她也正常。」姜如站起身,繼續說,「我和沈老師說了,青青這次成績有所下降,主因是家裡事情太多,導致她分心,和雲爺爺的孫子沒任何關係。」

「我相信我們的女兒。」韓宜農說。

「我也是。青青年紀雖小,卻很有分寸。咱們雖然就和雲家吃過一頓飯,但那絕對是管教極嚴的人家,規矩一套套的。」姜如已經給了沈月保證。

水青很感激父母對自己的信任,可也恨不得馬上衝出去找雲天藍,問問看他最近陰陽怪氣,到底為什麼?



第29章 萬伊燈 獨伊影

水青再想找雲天藍,他卻沒去學校上課。一個星期的詠春,是雲爺爺親自教的。爺爺只說他回英國處理些事,大概新年以後再來。她本來心火極旺,日子一忙,就慢慢滅了。

元旦,新年伊始。

水青先在頂層名品蕓蕓媽的專賣店裡調了數十杯雞尾酒。她會的種類不多,可是被邀請的客人也不多,還能應付過來。這是一種包裝。店門的透明柵欄不開,找些專業的時裝模特走秀,又請了些當地名流商賈的妻子女兒,先在店裡品酒賞衣,聊天漫談。這家店走得是高級品牌路線,針對本城頗為富有的女士們,讓她們即使不出G市,也能買到好衣服。不僅有自己的牌子,還提供上門試衣,提前訂購,委託代買等多種服務。水青和蕓蕓媽打過招呼,短期內,別想著賺錢,而是保本。時機成熟後,這種高級店的生意會越來越好。她沒有明講,不久G市有錢人會越來越多。

忙完了這頭,她又趕到樓下。

萬伊人潮湧動,媽媽愛食坊卻開張冷清。很奇怪的對比。

「怎麼沒人?」開張時間是九點,雖然過了早餐時間,喝飲料的人總有吧?

「就是啊。我媽在廚房裡都快坐不住了,葉媽媽正在裡面勸稍安毋躁。」羽毛今天穿了愛食坊女員工的工作服。長袖粉色體恤,印著坊間特有標記,白色長褲,腰間繫黑色半長圍裙,圍裙裡放著紙筆和呼叫器。紙筆當然是寫菜單用,呼叫器用於大堂,廚房和收銀臺之間的聯絡。這些統統都是水青的設計。

水青兜了一圈,發現外頭看的人很多,只是不進來。她打量了下店裡,裝修符合預期,溫馨獨特,令人愉悅。透過玻璃看到廚房,潔凈無比,一塵不染。服務生們都訓練有素,站得筆直,微笑以對。

因為看不出問題,她走到外面,在人群裡狀似隨意逛著,不久就聽出了風聲。

有兩個學生樣的女孩經過,她們的對話飄進水青耳裡。

「那家愛食坊看上去很不錯,好時髦,好像也有飲料。我們進去喝東西聊天吧。」一個說。

「這種店一定很貴,算了。」另一個趕緊拉走。

水青從她們的角度往裡看,因為距離價格牌太遠,根本看不清楚,而裝潢得非常大氣,的確會讓人誤以為是高級飯店。

她立刻衝到樓上,從老媽那裡借了四塊小黑板。用五彩粉筆在兩塊上寫了幾種熱飲的價格,另兩塊寫了幾款羽毛媽拿手的小吃,最後說開張大吉,前五十位客人飲料免費,所有客人今日點單八折。然後拎下去,徵求兩位媽媽的同意後,放到兩處店門口。又讓服務生在門前拉起條排隊的彩線,準備迎接前五十位客人。關照一下後,水青把蕓蕓和店裡的熟客請下來,二十幾個人沿著彩線等在店外,由服務生幾個幾個往裡領位。

排隊效應果然厲害。人們好熱鬧,一看居然等位吃飯,再看價錢合理,還有優惠,立刻排到後面。隊伍越來越長,到最後裡面位置坐滿,還有不少人等。羽毛媽剛才還苦惱沒生意,沒料到生意將會一直好到晚上十二點關門,到時累得她想流淚。

水青知道局面打開了。不是因為她的小聰明,而是大人們的長才,在適當的地方發揮了最大的作用。

她先是當了會兒顧客,可後來看客人實在太多,就充當起服務生。當這個,她可拿手。在悉尼讀書時,她就給中國餐館端過盤子。做第一家時,因為不懂廚房裡大廚是國王的道理,還讓大廚給她遞菜,得罪大廚,被開除了。以後,她精明得多。

「水青,門口有客人,麻煩你領位。」呼叫器裡葉媽媽的聲音。已經過了午餐高峰期,店裡多是聊天的年輕人,空位只有幾張。

「收到。」水青摁了下呼叫器回話,然後走到門口,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雲天藍,

冬日的陽光蕭索,卻能為他逼出驚人的艷麗。大冷天,他穿得毫不臃腫,黑色短大衣,洗白牛仔褲,身形挺拔。雙手斜插入口袋裡,正在看小黑板。什麼表情也沒有,不妖麗不冷峻,只是蒼白疲累。

「回來了?」水青以為他倒時差,睡眠不足。

他聽到聲音,抬起雙眼,左臉竟然高腫起一片。眸色瞬間皆是憤怒,又輾轉成無盡的黑。眉頭彷彿深鎖了萬年,烈焰不開。

「哇!你被人打了?」水青這時有點缺心眼,大叫一聲。太吃驚了,雲天藍也會挨打?誰幹的?且不論是非對錯,她佩服對他出手的人。

「你不是說和朋友來試吃?」雲天藍還不想回家面對老爺子,免得惹他生氣,「我怎麼看,你都像在這裡刷碗。」

「試吃過了,沒錢付賬,就刷碗抵債。」水青接著話茬,右手一送,「客人,請跟我來。」

雲天藍知道她胡謅,也不爭,沉默跟在身後,到了一張兩人座前,點盤煎牛肉餃,小碟冷菜,又要了杯冰水。

「天氣冷,建議你喝熱茶。」水青對自己說,他是客人,客人就是上帝。

「我要冰水。」雲天藍合上菜單,堅持自己的選擇,「如果你們不能提供,我可以去別家。」

「我馬上給你一大杯冰水。」虧自己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水青轉身就走。

因為水青還是學生,不能老是呆在店裡,葉媽媽和羽毛媽將她趕回家。她把雲天藍那桌交給別人,換好衣服,騎車走人。

回頭看看夕陽漸沉中的萬伊,依舊燈火通明,人影綽約,熱鬧非凡。在漸漸沉寂中的步行街中,製造出繁忙的景象。真不錯,以後買東西吃東西很方便。水青滿足。

騎到半路,她感覺有異,回頭看見雲天藍騎車跟著。有前車之鑒,她也不問他是不是跟蹤她,只是漫不經心踩著。有意無意偏身,見他始終保持很近的距離,卻並沒有朝她看。

「雲天藍,你到底怎麼回事?」這人絕對有心事。她離開愛食坊時,他的東西還沒吃完呢。

「很煩。」爺爺的司機把他從機場直接送到萬伊,連自行車一起放下,就走了。他要發脾氣的時候,身邊沒有熟人會生禍。

水青以為他說她很煩,索性不理他,自顧往前。說她煩?她還沒說他小肚雞腸呢!

「先去永春館。」這樣他一路也能太平。

「我今天不練拳。」她覺得他真的非常奇怪。

「去永春館。」冷冷的句子,入骨卻不寒。

水青那一刻竟然聽出請求的意味,竟然無法說不,車子拐上另條路。雲天藍也不同她並排,沉默著隨後。

兩人沿河岸邊綠柳蔭蔭的小馬路,前前後後隔開安全距離,不急不徐,彷彿最尋常的陌生人。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51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9 11:32 AM 編輯

第30章 冰雪尖 踏雪心(上)

走進院落裡,水青看到雲老爺子在格子門那頭坐著,兩鬢斑白,神態嚴肅,眼神不時飄移至院門,好像靜候來人似的。

看見青青和雲天藍一齊,老爺子沒料到,把門拉開,卻不同往常慈祥,面上無笑,「藍斯,為什麼這麼晚?老王都回來半天了。」老王正是派去接雲天藍的司機。

「肚子餓,去吃了點東西。」雲天藍放好車,換鞋進屋。

「青青,你吃過了嗎?我讓大劉給你準備,想吃什麼?」儘管滿懷心事,老爺子對青青依舊熱絡。

「爺爺,不用,我這就回去。」水青一看就知道爺倆兒有事,自己不該摻合。

「和我練練身手,驗收完這周的成果再走。」雲天藍沒打算放人,背對著水青,只把頭側出個小角度,即時轉回原位,說著話就往自己房間走去,「我去換衣服,你到練功房等。」

「我沒帶練功服。」水青即使詫異雲天藍會有此舉動,但她本心單純,也沒想太多。

「不用換,就這麼穿著羽絨衣也好。」雲天藍聽她有疑問,回過身來。

他大半身體沒入無光空間的暗流中,看不清半分神情,唯有眸子閃著點點殘陽。耀目的還有那雙白皙的手,垂在兩側,慢慢蜷成了拳,緊得微顫。不再等她回答,他的身影完全同黑色相融,不見了。

「青青,你回去吧。」雲川臉色不知何時鐵青。

「爺爺,可是——」聽誰的才好?水青左右為難,站在院子裡,進退不得,受西北風。

「天藍那兒我跟他說。」雲川聲調發緊,乾澀異常,「趁他還沒出來,趕緊走。」

水青攢起眉,咬著下唇角,因為老爺子聲音中有某種稱為恐慌的情緒,令她非常迷惑。今天,這對祖孫倆到底為了什麼事,情緒波動劇烈,連這院子裡的風都帶著刀鋒般的冰冷。

「爺爺,既然他要驗收,我也不好就這麼離開。」水青說不上來,直覺自己應該留下。走上青石階,坐進木地板,伸手脫掉鞋子,又起身把門拉好,空氣立暖。

「青青,天藍現在心情不好,你明天再來。」那傢伙的壞毛病就怕對著水青發作,一定會嚇跑他好不容易認的乖孫女。

「爺爺,我要什麼都不說,走了,他心情不就更糟。」水青打定主意,往練功房走。

雲川想了想,不再勸,可也跟著走進去。既然勸不了,只能實行嚴密的現場監督。

水青脫掉厚重的羽絨服,裡面是玫瑰色的毛衣和背帶牛仔褲。提提腿,抬抬手,尚算靈活。見雲爺爺愁眉苦臉,她不說穿,亦不多問。雲家爺孫倆都有事,而且應該和雲天藍休學的原因相關。

「青青,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人嘛,總有衝動,不理智的時候。」雲川老爺子以豁出去的心情,就先保個底吧。

「誰有衝動不理智的時候?」雲天藍的聲音才傳入耳,人出現在門口。平常的練功服,平常的淡漠。

水青仔細也看不出端倪,只覺得老爺子思慮過度,於是心中寬待,動作沒那麼僵硬。

「你要考青青,既然這段時間是我教的,我總可以旁觀。」雲川立刻帶開去。

「隨便。」雲天藍垂頭綁好腳踝上的帶子,轉轉手腕。抬眼的霎那,一絲霜寒的冷意,淺淺浮在金黑之中,對準水青,慢慢吐出,「準備好了?」

水青哪裡捕捉得到他的心事,走入場中央,雙手抱拳,擺出姿勢,只說好了。兩字才出口,掌風撲面而至。她好歹看到一道快影,硬生生將自己往後仰出斜角,細碎的小發騷動了面頰。她沒站穩,跌倒在地上。

不過半式,自己全無招架之力。這才是雲天藍真正的實力嗎?虧她還以為自己能在他手下過上幾招,從撲地進步到跪姿,原來是他收斂。

「查理,你不再出面了?」雲天藍問爺爺。呼氣不急,吸氣綿長。

「你父親又要幹什麼?他答應我不會和你母親離婚。」兒子的心意太堅決,雲川也只能隨他在外面再弄個窩出來。

「那個愛錢的女人懷孕了。」雲天藍咬牙一腳飛出。前方的人,無論是哪個,他都想讓對方倒地不起。唯有這種快感,能令他降火。

可是,那嬌小的影子很靈活,又閃過了。

「什麼!」這下麻煩了,母憑子貴。自個兒的倒霉大兒子本來就固執認定外面的女人是真愛,寧可和他鬧僵,非要離婚再娶。他那點威信,上次去倫敦時,全用光了,才讓兒子勉強答應維持和兒媳婦的婚姻關係,至少在名義上。

「他又和母親重提離婚的事,如果不是母親生病住院,恐怕不擇手段,他都會讓母親簽字。」他的父親鬼迷心竅,相信一個二十出頭小明星的愛情,要拋棄多年的妻子,拋棄他的兒子們。

火氣無法消減,他出招更顯凌厲。右拳堅硬,揮出去,被對方躲過。他早料到,一個箭步,左腿閃電般抬起,打中了對方的背脊。只聽一聲悶哼,瘦弱的影子踉蹌幾步,依舊站定了。

有毅力的對手。

「藍斯,可以了。」爺爺似乎焦急。

「可以?」怎麼可以?「為了他不道德的外遇,他居然出手打我。他如果一定要和母親離婚,我們兄弟三人就要斷絕和他的父子關係,永不相認。」有毅力?再接他的鐵拳。

雲天藍怒火中燒,也不看眼前是誰,詠春的高招層出不窮。對方躲得狼狽,挨了不少拳,除了第一次倒地,之後歪歪斜斜,卻總能站穩。

「藍斯,住手。」爺爺飛身加入戰局,一手擋住雲天藍的鐵拳,另一手推開處於下風的水青。

「查理,你偏袒自己的兒子嗎?」雲天藍突然雙掌擊向雲川的前胸。明確對手的身份,他手下不再留情。

水青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切,身上分割成一塊塊疼痛,不知道先該揉哪部分。就見祖孫倆人纏鬥在一起。高手過招,相當驚人。聽在耳裡是呼呼有風,看在眼裡是電光霍霍。

這人是雲天藍嗎?明明笑如春風,卻夾著冰雪刺骨。明明眼若窮火,卻藏著刀光劍影。他在憤怒,卻不是一般的憤怒,而是極點的憤怒,以至於不管眼前是什麼,都要用他的怒火燃燒殆盡。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痛快。

水青敢打賭,雲天藍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和什麼人交手。他的視線迷離,難以聚齊,手上出招全憑本能意識,打出十足十的力道。

不一會兒,頂替她的爺爺吃不太消,已被雲天藍逼只有招架之力。老爺子實力當然很強,難就難在那是他的親孫子,所以無法真出手。

雲天藍好可怕的一面!

她已經明白,卻在雲天藍飛身踢向老爺子的那刻,奮不顧身衝過去,大喊一聲——

「雲天藍!」



第31章 冰雪尖 踏雪心(下)

水青雙臂剛架出十字,雲天藍的腿壓下來,硌得她骨頭彷彿斷裂掉一樣,竟疼得受不住,尖叫了出來。

雲天藍直打過來的右拳本來已到水青面前,不知是否因為那聲尖叫,硬是頓了頓,偏了方向,從她面頰擦過,擊中木樁人。

水青側臉望著被打飛的一段木頭,背後不由冷汗涔涔。他要是沒收住,自己的臉可能會粉粉碎。驚恐得轉頭來瞪他,他也是汗水直流,垂著頭,單臂緊貼她半邊臉,撐在木樁上。他的額頭幾乎能碰到她的頭髮,呼吸急促如風嘶鳴。

雲天藍目光先是茫然,眨了數下之後,漸漸能識人。眼裡那張放大的,恐慌性的臉,居然是韓水青。

「怎麼是你?」他又極怒了嗎?

「是你讓水青留下來挨打的。」雲川一手扶著老腰,一手拉開雲天藍,氣得吹鬍子瞪眼,「我要是不在場,估計你得把人打成殘廢。」什麼脾氣!十五歲之後沒犯過,還以為改了。

「我以為跟查理你在打。」所以沒有留情。

他被父親母親逼到死胡同,出不來,只能找人打架。十五歲以前,打遍那幾條街區無敵手,惹禍連連。十五歲後,學會控制情緒,偶爾真急,就找自己家裡人練。

「我也想被你點名。可惜,你大少爺點了青青。」雲川心想,天藍是不是把青青當了自己人?如果是這樣,他要去慶祝。「你清醒沒?我一把骨頭都快散了,得回房間躺躺。記得善後!」

雲老爺子背著手走了。

「你——不要緊嗎?」雲天藍看水青靠著木樁十分無力,就感覺不好。她臉色泛白,額前黑髮濕嗒嗒,粘著。她顴骨高腫,手放在胃部,挨得不輕。他剛才出手很重,千萬別打斷了她的瘦骨。

「我想說不要緊。」水青手腳發麻發軟,背倚木樁,身體滑了下去,「可,實話是,全身疼得要命,四肢動彈不得,好像還挺要緊的。」她覺得火燒火燎的,往心尖上遞著痛感,真要命。

雲天藍心裡難得內疚,面上卻做不出來,只是快走兩步,將水青扶住。一邊幫她檢查是否有骨折,一邊卻不客氣地強嘴,「爺爺讓你走,你為什麼不走?」他在拐彎處聽見的。

水青總不能說覺著他有事,所以留下來聽八卦吧。於是,雖然被他摁得齜牙咧嘴,她還是保留住自己的聲音,不讓透露分毫脆弱。

「骨頭應該沒事,可能會疼上一兩個星期。你拿瓶藥酒回去,早晚各一次,用力揉開,活血化瘀。」他把藥酒放進水青的外套口袋裡,「我早讓你穿上羽絨外套。你穿了,也不會疼得這麼厲害。」

原來那時候,他就打算把她揍到起不來。水青氣都氣不動,反倒哈一聲,譏諷出半個不屑的嘴角,「雲天藍,你跟我有仇啊?」

「送你回去。」雲天藍沒回答,單手將她輕輕拉起,拿好她的外套和背包,慢慢往外走。

水青也不拒絕,因為不能拒絕。她現在手僵腳直,痛到沒感覺,騎車是妄想,回家是奢望。既然把自己打成這樣,送回家也應該。一點不扭捏,水青坦然接受。

到院門前,雲天藍讓水青穿好羽絨衣等著,一個人拐出去了。水青看看院裡的山地車,不懂他幹嗎跑出門。正東猜西想,一部寶馬開到她面前。水青見過,那是爺爺的坐駕。這個小城,寶馬車罕有。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雲天藍下來。先走到院子裡,推了她的自行車,放進後尾箱。走到另一側,打開車門,又來攙她,「上車。」

「你用這車送我回去?」水青沒想到他還挺體貼。

「放心,我有國際駕照。」雲天藍拿出個黑色皮夾,晃了晃小小卡片。他以為水青擔心的是駕駛技術。

「我沒擔心。」國外的人學車很早,她知道。「本來以為你會用自行車載我回去。」

「單車後座載人不安全。」他來這裡後,才明白自行車後座坐人是很普遍的。

水青上了車,雲天藍將車調頭,往她家方向開去。兩人誰也沒說話。只用十分鐘,車子就停在那三幢小樓前。天全黑了,她可以看見自家廚房裡的燈光,應該是老爸在做飯。

「到了。」雲天藍想下車。

「我自己下去就好。」水青不讓他發揮紳士風度,推開車門,一隻腳已經觸到地面,卻又收了回來,手拉上車門,收緊腿上的背包。

雲天藍眉毛揚高,卻什麼都沒說,靜靜等她開口。

「我雖然跟自己說,那是別人的私事,可終究還是忍不住。」水青側過身,捏著包包的指尖微微發白,面對他說道,「雲天藍,你是懦夫嗎?」

雲天藍依舊在等,那雙鳳眸不著痕跡得瞇了瞇。

「我不知道你爸媽的事,可你是清楚的。如果那麼肯定你爸的外遇衝著錢,你休學離家有什麼用?挨了打就來找人打架出氣有什麼用?你不是很聰明嗎?去證明啊!用什麼方法都好,就算不夠光明磊落也沒關係。把握不了現在,將來你父親懊惱後悔,相信你也笑不出來。」水青想了想,習慣性咬咬下唇,「可是,若是你用盡方法後,只能證明那個人真愛你爸,就放你爸自由吧。死命留下他,不見得對你母親就是幸福。」

「我在他們眼裡只是孩子。」甚至連母親都不想把他牽扯進去。

「你自己也這麼覺得?」天下父母都一樣,孩子永遠是孩子。

「怎麼可能!」他已經長大了。

「那就是了。」她微微笑,再次推開車門,這次踏踏實實下了車,彎平上身,眼眉皆彎,從車窗外望進來,「以你在沈月面前顛倒是非黑白的功力,我相信你絕對能幫你父母化解這場家庭危機。」

「原來是藉機跟我算帳。」心底卻因為她的話,掀起了波瀾。

「有仇不報非君子。不說出來,我會鬱悶。」水青揮揮手,笑容甜膩,指著自己破了的嘴角,繞著黑眼圈,「你把我打成這樣,所以即使送我回來,卻不能謝謝你。晚安!」

雲天藍印象中常常看到這個女孩子的背影,各種姿態的。論今夜,最瀟灑。

「韓水青。」他叫住她。

路燈嗡嗡發出亮光,照著她轉過來的小小臉龐,眸色很暖。

「在沈月那兒說謊的人是你,所以我不需要道歉。再見!」

水青久久記得,他的眼睛,深邃如遙遠的星空。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53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5-16 09:41 PM 編輯

第32章 北風狂 西風瘦

  元旦放完假回校,雲天藍沒來。

  水青下課後去永春館。走進院子,明明一切擺放在原位,感覺卻寥落蕭索。好像一夜隆冬降臨,冰封了蓬勃,濃濃全然寂靜。

  雲天藍的車在,人應該也在。

  她拉開鞋櫃滑門,雲天藍家裡穿得鞋卻也在。難道去附近跑步了?她心想。自顧自脫了鞋,走進裡面,特地繞到他房間外,門半虛掩著,沒有燈光,也沒有人。已經確定人不在家,她準備去換衣服,先到練功房等。

  「青青。」雲川出現在走廊那頭。

  「爺爺,我來了。」水青乖巧打招呼。

  「我想著你也該到了,所以才過來。你還沒換練功服?那我等你。」雲老爺子走了幾步,打開練功房的門。

  「爺爺,今天你教我嗎?」水青本來以為雲天藍只是出去跑步,看來他還趕不回來。

  「從今天起都由我來教。」雲川見水青不明所以的樣子,「天藍回倫敦了,今天傍晚的飛機。他沒跟你說?」

  「他又去了?」沒這麼快的。

  「不知道怎麼想通的。前晚一回來就開始收拾行李,打電話訂機票,今天吃過午餐就讓老王送去H市的機場了。」雲川既欣慰又失落,雖然抱怨,可和大孫子生活半年,真是一點兒都不悶。現在走了,才覺得太清靜。看來年紀大的人,還是喜歡兒女子孫承歡膝下。

  雲天藍不是又去英國,而是回家去了。水青那晚衝動說的話,可能真刺激到他。不過,也沒和自己打聲招呼。交淺言深?才不是。她的錢哪!該找誰要?走就走,總應該先把錢結算給她吧?

  「爺爺,他有手機麼?」不行,得要回來。

  「天藍沒有,可我給老王配了一個。你想跟他道別?」平日兩人雖不多話,離別還是傷懷的,雲川老爺子感性得認為。

  「唔……嗯。」支吾言辭,飄移眼神,水青赫然。

  「這是號碼。」老爺子在電話機旁找了紙筆,寫下來,「希望他還沒進關。你先打電話,我去前頭看看,打完過來叫我。不用急,大不了今天不練。」當年他對兒子孫子進行地獄式訓練,對這個干孫女卻是懷柔為主。沒辦法,女娃兒貼心嘛。

  水青想跟老爺子說她只講幾句話,轉念又想,錢也不能當著老爺子的面討,就點頭應是。拿起聽筒,她撥著號碼。

  靠墻而立,古老的座鐘,走在四點五十九分的位置。

  雲天藍拗不過老王,接過他遞來的手機,要給老爺子報平安。還沒摁到鍵,手機鈴聲響起。

  「喂?」沒聽見人聲,卻是家裡那只鬧死人的西洋鐘,噹噹噹,亂唱。

  「查理?」大概是老爺子,一大把年紀,還喜歡捉弄人。

  「是我。」女孩子。

  他熟悉的那一個,韓水青。

  「我是韓水青。」

  「哦。」第一次接到她的電話,那頭聲音經過話筒,比真人的動聽。

  「聽說你要回倫敦,一路平安。」

  「Thanks。」說不出中文的謝字,他講英文。

  「不用客氣。」她只要對方說英文,就會反射性回英文,「但願事情順利。」

  「如你所說,我會不擇手段。」他醒悟了,則沒有人能有機可趁。

  「欸?我有說不擇手段嗎?」帶著些細微鼻音,淺磁,驚起,「我說的是就算方式不那麼光明磊落,而且還有但書。」

  「我選我想聽的。」他示意老王在一邊等,自己靠著入口處的圓柱。

  「……」第一次沉默。

  「你打電話給我,只是要道別?」勾起的笑容,已壞。

  「……」第二次沉默。

  「那麼,我掛了。」手機半點不離開耳邊。

  「等等——」

  那麼大聲,他反射性將手機拿遠。

  「我的錢怎麼辦?」

  終於說到正點了。他低垂著眼瞼,輕抬手腕,看表。遮擋自己的眼睛,免得洩出一絲情緒,腳尖卻不耐得點了兩下地,「可能要等我回到英國,把事情都解決後,再想辦法把錢給你。」

  「咦?我有急用的。」聲音很誠實,不掩藏半分虛偽。

  「真遺憾,恐怕你得另想辦法。」他說著遺憾,口氣淡得好似一陣微風。

  「雲天藍,你不守信用。」連名帶姓,指責上了。

  「韓水青,我不守信用,根本就不會給你這筆錢。」國內信息不通暢,他要私吞很容易。

  「……」第三次沉默。

  「現在不是不給你,而是晚一段時間。」聽不見她,他的語氣暫緩。

  「晚了就來不及了。」說得很慢很灰心。

  「你還只是高中生,以後賺錢的機會多得是。」他知道她要錢生錢,但似乎太急迫了點。至於他自己,很早就賺零花錢,因為國外的文化就是如此。

  「算了。你保重。」這麼簡單說完,她掛了。

  雲天藍看到手錶的指針,短短走到,五點零五分。

  水青很生氣。她沒想到雲天藍是小人,小心眼,小肚雞腸的人,答應的事做不到,讓她空歡喜。賭氣掛掉電話,她在心裡發誓,以後都不要跟雲天藍這種妖化的傢伙合作。

  鈴——鈴——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把她的誓言打斷。

  要依著平時的性格,雲家的電話她是不會接的。可不知為什麼,那鈴聲像極某人囂張的脾氣,她禁不住接了起來。

  「韓水青,我最討厭財迷心竅的女人,也最討厭別人掛我電話。」貴族氣的倫敦腔,「但願你財源廣進,錢眼裡鉆不動。不用你說保重,我也會好好的,因為要看著你成為世界首富。」

  她的思維處於誓言的尾梢,對雲天藍的話還沒吸收,就只剩耳邊電話掛斷的嘟嘟聲。

  財迷心竅?他在說她嗎?豈有此理,他哪只眼睛看見她貪財了?她賺錢,都是正規途徑,又不違法,也不違背良心,只想過得舒服些。他不滿什麼!討厭別人掛他電話?她還不爽被他莫名其妙說了一通呢。錢眼裡鉆不動?他中文的造詣真好,形容得讓她心嚮往之。世界首富?那是皮爾蓋茨。她攀不到那個高度,頂多撈點小魚小蝦吃吃。

  雲天藍,走就走吧,走了就再也別來了。

  水青沖電話連哼了好幾聲,甩開馬尾,大步走入通往大堂的廊道。

  天色暗得很快,將永春館罩入夜中。屋角的嘲風獸,始終張著大口,吞沒途經過它的西北冷風,片縷不留。



第二卷 猜猜猜 愛是不愛

第33章 分叉路 來時路

  一年半以後。

  夏日如火,落英如泣。

  水青走在校園裡。放榜的日子早過了,同學們約今天開集體告別會,剛剛結束。背包裡沉甸甸一本畢業留言簿,上面寫滿了不捨的話語和對未來的祝福。她雖然在班上低調到數不出幾個朋友,可是這樣的日子,不由感傷。

  高考分數出來,並不令自己驚訝,穩妥發揮,考上了第一志願,H市最好的綜合性大學。文科的選擇不多,她撿了英語系來讀,實在懶得可以。

  大學城已經在家鄉的遠郊建成,九月她就能進入新校區學習。雖然坐公車要一個多小時,她還是選擇通勤,反正大學課程相對輕鬆。

  更開心的是,蕓蕓也考上了同一所大學的財會專業,而羽毛考上了H市頗有名氣的建築學院,專攻建築設計和裝潢。拜大學城所賜,三個人還將在同區混四年。

  為了大家不分離,當初她可費了不少腦筋。從高二下半年開始,她和蕓蕓,羽毛下課就在一起學習。連自己在內,成績拉拔了不少。因為羽毛是理科,她還不得不陪著看物理化學,勉強當著小老師,其實累得喘氣都難。好在設計類的分數線還不高,主要是專業課的基礎要出色。羽毛畫畫拿手好戲,輕鬆過關。

  蕓蕓還在和其他朋友話別,水青趁機開溜。她一個人晃晃悠悠,在綠林道上享受陽光透過葉子鋪設的碎金,渾然不知身後漸近,某場鉆石耀眼般的巧遇。

  白子西雖然畢業了,但學生會的事卻仍然要交接,所以最近幾乎每天來學校。

  從輔導員那裡開完會出來,遠遠就看見一道他已熟悉的背影。他和她的交集似乎終止於高二上學期那通電話,以後只是對面點頭,卻無言無語的狀態。儘管這樣,不說話不代表他不關心,從好朋友莫默那裡經常探到她的消息。莫默說,完全不像高一補課時談論莎士比亞的張揚,她的個性很悶,稱得上朋友的就是同桌。當然,莫默沒漏掉她和插班生的緋聞。

  雲天藍,因為出色的外表,曾被學生會裡的女幹事們熱烈談論。遠遠見過幾次,沒看出來那人和韓水青有什麼特別關係,只覺得獨來獨往。後來,莫默萬分遺憾地說,雲天藍離開了這個城市。

  那一秒,他的心裡卻想,有什麼可遺憾,走了才好。

  畢業後,不少女同學向他表達繼續作朋友的意願,他只說醫學院功課忙,自己要專注於學業。可是,他看到她,就有叫住人的衝動。有種預感,如果錯過今天,可能以後他們就是陌生人了。

  「韓水青。」那聲音,無論通過何種形式演繹出來,水青都知道誰是主人。有時候她懷疑,前世情感太強烈的存在,改變了這一世的基因。

  轉回身,微笑著,同清水一般淡,右手輕揮,她的語調明快,「白子西。」

  白子西果然在她身後。

  第一次當面叫他的名字,竟然已是畢業後,因為不再同校,不再同學。她和他,此時所處的也不是校園,而是分叉口,各奔前程的分叉口。既然如此,瀟灑一些,高調一些,又有何妨?

  「聽說你考上了陌大,恭喜。」她的高考分數十分驚人,全市文科第一名,再次打破她的低調。白子西記得莫默跳著腳說韓水青是一隻狡猾的狐貍,平時在十名內晃高晃低,讓他麻痺大意。

  「謝謝。」水青落落大方,單手捋過馬尾,將背包的肩帶拉好,「你呢?應該也很不錯吧?」他一定還是上醫大。

  以為她不知道他的成績和考入的大學,明知理由是兩人不熟,白子西依舊不得不壓下失望的情緒,保持著完美的風度,「考上了第一志願,東華醫大。」

  「真了不起。你父母是出名的外科醫生,你考上全國最好的醫大,他們一定很高興。」水青由衷賀喜。東華醫大雖然也在H市,可並沒有搬到大學城來。

  「他們是挺高興的。」看來她對自己也不是一無所知,白子西有些釋懷,「我們以後都在大學城裡,高中同學還能離得這麼近,要經常保持聯繫。這是我的電話號碼,還有電子郵箱地址。」

  水青聽到他到中間段時,就開始發傻。他遞過來的紙也呆呆接住,徒勞捏在手心裡,皺了也沒留意。

  「東華醫大也進了大學城?」沒有吧?

  「對,因為大學城為醫大聯絡國外的醫療機構,爭取到先進的海外醫療設施,同時提供各種研究所的場地,幫助尋找投資方,建立高速的網絡和完善的信息系統,生活環境也非常舒適,所以醫大把一半學生搬了進來,實習還是在H市的大學附屬醫院裡。」有必要這麼驚訝嗎?東華醫大不會拒絕大學城這麼好的優惠和便利。

  大學城的管理方是兩個市選出來的聯合團體,水青的父親已經榮升為第二把手。她沒聽老爸提過,自己也沒問過。

  「那麼……」白子西停頓數拍,笑容光芒四射,「你的電話號碼可以給我嗎?」

  「呃?」水青剛才還在犯迷糊,現在半清醒。

  「你的電話號碼。」他又說一遍,卻成了肯定句。

  給他吧。誰叫她收了他的聯絡方式!水青把背包拿下來,從留言簿上撕一頁空白紙下來,可翻找半天,也不見一枝筆。什麼是天意?這就是!她才用筆給同學留言,這會兒找卻沒有。

  「一時找不到筆了。這樣,我回去就給發個電郵,告訴你我的電話號碼。」水青盡量不讓敷衍的語氣流露出來。其實,家裡還沒有網絡,糊弄過去再說。

  「不用了,你直接告訴我,我記憶力還不錯。」不管有意無意,白子西卻沒讓她糊弄過去。

  他說到這份上,水青扭捏不下去,老老實實說了家裡電話。結果,他還問電子信箱,她也不敢捏造,坦白全交待,只望他記憶沒那麼靈光。

  白子西始終將微笑貫徹到底,彷彿還是那個好說話的班長。他說句保持聯繫,轉身要走。水青還不及鬆口氣,卻見他又轉回身來。

  兩排翠綠翠綠的法國梧桐在他身後形成V字,西垂的光線似乎把他的影子拉到尖頂。他再次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潔齒,好看的齊雲眉隨著他說話而帥氣上挑。風吹開他額前短髮,能看到光下一縷縷蜜色。那雙眼睛從淺茶色到深茶色,儒雅變成華貴,「韓水青,很高興再次認識你。」

  白子西不等她回答,真正走了。

  到此,兩人對話結束。

  水青心一跳,呼吸半絲兒不漏。別人或許無法分辨他表情的不同,可她是明白的。

  竟然又是這時候。

  白子西拿掉那個優秀到零缺陷的面具,展露了真正的情緒。骨子裡飛揚著,驕傲著,而且目空一切的人,在她面前,不再吝嗇真誠的語言。

  前生,她和白子西就是在畢業時確立了深刻的友誼,之後很長時間裡才瞭解他。今生,她不理不睬,白子西卻又在這時候毫不顧忌地挑明繼續認識對方的意味,絲毫不掩蓋自己的個性。

  水青當然不是心慌意亂,她如今想得很開,不強求也不逃避。不過,她不懂為什麼東華醫大搬到大學城了?當時明明沒有啊!

  她忘了,命運是自己改變的。本來大學城會晚建好些年,可是她讓這個時間提前了。而且,她對大學城的構想通過她的父親傳達出去,已經摻入許多未來的優秀元素。在許多方面吸引了各個大學,願意積極加入進來。

  因此——分叉口?水青守在路口,而可笑,命運仍然掌握著她的方向。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54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9 11:33 AM 編輯

第34章 浪裡花 燈裡塔(上)

「哎喲——」水青被摔了個七葷八素,四腳朝天。

大家要是以為經過一年半,她就變成武功高強的女俠士了,對不起,不得不讓每個人失望。她頂多感冒少點,身體健康點,力氣可能也大點。

「青青,剛才你該用大散手攻我。」比起雲天藍,雲川對她不算嚴格,可是該教訓的地方一句不少。

「哦。」水青爬起來的速度不亞於摔下去的速度,「爺爺,再來一次。」對她來說,自己唯一勤快做的事大概就是練武,因為沒法子。想懶可以,挨打可以麼?不可以?那就得快!

「老爺子!」小張風風火火跑進來,「有人在大堂鬧事,大劉嚷嚷要開架。」

「這麼好?」唯恐天下不亂就是老頑童雲川也。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出去抄傢伙。

「爺爺。」水青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哲學。

「青青,天藍讓你查下電郵,趕緊去。」雲川傳達完畢,拉著小張就走,就怕水青阻撓他的熱鬧。生活現在多平淡啊!雖然是他追求的,可難得來點刺激也不錯。

水青有眼色,知道老爺子閑得發慌,也就笑著由他。這個歸國老華僑受到家鄉政府的最高禮遇,相信怎麼厲害的鬧事人也翻不起大浪。

走進雲天藍的房間,打開電腦,點擊上線,查看郵件,果然一封來自Lance的信。沒有問候語,沒有閑話,只有附件。她草草讀完,又是一個網域名賣出,十五萬英鎊成交。這個買賣已經到了尾聲,因為網絡被越來越多的公司集團重視。可是不管怎麼樣,她和雲天藍賺得盆滿缽滿心滿。

本來以為雲天藍是小人,誰知他嘴上不饒人,卻早就把錢交給了爺爺。而且不止她應得的一半,還有他的一半。雲川也不問兩個孩子怎麼賺到的,就說天藍委託她管理他這筆資金,收益對半分,虧損她來補。水青當時樂得忘邊了,即使雲天藍又做無本買賣,也忍氣吞聲得無比幸福。

雲天藍走後沒幾天,她請雲爺爺幫忙以他的名義開了個股市戶頭,第二天資金就全部注入,陸陸續續買了三隻股票。

剛開始,雲爺爺死皺眉,說股市變幻莫測,她還是學生,最好不要冒這種風險,又說薑是老的辣,他看過太多投機客的悲劇。可過完農曆新年,一輪大牛市紅起,尤其是她所選的股票成倍上翻,爺爺這塊老薑也驚訝得說不出話。這一年,雲天藍又匯過來一百多萬英鎊,都被她放入股市。到那年年底,賬戶裡的錢翻了二十倍。當大多數人還在為火了的股市瘋狂時,她撤出所有本金和利潤,悄然離場,躲過突如其來的一波大跌。

經過這件事,雲爺爺不再多問,而且時不時和她討論股市和匯市的走勢。水青沒有得意忘形,她一直牢記自己的本分。不是真聰明到無所不知,只是沾了重生的奇跡光兒,記著些枝枝末末。要說有天分又聰明,那是雲天藍和白子西這類人。給一個簡單提示,他們能做到最周到最完美。

從股市裡撤走後,她寫信問雲天藍怎麼給他那份錢。他回信說還是由她管理,而且幫她在英國和澳洲開了銀行賬號,如果有興趣,她可以入那裡的股市。英國的她不太瞭解,可澳洲的卻熟門熟路。於是請雲天藍再幫忙弄了個股票交易的帳號,選了幾個績優股長期投資。

兩人常常電子郵件去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電話裡僵了,郵件內容只限金錢往來,半點不聊私事。關於他父母的事,她從雲爺爺那兒聽說最終沒有離婚。具體如何,卻沒有細節,她也不敢隨意問。最多就是聽過後,想雲天藍到底使了什麼手段,有點好奇而已。

有一回,雲爺爺露出口風,說因為水青,天藍成了雲家第三代中最有錢的小子。她猜她是用小錢賺大錢,而雲天藍這傢伙跟著她交易的話,那就是大錢賺無數的錢了。想想看,他的底子原本就比自己厚。

水青不嫉妒,也不生氣。她的目標又不是當生錢的機器,不過是條懶懶米蟲,宅在這個小城裡就好了。要不是為了將來舒服,她也不想去炒股。至於雲天藍,她不介意被利用,畢竟他是她的合夥人。明面上再冷再淡,兩人合作還是很有默契的。再說,他越有錢,哪天她借起錢來也方便。這樣的小算盤,她打得好不過癮。

看完附件,她直接回信給雲天藍,請他把錢打入澳洲股票交易賬戶,幫忙在某個價位入某只股票,然後在某個價位拋售。簡單兩句解決。

還是不放心前頭,水青沒有多瀏覽網頁,逕直關了電腦,把桌上隨手清理干凈,帶上房門,往永春館的大堂方向走去。

因她看信回信沒用幾分鐘,進入大堂,見雲爺爺他們在一張大圓桌前,顯然事情還沒解決。還不到吃飯高峰,可熟客挺多,有窮緊張的,也有看熱鬧的。

「老闆,你可別偏幫自己人。今晚本來是我朋友的送別宴,都說這兒的粵菜做得最好,大夥兒才來的,誰知好端端讓一隻蟑螂壞了心情。當然,你這兒是大飯店,這麼多客人在,我們不故意找碴,詆毀你們名譽。就當我們倒霉,你們也不小心,私了就算。」站著說話的是一個二十多歲,把頭髮梳得油光锃亮,滿臉青春痘疤,穿著很時髦的男青年。

「怎麼私了法?」雲爺爺很謙和。

男青年靠近雲爺爺,說了句話。外圍聽不見,可水青已經走到老爺子身邊,所以聲音挺清楚:「給個三千,我就不把事情鬧大。」

「青青,你怎麼說?」老爺子考上孫女了。

水青聽那男的又是私了,又是開口要錢,不用問,詐胡來的。再看大桌圍著的個個吊兒郎當,嬉皮涎臉的混混模樣,心裡就反感。視線掃過去,突然掃回去,原來有個面熟的。

照理以水青謹慎的個性,和這樣的人距離越遠越好。可是,爺爺問她事情怎麼辦,只好嘗試出頭。

「花樹,許久不見。」她攀攀交情。那群小的不懂事,他經歷過,總該明白道理。

和那些高揚頭顱,賊眉鼠目的同桌不同,花樹手裡轉著滿滿的啤酒杯,望著上升的泡沫,正低頭沉思。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抬起頭,原來無神的鷹眼冷凝。

混混們見水青長得秀氣文靜,又認識花樹,立刻起哄起來。

「我不認識她。」花樹卻不給面子,看一眼站著的男青年,再次垂目。

水青見那個痘疤臉兇惡地打量她,心裡有陰影,可想想有老爺子撐腰,她又安下神來,「這麼健忘?我還以為你很難忘記的,畢竟不打不相識的經歷,人一輩子也不會有幾次。」

花樹立刻抬眼瞪過來,目光要吃人。



第35章 浪裡花 燈裡塔(中)

水青對花樹的敵意視而不見,笑得和氣,問痘疤臉道:「哪裡發現有蟑螂?」

「我的那碗湯裡,大拇指長一隻蟑螂,浮在上面,長眼睛的都看到了,喝下去還不噁心死。」說得厭惡,痘疤臉上卻沒有半分嫌棄,偏得意洋洋,就像黃鼠狼偷到了雞。

水青哦哦點頭,走上去拿起那只碗看了半天。不過是普通的小碗,沒什麼特別。蟑螂早被撈起來,就放在雪白的桌布上,大得分外乍眼。

「老闆,她是你的孫女吧。」痘疤臉很能識人,見老闆叫那麼年輕的女孩來處理,直覺是他們一家的。

又見雲川不否認也不承認,痘疤臉就當答案肯定了,立即轉向花樹,「哥們兒,早知道你認識,咱們也不會大水沖了龍王廟。」

「金哥,我是見過她一次,可一點兒也不熟。」打死也不能招出那晚上的狼狽下場,花樹說完,削薄的唇成了線。如果這個老闆真是她和那個男的的爺爺,估計同樣不好惹。可是不惹,金哥就不會放他。

水青才不管花樹時陰時缺的神色,只專心思前想後,等有了主意,自己的膽子才膨脹起來,柔聲說道:「這件事私了恐怕是不行了。」聲量不小,看熱鬧的人都能聽到。

這句話一出,雙方神情截然相反。雲川老爺子摸著下巴直樂,叫金哥的痘疤臉斜飛了那對三角眼。

「怎麼?要我上衛生檢疫部告到你們關門?」痘疤臉還挺懂做事的程序。

「不用麻煩你們,我會請警察叔叔來幫個忙,因為我懷疑你們故意帶蟑螂進來,藉機敲詐。」水青喚小張大劉,讓他們報警。

小張還沒動,痘疤臉瞪鼻子上臉,一串臟話嘰裡咕嚕,又放狠話,「你有證據嗎?」

「我沒有,可你們有啊!」水青依舊笑意盈盈,態度可謂極好。

痘疤臉哈哈大笑,連帶他那群朋友也笑得東倒西歪,唯有花樹例外。這些人中,只有他吃過這個女孩的苦頭,所以無論從眼神還是心理,戒備十足。

「證據……你沒有,可你……有毛……病吧!」痘疤臉扯開尖嘴猴腮,笑得說話結巴。

水青脾氣好得很,用筷子把蟑螂夾起來,扔回痘疤臉的湯碗裡,攪了攪,然後小心端起碗,繞了一圈給所有人看,問了句:「大家看得到這只蟑螂嗎?」

所有人都點頭。

痘疤臉以為她有什麼高招,搞半天反而是幫自己證了實處,咧著嘴笑,「我早說過,長眼睛的都看到了,你還狡辯。」

「爺爺,永春館在服務上完全是粵式作風吧?」水青沉靜若水,又向老爺子求證。

「不錯。」雲川先是不明白,直到現在,他恍然大悟,暗自點頭。

「張大哥,負責這張桌子的服務生是哪個?」水青問。

「是我自己。」小張回答。

「你認識這位客人嗎?」水青又問。

「不認識。」小張忙搖頭。

「這位客人,你認識張大哥嗎?」水青這回問得是痘疤臉。

「我怎麼會認識?」這女的搞什麼飛機?

「從沒見過?」問清楚得好。

「從沒見過!」很不耐煩,心底卻覺得不妥當。

「那麼,湯是由張大哥你從大湯碗盛到每個人的小湯碗內,再送到客人面前。」水青闡述。

「是的。」小張也開始明白了,笑容已起。

水青偏著頭望向痘疤臉,鎖起黛色細眉,故作疑惑,「就像大家看到的和你所說的,那麼大的蟑螂浮在上面,沒人能忽略,雙眼視力1.5的張大哥更不可能忽略。你們彼此不認識,就沒仇沒怨,也不用弄一隻蟑螂來噁心你。張大哥是老員工了,更不可能毀壞飯店名譽。別說永春館的廚房每晚都有專人清理,決找不出一隻蟑螂。退一萬步,以這個例子來說,無論如何,這只蟑螂也到不了你的面前。除非,你別有所圖,特別往自己碗裡加料。」

痘疤臉沒想到她用他的話反將了一軍,而且讓人啞口無言。可他是潑皮,能把正的說成反的,能把假的說成真的,亂扯就對了。「我說長著眼睛就能看見,可你們疏忽,我也管不到。何況你說我放的,有物證沒有?」

「我沒有,可你有。」水青知道沒這麼容易,始終溫溫帶笑。

這次痘疤臉沒有笑,警惕得盯著她,反問,「是什麼?」

「我得等警察來了才能說。」要不然對方毀滅證據怎麼行?

痘疤臉一聽,不敢再虛張聲勢,呼哨聲起,給他那夥人打眼色。眾人紛紛站起來,要走。

「你們還是坐著吧。」雲川老爺子右掌放在痘疤臉的肩頭,硬將人壓下去。

「花樹,你們不是認識的嗎?趕緊跟人說,這是誤會。兄弟們喝多了,醉迷眼。」這痘疤臉根本是個草包,看著不成形,肚子裡也沒墨水。水青還沒說什麼證據,他就被嚇成軟腳蝦了。

花樹自始自終坐在原位,不知何時,喝光了杯子裡的啤酒。他的頭髮還是留得過長,劉海擋目。那雙鷹眼從發隙間逼視著痘疤臉,「我要是能讓他們不報警,這頓飯之後就真正撇清,你得保證以後不找我麻煩。」

「臭小子,要是解決這件事,想滾就滾。就你這爹媽不疼的德性,能混出個鬼!」痘疤臉只是個小混混,今天借了由頭,想拉花樹下更深水,可哪裡真能和警察面對面。

花樹要脫離這些人?水青挑挑眉,倒是很意外。

「老闆,對不住,我朋友真的喝多了。只要不報警,我願意在這兒無償打工半年。」花樹看雲川沒反應,又說,「一年,我給您白干,只要不耽誤上課。」

不耽誤上課?呵——水青心想,當初威風凜凜的不良少年要用功讀書。天下紅雨,她才瞧見。

「青青,你認識他,你看呢?」老爺子又甩燙手山芋。

「爺爺,您是老闆。而且,我負責客觀分析,不參與最後結果。」水青沒有幫花樹說話。經歷過太多,十八歲的純真善良,她吝嗇給予。

花樹要強,本來也沒想水青幫他,反而因為她沒落井下石,多看她一眼。這女孩比一年多以前更奪目了。一身白,不沾染半分陰暗。

「看你挺誠懇,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不過——」雲川對花樹蠻欣賞,對痘疤臉他們則嚴厲起來,「你這些舊朋友要是再偷雞摸狗,我就不能再客氣。」

那些混混聽不進去雲老爺子的警誡。先個個灰頭土臉竄出去,見沒事,在門外就呼喝大聲,罵罵咧咧,過一會兒才真走了。花樹卻還留在大堂裡,所以他以前的朋友在罵街時,氣得想衝出去,被雲川攔住。

「從今以後,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水青淡描輕寫。

花樹立時靜了。

「青青,你到底找到什麼物證?」老爺子趕緊急著問。

「都說我沒有了。」事情這樣平息最好。

「你不說,我今晚會失眠。老人家本來覺就少,又失眠,就會沒精神,健康就會受損……」雲川念上了。

「爺爺,我看那領頭的傢伙穿得很時髦體面,就想他一定要找個東西裝蟑螂,不是袋子就是盒子,要不也得是張紙。他把蟑螂放到湯裡後,要麼把它隨手放在身上,要麼給他那些個朋友,要麼丟在地上。反正只要我們把人留住,再找到這樣東西,對照一下指紋就行了。」水青總受不了老爺子的念叨。

「就這樣?」完全是靠猜的嘛!雲川不住搖頭,「萬一根本沒有什麼袋子盒子——」

「那就得憑您老人家的名望來解決了。」其實哪裡需要她出場,「說起來,他們好像很不甘心呢。」

「放心,會有人教導他們當好孩子的。」一群不成氣候的小潑皮,雲川的確不放在眼裡。

「老闆,請您讓我在這兒打工,包食宿就行。」花樹突然冒出一個十分突兀的請求來。

這時,水青才留意到有一隻破破爛爛的軍綠色旅行袋,淒慘得趴在他腳邊。粗看他身上的衣物干凈整潔,細看卻都很舊了。那雙球鞋,洗得褪了色,有些地方毛得厲害,快要起洞。

他該不會是離家出走?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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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浪裡花 燈裡塔(下)

雲川的辦公室裡。

「孩子,你父母呢?」雲川沒有即刻拒絕,反而問起底細。他什麼人,一看就知道花樹沒地方去。

「死了。」吐出兩個字,花樹表情冷硬,已沒有痛感。

竟然是孤兒,水青料不到,詫異表露於外。

「那你之前住哪兒?」雲川心中有數。

「和那些人住,各家混個把月。」不過,沒人會再收留他。

「你沒有別的親人了?比如父母的兄弟姐妹。」雲川想幫人,可總得瞭解清楚。

花樹聽雲川問得好不詳細,以為他只想搪塞自己,拿起包包往後背一甩,「老闆,當我沒說,謝謝您不追究之前的責任。」這就要走。

「等等!」水青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他旅行包的帶子。他渾身帶刺,她可以理解。但廉價的驕傲,她瞧不起。嘴巴苛刻得抿起,眼角吊高,「有你這樣找工作的嗎?問仔細點,你就不耐煩了?怎麼不想想,要是不問清楚你的個人資料,誰敢用一個剛剛還跟混混在一起的人?說是說脫離,真真假假,我們可分辨不出來。萬一,你故意演場戲,想要混進來報復我們呢?」

「我要報復,一年多以前就報復了。」花樹被水青問得不知先回答哪個好,所以直接選最後一個。

「既然你誠心找工作,那就好好回答我爺爺的問題。如果覺得為難,不方便回答,直說不就結了。」水青當初在國外也是孤身一人,找工作吃得虧多到十個手指頭不夠數,可是生存迫得自己不斷降低頭顱和腰板。驕傲?可以。等吃飽穿暖,有瓦遮頭以後再實施。

花樹聽她說得很有道理,完全無法反駁。父母在的時候,他也是寵兒。誰知天有不測,讓他十歲起嘗盡人間冷暖。為了生活,只得在街頭混。

「我有個大伯,他幫我交學費,其他的不管。」生活費,住宿都靠自己解決。如果要浪子回頭,他需要生存的機會。

「你滿十八歲了嗎?在什麼學校讀書?」雲老爺子接著說。他並沒有追問青青提到的報復,至少不是現在。

「我快十九了。在職業高中讀,九月升高三。」花樹經過一番訓導,態度誠懇得很。

留過級吧?十九歲讀高三?水青一直認為他和葉陌離同齡,誰知比自己還大了一歲。難怪覺著他成熟呢。

「這樣,我試用你一個月,先從洗碗開始。三餐和住宿全包,月工資八百。因為你還要讀書,暑假每星期做足三十小時,開學後每週工作二十小時,包括雙休日。要是你通過試用期,我就跟你簽一年合同。」雲川老爺子答應用他。

花樹一臉不可置信,卻是水青預想到的答案。雲爺爺這家永春館用的員工都有些故事,花樹可不是最慘的一個。

「青青,你帶他去後面,挑間客房給他,再帶著他熟悉下新環境。」雲川得去處理剩下的事。

「你跟我來。」水青見事情落定,出了爺爺的辦公室,往樓下走去。有些遲疑的足音告訴她,花樹就在身後,因此也不回頭看。走進長長的走廊,到盡頭,用鑰匙打開鎖,脫鞋上楓木地板,這才轉過頭來。

「進家裡要換鞋。拖鞋在那個茶色的木櫃子裡,現在第四層歸你用。」水青從那層拿了一雙拖鞋出來,「這是新的。」

花樹什麼也沒說,把鞋換了。只是她說到家裡二字時,心頭泛起複雜滋味。

「先把東西放好,再帶你看屋子。」水青站在門廊裡,從白紗窗簾透過來的光清淡宜人,照得影子都唯美。「你要住樓下還是樓上?爺爺住樓上。」

「樓下。」這屋子寬敞明亮,從裝修到傢俱電器大氣得很。

水青繞了兩個彎,把他帶到一間朝南的房間。

花樹一進房間,就看到明亮的落地玻璃正對著外面的小院子。深色的一套組閤家具,從大衣櫃到書桌樣樣齊。

水青走過去,推開一扇門,「這是浴室,裡面的毛巾牙刷都有,原本就是為客人準備的。你只管用,臟了就扔在衣筐裡,還有臟衣服之類的。每天會有鐘點工來打掃房間和清洗衣物,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打亂了她們的工作秩序才糟糕。」

花樹一看,從墻面到地面,都是大理石,衛浴設備光潔,看著就很昂貴。再聽還有鐘點工打理日常起居,立刻說:「還是隨便給我在店裡找個地方住,倉庫也行。」住宿條件好得太誇張,他一個試用期的小工擔當不起。

「店裡沒倉庫。」水青看他有些惶惶,心裡明白。

「廚房?」真是隨便哪兒都可以。

「那可真要生蟑螂了。」水青沒好氣,素板著一張臉,「讓你住就住。」

「你不用同情我。」他是孤兒,不是乞兒。

水青本來要往外走,聽到這話,回身,雙臂環抱,盡浮起不算友善的笑意,「我同情你幹什麼?一個曾經威脅過我,差點害死我,敢訛詐我,皮厚又強悍的傢伙,難道因為你無父無母,我就同情心氾濫?抱歉,我不但沒有愛心,還很防備你。而且從頭到尾,用你的人是爺爺,跟我無關。我覺得你有時間想住在哪兒,不如早點熟悉環境,開始為永春館做出貢獻。趕緊放下袋子,我帶你看完,就得走了。」要趕著回家吃晚飯,人只要胃袋一空,脾氣就不好。

花樹被她再次說悶。他居然忘了,她從來不是省油的燈,長得斯文秀氣,行為言語總出人意表。他的大頭照還在她手上,據說要拿給所有人看,只要她稍有不測,他可能立馬享受通緝犯的待遇。

於是,默默跟在她後面,聽她講廚房他可以自由使用,冰箱裡的碳酸飲料他可以隨便喝,三餐要去大堂裡和其他員工一起吃,客廳和樓下的書房,以及書房裡的電腦他也可以用。她還提到了練功房,不過他沒用心,以為那是學習間,跟他沒什麼關係。

整個房子參觀完後,他心頭的震撼不止一點點。原來,這兒根本是老闆的私人住宅,只有他一個小工住進來。但他不得不接受這麼好的環境,因為無論是老闆,還是身前這位,都不是他能開罪的。

接著水青帶他去飯店廚房見了大劉。交人之前,她對他這麼說,「我只給你一句忠告。別動歪腦筋,踏踏實實做好人,因為雲老爺子比我更難惹。」

這句話說得相當重,花樹居然忍下了。他在今晚懂得一件事,壞人難為,壞人想要變好人更難為。



第37章 雨天娃 晴天娃

英國倫敦郊區。

一間破舊的車庫裡。

雲天藍看完水青發過來的郵件後,立刻打電話到銀行轉賬,再致電給悉尼的資金經理人,指示他在水青提示的價位購入股票。水青要他投入的是六位數,他實際讓經理人投入的是八位數。他知道水青要麼不動,動了就一定會賺錢。一開始他不信她,可是幾次後發現不信都不行,這個女孩對澳洲的股市簡直瞭若指掌。

他不是笨蛋,更不是固執的笨蛋。一看形勢比人強,立刻跟她入貨,竟然穩賺不賠,令自己的資金在這一年多的時間翻了幾番,當初賭氣交給水青管理的錢和後來又匯過去的網域名收入更是翻了二十多倍。那邊韓水青幫他玩轉股市,這邊他開發了好幾個軟體拿去賣錢。還有半年大學畢業,手上已備妥創業資金。

「藍斯,安妮.潘斯找你。」從小玩到大的傑特拍拍他的背,向後努努嘴。

他回頭一看,安妮正皺著眉頭,上下打量這間簡陋到像她這樣的大小姐決不會涉足的地方,神情不耐。至少沒有裝腔作勢,雲天藍認為她就這一點可愛。推開桌子,他在轉椅上打個圈,站起身,往他的前任女友走去。

「要不要來杯咖啡?」他當然知道她所來何為,卻依舊表現得紳士,只是那露出的小截白牙有些譏嘲。

「難道你認為這地方會有適合我的口味嗎?」安妮一頭紅髮,淺綠色的眼睛,個子不高不矮,身材勁爆火辣,個性也嗆。雲天藍那些損友暗地叫她小野貓。

「不認為會有。」雲天藍聳聳肩,作出無奈的手勢,「可這是待客的禮貌。」

「你都混到車庫來了,還要什麼禮貌!」安妮嘴巴不饒人,用手半掩掉汽油味,「我開車來的,換個地方談。」

「我正在工作,不能離開太久,外面談也一樣。」他不打算浪費時間,每分每秒都是財富。

「我穿著高跟鞋,天快下雨了,你卻要我站在野地裡。」安妮指著單調平乏的小小院落。驕縱的小姐脾氣從不收斂,因為良好的家世,討好的人總要忍讓三分。

「我可以給你端把椅子。」他卻不需要討好她,兩人如今是那種見面招呼,不見就忘的普通朋友,「不然,你就此離開的話,我不介意送你上車。」眼瞳漆黑,深不見底。

安妮和雲天藍雖然只交往了數月,可他認真說話的時候,她從不敢任性不聽。噘著嘴,委屈得轉身走到院子裡。

「說吧,什麼事?」雲天藍待她賭氣站定,無動於衷美女的憋屈表情。

「藍斯,就算你同你父親不和,也不至於窮到住車庫吧?」安妮想,分手的決定很英明,雖然有些可惜。畢竟他很英俊,家世又好,帶出去見朋友,艷羨的目光四面繞不停。

「這是我的私事。」不必要跟她解釋什麼,雲天藍在高溫悶熱下漸失耐性,「你爸爸叫你來做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爸爸要我來找你?」安妮一聲驚呼,發現自己失態,用手掩住張大的嘴,眼睛仍然睜得大大。

「如果是為了搜索引擎的那個網站,你什麼都可以不用說,只需要回去告訴你爸爸,我已經把它賣了。」賣了非常好的價錢。

「賣了?」潘斯家族做電子業,近年來,因為網絡市場擴大,開始進駐電腦科技行業。安妮即使不太懂這方面,也知道父親相當重視雲天藍的才華。所以聽說他最近創了個網站,反響很不錯,她過來請他去商談合作事宜。

「對。」知道那個網站搞好了,前途無可限量,但他志不在此。

「賣給誰了?」安妮鍥而不捨追問。

「羅依集團。」他不怕告訴她,即便不說,潘斯家也能查到。

「竟然是羅依!」安妮一愣,眼睛裡冒火,隨即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藍斯,你別告訴我還喜歡那個人。她家的人連你父母都羞辱過了,你有沒有自尊?」

「我不需要向你交代,不送了。」十五歲的夢魘,過還是沒過,他從不深想。再次接觸,他沒遇到熟人,純粹交易。

「藍斯!」小野貓脾氣發作,「知不知道我跟你分手的原因?」

「因為我爺爺不肯教你詠春?」正事談完,他神情輕鬆。

「因為你對我不真心,因為你心裡有別人。」安妮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雲天藍,就算他落魄貧窮,她仍然在為他嫉妒。

「安妮,回去吧,別讓我們做不成朋友。」雲天藍背對著她,擺手道別。

聽到高跟鞋蹬蹬,鐵柵欄門吱呀拉開,又哐當關上,車子嗶叫一聲,車門被重重合住,引擎發動,油門突踩,車輪打轉,刻薄得地面尖叫,改裝過的排氣管隆隆叫囂著,揚塵而去。

雲天藍這才回頭,那張俊逸的臉,在滿天烏雲中,晦暗莫名。

雨滴滴答答,從陰霾的天空落了下來。

------------------------------------歐洲和亞洲的分割線

靠在車窗前,享受夏日美好樹蔭的韓水青非常愉快,完全沒受到愁眉苦臉鄰座的影響。

「青青,還有多遠?」隔座的羽毛很雀躍。

「差不多半小時。」水青正在前往親爺爺家的路上。

高中最後的暑假還剩下一半,韓宜農讓水青去鄉下陪爺爺兩星期,代他盡盡孝道。水青因為學習緊張,這兩年沒去鄉下,過年也是老爸把爺爺奶奶接上來過。她早就想去爺爺家看看,重溫下童年印象。老爸一提議,她積極配合。

羽毛聽說她爺爺家在山腳下,直嚷著要采風。媽媽愛食坊剛開了第二間分店,羽毛媽忙得分身乏術,見水青領頭,心下一放,隨羽毛去。

「什麼鳥不生蛋的地方,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說話很沖,臉色很臭,苦瓜表情,夾在水青和羽毛座位中間,是葉陌離。沒辦法,兩個女生要看風景,他只好當夾心餅。

「誰讓你來了?」水青賞他個白眼球。帶了這麼個搗蛋鬼,苦瓜應該由她來吃。

葉陌離又熱又惱,還不是他爸媽逼他來的。他快升高三文科班,成績班上不最差。想他從小學到初中就這麼一路紅燈開過來的輝煌歷史,這已經不錯了。可自從他上了雲上,父母的要求特別高,對他考大學的希望也特別大。所以,水青高考一放榜,爸媽就請她幫自己補課。這還不算,聽說水青要去鄉下兩星期,老爸怕拖了功課,就扣押他的零花錢,逼著他跟去。虧他本來還想好好計劃怎麼和朋友們玩,現在不僅補課不落,還得在鄉下過。

「你當我想來?」他氣焰高不起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抽水馬桶,有沒有淋浴器,有沒有空調,有沒有冰鎮西瓜。」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水青給了他四個沒有,就是不給面子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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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鳳凰山 落荒山

爺爺的家和大學城的方位恰好相反,在家鄉的鳳凰山下。美其名曰為山,其實是好大一片連在一起,抬頭見頂的矮山坳,一面朝田,一面背江。

避戰火找到這裡安家,解放後,爺爺和奶奶承包其中一片山地,勤勤懇懇近半個世紀,養育了三子一女。除了長子,也就是水青的爸爸韓宜農和小姑姑韓宜莊出去闖蕩,二叔韓宜田和三叔韓宜山留在村裡,各自成家立室。

水青三人下車,數葉陌離的背包最大最沉。羽毛才嘲笑一句嬌聲慣養,立刻被葉陌離往橫裡瞪眼,乖乖閉上嘴。雖然水青向來認為葉陌離的烏瞳半月眼毫無威脅感,可小霸王的名頭對她是虛,對別人是實。比方說,他小時候把羽毛欺負到做惡夢不肯睡覺,而欺負的方式就是捉了梧桐葉上的刺毛蟲,放在她衣領裡,刺得背上起泡。葉陌離,正經讀書不會,惡作劇的本事一流。現在因為讀雲上,他的髮色染回來,頭髮不再是野草窩,卻藉著假期之名,有飛揚跋扈的趨勢,霸王之氣隱隱要復發。

「羽毛,你是大學生,還怕高中生?」水青自然偏幫姐妹,勾起羽毛的手肘,「更何況是不聽話就沒有零花錢的傢伙。」臨行前,葉爸關照只關心結果,不關心過程,請水青隨打隨罵。所以水青在車上和葉陌離約法三章,一切聽她安排,否則就讓葉爸所要的結果落空,而他的錢也將落空。

葉陌離只要想到一個學期得過的摳摳扼扼,脖子裡就像勒上了繩,緊得發慌。他大手大腳慣的,怎麼可能過口袋裡沒錢的日子。因此明知水青奚落他,竟能忍住不吭聲,但看海闊天空——海景有些距離,天空還是挺藍的。

「你爺爺家在哪兒?」羽毛性子直爽,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又重情重義,自然不去計較從小的夥伴。

水青記得爺爺家在最南那片山地的腳下,看好方向,把背包往肩上聳了聳,「先往山腳下走。我爸打過電話,應該有人來接,說不定路上就遇見了。」

羽毛說好,葉陌離沒反對,三人一起走上田埂。正是稻成長的好月份,在習習微風中翻起迷人的綠浪,令人期待今年的秋收。

他們到的時候才過八點,莊稼人卻早下田幹得熱火朝天了。村子小,村民見到生人就好心上來問。

水青一說自己是韓茂的孫女,村民七嘴八舌就給她指路。其中居然還有能認出她來的,直說兩年多不見了,讓她佩服那樣的好記性。最後大夥兒找了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東東替她們領路,這下不用費神搜刮自己的腦力,水青謝過一大串。

以為會遇上接自己的二叔或三叔,可是,直到東東指著前方幾間紅磚白墻大瓦房,說到了的時候,水青連一個眼熟的影子都沒瞧見。從包包裡拿塊巧克力給東東,導致小傢伙撒開腿,舉著巧克力就跑,大呼有糖吃,憨厚可愛。

「院子裡沒人,難道不在家?」羽毛看到水青爺爺家的院子空蕩蕩,寂靜得很。

水青確認沒人接她,就覺著不對。再看冷冷清清的院子,心裡更奇怪了。就算爺爺和叔叔嬸嬸們上山去了,堂弟堂妹們出去玩兒,奶奶總是留在家裡照管雞鴨什麼的,而且還要做飯送飯呢。

「你確定咱們沒下錯站?」葉陌離實在背不動他那大包,往地上一撂,管不了泥土。不知他老媽往裡塞了什麼,死沉死沉,快壓死他,「要不然回去得了,等你爸確認後再來唄。」他變著法兒要回城裡去。

水青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理。推開不上鎖的院門,粗粗環顧一周。雞在雞棚裡,鴨在鴨棚裡,豬圈裡兩隻大花豬領著一窩小豬呼嚕呼嚕吃得歡。有人已經餵過家禽。

喊了兩聲有人在嗎,卻無人應。見灶屋的煙囪裡有淡淡青煙,她走進去,看見灶臺上一隻褪了毛的雞,菜刀嵌在雞胸上。膛裡的火滅了,手靠上去,尚感餘溫。

「應該是有急事出去了。」水青走到院子裡,對站著烤太陽的羽毛和葉陌離說,「你們先到大屋裡坐一下,我上山看看。」

葉陌離父母不是本地人,和老家早沒來往,哪來過鄉下。到這裡,觸目所及都讓他眉心起疙瘩。大路朝天,那是泥土路。獨門獨戶,那是籬笆門。他跟著水青進屋一看,連張像樣的椅子也沒有,只有木板凳。他走了很長段路,累得腳酸,粘上凳子,就完全不想動彈。

羽毛原本要跟水青一起上山,硬被她勸著,和葉陌離一道留下。

水青出了院門,走到院子後面,就看見小小鳳凰山。先有一條蜿蜒水溝分開平地和山區,隔開延伸幾畝瓜菜田。再往後,一片稀疏竹林中可見緩緩上升的山路。她走過石板橋,沒心思看那些長勢喜人的小青菜和綠籐絲瓜,逕直走入竹林,上山。

竹林很小,成帶狀分佈,又擋住了視線,她才以為林子很深。可並沒有走多久,眼前景像已變。

隨著地勢而上,樹一棵棵不算粗壯,枝丫間卻結滿纍纍果實。風過,掀綠誘粉,賞心悅目。這是一片桃林,爺爺的桃林。

水青仍記得這附近沒有別人家種桃,心道路沒錯,不由加快腳步。快到半山腰時,視線裡出現了一間白色小屋,隱隱有人說話的聲音。她匆匆跑起來,距離漸近後,那些聲音因風入耳。

「宜山,你少說兩句,沒看到你爸氣壞了。」有些年紀,女聲,應該是奶奶。

「媽,我說得都是實話。」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當屬三叔韓宜山,「咱們現在過得什麼日子?好聽點是林場,其實就是荒山。靠江那邊根本種不出東西來,這片桃林一開始沒產出,等好不容易能出甜桃,才幾年,這桃味就變了。爸說請專家,咱也請了。說是土質變化,咱們能怎麼辦?」

「那也不用大呼小叫。」又是奶奶的聲音。

「我沒大呼小叫。」三叔不滿地頂嘴,「這不是跟爸好好商量呢嗎?誰知道他還沒聽全,就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你個臭小子,我知道你沒心思種田,成天就想往城裡去。」爺爺的聲音,聽著有些氣弱,「要去你帶上你那家子去,我死也要死在這片山裡。」

「爸,我不懂你幹嗎那麼固執,村裡都笑話咱家這片山草長得都比別人稀。東邊山裡的王三兒,他家的果樹那叫好,您不也瞧見了?咱們包到這荒地,辛辛苦苦幹了這麼多年,也盡心盡力,如今卻一年不如一年,我能不圖別的出路嗎?大哥在城裡當了官,也願意把您和媽接上去安頓,又說能幫我和二哥找工作,一個月賺得比咱一年還多。這麼好的事,傻子才不肯。」

水青聽三叔說話完全不得法,一會兒說人固執,一會兒說人傻子,不氣到爺爺才怪。

「所以說你只管去,誰攔著你了?」爺爺果然更生氣。

「您和媽不去,我們也去不了。」三叔自知家中大哥最孝順,決不會留二老在村裡沒人照顧。

「宜田,你跟宜山一個想法?」奶奶說話了。

「媽,您和爸在哪兒,我就留在哪兒。」聽二叔聲音就知道是個沒脾氣的老好人,「宜山要想去城裡,就讓他去吧。」

「二哥,這是什麼話?我要走了,你們還在這兒吃苦受累,那我成不孝子了?你有點自己主意行不?咱守著這片荒山幹嗎?一起餓死啊?」三叔欺負二叔軟性子。

「餓死?我和你媽就是靠這片山養活了咱一家子。餓死誰了?你嗎?」爺爺火氣上來了,「你自己想去城裡,少拿山說事。它不夠肥沃,但絕不荒!」

水青聽著戰火要延續,決定還是要當回小孩子,撒回嬌。

「爺爺奶奶,你們都在這兒!我以為沒人在家,還想著該怎麼辦呢?」從屋後繞出來,歡笑著露臉。



第39章 桃夭夭 水夭夭

一見水青,大家這才想起要接她的事來。

「我這把老糊塗,本來就是上來提醒宜田去接青青的,竟忘了。」第一個走上前的是奶奶,灰白頭髮梳著一絲不茍的髻,臉上皺紋雖多,笑容好不溫暖。

爺爺同樣白髮比黑髮多,本來鐵青著臉,見到大孫女,神色稍霽。聽了奶奶的話,轉頭就說小叔,「要不是你,能耽誤工夫麼?」

「行行行,什麼都怪我,我走還不成?」三叔牛脾氣上來,也不招呼侄女,騰騰走進林子,下山去了。

三嬸看著爺爺奶奶,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聲要回家做飯,趕在三叔身後,也走了。

二嬸則過來拉住水青的手,憨厚笑著,不好意思地說:「青青,今天起收桃,你二叔忙得忘了。」

「沒事,村裡人熱情送我們到家門口。我看屋裡沒人,才上來找你們。」水青連忙解釋,心裡再有疑問,也不能這當口提。

「奶奶,您今天要燉雞給我吃嗎?」先從好說話的著手。

「哎呀,我被你二嬸急匆匆拉上來,那雞還沒下鍋呢。」奶奶才記起來,趕緊對爺爺說,「我和青青先下山,你和宜田兩口子能收多少是多少。我會讓宜山過來的,順便把午飯再送來。」

「用不著他,我們仨不過多費兩天功夫。」爺爺氣未消,火未滅。

「爺爺,我帶了朋友,可以一起來幫忙。」水青把葉陌離算上,「您別嫌我們笨手笨腳。」

「你哪幹得了粗活?」二叔只當水青孩子心性,圖好玩。

「行啊。」誰知爺爺贊同,不顧奶奶的眼色,挺認真地要求,「先休息一上午,吃過飯就來幫忙吧。」

「老頭子,青青細手細腳,又是城裡長大的孩子,你讓她幹什麼農活?」奶奶很疼這個聰明的大孫女,唸書好,性子好,討人喜歡得緊。

「城裡長大怎麼了?她就算是狀元,也是我老韓家的子孫,一定得學會幹莊稼活。」爺爺也疼青青,因為重視,所以期望更高。

「奶奶,我想學。」水青出過趟國門,辛酸自知,早不是嬌生慣養的人。她看桃林挺大,能多個人幫忙總是好的。

奶奶既拗不過老頭子,也拗不過大孫女,只得隨這對爺孫倆。

下山的路上,水青開始問事情的始末。

原來她沒漏聽多少,簡單說就是自己老爸想接爺爺奶奶去城裡定居,順便把二叔和三叔的戶口都遷去。至於現在的山地,要麼轉包,要麼就放在那兒。可爺爺不願意放棄這裡,三叔也不好說就自己一家子去。所以今天正和二叔商量,想把意見統一,然後迫使爺爺改主意。如果兒子們都去了城裡,爺爺奶奶就只能跟著,因為他們年紀大了總要人照顧。誰知商量時,被爺爺聽個正著,劈頭蓋臉就罵三叔。三叔和爺爺爭辯,二嬸看父子倆吵得不可開交,趕緊把奶奶這個救兵搬上山。之後那些,水青都聽到了。

水青還記得前世爺爺奶奶搬到她家附近,二叔和三叔也到城裡,生活馬馬虎虎過得去。說起來,是老爸勸服了奶奶,而奶奶再勸服了爺爺。他到底是長子,在奶奶面前說話很有份量。而奶奶是爺爺的主心骨,別人不行勸,奶奶卻行。

「奶奶,其實去城裡生活不錯,不用日曬雨淋那麼辛苦。你們苦過大半輩子,該受我們這些晚輩孝順了。」水青就事論事。

聽三叔說法,鳳凰山不太好種,尤其是爺爺這塊。桃園產出一直不好,她聽爸媽也提過。除了桃園,就靠山腳下那幾畝菜田,還有為數不多的家禽,維持日常生活。日子緊時,還要砍竹編筐去賣,增加點賣筍的收入。一個大家三個小家,過得緊巴巴。要不是她家這兩年好過了,總往鄉下送錢,怕到現在還住不上紅磚大瓦房。

「你爸媽都是拿工資吃飯,還要供你讀大學,也不富裕。我們老的老,小的小,去城裡,不是添麻煩嗎?再說你二叔三叔沒讀過什麼書,只會種地,能找什麼工作?」奶奶原來看得通透。

水青張張嘴,沒再接著往下說。她總不能說自己最近挺有錢,所以無需擔心一大家子在城裡的開銷。這個功課留給老爸吧,反正最後他們還是會進城的。至於進城之後幹什麼,她會好好想想。

回到爺爺奶奶家,三叔正招待羽毛和葉陌離。別看剛才他氣勢洶洶,也就是嗓門大。奶奶立刻囑咐三嬸帶水青她們去早準備好的房間,自己讓三叔陪著去灶間說話。

三嬸不是個愛說話的。領她們去了朝南一間屋子,只說那是二叔女兒韓水蓮的房間。又說葉陌離的房間在隔壁,和她兒子韓水耕合住一間。然後,急急忙忙就趕著出去。

水青知道三嬸心急剛才的事,也就沒在意她疏忽自己的態度。打量著堂妹水蓮的屋子,儘管簡單,一張大床,一個矮櫃,一頂衣櫥,再加一張書桌,還是有女孩兒家的特色。窗上貼著粉色剪紙,墻上吊了個小布娃娃,桌上放著小小鏡框,裡面有個笑容很甜的女孩,應該就是水蓮。她比水青小兩歲,雖然沒考上雲上,也考進市區第二重點高中,從九月開始住讀。

「羽毛,吃過飯有什麼打算?」水青拿出牙刷毛巾放在寬寬的窗臺上,眼角瞥到一張折疊床。還好,不用睡地上。

「我想繞到東面看看,聽三叔說,那兒的風景很美。」既然是采風,當然要多出去繞繞畫畫。

「要我陪嗎?」水青先顧羽毛,畢竟人生地不熟。

「不用,我就沿著山腳往東,天黑前一定回來。」羽毛個性獨立,常常單獨行動。藝術家,需要特大號寂靜空間。

「好吧,只往東,別亂走,免得你迷路,我們找錯方向。」水青細細關照。

羽毛說好,水青又向葉陌離交待行程,「趁沒開飯,我先給你補習,把書拿出來。」

「下午再補。」葉陌離叛逆分子,雙手拎著包要往外走,「一早爬起來趕車,我累死了,得補眠。」

水青眼明手快拉住他背包的帶子,往回拽,「現在補課,下午我們另有安排。」

「什麼安排?」葉陌離哪裡猜到自己被水青算計成免費長工,只當遊山玩水,新鮮感正濃,很有興趣。

「你不是最喜歡吃桃子?」水青吊他胃口。

葉陌離的確最愛吃夏天水蜜桃,聽到這兒,雙眼又滿月。

「所以下午的活動,一定讓你心滿意足。」水青一本正經得說著,卻趁葉陌離不注意,向羽毛調皮眨眨眼。

羽毛有時候不明白,葉陌離對著別人很精明,怎麼對著水青就那麼笨呢?一次次吃虧,還一次次上當。

這算不算孽緣啊?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57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9 11:34 AM 編輯

第40章 囫圇月 出雲月

吃過飯,水青和葉陌離幫奶奶提籃子,拿著飯菜上山。三叔和三嬸在奶奶勸過後,早回山上去了。沒見有人下來求援,可見事情暫時緩和。

葉陌離惦念水青說到的大水蜜桃,對兩邊參差不齊的稀疏山景當然沒上心。先跟奶奶有說有笑,討得奶奶直誇他聰明,又見水青落在後面挺遠,自發自動慢下,等她並排。

「你還記得花樹嗎?」水青想起來問他。

「你怎麼知道他?」葉陌離吃了驚。那些人他早就不聯絡,而且他從來不在水青面前提起他們的名字。

「見過兩次。」精確的數字。

「什麼時候?」葉陌離敏感花樹和水青的見面可能因自己而起。

「就最近。」水青沒打算搬弄早就煙消雲散的是非,「他人怎麼樣?他幫我家的一個長輩打工,我想問問清楚他的底細。」別為雲老爺子引狼入室。

「打工?花樹?他不是跟著金哥——」葉陌離即刻噤聲,半月眼左瞄右瞅。

「好像兩人鬧翻了。」水青簡單一句。

「他是好樣的。」葉陌離似乎對花樹很崇拜,「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以前那些朋友,我承認他們不太像話,可花樹不同。除非金哥交待,他不會跟別人一起混天胡地。為人講義氣,很有能力,我覺得他比金哥強。」

那倒是。但凡有點智慧,就能把蟑螂一樣的金哥踩在腳底下。水青想到那晚的敲詐事件,冷冷笑著。

看得葉陌離心裡發毛,又附加些情報,「花樹身世挺慘的。父母做生意失敗,欠了一大堆債,帶著他跳樓。父母當場死亡,他卻命大,摔在父母身上,毫髮未傷。被他家所有的親戚當成喪門星,監護他的大伯也一樣不喜歡他。在他家住了半年,硬說他欺負堂弟,從此住讀在學校,寒暑假都不用回去。只供他讀到初中,之後分文不給。花樹沒辦法,為了繳學費,不得不學壞。」

「原來,你也知道那是學壞。」水青聽到這兒,嘲諷葉陌離,「想當初是誰怪我多管閑事?」

「知道啦,我謝謝你。」阻止他墮落深沼,不再囫圇過日子,「總之,請你的長輩給他機會。他只要下定決心,就能改好。我信他!」

「你的保證,我信一半。」水青卻不給面子,「一個人如果因為貧窮就去偷盜,那麼世界就亂了。」嘴上這麼說,卻在聽了葉陌離的話之後,深深思索。父母拉著一同赴死,卻又因父母得救的花樹,如何承受這種無奈殘酷的因果?是否這才因此總覺得他面相情薄?

「日久見人心。」葉陌離不服氣,卻又關心花樹,「他在哪裡打工?」

「永春館。」說這麼多,也是為了告訴葉陌離這個消息。花樹現在應該很需要朋友吧?新環境和新人事中誠惶誠恐,或許一個來自過去,和他一樣曾經困惑的朋友,能鼓勵他堅持走下去。

「我可不可以去看他?」聽老爸說過這個名號,很出名的大酒樓。

「你問我幹什麼?」水青該問的問了,該做的做了。

不反對就是可以,葉陌離自認還比較瞭解她。才開始沾沾自喜,已經望見桃林,他的注意力立刻跑到沉甸甸壓在樹梢的粉桃上去了。

水青幫奶奶把桌椅擺好,飯菜端上,就叫爺爺叔叔嬸嬸來吃飯。趁他們吃飯的工夫,水青磨著奶奶教她摘桃。奶奶見孫女認真想幫忙,也就示範得特別仔細。

葉陌離和她雙手扶著三角梯,突然明白過來,「你哪裡是請我吃水蜜桃?根本誆我來幹活的。」

「我可沒說過請你吃水蜜桃這種話。我說的是,下午的活動,會讓你滿意。」失之毫釐,謬之千里,她狡猾了一丁丁。「我奶奶那麼喜歡你,你又要在這兒白吃白住兩個星期,幹點兒活不應該啊?」

應該,很應該。他不應該的是,為零花錢,折了自己的腰,才讓韓水青利用徹底,隨她壓搾血汗。

「我要是不滿意,你讓我明天就回去,而且不能向我爸媽告狀,只能說你爺爺家沒地方讓我住,行不行?」她要是說行,明天他就在自己家裡享受冷氣和冰飲,自在逍遙。以往被她欺負慣了,今天可能桃林旺他,竟讓他抓到她的語病。

「行。」水青答應得爽快,「其實你在這兒礙手礙腳,我還得照顧你,麻煩!」

兩字麻煩差點沒把葉陌離噎到翻白眼。原來他嫌她煩,她也嫌他煩。沒準,她早想把自己一腳踢回去,苦於沒機會。現在由他提出來,她就能撇個干凈。到老爸老媽那邊,又是他理虧。

算了,算了,要是她欺壓的太過,他才不管那麼多,明天一定回家。

爺爺沒見過葉陌離,聽水青介紹說是鄰家的孩子,又看他眼睛骨碌碌不怕生,立刻不把他當外人。吃完飯,親自帶著兩孩子入林幹活。

葉陌離見風使舵直說水蜜桃好大。爺爺說這是蟠桃,不是水蜜桃。葉陌離拍馬不成,反鬧笑話,把水青樂得前仰後合。誰知,爺爺是公道人,斜孫女一眼,轉頭對她的發小揭秘,說她也分不清這是什麼桃。這下,輪到葉陌離來嘲笑。

爺爺不再多說,直接一人發一筐,讓兩人背著上梯子趕緊幹活,規定一人至少要摘二十筐。又對葉陌離交待,他是男孩子,千萬別輸給水青。

葉陌離被這話刺激的,手腳竟然特別利落,不一會兒就完成了好幾筐。故意離水青遠遠的,轉到二叔二嬸那邊,跟他們邊聊邊幹活。也不知他胡說八道什麼,逗得叔嬸直發笑。

以為葉陌離會大大叫苦,他卻絲毫不介意烈日驕陽,瞧著不但享受著勞動時刻,動作快速到位,像果園熟手。水青又明白一個道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葉陌離老實幹活,水青可不是那麼聽話的。她先安安分分摘了一個下午,手和脖子就酸到不行。等吃過晚飯,趁人人又去忙活,她慢慢踱出大家的視線,往山坡頂走去。三叔說那裡種不了東西,她總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山地。

小小山也不過數十米高,又是緩坡,走起來一點不累。等水青走到頂上,望那邊一望,實實在在吃了驚。

月亮從初晚的雲中亮起來。

沿江的一大片鳳凰山,雜草叢生,樹木稀落。唯有爺爺這片,葉茂林盛,樹壯根肥。分明長了好木,怎麼說是荒山?



第41章 迷途豬 拓荒豬(上)

「那是片山毛櫸林子。」爺爺早跟在水青後頭,月光柔和他黝黑的臉,可見歲月滄桑,「山毛櫸,中上等的木材,在市場上能賣到好價錢。」

「爺爺?」水青不懂。

「你想問我為什麼不賣?」太爺爺是私塾先生,所以爺爺早年也是斯文讀書人,頭腦相當好使,「鳳凰山雖小,卻是寶山。當年我和你奶奶才搬到山腳下,滿山都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山毛櫸。那時候懂啥,只知道要讓孩子吃飽,有人來收木,給點錢就讓他們砍了。要不是你太爺爺說要留著半邊,恐怕也會砍光的。如今村裡其他人都把櫸木砍了賣錢,再弄果園子。奇怪的是,靠江那一邊怎麼也種不了果樹。」

「您覺得反正也種不出別的,就留著林子了?」水青看著月下幽靜的樹林,說大不大,卻保留著整座山生命旺盛過的痕跡。

「留著,紀念你太爺爺。」爺爺給了個別人無法理解的理由,對自己卻是一生寶貴的回憶。

「爺爺,我想去瞧瞧林子。」那片青蔥翠綠覆蓋下的美麗景色,水青要親眼去體會。

「天色暗了,明天再去吧。」爺爺抬頭看看星空,月色呈釀熟了的金黃,就知時間已晚。

爺孫倆往回走。

水青想到了進城的話題,就打算勸勸爺爺,「爺爺,您要是喜歡這片山,繼續承包著,不用轉包。這樣就算進城,哪怕住膩了,想回來住住,散散心,都沒關係。」

爺爺停了腳步。還沒走出多遠,地勢高,能看到自上而下的桃樹鬱鬱。他衝著小兒子的脾氣,沒對大孫女發,只是問:「為什麼想讓我住城裡?」

「爸爸看您在鄉下辛苦,如今我們家條件好了點,接您和奶奶去城裡,是一片孝心。」水青幫老爸說話,又幫三叔,「二叔三叔的心意也是一樣的。」

「青青,爺爺喜歡當農民,喜歡種田,所以一點也不覺得辛苦。我在這片土地上快五十年了,它就像我身體的一部分,無法說放就放。我知道你爸你叔們孝順,可為什麼認為讓我到城裡生活,被他們養著,就算過上好日子了呢?明明我的精神氣,我的根都存在這兒,才心滿意足啊。」長長嘆口氣,爺爺感慨萬千。

我的根都存在這兒!水青聽了這句話,震盪到心裡。爺爺和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樣,只想在自己的根上生活。如果硬要將他遷到城裡,就像自己出國,最後心底留下無限的遺憾。

「爺爺,這片山地對您真的那麼重要嗎?」水青最後再問。

「同我的生命一樣重要。」爺爺的答案肯定了。

那麼水青心裡的答案也肯定了,再沒提搬到城裡的事。甚至,三叔讓她這個最受寵的長孫女勸勸爺爺,她只是推到老爸身上,說他會解決。

幹農活,奶奶怕水青曬黑,就開頭兩天裝裝樣子,後來跟老頭子說要水青幫忙家務,索性不讓她去。等大夥兒上山了,奶奶放任她到處遊玩。她拉著羽毛,把鳳凰山好看的地方都逛了個遍。

水青本來想自己不勞動,也沒好意思讓葉陌離去幹活,就建議他跟她們兩女孩一起行動。葉陌離居然不願意。上午補習,下午就跑桃林,好像對果園的興趣非常濃厚。又聽爺爺和兩個叔叔老誇他,說他能吃苦,學得特快。學什麼,水青完全沒明白。摘個桃子,用得著那麼大的學問麼?

水青有一次好心問他,被他鼻子裡哼氣,說她頭髮長見識短,不知道小小一棵果樹的種植,包括多少心血和努力。她衝他引發一刺激,真有興趣,不如考農業大學,而且有些專業分數線還低,說不定他夠運考得上。他聽了沒反駁,那神情認真十足,一個人大晚上呆呆得在院子中央,竟是動腦思考,連她走了也沒招呼。

就在水青要離開村子的最後一個傍晚,出了一件小小的事。

水青正和羽毛收拾東西,聽到外面有人喊水蓮和水耕。

「小丘,什麼事?」水蓮在她爸媽屋裡做功課,推開窗就回應。

「蓮子,耕子,我家嘟嘟又跑出去了,趕緊幫我找找吧,天快黑了。」叫小丘的女孩子,是離韓家最近鄰居的女兒,和水耕同年,讀初三。

「怎麼又跑了?」水耕已經在院子裡說話。

「每次跑出去,又會跑回來,急什麼?」水蓮雖然這麼說,還是往外走去。農村的孩子熱乎心腸,守望相助。

「要不要我們幫著一起找?」水青和羽毛湊熱鬧。

「嘟嘟是誰?」聞風而來的葉陌離好奇得問,「多大,長什麼樣子,出走前穿什麼衣服?我也幫你找。」

「是我家的小花豬,粉白兩色,一看就知道。」小丘解釋。

葉陌離被一悶棍打憋氣,可話說出口,逼得男子漢大丈夫不能收回。

小丘,水蓮和水耕一組,水青,羽毛和葉陌離一組,分開去找。

「有沒有搞錯?」看沒有外人,葉陌離大呼上當。他心神不寧,所以煩躁得很,「為了一隻豬,勞師動眾。」

「對農家來說,走丟一隻小雞都會難受好幾天。」羽毛近日采風,民情收穫頗豐。

「所以說,當農民有什麼好。苦得要死,還賺不到錢。」他矛盾得直皺眉,思潮起起伏伏。看著水青,話有所指。

「那要看你怎麼當這個農民?」水青明白他的苦惱。沒想到自己隨口說說,他似乎挺當真。這麼,她就不能隨便敷衍過去。早發現每個人的專長不同,能發揮出來,力量很大。但葉陌離的這個愛好,有些不同一般。誰想得到,他能對種田上心。而她不敢指點太詳細,因為自己是門外漢。

「農民就是農民,怎麼當不都一樣?」葉陌離的想法很直接,很現實。

「那可不一定。如果是農場就不同,如果是農民企業家就更不同。」在澳洲當農民,那就是富裕。這種農民一般人當不到,擁有大片土地,機械化和科技化的種植,企業化的管理,還有無數人替他們打工,「離離,眼光放遠一點,別糾結在一個稱呼。」

葉陌離茫然無目的的腳步突然回轉過來,瞇起小小半月眼,曬黑了的皮膚被七彩雲霞映襯得發亮,頭髮野野草草,卻是烏黑,「青青,你別害我。」他是帥氣的都市男孩,怎麼能跟黑黝黝的土壤為伍!

「誰要害你?」水青不悅得抿直唇線,細細眉毛向下,雙眼琥珀吸收天空的暗色,很沉,「我說事實而已。我們國家是農業大國,當農民多光榮。」傳統的觀念難以打破,城市戶口就能高人一等。

「等等,你們倆說什麼?」羽毛常常後知後覺,伸出手來,分開怒目而視的兩位好友,「誰要當農民?」

「沒誰!」

異口同聲。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58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9 11:35 AM 編輯

第42章 迷途豬 拓荒豬(下)

三人尋過韓家桃園,連小豬尾巴也不見一根。眼看天色將黑,羽毛建議往回走,不然山路夜間多危險。

水青卻想去山毛櫸林子裡找找看。山那邊稀稀落落,沒有小豬亂跑,唯有那片林子能藏,於是說道:「爺爺晚飯後還要幹活,我們趕在他們下山前回來就行了。走,去下面那片林子看看。」

「林子那麼大,天黑前找得完嗎?」葉陌離看看天邊,火燒雲快燃燼,日西沉。一隻豬啊!他長這麼大,人都沒找過。

「兵分三路,迅速略過前五十米。不用進去再深,有發現就晃手電筒。」水青之前和爺爺逛過了林子,佔地足足百畝有餘。好在地形不複雜,林子雖茂卻不密,能下到沿江公路,也能輕易看見山頂。

說做就做,三人進了林子,分頭並行。水青剛開始還能看見羽毛和葉陌離,不一會兒各自散開去,不大看得到對方了。

這裡的山毛櫸有好些年份了,根深樹壯。貝殼紋的綠葉帶著小小齒邊,群群簇簇,嘩啦啦,嘩啦啦,如恆古久遠的潮聲,在風裡流轉不息。伸出手,就是滿掌葉影。

水青走得不快,她的心神被美麗的樹林拉出一半,寧靜平和,可忘卻一切。因此,當她聽到呼嚕呼嚕的小豬拱鼻,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出和夥伴們商定的範圍,只循著那聲音往下趕去。

可她還沒看到豬尾巴,它的鼻息就被覆蓋了,傳入耳中一段悠揚的小提琴。水青一種樂器也不會,純欣賞古典樂。聽小提琴演奏最經典的梁祝,又正是日暮西遲。此情此景,準備淒美悲婉。可是琴音明顯尖銳,節奏拉得飛揚,音符邪佞跳躍,哪還有半分悲涼。

水青繞開幾棵樹,就看見了拉小提琴的人。那人穿冷白色長襯衣,黑色直褲,背影高而修長,拿弓的手指潤白,骨節有力量。端著完美的音樂家姿勢,音樂卻偏是不著正調。她無意攀談,就要轉身,另尋別路。

琴聲突兀地斷了,只聽那人清冷的嗓音,「我為你演奏一曲天上之音,你總該告訴我下山是哪個方向了吧?」喝——那調調就好像給人多大的恩賜。

水青以為他發現了自己,看過去,誰知那人依舊背對著她。

小提琴拿在手上,身影突然往後退一步,聲色緊繃,「你不用靠那麼近,前頭帶路,我會跟著。」

水青又以為他在跟別人說話,卻聽不到有人回答他,就向旁邊挪了幾步,這才看見他請求的對象。她當場無語。

一雙黑豆眼,一對扇風耳,一隻大拱鼻。她猜粉白小豬嘟嘟受到了生平第一次平等對待,無論是被當作導遊還是忠犬公,均是至高無上的榮譽。

水青忍俊不止,呵呵笑出聲。

那人聽覺挺靈敏,立刻回轉身來。

出乎水青意料之外,那是一張非常年輕的臉龐,而且還是張非常好看的臉龐。栗色短髮削得很有型,稍帶微翹,縷縷瀟灑。彗星掃雪的帥氣雙眉,雙眸彷彿黑海凝晶,沒有絲毫瑕疵的高挺鼻樑。即使表情冷酷到底,依舊無損於他桃色的性感唇型。即使目光秋冷,只讓她願意淡淡欣賞那份冰上雪蓮的孤美之感。

他見她笑容可疑,眉頭往眉心小聚,開口問她:「你是誰?」這個語調比起他對小豬的生動,很客氣很疏離。

「我在找它。」對待陌生人,水青也遠而有節,纖纖食指一點他身後小花豬。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她走過那人身邊,拿出早準備好的繩圈給小豬套上,拽了拽,催嘟嘟挪動好回家。

至於那人為什麼穿得正式,卻跑到荒郊野嶺拉小提琴,就不是她這樣的正常人能理解的了。本來這世上什麼人都有,心血來潮所作的稀奇事特別多。

她重生前在國外幹過很多不同的活兒,牽豬是第一次。她以為和牽狗散步差不多,誰知嘟嘟反過來拽她,紮在一棵樹下,拱著鼻子,搞不懂它在幹什麼。

「你是小豬的主人?」那人看她狼狽得很,想要讓豬聽話,可是動作笨拙。

水青怕把豬惹急了,回頭咬她,決定放任它吃飽,再誘之以情,曉之以理。聽那人再度問她,知道不能繼續無視,於是回頭,笑得很甜,「不是,我是鄰居。」

他黑晶的雙瞳在水青和小豬之間慢滾。鄰居鄰居,比鄰而居。有人和豬比鄰而居的嗎?

「我是說,我和小豬的主人是鄰居。」不說清楚還真不行,水青感覺他的目光就跟他的音樂一樣,在變調。

「天要黑了,你還不回家?」快點離開這林子吧,他冷靜暗示。

「要它願意走才行。」水青努努下巴,表示無可奈何。

「你可以抱起來走。」他不認為一隻小小豬仔有多重,

「不用,我可以等。」小豬泥裡走過,四個蹄子全是厚漿,她嫌臟。至少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去抱泥團兒。

她能等,他不能等。想著心裡的事,再說出來的話語氣不夠沉著,「可我要下山。」

「嗯,再見。」他下山關她什麼事?水青故意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迷路了,對著豬也不肯對著人說,防東防西,怕她不是好人。那他就繼續繞吧。

「一起走,天黑了也安全。」他想通了,趕不上就趕不上,總比在林子裡過夜好。

「你是從沿江公路那邊上來的吧?」水青看他的氣質貴雅清淡,不可能是這附近的人,因此好心提醒對方,「我是鳳凰村裡的,回家要翻過山頭,跟你方向相反。」

說自己迷路有這麼難嗎?還有,這豬到底吃什麼,動都不肯動。水青四下看,能不能找點豬愛吃的食物出來,引誘它。居然發現可食用的紫漿果,她過去採了,多數放進上衣口袋,手裡抓了一把。走回去,蹲下身,在小豬面前攤開手掌。小豬終於肯抬頭,嗷嗷要來啃。水青看清它剛才拱出來的是一片黑乎乎的疙瘩塊,就順手挖了個也放進口袋,接著逗它離開樹根,慢慢往山上引去。

「喂!」一聽方向相反,他就在想辦法。現在看那鄉下女孩終於要走,急了。

水青為了引豬,面朝他倒著走,頭也不抬,專注看著豬鼻子離她手掌的距離,「幹什麼?」

「我迷路了。」活了二十年,分不清東南西北,他恥於開口。

「早說不就完了。」水青把果子扔在地上,拍拍兩手,心一橫,抱起小豬,朝他走去,「也不用你的天上之音來感謝,我是鄉下人,不懂。」

她一直在等他開口?那人詫異之後就是不滿,「你知道我迷路,為什麼不說?」

哎——她說過好人沒好報不?水青向來喜歡文明人說文明話,哪怕吵架,也是要微笑著,「你不問,我怎麼知道自己猜對了?」

那人再愣。眼前這個紮著麻花辨,皮膚挺白的女孩,抱著只臟兮兮的豬,體恤上沾滿泥巴,一條沒有樣式的花裙子皺巴巴,土裡土氣的樣子。她的眸色卻如小虎崽,亮晶晶。談吐大方間寸步不讓。

她真是個鄉下人嗎?

「你不跟著我也行。這裡星空漂亮,你欣賞一晚,明早我請村裡人來找你。」水青但覺小豬越來越沉。

「我在你身後。」那男子音如清風。

兩人一前一後,相隔半棵樹影,往山下走去。

蒼白在藍天下的下弦月,隨著夜幕的掛起,散發出柔和的光暈來。



第43章 誰討債 誰放債(上)

「你想什麼呢?」回城的車上,羽毛推搡水青的肩膀。

「啊?」水青手肘擱在窗沿上,手撐著下巴,懶洋洋的眸光,心不在焉。

「一個這樣,兩個也這樣,不管你們。」羽毛再看看另一邊的葉陌離,上車沉默到現在,眼睛沒離開過窗外。

搖搖頭,羽毛打開自己的畫夾,塗鴉。古怪,古怪。昨晚水青在林子裡走散,自己和葉陌離找遍林子也沒見人影,就以為她先回桃林。結果跑去問爺爺,卻說水青沒到。嚇得大夥兒怕出事,趕緊再往林子那邊去。不料,半路遇見她,大汗淋漓,抱著一隻豬。問她去了哪,她只說做好事去了,神秘兮兮。到了今早,就處於時不時出神的狀態。

水青也正好在檢討昨晚的事。碰上那個容易迷路,又愛面子,非要死撐的人,自己被他抱怨不說,多走了那麼長段路,送到山下,才知道原來人家有司機的。

司機大叔已經等得頻繁看表,見到人也沒鬆口氣,直說要趕不及比賽。那好看的傢伙上車後才打開條窗縫說謝謝,就好像在施捨窮人。

她原路回去和羽毛,葉陌離會合,嘔得只能生自己的氣。越想越不通,明明有司機,他迷路,不是該上山來找嗎?反而在山下傻等。比賽如果是指他的小提琴,以出格的梁祝版為評判依據,他會拿不到名次。

莫名的時間,莫名的地點,莫名的人物,水青覺得這個田園假期的尾聲因此結束得不完美。

話雖如此,水青摸著口袋裡的東西,不知為何,腦海裡就浮現出一句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雲天藍不相信這句話。對他而言,勢在必得的東西一旦失去了,就算之後有別的福氣,還是無法代替痛失了的那份心情。

和傑特步出倫敦市政廳,手上拿著政府標書,心思沉甸甸。必須在中午十二點送進去,否則一點希望都沒有。這是十分難得的機會,一旦能和政府合作開發項目,他的公司就打出了知名度。

「怎麼辦?」傑特愁得金髮要變白髮,藍眼珠要變成綠眼珠,「如果消息準確,潘斯電子的標價將高出我們一千兩百萬英鎊。」

雲天藍感謝傑特精準的消息網,凡是他想要打聽的,總有辦法弄清楚。

「要不要問問看你父親?」雲天藍和他父親鬧翻一年多,要不是他母親時有電話,傑特真以為他和家族徹底決裂了。

「求他?那麼我寧可失去這個機會。」雲天藍拿出手機,撥號。

傑特看到那串號碼很長,是國際長途。對了,雲天藍的爺爺在中國,或許他能借錢給他們周轉。想到這兒,心情沒那麼沮喪。

才喂了一聲,雲天藍的劍眉就聳起來。

「喂,你找誰?」男子的聲音,挺陌生。

「你是誰?」家裡的電話一般只有兩個人接。

「我是花樹,你是哪位?」對方說得從容,不像客人。

「我找查理。」雲天藍想了想又說,「雲川。」

「老闆應該在大堂。」花樹稍停,接著說,「需要我叫他來聽嗎?」

「花樹,找爺爺的?」一個悅耳的女聲加入。

因為是背景聲音,並不那麼清晰,卻鉆入雲天藍的耳朵。幾乎在聽到那聲音的同一秒,他忘了控制自己的語氣,流露出輕鬆的神情,「讓韓水青來聽電話。」

傑特多看了自己的夥伴兩眼。

花樹不太喜歡電話裡的這個人,似乎很強勢,說話簡潔到命令句。直到他提到韓水青的名字,才有了情緒。

「找你的。」他僵硬得遞出話筒。

「找我?」水青今天在永春館裡留宿,上網查資料,而且要和爺爺談點事。老爸老媽已經和雲老爺子非常熟捻,所以有時候晚了,水青住下也沒關係。

「喂,我是韓水青。」她接過聽筒,卻發現花樹的神情異樣。

「是我。」雲天藍知道她能聽出自己來。

「雲天藍!」水青大叫一聲,察覺自己失態,沖呆立在旁邊的花樹尷尬一笑。

「你很激動。」很奇怪,雲天藍可以想像她失態的誇張表情。

「不是激動,是驚訝。」水青壓平了高調子,「你找我有事?」無事不登三寶殿,尤其指她和雲天藍之間,貿易往來多多,開信箱關信箱都是錢。捨得親自打電話來,一定是非常非常大的金額。

「有事。」和她,不用拐彎抹角。雲天藍嘴角輕翹,笑容真實。

傑特開始好奇電話那頭是誰,居然能讓動不動妖化的藍斯,展現如此平淡親近的一面。

「說吧。」水青也不含糊,「要是事情很大,你要說很久,我想去搬張椅子。」

「不用,幾句話就好。」他只想她幫他。

「嗯。」水青單手繞起電話線,心態很平和。

「將你海外所有的可動資金轉到我賬戶裡。」一句話。

「越快越好。」兩句話。

——電話那頭靜默十秒。

「完了?」沒等到第三句,水青有疑問,但並不像聽到他聲音那樣詫異。

「什麼時候能到帳?」雲天藍這句話是結論。

「澳洲股市裡的資金再加上美國期貨市場裡的,要換成英鎊,開出銀行支票,寄到你那兒,最快也要五天。」水青立刻估算一下,「現在英鎊很貴,這時候換,會損失不少。」

「我有急用。」雲天藍笑意更深,她實在是個可遇不可求的搭檔。

「那是當然。」要不然才不會打電話找她,手心握了放,她要發問,「需要多少?」

「一千三百萬。」雲天藍掂量著。都市喧鬧,他眼中只有天空。

「我有多少,你比誰都清楚。」水青彎彎細細眉,「還差三百萬。」

「把手上人民幣也換了。」不是商量,因為他不能在起步時就失敗。

「不行,我有別的計劃。」國內的錢很快將派大用場,她都不確定夠不夠,還想拿雲天藍當靠山呢。

「至少湊給我三百萬。」原來她也要有大動作,雲天藍相當感興趣。她要麼不出手,一出手總有收穫。可他不能問,就像她從來不過問他的事一樣。

「如果我能給你這筆錢,你得答應我的條件。」風水輪流轉。當年他做無本生意,一本萬利,今年她也要效仿。

「說說看。」哦,有條件?他倒要聽聽看。

「你的新公司,我要占20的股份。」什麼叫落井下石?這就是。明知對方急用,她還要苛刻。

「你好像錢不夠。」他卻知道她有隱藏的實力,「就算你能借我,也只佔我這個項目的10,可你想要我公司的20,獅子大開口,等於讓我倒給你一千萬。要是未來公司上市,你簡直就牟取到暴利。高利貸也不是這麼放的。」

「放心,一千萬都給你了,三百萬還會遠嗎?奇貨可居啊。所謂奇,不一定是稀有的東西,也能是別人急需,卻一時間難得到的物品。」水青無所謂他答不答應,反正急得人不是她。

「記得你國內當初投資的本金裡有一半是我的。」他可不傻。

「沒錯。可你別忘了,之前跟我的協定是,虧損我來補,利潤對半分。因此你只拿得大約四分之一的純利,那筆錢不夠填補一千三百萬。」水青記得更清楚。

他沒忘。

而他本來希望她忘了。

這樣他可以賴說,她在國內賺得一半都歸自己。

如今,她的意思,不是以債主的身份,而是以股東的身份,注資他的公司。他甚至還沒告訴她他的發展計劃和正要爭取的項目。一句細節都不問,只要他承諾,她兩年在海外賺回來的全部利潤包括本金都會到他的名下。她從來對他大方,他記得很牢,因為他將來會還她更多。男人,不喜歡什麼話都說出來。

「20,可以。先算10,公司若是上市,你可以獲得另外10。」他跟她在商言商。不怕她翻臉,因為她很聰明,懂得選取適合自己的最大利益。

「那麼,無論你要做什麼,祝你幸運。」水青接受了。

「你錯了。」雲天藍鳳眸藏金,「祝我們幸運才對。」

一串笑音如鈴,像雨後的虹,令倫敦灰濛濛的空氣,瞬間萬般亮麗。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0:5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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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誰討債 誰放債(下)

雲川把店子交給小張,就走回了後頭。拉開門,腳邊鋪滿溫暖的燈光,日照廳傳來電視劇的臺詞,空氣中飄著甜甜的巧克力味,還有青青歡快的笑聲。

這才像個家的樣子,雲川舒服得吁口氣。平時他忙,新住進來的花樹又是悶葫蘆,多數時間躲在自己房間裡啃書本。即使花樹出來,也盡量無聲無息,練輕功似的,還隨手關燈隨手整理,幫他省電省人工。

那小子拚命降低存在感,無非是寄人籬下的小心謹慎。無論雲川表現得如何和藹可親,說了無數遍把這兒當成自己家,隨意輕鬆點,奈何花樹心防太堅固,難以改善。

天藍回去後,也只有青青,還能給這大屋帶來蓬勃朝氣。

雲川走到廳裡,果然看到水青蜷坐在沙發上,吃著巧克力糖,哈哈直樂。老爺子的臉上也渲染上喜氣。

「青青,我今天沒監督你練拳,沒偷懶吧?」老爺子坐進按摩椅,這個好東西也是水青買來孝順他的。

「爺爺,我和木人樁大戰九十分鐘,不信您去問花樹。」她打得乒乒乓乓,弄出好打的動靜,把花樹引出來。第一次看到她打拳的樣子,唬得他半天說不出話。

「問那棵樹,還不如問木頭人。他在家裡跟隱形人沒兩樣,只有上班能看到本尊。還以為是個好玩的年輕人,結果無聊得很。不是幹活,就是唸書。」雲川狀似不滿。

「這麼上進,您心裡喜歡著呢。」水青熟知老爺子的脾氣,搞怪那是難得的,認真才是大半輩子過來的。

雲川呵笑兩聲,也不說被水青猜中了。

「爺爺,有兩件事請您幫忙。」本來只有一件事。一個越洋電話,就多了一件。

「說吧。」看她今晚住在這兒,老爺子就猜她有事。

這屋裡,除了情況不明朗的花樹,一個賽過一個聰明。

「第一件,您能借我三百萬英鎊不?我拿銀行存單抵押。」她做事講公正分明,不能仗著干親,不知進退。

雲老爺子第一反應是水青又要進股市。再想卻不對。她要借英鎊,不是人民幣。

「你要拿這些錢做什麼?」畢竟自己是長輩,水青又是他極疼的孩子,直接開口問了。

如果老爺子不問,水青沒打算主動交待。可是既然問了,她便不能撒謊,一五一十把雲天藍讓她轉錢的事說了。

「你這孩子,也不問問他到底要做什麼生意,稀里糊塗就答應給錢。萬一他賠了虧了,你一分錢也拿不回來。」大孫子聰明,可萬事開頭難。

「錢不就要用在刀口上?他真有急用,我哪能袖手旁觀。而且,本金一半是他的。要真是錢沒了,再賺就好。」況且他是潛力股,現在看上去她吃虧,將來的事又誰知道。「我只覺得奇怪他為什麼不跟家裡開口。」

「和他爸鬧翻了,他爸不會讓家裡其他人幫忙。他打直了腰板,堅決不妥協了。」雲川話語間多欣慰,顯然大孫子的志氣很得他的心思。

水青的想法和老爺子的卻不相同。雲天藍又跟人玩了把聰明。他打得是老爺子這兒的電話,時間還是晚上八點後。照往常這個點,她早回家了,接電話的只有老爺子,因此他應該是想跟老爺子說錢的事。不過被她碰巧撞上,不用求到自家人,對他最好。至於那三百萬的缺,他不會不知道只有老爺子才有實力也有心借給她。

是不是自己想得過分複雜,水青不去管。她和雲天藍向來金錢合作,彼此利用反利用得不亦樂乎,卻各自我行我素,所以她不介意跟他打心理戰。但她肯定一件事,雲天藍在英國的處境不太好,連能借錢的親朋好友都沒一個。他父親做得真過分。一時間,她竟起了與雲天藍同仇敵愾,齊力叛逆他父親的念頭。

「爺爺,那您借不借?」多說無益,這筆錢她篤定到手。

「我明天直接打到你英國的戶頭裡。」雲老爺子沒理由不拿錢出來。一個是鬧家變的長子,一個是阻止家變的長孫。雖然天藍用的手法很卑鄙,可雲川歷經商場幾十年,知道該幫哪個。

「謝謝爺爺。」幫了雲天藍,就等於幫了自己。水青心中塵埃落定。

幫自己孫子,干孫女來道謝。雲川對水青再添喜歡。這女孩,不拘小節,大事上謹言慎行,為人又善良易親近,那心思七巧玲瓏的剔透。

「青青啊,那年天藍發脾氣,殃及你這個無辜。沒見你多生氣,反而還這麼幫他。你怎麼想的?」雲川放在心中很久的疑問,今天想知道答案。就算是親兄妹,涉及到錢,未必這麼痛快。

「他又不是無緣無故拿我出氣。既然是切磋,技不如人,受傷難免。更何況,他後來已經不知道在跟誰打架。爺爺您是長輩,都忍了他的拳頭,更別說我這個剛入師門的。當然,要是他在練功場地以外的地方暴揍我,我是絕不會再搭理的。」練功房就是打架不分男女,挨揍也只能自己揉揉拍拍塵土的地方。如果不明白這一點,早發現那天情形詭異的她,已經溜走。如果不明白這一點,雲天藍心情那麼躁,還是忍到了正確的場合。

雲天藍有別的故事,不止是他父母的事。能把一個人逼入死角,必定是很不一般的故事。水青心裡敞亮,所以她認了,忍了,任了。她甚至覺得,雲天藍能在她面前毫無顧忌的出拳,因為他真正給予了她是家人的定位。既然是一家人,她要認真計較,就未免小氣了。

「青青,天藍那樣是有原因的……」即使欣賞水青的這份通透,雲川還是覺得要解釋一下。可這事關天藍的隱私,就猶豫起來。

水青無聲笑著,內斂沉穩,「爺爺,您不用告訴我。就算真要解釋,也該由本人來。」

雲川一聽,這話很妙。不是不想聽解釋,而是要本人解釋。看來,這件陳年舊事總有要討債的時候。到底年輕,想什麼做什麼。「那好,到時候你只管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把我挨得那份兒一起討回來。」他可不是火上澆油,只是護著那小小火星子,不讓它從水青心裡滅了。人老了,就愛個熱鬧。

水青見慣老爺子煽風點火,但笑不語。

「這第二件事呢?」啥時候跑了題沒關係,還能繞得回來就好。老爺子等著好事成雙。



第45章 鉆石露 明朝露

「哦,對了。」雲天藍的事解決,她一鬆勁,差點忘了自己的要緊事。

從沙發裡爬出來,伸手勾到背包,摸出個小布袋子,慎重交到雲老爺子手裡。神情有些緊繃,目光則透露出期盼,「爺爺,您見識廣,幫我確認下裡面的東西。」

水青剛才借錢還笑嘻嘻的,這時一絲不茍來給東西,讓雲川也打心眼裡重視起來。布袋子也就手掌大小,他把裡面東西拿出一個在手心裡,攤開一看,塊狀,黑色,表面起伏。

那東西竟然像——

水青說讓他幫著確認,她一定也知道了這或許是什麼。

老爺子在按摩椅裡呆不住了,坐到書桌前,打開明亮的臺燈,在光下反反覆覆看過,側頭對身旁的水青說:「我得切開來看看。」

「我去拿刀過來。」水青跑進廚房,幾秒的功夫,又跑回來,手裡拿了水果刀。

雲川把它切開,剖截面上肉色比他見過得淡很多,可白線紋理清晰,漂亮猶如雲母石紋。一半像,一半卻不像。老爺子沉吟著。

「爺爺,它的成熟期是十一月到三月。」水青眸光一閃。

不錯,未成熟時,肉質成白色或淡色。老爺子經水青一提,終於肯定了。撇過臉,裝生氣,「你都知道了,還問我?」

水青分得清老爺子的喜笑怒罵,曉得他不真生氣,立即笑著說:「只從書上看到過,您不拍板,我哪裡敢確定?」

「中國不多產,集中在雲南那片,長得比歐洲的略小。」雲川的確很有見識,「可你這個倒是和歐洲的品種很像。」

「真的?」她沒見過歐洲的,只見過澳洲的,也很相似。「那您跟我想的是一樣東西吧?」老爺子不說那名字,她也不說。

水青就是沉穩,有八分把握也不會咋咋呼呼。想來找他之前,應該做足功課。能讓他來一錘定音,證明自己地位崇高。

這麼想著,老爺子心裡得意洋洋,面上卻考水青:「哪樣東西?」

「黑鉆石。」水青是個問即答的好孩子,「餐桌上的黑鉆石。」

儘管心中了然水青必然會答對,可雲川還是吃驚了一下。這個小城日新月異,即便如此,要能認出這東西來,眼界得多寬多高。就算書上看到過,真遇到實物,一下子也未必知道。可是水青不僅認出來,還說出了成熟期。

「這的確是黑松露。」雲家現在主要的事業是機械。可雲川一開始做的是中餐店,各國料理多多少少涉及,而且他吃遍歐洲,對松露相當熟悉。

法國料理中,松露和魚子醬,鵝肝並列最尊貴的前三位。白松露稀少,最珍貴。質量上乘的黑松露也很昂貴。

「只是我還不能斷定這種黑松露的口味。」雲川曾到過雲南,幫法國的朋友瞭解那裡黑松露的味道,結果差強人意。但因為松露產量低,中國松露依舊被渴求。價錢比不上法國和意大利的黑松露,收入還是可觀。「你在哪兒找到的?」

「我爺爺在鄉下包了山,就在後山上,有兩三百畝大的山毛櫸林子。這東西讓小豬從根下土裡拱出來的。按理沒有成熟的黑松露不會發出香味,吸引不了母豬。我也不知道這隻小豬怎麼找的,只能說是運氣了。」松露成熟後,因為埋在地下二十公分左右,只有嗅覺靈敏的動物能找出來。其中,母豬是松露的超級瘋狂頭號粉絲。

能知道這些,也是因為前世水青去農場幹活,親身經歷過了。

「那你爺爺擁有了很珍貴的寶貝。」非常珍貴。黑松露對土壤要求極苛刻。直到如今,科學還不能解釋,導致人工培育的可能性極其微小。

「雲爺爺——」水青沒有欣喜如狂。她不在乎財富,但在乎親爺爺想要留在鄉下的心願。真有松露,老韓家誰也不會放棄那片山地。

「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找法國松露進口商。前提是,你這邊要有可洽談的公司。」雲川明白她需要他的人脈,而他確實有幫她的能力。

「我九月就滿十八了。」水青話語很淡,淡如煙一般,會讓別人忽略這句話的意思。

而雲川不是別人。他灰白的眉劍峰仍然銳利,那雙慈祥的眼睛,只要他願意,依舊可出懾人精光。因此,他聽了水青的話後,會心地微笑。

眼裡看著亮麗可人的青青,心裡想著聰明狂妄的天藍,就好像海潮突起,巨浪如山。屬於他們的時代來臨了!他就甘當牢固的基石,為之鋪路吧。

水青看雲爺爺若有所思,感傷著什麼,又喜悅著什麼,再激盪著什麼。那神情萬花筒似的,轉碎了又碾新的。

怕爺爺累著了,水青開始聊些有的沒的。祖孫倆有說有笑,卻不知走廊裡的燈何時滅了。

花樹將水杯輕放上書桌,杯麵的薄霜已化成水滴,往杯底滑落。翻了一頁英語書,枯燥的字母連成乏味的單詞,他和它們沒有共同語言。

當眼前的課本模糊發白,而他意識到根本看不進一個詞時,翻到床上。潔白的床單,柔軟的絲被,因為常洗常曬,有著太陽的暖味。衣櫃裡有老闆請張經理給他買的衣物,添了一張新書櫃,甚至書房的電腦也在他桌上了。

好人他不是沒碰到過,可對他好到這麼周到的,他第一次遇到,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他感激,所以拚命工作,拚命唸書。想要報答。無論是像爺爺的老闆,像大哥的張經理,還有——韓水青。而從他以前的經驗來說,小女生是很容易討好的,無非就是花時間花金錢在她們身上。撇開身世不談,他對自己是有信心的。然而今天,虛幻的玻璃碎開,一望他和她的距離,他覺得自己可笑。那甚至稱不上距離,因為他連她的影子都看不到。

水青在講電話時,他才想起電話那頭應該是把他打得倒地不起的男子。不是有意聽水青和他對話,自己在廚房裡等水開。水青也沒刻意壓低聲音。跳進他耳裡的詞彙,一個個重擊著心臟。那兩人年齡跟他差不多,討論的卻是千萬起落,輕鬆得卻像在說你吃飯了沒。水青居然還笑了,那麼悅耳。

如果因為那些是片言斷語,他可以自欺欺人當水青在過家家。可後來再出來倒水喝,聽到的對話,讓他無法做成鴕鳥。

他終於對自己承認,水青有錢,真的非常有錢,而且那錢還是她自己賺回來的。想到這兒,一骨碌從床上起身,又坐回書桌前,換了本物理來看。比起英語和語文,他更喜歡數理化的邏輯性。

慢慢來,他深呼吸。會趕上的,他咬咬牙。秋水般的那雙明眸,就像黑色無邊中的燈塔,遙不可及,卻能看到希望的微光。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9 11:35 AM 編輯

第46章 饑寞午 落寞途

老爸老媽自從她考上大學後就不管了,水青腹誹。

經過封蓋的水井邊,看到了肖申寶和肖申貝兄妹倆,正趴在洗衣臺上,沒精打采,蔫耷耷著腦袋。兩人開學就上初二,個頭快趕上水青,小時候粉嘟嘟一模一樣的圓臉,正慢慢長開。小寶越來越英俊,小貝越來越漂亮,各自有了特徵。

「寶貝,大熱天你們曬太陽玩啊?」水青待兩人如弟弟妹妹,寵著護著。

「青姐姐,好餓!」兩人的嗓音如黃鸝出谷,脆生生,齊聲聲。

「還沒吃午飯?」都這個時候了,水青奇怪得問,「媽媽呢?」

「媽媽早上出去,還沒回來。家裡沒有吃的。」小寶眼睛眨了眨,有氣無力。

寶貝媽媽是個心思細膩的人。週末這麼出去,沒給孩子做好飯,至少也該請老鄰居們照顧一下。雖然葉媽媽和羽毛媽現在忙了,她媽週末多數也在萬伊,可剛才她看見譚教授老夫婦時,並沒有和她提到這件事。真難得的疏忽,可能寶貝媽有急事。

「寶寶貝貝,去姐姐家,給你們做好吃的。」說起來她正閑。

寶貝一聽,歡呼起來,左右包抄,幾乎推著她往前。

回到家,爸媽果然不在。讓寶貝看電視,她進廚房。打開冰箱,滿滿的。可要又快又好吃,家裡只有方便麵。將就了。

煮上水,放進倆雞蛋。冰箱裡有一大碗雞湯,倒入湯鍋裡加熱。拿出她回家前二嬸塞的一小壇醃鹹菜,挑幾根嫩的,水輕輕晃過一遍,切成小細末子。又化了塊瘦肉,切了細絲條。把蛋撈起來,放在涼水裡結了。泡麵扔進雞湯裡,兩分鐘後起鍋。大火快炒至肉絲,至八分熟,加了鹹菜末和佐料一起炒熟,澆在麵條上。再剝了蛋殼,用小刀切成兩半,露出寶貝愛吃的半流黃,擺湯麵。兩碗雪菜肉絲面,熱氣騰騰。

她還沒叫吃飯,正端了碗出去,就見寶寶貝貝早聞到香味,拿著筷子,坐在餐桌前,眼巴巴望穿了廚房的實心墻。

寶貝們吃得狼吞虎嚥,還不忘嘴甜說好吃。

水青自從向爸媽露過一手後,就沒怎麼下廚,因為能蹭飯的地方太多。時間一久,別人就忘了水青的好廚藝。可她自己不曾忘,尤其像這樣做給親近的人吃,她高興著呢。

「青姐姐,你做的麵條真好吃。等我長大,你嫁給我吧。」餓極之後的可怕效應,小寶要犧牲他自己的未來幸福。

「你想得美。」扯後腿的是胞妹小貝,一臉看不起哥哥的樣子,「沒聽媽媽老說,要不是爸爸什麼家務都不會,她才不想當老媽子。」學大人的語氣,惟妙惟肖。

水青不由哈哈大笑,只覺得這對龍鳳胎實在太可愛。

這時,大門那邊傳來動靜,爸爸回家了。

「爸。」水青探出頭。

「青青回來了。」老爸緊鎖的眉頭鬆不開,笑得有點勉強,神情疲憊無比,臉色頹敗。說完這句話,就走進大房間裡去了。

水青一看,有事!

她心裡急,面上不顯。耐心等寶貝把面吃完,她將廚房收拾干凈,又領著寶貝進她的房間。

「青姐姐,這墻上的地圖是咱們這兒。」小寶喜歡地理,世界地圖上最小的地名他也能找到。

「沒錯啊。」水青點頭。

「青姐姐,你怎麼掛地圖?多沒勁。」小貝不喜歡。

「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房間裡掛滿明星照。」一個過河,一個拆橋,兄妹倆對壘。

「哼,你小男生懂什麼。」小貝忘了自己跟小寶同樣小。

一寶一貝較真起來,可以辯論上一整天。所以水青趕緊找了兩套漫畫書出來,給寶貝一人一套。兩人立即停戰,一個坐在床上,一個佔著沙發,津津有味看了起來。

水青終於得空,幫老爸泡杯綠茶,敲門走進去。就見爸爸手裡拿了把小剪子,正要修迷你盆栽。可握著剪子的手遲遲不落下,水青這才發現老爸在發呆。

水青叫爸爸,直到第三聲時,老爸反應過來。

「青青,什麼時候回來的?吃飯了嗎?」這個問題到現在才問,可見老爸心事的嚴重性。

「在雲爺爺那裡吃過午飯回來的。」水青繼續觀察著老爸的神色,很不振作啊。

「是嗎?那就好。」老爸心不在焉,隨意說好。

「碰到寶貝,肖媽媽不在家,他倆又沒吃飯,我就帶回來了。」她可以肯定老爸沒注意到。

「我怎麼沒看見他倆?」老爸居然還想了想,才說道。

「您一回來就折進房間,所以沒瞧見吧。」水青心想,事情到底有多嚴重,一向樂天的爸爸竟然失魂落魄的。

老爸笑容發苦,可什麼也沒說。接了茶,讓水青陪寶貝去。

爸爸不想跟她說,因為她是孩子。不過,沒關係,她總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陪著寶貝們玩了一下午,直到肖媽媽回來,在樓下挨棟喊寶貝的名字,她才卸下姐姐的擔子。

肖媽媽是三棟樓裡的媽媽中最漂亮時髦的。就見她一臉桃花紅,穿著粉色小袖襯衣,裙子是一幅大向日葵的畫,好不明媚。她看見水青領著寶貝下樓,十分不好意思,連聲說謝謝。寶寶貝貝喜笑顏開拉著媽媽的手,跟她道別。

這時候,自家老媽也下班回來了。一看見青青就笑,「我家女兒捨得回來了?去鄉下兩星期,也不著家,又去雲爺爺那裡住了一晚。老爸老媽都不希罕了,對吧?」

媽媽能調侃她,就說明心情不錯,那麼應該不知道老爸的事。

「媽,老爸心情不好。」水青和媽媽咬小耳朵。女兒小時候總喜歡爸爸多些,大了就和媽媽更親近。

「哦?」老媽挑高了眉,隨即沖房裡喚一聲,「老韓,我回來了。」

水青以為媽媽會進房裡跟爸爸說悄悄話,誰知看樣子,老媽是讓爸來廳裡。

韓宜農站到房門口,對妻子說:「姜如,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姜如看一眼女兒,後者一臉好奇,她笑著說,「不就是你工作上的事嗎?當著女兒的面講,沒事。」

原來不是空穴來風,水青回想了下。她去鄉下之前,家裡一切正常。

姜如見丈夫猶豫,又說:「青青上大學了。再說就她的小腦袋,比咱們倆都好使。這兩年她幫咱們和鄰居們出了多少好主意,你還有什麼事不能讓她知道得?難不成你有外遇?那咱們快進房,還要關門上鎖。」

媽呀,有這麼開玩笑的嗎?水青暗自抹汗。

「姜如,這可一點兒不幽默。」韓宜農多老實的人,這種話他聽不起。

「好了,好了。」丈夫女兒都一本正經,她不能接著亂扯,「說吧。有事咱一家人好好商量。」

韓宜農其實也贊同妻子關於女兒的那些評價,於是一家三口在廳裡坐定。

「我今天去了趟王局家,他跟我說文秘科長的位子有人了。任命下星期到,讓我有個心理準備。」韓宜農有些不忿。

姜如不輕不淡說了一句,「沒後路了。」

水青本來還在整理人際關係,聽到這兒,心裡咯噔一下。



第47章 鯉魚跳 龍門跳

水青心念轉動,明白了一半,「爸,王局是您在農業局時的領導吧?文秘科長原來是您,可現在您不是進大學城了嗎?有人頂替很正常啊。」

「大學城目前的管理方是臨時的,你爸的人事檔案還在農業局掛著呢。如今有了新的文秘科長,等管理方撤下來,你爸就不知道要調去哪裡了。」一下子就前途未卜,姜如神色很冷靜。

水青一直不知道爸爸現在在大學城裡的職位居然是臨時的,還喜滋滋得認為陞官了呢。

「組織部找我談了話,調回農業局的希望不大,那意思好像是要我進市政府班子。」韓宜農沒有妻子冷靜,顯得沮喪。

「那是平調還是——」姜如微微坐直了。

「應該跟我現在平級,副局級。」韓宜農眉頭沒鬆開過。

水青咦了一聲,「爸,您要是調回農業局,仍然是科級。現在不管調到哪兒,卻是副局級。我不懂,聽上去,您好像是升了吧?」

韓宜農看著女兒,居然又衝著妻子嘆口氣。

「你爸干多少年的農業了。要不是喜歡,怎麼會一直在科長這個位置挪不動?你爸進代表團,也是為咱們市的農業專科學校爭取好環境。他本來想得好好的,等大學城的事結束,就繼續干他的本行。這個升職對別人是盼都盼不來的高興事,對你爸卻是五雷轟頂的世界末日。」姜如也嘆口氣。

這就是夫唱婦隨吧,水青心中小小感動。大富大貴,也換不來這種相濡以沫。

「姜如,你明白我的。」看到妻子這麼瞭解他,韓宜農心中稍安,「我脾氣直,心裡憋不了話,容易得罪人。好在我跟了王局多年,別人不瞭解,他瞭解,所以總幫著。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搞了這些年的農業,別的不擅長。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而不是看見好東西就想放進自己口袋裡。」

「高處不勝寒。要是沒這個本事把位置坐穩,反而會被拉下來。」姜如則對女兒這麼說。

活到老,學到老。水青今天才知道自己的一雙父母竟是有超出她想像的大智慧。可能因為不懂政治,在她眼裡,只看到表層的光鮮,沒有深思。

「那怎麼辦?」水青饒是重生,管不到的事情卻多了去。

「老韓,船到橋頭自然直。市委組織部的調令還沒下來之前,把本職工作做好就行了。大學城至少還要半年才能交接,說不定局裡到時有空缺,你還能回去。」姜如樂觀得看待這件事。

「我沒你那麼樂觀,想要未雨綢繆,卻不知道從哪兒準備起。」再嘆氣,韓宜農煩躁不減。

「要不然你又能做什麼?不是降職,是升職。總不能因為這原因去托人找關係,請組織部別升你的官吧。」說出去都沒人信,還會被誤會沽名釣譽。姜如站起來,這個動作意味著談話的告一段落,「你心放寬,等事情有了眉目,再來煩。咱家這兩年其實挺順,我當了萬伊總經理,青青考上了好大學,你的工作也有成績。」

韓宜農想想,的確如此。正因為記起這些好事,焦慮平了一些。

「還有媽媽愛食坊的分紅。」水青隨手拿個例子。

這下爸媽笑了。真是,這兩年,好事又哪止他們這一家呢。媽媽愛食坊生意火爆,又在大學城裡開了第二家,小小鄰居董事會更準備明年進軍H市,前途大好。

水青這才想起件事,她覺得應該能轉移下老爸的視線,「爸,我這兒有包土,您能幫我找人分析一下土質和成分嗎?」

韓宜農一聽,相當感興趣地接過去,「行啊。」

「女兒,你什麼時候開始玩土了?」姜如在廚房聽見了。

「不是玩。這土是鳳凰山東面坡的。以前長滿山毛櫸,後來樹被砍了大部分,卻長不了別的樹或者農作物。我想那麼大片山地荒了太可惜,要是能分析出土質,找到合適的作物來種,至少不會浪費自然資源。」水青確認了黑松露後,另一個主意淡淡成形。

「不愧是老韓家的,要是你爺爺聽到,一定會這麼說。」韓宜農心情徹底好了。

「爸,你還不是一樣,隨爺爺,就愛務農。爺爺喜歡幹農活,離開一天就掉了魂似的。」水青說這話有目的,但願老爸明白。

「這倒是,爺爺閑不住——」語氣一頓,話鋒又轉,「可他年紀大了,總不能一輩子種地吧。」

果然談到爺爺奶奶進城的問題,遂了水青的心意,她說:「爺爺說,他還能幹上二十年,所以千萬別說老。再說,爸,您還不是想一輩子務農。要不然,怎麼會升職反而心煩呢?」

「是不是爺爺跟你說不肯進城,讓你來說服我?」韓宜農聽著聽著,悟出來。

「爺爺不止跟我說過,還跟二叔三叔說過。為這事,他和三叔吵架,很生氣呢。」水青說出第一天她到爺爺家的情形,「奶奶也不想搬到城裡住。爺爺說,他的根紮在山上,挪動就會水土不服,枯萎了。」小小添油加醋進自己的理解。

韓宜農沉吟半天沒說話。

水青不確定老爸會不會改主意的時候,老媽手裡摘著菜葉子,露出臉來,「老韓,接爸媽上來,本來是咱們想孝順。可要是老人家心裡不願意,來了也不開心。那就是好心辦壞事。」

「可是,桃林收成一年比一年差,種著又辛苦。不如讓老二老三都進城工作,總比農村收入高。這樣,爸媽就有我們三兄弟一起照顧,日子沒那麼難。」老爸本心很善良,很孝順。

「桃林差,咱們就種別的。」水青不以為然,「我就不信,老爸您研究農作物多年,找不出合適的來種。再說,爺爺包的那片後山林,藏著寶貝呢。」

「呵——什麼寶貝?我在鳳凰山下出生,怎麼不知道?」韓宜農擺明不信。

「我在山毛櫸的林子裡找到了黑松露。」水青說了出來。因為似乎老爸要接爺爺奶奶進城的決心挺大,她只好提前說出來。

「黑松露?」韓宜農不熟悉的領域。

「法國料理中昂貴的一種食材。雲爺爺能幫我找到進口商,等黑松露成熟期至,就能出口。我保證,絕對比桃子值錢。」水青看老爸不太相信,再從包裡遞過去一個小黑疙瘩,「您可以去查下這方面的書。不過,暫時別跟爺爺他們說。雲爺爺會幫我把採集的樣本寄到法國去,等一切確定了,再商量。」免得空歡喜一場。

「青青,你——」真不明白,女兒哪學的這些知識。她平常愛看書,可他這個當老爸的,也沒少看啊。

「爸,你別不信我,這件事我的把握很大。」哪裡知道老爸在暗自佩服她,水青以為自己信用不夠。

「你爸不是不信,而是驚訝你怎麼懂那麼多。」老媽叫水青幫忙擺碗筷。松露?她從沒聽過。

「我看書上有圖片,所以蒙了一下。拿給雲爺爺看,他做餐飲,又在英國多年,已經幫我確認過。」水青甜甜笑著。

未來總是在人們不經意的時候,準備了兩扇門。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0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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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擋情箭 穿心箭(上)

大學開學第一天,送水青和羽毛去報到的,只有她們的兩位媽媽。

老爸最近對黑松露著迷,有空就去查資料,要不就去和雲川爺爺長聊。兩人通過這黑鉆石,竟然一下子熟絡起來,關係好得不得了。

朱爸下了鄉。有個村子鬧蟲災,他是這方面的專家,緊趕著去解決問題。

「媽,你也去考個駕照吧。」羽毛看水青媽媽駕駛很穩。

「你媽我除了做點心,其他都很笨。」羽毛媽搖頭擺手,多燙手的山芋一樣。

「羽毛,你和青青一起學開車吧?」姜如看看副駕駛座老神在在的女兒。

「咦?」她什麼時候說要學開車了?水青視線拐向老媽。

「水青學的話,我也去學。」不知何時起,水青成了大家看齊的榜樣。

水青會開車,不過是右手駕駛座,而不是左手的。

「姜如,她們小孩子學什麼開車啊?就算學了,也得有車開才行。」羽毛媽的觀念還沒打開。

「君萍,等愛食坊開到第三家,你就要請羽毛接送去H市了。」姜如自信滿滿。

水青眼半瞇,看向窗外。是該有部車了,要不然還真不方便。好多地方她想要去看看,看清楚了,才能想。想清楚了,才能動。

一個小時後,進入大學城的範圍。聽說它有一個鎮那麼大,共有四所大學和兩所不錯的專科學院。H市三所一本名校陌大,理大,東華醫大和羽毛的建築學院,還有她家鄉的農大和自然學院。以一條八車道的大馬路為中軸,兩邊延伸。效仿西方城市的街道,綠化帶面積增大,街邊建築不可高過六樓。樹木花亭間,隱隱看到不同大學的建築,設計各成一派,別具一格。

大學城已經運行了半年,所以兩旁早已商店林立,相關產業開始繁榮。能幹的老媽在最繁華的地段建了第二個萬伊購物,裡面除了媽媽愛食坊,在水青的建議下,特別弄了個超市,專門針對教授老師和學生們開了個三層的書城,增添頂樓電影院。這樣的特色,讓萬伊經過半年的適應期,開始有盈利。

把羽毛母女送到建築學院,姜如送青青到陌大門口。

「我送你進去。」裡面太大,怕女兒迷路。

陌大是綜合性大學,各種學院不下數十個,專業上千種,還有相對比較獨立,卻仍屬一份子的音樂學院和時裝設計學院。

「媽,我自己進去行了。」雖然車來車往很熱鬧,但她是走讀生,「時間還早,我報到後,自己再逛逛。而且還跟蕓蕓約了碰頭,一起吃午飯呢。」

「別讓羽毛媽知道,否則怪你不捧自家生意。」姜如開玩笑,又想到什麼,問女兒,「你們怎麼回家?」

「蕓蕓嫌家遠,辦了住讀。吃過飯,我自己坐大學城車回去。」大學城交通便利,有二十條大巴線來往在兩市的各個主要城鎮。大學老師,學生和工作人員,票價優惠。而且老爸透露,不久的將來,還會開通地鐵。

姜如關照一聲小心,開車走了。

水青走進大學校門,找到側邊豎著的地圖,看外語學院在什麼方位。等弄清楚,她就後悔沒讓老媽送進去了。

到底是以城為單位,陌大簡直是其大無比。外語學院在最東南面,橫跨整個校園。九月還熱著。樹木很多,可惜沒她胳膊粗。對環境不熟悉,她也不能穿堂過。太陽毒辣辣,曬得直讓頭發生火。

因為說好去商學院找蕓蕓,她又找商學院的位置。這下,她心裡生火了。商學院離大學正門倒是不遠,就是在西北面。順序上她要先走過校園完成新生報到,還要再走過校園完成好朋友的約定。

不死心問了下門衛,有沒有校內小巴之類的到外語學院,結果卻回答她明年會有。明年哪!她等到花兒謝了也沒戲。門衛挺熱心,看她沒精打采,就說可以坐大學門外的公車,繞到東南邊的側門下。

想了想,水青還是決定走走路。好歹第一天來學校,不參觀一下也說不過去。

學校雖然佔地很大,路很好找。她沿主路悠悠晃著,欣賞各種各樣的建築和風景。陌大的校徽圖形是書和筆,所以體現在建築上就是書香筆睿的靈魂。以沉穩的黑白為主基調,構造上卻有狂草之美,亦有楷書之正,張弛相得益彰。

走了半小時,終於看到另一頭的校門,水青想該拐彎了。正好有條路在左邊,眼角瞥到外語學院的牌子,於是還有一塊她也沒細瞧,只管朝南走。不一會兒前面竟然沒了路,只有一個花園。夏草狂長,周圍種滿玉蘭樹,中間修了個白色石亭。

令人矚目的是右前方半球形的玻璃建築,發出如寶石般的幽藍,卻看不清裡面。水青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尚未靠上玻璃門,誰知門自動開了。走進去,光潔的大理石地板,雲色的墻,精緻的燈飾,品位高雅的油畫。一張類似接待櫃上擺放兩盆雪白百合,襯著綠葉,花瓣帶著晶瑩水珠。圓形走廊兩頭空蕩蕩無人,中間棕紅色木門緊閉。

可能是大會議廳,水青沒打算繼續往裡走。卻在這時,耳朵捕捉到一聲女人的啜泣,她寒毛直豎,瞬間緊張。光天化日,在一流的名校裡,不會有違法行為吧?

本能想溜,心卻想留。水青仗著半瓶水的詠春,往哭聲的源頭尋去。還好,聲音就從走廊口半掩的門裡傳出來。目測到大門口的距離,萬一危急,她應該能跑到門口。外面人來人往,不曾間斷過,哪怕有一個行人也足夠了。於是她貼墻而立。

「為什麼?」年輕女孩子的哭聲,夾著軟弱的責問。

無人回答這三個字。

「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好,我會改的。」小心翼翼中出現了卑微的低姿態。

「你改不了的。」明明是長長的嘆息,卻覺得聲音明亮不見陰霾。

女子的傷心沒有影響那男子半分,水青泛出冷笑。

「你和我交過的女朋友沒兩樣。總想獨佔我所有的時間,總追問我在哪裡,和什麼人在一起。見到漂亮點的女生跟我說話,稍微久一點,氣氛融洽點,就會下臉色。惠惠,我們做朋友時,你不是這樣的。我以為你真的和別人不同,所以才願意交往。可是,你現在跟她們沒有分別。」語氣好不無奈,加害者變成受害者。

「可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啊。因為喜歡你,所以想要分分秒秒在一起。因為喜歡你,才關心你。因為喜歡你,才嫉妒吃醋啊!」叫惠惠的女孩子大概好脾氣,這樣都柔聲細語的。

「所以沒辦法了。你最瞭解我,知道我討厭被人束手束腳。」男人說女人甩起人來不手軟,其實他們也相當不賴。

「我改!像以前一樣,不聞不問,等你來找我,等你讓我陪你。別分手,求你!」那樣的哀求著。

水青蹙起雙眉。像這樣將自尊伏在地上,也不過被人毫不憐惜的踐踏而已。何苦!她聽到這兒,已知裡面不過是戀人分手的老戲碼,當即要抽身走人。

突然,身後起急風。

「太晚了,我已經有新女朋友了。」男子的聲音近在水青耳側。

水青還沒回頭,手被人一把拉住,往後拽去。



第49章 擋情箭 穿心箭(下)

水青在毫無防備之下,被硬拽回身,有一隻手摟在她的腰上。她下意識躲,那人力氣卻很大,不容她掙脫。

那隻手很白,很漂亮。修長如初春的細竹,潤瑩卻如初冬的小雪。一個男人,長了這樣的手,他的臉也一定不難看。可惜了——心裡花開太多。無論前世今生,都是她最不屑一顧的那類人。

水青面無表情,沒有衝動去看那人的臉。

但聽他說:「惠惠,對不起。我該早跟你說清楚,可你最近總躲著我。」

只要是女的,就該躲著你!水青暗暗唾棄。

那個叫惠惠的女孩子走進水青視線。有些女孩子哭起來,簡直就是梨花帶雨,讓原本出色的容貌更美三分。惠惠就是如此。一頭垂順的青絲,一張嬌小的心形臉,五官精緻而眼神淒柔溫婉。這麼好看的女孩子,竟然求男的不要分手?水青更覺可悲可嘆。

看惠惠雙手緊握,竟有些顫顫巍巍。水青立刻警惕,該不會要扇耳光吧?已經當了無辜的擋箭牌,難道還要這麼逼真?想到這兒,全身緊繃,準備防禦。惠惠就這樣顫了半天,水青感覺連放在腰間的那隻手都有些緊張。

當惠惠的雙手放開,只剩蒼白的臉色時,開口說:「請你以後好好照顧他。他喜歡自由自在,千萬別粘他太緊。」說完,眼淚亂流,擦都不擦,就往外跑。

「我是大一新生,今天報到,你們倆我誰都不認識。」水青受不了,用了練功的力氣,不顧忌地甩開身邊佔便宜的傢伙,「我只是正好經過門口,讓他拿來充數的。」

怪自己不好,沒事想太多,聽了是八卦還站著不動,活該被人當槍使。她自我檢討,嘴上卻不願吃虧,說出真相要走。

但她忘了,花心的男人皮厚,而且扯謊一流。這邊才甩開,那邊再躥上來,抓住她的衣袖,用那溫柔到讓水青發毛的聲音說:「跟你說了我今天會把事情跟她說清楚,你別生氣,只會讓我心疼。」

水青就看惠惠面如死灰,咬得下唇幾乎滴出血來,扭頭走了。

那只白皙好看的手在惠惠的身影消失霎那,同時鬆開水青的衣袖,從口袋裡拿出條灰色條文真絲手帕,不緊不慢擦了擦,「看來真傷心了,否則怎麼分不清真假,連我喜歡的類型都忘了。」聲音無所謂地笑著,彷彿剛才不過是一場戲。

水青依舊一眼不看那隻手的主人,冷冷回應他的笑,「總有你傷心到痛苦萬分的時候。」

花心男還有一個特質——公眾場合的紳士風度,所以水青雖然沒有留給半分情面,卻也知道那人不會找她麻煩。

走到自動門那裡,門才剛開,急匆匆走進來一個人,差點和她撞到。她只聞好一陣香風,回頭只有婀娜的背影。

這才是正版原裝的新歡吧?水青祝福她能在花心男身邊呆久一點,免得他禍害純凈校園。不用照鏡子也能想像自己臉上的表情,絕對是十分惡意的嘲諷。

她再次走到花園,原地轉一圈,張望到古堡形的建築在半球形玻璃館的南側,隱約有座石雕大門,走過去才看清是音樂學院。正好有人經過,她問一下,才知道自己提早轉了進來,外語學院應該在下一個路口才對。為她指路的人很好心,說音樂學院和外語學院有一扇門相通,平時上鎖,今天新生報到,所以打開了。

經過一番周折,水青終於找到自己的學院,去新生報名處交了表格,又去指導員那裡看完自己的班級,領好課程表。因為陌大是全國名校,大多數學生來自四面八方,新生報名結束後就和父母一起去學院的宿舍樓,很少像她這樣一個人輕鬆自在的。

再橫跨過校園,到了商學院,在新生報到處找顧蕓蕓。

蕓蕓本來和一群人說話,見到水青,就同那些人揮手再見,「害得我行李沒打開就跑下樓等你,結果你卻遲到。我快餓扁了。」

都說上了大學,女孩就長開了。蕓蕓是絕佳的例子。她從前就是個小美女,如今是明艷照人的大美女。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已有初蕾綻放般的魅力。加之自家做時裝生意,穿衣打扮遠勝過普通學生。因此即使離開剛才的小團體,依然引得好幾個男生頻頻張望。看來她的大學生活必定會精彩。

「這麼快交到朋友,即使我不來,也有人急著陪顧大小姐吃飯。」水青向蕓蕓努努下巴,意思明顯。

「剛剛認識的同學而已,你別想太多。」蕓蕓臉色如常,鎮定自若。

「有沒有自己一下子長大的感覺?」水青審視著好友,以往開這種玩笑,她臉早紅了。

「不長大,我能幫媽媽打理分店嗎?不長大,我能算得了那麼多賬目嗎?不長大,我能照顧得了拚命的媽媽嗎?」蕓蕓如今是H市分店的經理。

單親的孩子總比同齡人早熟,尤其是跟著母親的,因為想要趕緊幫媽媽扛起生活的重擔,能減一分是一分,能早一天是一天。

「是是是,你是大人,我還是學生,麻煩你請客。」水青笑嘻嘻。

「那有什麼問題?我和媽媽能這麼開心,全是因為你幕後這隻手。別說一頓飯,養你一輩子都行。」蕓蕓心存感激,不忘水青的援手。

「別再翻老皇歷。」水青忙搖手。她見芬姨生意越做越得心應手,蕓蕓又加入幫忙,自己就不大參與了。半年前芬姨買了家廠,正式成立蕓妮時裝公司,從設計,生產到銷售一條線到底。不僅又開了五家專賣店,還進駐了數十間大的購物中心時裝部,已經是女裝市場上有名氣的品牌了。

「萬事開頭難,我和媽媽永遠感激你。」蕓蕓人大心大,可依舊善良。

「不是說餓了?趕緊走吧。」水青拉著蕓蕓走。自己重生了,也希望好友能過上不一樣的人生。既然蕓蕓這麼開心,她也心滿意足。

「我吃完飯還得趕去店裡呢!」蕓蕓是大忙人。

「那你住宿幹什麼?」水青奇怪。

「因為學校在H市和我們市之間,就當中轉站。」蕓蕓早打算好了。

「沒在H市買房?跑來跑去,那麼累。」水青最近很關心地產動向。

「房價漲得太快,媽媽說再看看。」蕓蕓也問過媽媽。

「以後會更快的,越等越貴。」說給蕓蕓聽,也在說給自己聽,需要下決心的契機。

「真的?」蕓蕓畢竟生嫩。

「嗯。看看你們公司這兩年的銷售額增長比率,再比比房價增長率,就理解了。」H市經濟發展飛速,房價更飛速。

「我今晚就跟我媽商量。」知道水青不是隨口說說的人,蕓蕓很重視。

水青又跟蕓蕓說,要和羽毛去學車,蕓蕓立刻舉手加入。

兩人說著話走出商學院的大樓,剛才還艷陽天,居然多了層厚重的烏雲,天際更是滾滾黑邊,墨濃墨濃得壓過來。

要下雷雨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03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9 11:36 AM 編輯

第50章 桃花面 冰花雨

水青上了巴士,挑最後排高出的位置來坐。都說後面顛簸,但她喜歡一目瞭然的感覺。午飯時間剛過,出大學城的人不多,位置一半沒坐滿。

雨勢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減小,就像撒了豆子成了兵,剛攻打到窗子,就彈飛出去,劈劈啪啪熱鬧得不得了。這根本不是雷雨,倒似入秋的第一場雨。兩季交替,有夏天的爽朗,有秋天的蕭瑟,所以這雨痛快淋漓間又帶了三分冷意。

到了發車點,司機關上車門,發動引擎,才緩緩動了半米,突然一個急剎車。

水青以為出交通事故,趕緊看過去。

車門又開,原來只是有人要上車,真踩了點趕。水青正要把視線拋回大雨中去,上來的那道身影出類拔萃,不由多看一眼。

世界真小,看過那一眼後,水青再去賞雨時,這樣想著。雨這麼大,她沒帶傘,又懶得隨蕓蕓去她宿舍裡拿,只寄托希望於一小時後,市區那片天空不會有雨吧。

因為自顧自出神,沒留意那道身影面朝她的方向,站了好一會兒才消失在前排。

這是第一次獨自坐巴士,她卻不想看書,一直望著窗外。這時候兩市的高速公路尚在建設中,所以目前路線經過的地方多是鄉村小鎮。家鄉是魚米豐產之地,觸目所及大大小小的池塘數不盡,開始抽穗的稻子綠中泛出金油。

離市區還有半小時的路上,鎮區多了起來。很多城市用地荒了草,大面積的空地上只零星有幾棟屋子,四周沒有商店,學校和醫院這些基礎設施。可在水青眼裡,這些全都是寶地。十年後,市區將會擴建到這裡,高級公寓,新型商務樓和繁華的街道,成為人們爭相購買的黃金地段。

水青沒有野心當地產大王,她的心很安穩平靜。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對於重生後的她來說,到處充滿了財富和寶藏。然而,她只想生活的舒服。就像一個生活在森林裡的人,打獵只為獲取果腹的食物而已。

進入市區,經過萬伊,水青的情緒高了起來。今天星期一,要去練拳,再過三站,就到永春館。

雨勢小了很多,不仔細看,就會錯過滿天的細絨飛舞。水青看到原本人少的車,只剩下兩三位乘客,他還在。她無意識抿抿嘴巴,再度看窗外風景。

天空很黑,才下午兩點多,卻彷彿要入夜。路邊霓虹閃爍,路燈早早泛黃,車燈東搖西晃。行人不多,因為毛毛雨,撐傘走的只有一對。高大男子拿傘護得小心,嬌小女子披著西裝偎依男人身側,明顯一雙情侶。

水青會心笑著。只要是女的,都會羨慕佳偶。她也不例外。

那男人突然把傘交給女人,自己彎腰去幫女子挽起褲腳。多麼甜蜜的浪漫,水青卻臉色一凜,眼眸子寒洌起冰。她沒想過會遇見這種事,只覺得掉進了無底洞,心直往下沉,頭暈昏昏,不知怎麼辦才好。

正好車到了一站,她沒站穩就趕著下車,腳步亂而無序,竟打了腳跟兩次,靠眼明手快抓住扶手才沒摔倒。

一下車,她就盯住了那對男女,看他們不慢不快的往前走,自己在後面不遠跟著。心下落到最低谷,忐忑不安地跳著。眼中那張桃花面,卻不知什麼事嬌羞了起來,還笑嗔著打了那男人一下,被他趁機握住了,抓著不肯放。

她認識的人中,長得面若桃花的,只有一個——寶寶貝貝的媽媽,肖船長的妻子,爸爸們的同事盛夏桃。眼前的景象能不能解釋為什麼最近寶貝們老是對媽媽的行蹤一問三不知,也能解釋為什麼最近寶貝們天天吃鄰家飯,甚至前兩晚都睡在她家。

水青胸悶,頭疼得快裂開了。

雨越下越大,牛毛落成了刺人的銀針,打濕她的頭髮和單薄的體恤。她半點不覺冷,一心要跟著盛夏桃,證實自己的誤會。前頭兩人拐進了一家高雅的女裝店,她就站在外面等。

她不是執著的人。經歷重生後,自己的交際很淡很淺。因為受過太多苦,她選擇和人保持距離,泰然處之。這個原則卻不是針對多年的老鄰居和好朋友。她一直以來努力想要保留的,就是她家鄰居間的那份可貴和諧。她也認為自己可以,所以幫這個幫那個,卻忘了有些事插不上手,比如感情事,比如婚姻出軌。

前生她隨爸媽搬家後,和老鄰居們漸行漸遠,尤其是肖家。只聽說他們也搬了家,再沒有聯絡。

難道這是他們搬走的原因?

水青別的可以不管,只是想到那雙精靈寶貝,心揪起來的痛感。

一把黑傘擋住了冷冷的雨,有人站到她身邊。他的手臂擦到她,感覺細微暖意。

水青側過臉去看,原來他跟著下車了。

「迷路的話,我現在沒空幫你,找別人吧。」她的語氣再淡,也難掩那份不安。

撐傘的他沒有動,也沒有吭聲。

水青沒有心思去管別的事,她瞄到盛夏桃和那男人走了出來,男的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立刻有一個中年男人急步走到兩人面前,接過那些包,直直走到馬路邊,上了一輛黑色奔馳。而兩人繼續往前走。

水青靜靜地,跟著,直到兩人消失在東皇那間五星級酒店的豪華燈光裡。

猶豫著,該不該跟進去?她站在馬路對面,眼神拉出好遠,輕輕得說:「她是個好媽媽。肖船長一年大多數時間在海上,都是她一個人照顧了寶貝。記得那時我五歲,和媽媽去醫院裡看她,因為是雙胞胎,寶貝好小,我一個就能抱兩個。當時肖船長沒能趕回來,大家幫她責怪,她卻說出海危險大,只要平安回來看這一家三口,她就滿足了。我很羨慕的,她長得那麼漂亮,當了兩個孩子的媽,還更漂亮。性格又溫柔又善良,廚藝不好,還很熱心給我們做鄰家飯。我總希望咱們這些老鄰居能一輩子都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很奢求?」語調突然哽咽。

沒人能理解她吧?外人看來,只不過是一個鄰居。

「寶貝怎麼辦呢?他們才上初二,爸爸又長年在外,爺爺奶奶早沒了。」眼淚蓄滿了,眨也眨不回去,「怎麼辦?」

風有些猛,雨斜了,頭上的黑傘側了側。

「也許兩人是親戚,或者是兄妹。她雖然是本地人,哥哥弟弟出去闖,出息了開奔馳也不稀奇。既然是衣錦還鄉,住大酒店也正常。」自圓其說?自欺欺人?她是不是太敏感了?事實哪有她想得那麼複雜?

可是,想到那春風得意的桃花面,淚未乾,心又發苦。

「東皇的點心做得不錯,而我不介意請你。」身邊那人,聲音彷彿冰珠子化雨,落在水窪裡,映著明暖的燈影。



第51章 傘中墨 苦中酒

水青茫然望進他黑海晶亮的眼底,裡面有她一方小小臉孔。

「我要回家了。」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我不習慣和陌生人吃東西。」一點不想等待那個傷神的答案。

往後退一步,雙手捏緊肩上的背帶,姿勢早已僵硬,「謝謝你的傘,再見。」

黑傘仍在她頭頂上方,就像從來不曾移動一般。

「你可以從這裡逃開,那麼寶貝呢?」他的音調裡帶著笑意,冷冷嘲弄她的懦弱。

是的,她可以裝做無關鄰居,掉頭走人。可是,若事情真同她想得那樣不堪,至少為了寶貝,也應該做些什麼。被動等待,到一發不可收拾的程度,就只能眼睜睜任人傷心。

她思路一旦暢通,行動則利落高效率。大步踏過馬路,踩著雨花,往東皇大門走去。

那把樸素的黑傘,同滿天的烏雲一樣,始終撐在她的視線裡。

進了酒店大堂,水青先找人。以為該沒了蹤影,卻看見那兩人剛踏進電梯。她奔過去,看翻跳的數字,隨著不斷上升,臉色又難看起來。最後停下來的數字是18。她的記性好,東皇是年前開張的最豪華五星級酒店,共二十八層。也就是說,怎麼編借口,十八樓也不可能是餐廳和會議室。

她沮喪得回頭,看見和她一起進來的人,已經在開放式咖啡廳的圓桌前坐定,正看點單。

他今天穿得比那天隨意,緊身寶藍色短袖T恤,淡藍筆挺長褲,腰間一條白色線織帶。人高腿長,就像時尚雜誌裡走下來的男模。紮在普通人堆裡,分外顯眼。

她注意到有幾個年輕女服務生在前臺接待那兒,一邊往他那兒看,一邊竊竊私語。沒辦法,小地方,這樣的人物難得見。她亂糟糟胡想,心裡的憂慮減輕不少。

水青走到那桌前,坐在他對面。

「想點什麼?」他遞過單子。

「黑森林蛋糕。」甜食能刺激大腦的活躍度,很適合她現在昏頭昏腦的狀況。

他一招手,來了一位戴金絲邊眼鏡,像經理不像服務生的人物,恭敬站在他身邊,臉上滿是笑容。

水青揚起了眉。

「一杯黑咖啡,一杯熱巧克力,一碟黑森林蛋糕。」他卻不在意。

那中年『服務生』笑盈盈得收了點單,下去了。

「他認識你?」水青問著這話,眼睛又瞄了瞄電梯出口。

「不會這麼快下來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點破她的動作。

「你常來嗎?」水青不想跟他討論其他事。

「拿本雜誌看看吧。」又不回答她,還給她找事做。

完全講不通的情況真新鮮。水青從來不笨,知道這人也不願多講,既然如此,不用裝熱情。她從背包裡拿出一本飄,靠進沙發背裡,讀兩句,視線就飄一飄。

「你看得雖然是飄,並不需要真的飄來飄去。」咖啡點心上齊,他端起自己那杯濃黑咖啡一飲而盡。

濃咖,英文BlackCoffeeShot,很小的杯子,容量和國內白酒的小杯子差不多,咖啡因多,而且不放糖,苦香苦澀,能迅速刺激感官神經。一般睡眠不足,卻又要提振精神的人,喝這個可能有效。

「累了就回去休息,不用陪著我。」水青不想添麻煩,尤其還是不認識的人。可他臉上看不出累,神情從第一次見到現在,總是淡淡的。

他的目光定在她臉上幾秒鐘,又移開去,投向不遠處的服務生,手抬起一揮。

那眼神清晰得告訴水青,她多管了閑事。

「您要什麼?」來服務的,卻又是那位中年叔叔。

水青看他對十八九歲的人用敬語,即使可能是服務業的精神,心裡還是說不出的怪異。似乎太有禮貌了點。

「一杯濃咖。」他再點了同樣的。

「卡布奇諾,可以嗎?」笑瞇瞇的親善臉。

才覺得太恭敬,又擅改客人的意思。水青心思被兩人之間的微妙拉過去,不再瞄電梯方向不停。

性格疙瘩的他竟然什麼也沒說,默許了。

以為能看到好戲,沒上演就落幕。水青決定還是專注在自己的事上。捧起熱巧克力,燙著手心,喝一口,身體就暖了。巧克力味道很醇香,甜中有些需要細品的微苦,口感如絲般滑,是前世今生喝過的最佳。

再用叉子劃小口黑森林,她稍稍皺眉,也不過一閃而逝。她放下叉子,繼續捧了熱巧克力,慢慢喝著。

他的眉頭攏了起來。

「你的比賽怎麼樣?」水青還是問了。真沒想到還會再遇見這個死要面子的小提琴手。

「沒趕上。」他毫無所謂的表情。

想說為他遺憾,怕自己體現不出適合的語氣,水青謹慎得抿住唇。

她喝下半杯熱巧克力的時候,中年叔叔端了卡布奇諾給他。

「把碟子拿走。」他那麼說。

水青飛快看了他一眼,目光難掩詫異。他發現了麼?

中年叔叔神色半分不變,只是低垂下眼瞼,將那吃了一口的黑森林撤了下去。

他拿出一本樂譜,而她回到飄,各自靜了下來。

過了一小時,水青覺得再等下去,就成白癡了。她把書放進背包,和對面的他打招呼,「我要走了,可不可以先結賬?」

「說了我請客。」他沒有放下樂譜,視線卻與她相平。

「那麼,下次我回請。今天,謝謝了。」水青站起身,走下階梯。

到門口一看,雨還在下。她猶豫要不要衝到公車站。

「客人,您的傘。」有個接待小弟跑過來。

她想說這不是她的,看了那把眼熟的黑傘,卻恍然大悟,是他請人送過來的。既然說了會回請他,那麼下次一起還吧。

水青說了幫她謝謝,撐著傘走進雨裡。想起要去永春館,看時間還來得及,只是這心裡亂糟糟的,有些六神無主。不去是肯定不行的,會有馬步等著罰的。她連連嘆氣,恨不能把難過的事都嘆出去。看到公車來了,收好傘,上去。

「傘送到了,那位小姐說謝謝。」折回來的小弟轉達水青的謝意。他偷望著眼前看五線譜的人,年齡還沒他大,就算家裡有錢,經理也不用這樣子冒冷汗吧。

「那蛋糕我拿去問了。今天點心房的皮耶請半天休息,所以二廚做的。因為櫻桃酒用完了,就改放希臘甜葡萄酒。他說這個城市小,點黑森林的客人不多,即使有,也……」手心冒汗。

「即使有人點,也未必嘗得出來。這樣想的?」樂譜無聲無息得合起來,年輕的臉龐折射著大堂裡的燈光,卻不顯親切。

「他是從H市那邊的東皇調過來的,跟著皮耶好幾年,年底就能獨當一面……」所以才有資本狂妄,只是倒霉,碰錯了時候。

「調回去,開學徒工資,不願意也不用強留。」一個點心師,做好點心就行了。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濫竽充數的伎倆,壞了東皇的聲譽。

「是。」經理心裡發寒。雖然他不太喜歡二廚總自以為是的作派,可調回去還開學徒工資,沒有面子也毀了裡子,這不等於把人開除了嗎?也不知道那女孩是他什麼人,竟然處理起來不留餘地。

「我媽什麼時候到?」都坐了一個多小時了。

「五分鐘前,秦秘書打電話來,說老闆也一起,所以出發晚了,還要一小時才能到。」說到這裡,畢恭畢敬,「已經準備了客房,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舅舅也來了?」他有些意外,臉上有了絲笑容,「不是說這麼小的地方,不值得一看嗎?」

經理哪裡敢跟著說老闆的不是,只管笑笑。見他站起來,就把房卡遞過去,陪著人望電梯那兒走。

一部電梯下來,裡面出來一對男女,親親熱熱,像足新婚夫妻。

等人走遠,經理和他走進電梯,就聽他問一句,「你認識那兩個人嗎?」

按說客人的資料是保密的,可也得分情況,經理連忙說:「只知道那男的做生意,在我們這兒住了兩星期。那女的一開始沒跟來,後來兩人常常同進同出。這兩晚,女的是留宿的。照說是違反了酒店規定,要不要讓客戶服務部問——」

電梯震了震。

經理看他靠在電梯的鏡面上,一手扶著欄,一手五指微蜷,雙目輕斂,細細觀起指尖來。

經理沒再說下去,他也沒接著問。

電梯直直上了頂層。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0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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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小老虎 大老師

如果有人問葉陌離,那麼爭強好勝的個性為什麼獨怕韓水青?葉陌離只會呲牙咧嘴乾瞪眼。

和水青的第一面,記憶猶新。他大大咧咧站在媽媽前面,而她躲在她媽媽身後,只露出秀氣的小臉。那眼睛就像秋日裡滿是金色蓮蓬的兩汪清潭。後來他看到媽媽一枚琥珀胸中,才知道那是琥珀的顏色。當時,她臉上怯生生,眸子裡發出耀眼的光芒——

停!攤牌了!事實是他覺得那雙眼睛像老虎。那年他調皮搗蛋,已有小霸王的稱號,可畢竟才五歲,老虎吃人的,他能不怕嗎?

因為這個第一印象,即使他後來知道水青的琥珀眸子來自於查無出處的韓家某代老祖宗,只要她拿眼睛瞪,他就沒轍。

可怕歸怕,又見不得別人欺負她。他將這些矛盾心理總結了一下,得出青梅竹馬癥候群。就像他總欺負羽毛,可羽毛對他還是不錯。就像寶寶貝貝的大嘴讓他常挨老爸打,可他還是很疼寶貝。

到了這個年齡段,他認為徹底治癒這個癥候群是有希望的。直到這個傍晚,發生的一切讓他後悔不該有擇日不如撞日的想法,冒冒然跑到永春館見老朋友。

花樹見葉陌離下巴快掉下來,驚愕萬分的樣子,想得卻是:遇上剋星,原來是這種表情。

剛開始,一切都很美好。

花樹才放學,本來要去店裡上班了,沒想到張大哥把葉陌離領進來。正好讓老闆看見,立刻放了他的假,讓他好好招待朋友,吃了晚飯再放人走。

花樹接受了老闆的好意。對現在的他來說,朋友實在太珍貴,以至於自己無法推拒。於是兩人在他房間裡聊天,十分盡興。他驚訝於葉陌離的改變,到底是上了好學校,有了好榜樣,人正氣成熟很多。而他看得出來葉陌離對他的改變也是高興的。

兩人聊了好久,葉陌離直嚷口渴,就一起到廚房拿飲料,於是聽見了那些聲音。他已經熟悉,而卻令首次來訪的葉陌離很好奇的聲音。巧的是,練功房的門又開著。這才有了葉陌離下巴支持不住的一幕。

「她在幹什麼?」葉陌離看著那一拳一拳敲打著木頭人,少林功夫?

「練拳。」花樹說話向來簡潔。

「練什麼拳?」眼中的水青不同以往,一身白色練功服,即使繞來繞去不過一個木頭人,可動作相當好看。不僅是好看,力道也很足,打得啪啪作響。

「詠春。」花樹又說出兩個字。

對葉陌離來說,絕對不是熟悉的字眼。

「她學了很久嗎?」什麼時候開始的?他難道打架都可能會輸給她了嗎?不會吧!

「至少快兩年了。」從那晚開始算得話。說起來,葉陌離半點沒提那時候的事,韓水青沒告訴他,還是——

花樹再看正練得專心的女孩一眼,推著回不過神來的葉陌離走,「別看了,雲爺爺不收徒弟。」否則他很想拜師。

水青非常理解雲天藍了。她今天心情極差,那種束手無策的感覺,窩囊得直想發洩。進了練功房,看著木人樁,頓感親切。基礎功都不作,上來就開打。手臂用力打出去,手掌使勁拍上去,腳下也不閑著。只是打得有些不成章法,可隨心所欲,煩躁的情緒竟被甩脫了出去。

「好!」一聲贊。

水青收拳收腳,往門口看去。雲川老爺子笑呵呵站在那兒。

「爺爺。」真是昏頭了,該由爺爺教的。

「青青,練了兩年,就數今天打得最好。」平時花架子,今天顯威力,雲川趁著勢頭,教導,「你平時中規中矩,總放不開手腳。要知道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危難當頭,沒人會和你一招招按順序比劃的。」

「是,爺爺。」水青聽了個仔細,「要不,您再跟我對對招?」最主要的是,難得她超常發揮,趁機加強一下效果。

爺爺沒說話,只是擺出了姿勢,防守的姿勢。

水青當然是慘敗。可是爺爺卻說,她的動作因為放開,已經有了凌厲的攻勢和力量。這麼練下去的話,以後一人對付幾個小混混應該沒太大問題。這對她來說,當然是好消息,心裡長存的陰影淡去了很多。

洗完澡,換了衣服,按爺爺的囑咐,去花樹那裡叫人吃飯。

「考大學的事,我本來沒想過。」葉陌離的聲音從沒關嚴實的門裡傳出來。

水青聽到這話,心中一動。

「我聽說雲上升學率幾乎百分百。」既使漠然如花樹,也知道高校中的神話。

「就是因為這個升學率,我爸媽不肯讓我好過,指望著能考個專科,特別找那丫頭給我補課。不過,能不能考上,我不知道。」可是信心增強了。

「嗯。」花樹的冷不在於高傲,而在於他對人生悲觀的態度,彷彿失望到極點,又苦苦掙扎不出的無力,讓他頹唐。

「你以前不是說要當兵?」葉陌離覺得那也是條出路,而且挺適合花樹。

當兵?花樹一愣。曾經那麼渴望過,什麼時候竟從腦海裡消失了?

「我也想試試考大學,考不上再說。」至少努力一次,可以離那些人近一點。「職高有普通升學班,可大家基礎差,老師也不是專門針對高考教學。」

那頭空白了半分鐘,突然葉陌離高起聲音,「這有什麼難!找小丫頭補課就好了!反正補一個和補兩個沒分別。她講課比老師還清晰。」

這傢伙,又沒腦子說胡話了!水青當機立斷喊一聲吃飯,兩人立刻出現在廊下。

花樹的表情正常,葉陌離卻對著她上下打量,而且還沒完沒了,被她回瞪一眼。

「青青,你練拳幹什麼?」女孩子家家的,一雙手虎虎生威,他覺得不太好。

「防身。」水青暗笑。

「有人欺負你,我一定幫你擺平。」打架,葉陌離不用招呼。

「你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跟班?」靠人不如靠自己,她用生命換到的道理。

葉陌離埂住了喉頭。他原想向花樹討個助戰的,卻發現花樹變鐵樹,臉色難看極了。一時接不上話,又想起剛才在花樹面前,拍胸脯保證那補課的事,他也不管氣氛好壞,直說了出來。

花樹撞他手臂,他只當走廊太窄,擠的。

「明天你就開學了,以後就是週末補課。花樹是週末打工。怎麼湊到一起補?」水青說。只顧哥們兒義氣,明明是聰明的,也笨了。

「我夜自習放學,再來永春館,你就可以一起補。」他想到了。

「我不用睡覺,你不用回家啊!」夜自習結束都九點了,騎車到這裡要半小時,估計得從十點開始。高考前衝刺一下可以,天天她可受不了。

「其實我——」花樹要說不用。

「一三要練拳,如果花樹晚飯後不用工作,我可以補兩小時。星期六我是早上六點練習,如果你能八點到永春館來,那麼花樹還可以多補兩小時。」水青打斷花樹的話,對著葉陌離說。花樹在廚房幫忙,五點開始很忙,但八點到十點這段時間,可以和爺爺商量。

花樹猛地抬起頭,鷹眼如灼。

「八點就八點。」水青和羽毛考上大學後,鄰居氣氛那叫熱烈。他一個男子漢還比不上女的?最後一年,拼了。而且還有人和他一起拼,幹勁更足。「我要是考上大學,以後不準叫我小名。」

「不叫就不叫。」對著童年夥伴,水青還可以少見的幼稚一下。

花樹看著兩人,雖然鬥氣,卻親密無間。他平時只見水青睿智機敏的一面,沒見過她笑得這麼調皮親切過,不由又是一呆。

三個人,三份心思,卻走在同一個屋簷下。



第53章 末夏夜 驚秋夜

因為補了第一次的課,和葉陌離到家時快十點。

三棟樓裡幾乎每家燈亮著。

「今晚大家怎麼都不睡覺?」葉陌離看出古怪。

不知為何,水青腦海裡浮現的是那張春風桃花面。可是,怎麼會呢?就算要離婚,總也要等肖叔叔出海回來,然後再攤牌說清楚。肖叔叔才走了不到一個月,至少要半年才回得來。

這麼一想,心裡不緊張了,隨口說:「是不是樓道會議?」

「樓道會要開到十點?」這是大腦正常運轉時的葉陌離。加快踩車的速度,進了他家樓底下。

水青跳下自行車的後座,收了傘,

兩人各自回家,不一會兒,又跑到樓梯口。

「我家沒人。」葉陌離摸著亂草頭。

「我家也沒人。」水青也看過了,不僅燈開著,門戶大敞。

兩人相當有默契得往二號樓去,才進去,就聽見隱隱約約說話的聲音,七嘴八舌的,很熱鬧。

「華田,你說句話,到底是誰幹的?」葉爸聲音裡帶著怒氣。

水青和葉陌離互看一眼,不約而同衝入一單元。

華田是父母四十歲上才得的唯一孩子,當然從小就被寵著,可是本人上進又能幹。如今父母年紀大了,被他接進城裡照顧得無微不至。他待人誠懇,誰家有個漏水跳電,一叫準到,鄰里沒有說他不好的。如今自建了個施工隊,剛剛起步。

水青進門一看,喝——能來的都來了。葉爸,她爸媽,羽毛爸和羽毛,老譚家。而當過幾十年護士的譚師母正往華大哥臉上塗東西。

「華大哥,你讓人打了?」身邊的葉陌離一躍而過,「誰幹的?」虎父無犬子。

酒精擦過眉腳的傷口,華田板青著臉,眉頭皺得死緊,硬是不吭聲。

那頭在急聲逼供,水青湊到老媽跟前,悄聲問:「媽,怎麼回事?」

老媽也是蹙著眉,說道:「就剛才,來了輛車,從上面扔下一個人。讓老葉看見了,過去一看,居然是你華大哥。被人打得鼻青臉腫,都直不起身了。老葉當時就火冒三丈,大吼一聲,把大家招齊了。可怎麼問,小華都不開口。」

「傷得怎麼樣?」水青看華大哥坐的姿勢很奇怪,「骨頭沒事吧?」

「譚師母說可能肋骨斷裂。勸他去醫院,竟是不肯,說要等等。」那麼好脾氣的一個小伙子,今天可讓大家急紅了眼。

「等什麼?」水青也完全被搞糊塗了。

「華田,寶貝我領來了。」紫荊一手拉一個。大概是剛從床上挖出來,寶寶貝貝揉著眼睛,身上還穿著米老鼠睡衣。

如遭雷擊,水青呼吸困難,心跳不齊,「叫寶貝來做什麼?」

「我也奇怪著。小華只說把寶貝帶過來,其他一個字都沒有。」這雨嘀嗒嘀嗒,下不完了!姜如也覺得心緒不寧,有要出大事的感覺。

「寶寶貝貝,今天睡大哥家。」從水青進來後就沒說一句話的華田突然開了口,又轉向自己父母,「爸媽,領寶貝進我房裡去。」

華田的父母年紀大了,凡事都聽兒子的。雖然因為華田的傷,心疼得不得了,卻還是按兒子的囑咐,帶寶貝進了華田的臥房。

大家面面相覷。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卻還在後頭。在紫荊姐的驚呼聲中,華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往門外走去。

這下幾乎每個人都站了起來。

葉爸要去拽,想到華田的狀況,縮了手,卻說:「華田,你二十多歲的人了,還是愣頭青啊!大到天上去的事,咱們一起解決。」

水青在那一刻,心中潺潺暖流。

「華大哥,她今晚可能不回來。」水青發出了試探。如果華田聽得懂,那麼事情就應該和盛夏桃有關。

華田臉色大變,看向水青的眼神從不憤到堅定,「青青,你也看見了?」

果然他和她都見證了同一件事,水青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難受又泛起來,輕輕點頭說了聲哦。

姜如是第一個動的。她以母親的身份,要向女兒壓出答案來。「青青,你看見了什麼?」

水青沒有立刻回答,她問華田,「大哥,是那個男人出手打得嗎?她沒阻止?」

「是他身邊的兩個人,她去了洗手間。」華田對水青吐露了一部分。

「青青——」這次叫她的是韓宜農。

「我今天下午看見寶貝媽和一個男人進了東皇,上了十八樓,我在酒店大堂等了一個多小時,沒見人下來。那人還陪寶貝媽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開奔馳,有司機和手下。」水青說出了親眼看見的事。她用的是陳述句,沒有半分自己情緒。

沒有人能開得了口。

「我和客戶在興榮樓包間吃飯,去洗手時,服務員到隔壁包間送菜,我看見盛夏桃坐在一個男人的腿上。我當時衝了進去,盛夏桃就說是表哥,接著去了洗手間。他帶手下兩個人說和我出去談。我和他談不攏,也不知道誰先動的手,反正就這樣了。」原來不止他一個人看見。他本來想要好好問過本人,再論分明。

所有人寒了臉。

肖航遠工作性質特殊,所以鄰里特別照顧寶貝,也很關心帶著兩個孩子的盛夏桃。盛夏桃很愛時髦,為人卻還不錯。不太會做家務,但心眼挺好。每逢肖航遠回家來的那幾個月,一家子總是和和美美,野餐,出遊,弄得很溫馨,讓大家羨慕。

竟然在無人察覺的時候,這種幸福突然要支離破碎了。

「我要去肖大哥家等著,問個清楚明白。」華田說完要走。他和肖航遠關係好得跟親兄弟一樣,這事讓他心焦。

「你個大男人深更半夜去那兒幹什麼?」譚師母出馬把人攔住。

「老葉,老韓,你們送他去醫院。就算寶貝媽真——」書香門第的譚師母不願說出不好的字眼,嘆口氣說完,「那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

這一點在場的老鄰居們都知道。

「姜如,你跟我去肖家等吧,這種事女人之間好談一些。」輪上這種事,誰都只能嘆氣了,「紫荊,你幫忙照顧下寶貝。其他人,包括老頭子你,都各回各家。明天都還有自己的事呢。」

事情就這樣辦了。

水青沒睡安穩,半夜裡聽到爸媽開門的聲音,卻一句對話也沒有。心裡煩,她起了個大早,想去跑步,卻看見爸媽坐在廳裡,還有葉爸葉媽。

葉媽本來在說話,看見水青出了房門,就沒再繼續。

倒是姜如早已把女兒當成大人,說了一句,「寶貝媽到現在還沒回來。」

水青淡淡應了,簡單梳洗下,換上運動服,和大人打過招呼,出了門。

然而,那夜後,盛夏桃再也沒出現過。不久,鄰居媽媽們由寶貝領著清理房間,看到床頭櫃的抽屜裡放著一份由盛夏桃牽了名的離婚協議書。除此之外,沒有留下隻字片語,無論是對肖航遠,還是她的兩個孩子。

她只帶走了身份證之類的文件。葉媽嘲笑說,還算有良心,沒有帶走肖航遠的辛苦錢。

肖家寶貝發覺媽媽不會再回來的時候,反應不一。貝貝哭了好久以後,變得膽小內向。寶寶卻一滴眼淚都沒掉,小手常常握成了拳頭。

而消失的不止兩個孩子的笑聲,還有池塘邊那一雙金銀鈴般清脆,比黃鶯還要美妙的歌聲。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05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9 11:37 AM 編輯

第54章 蟄伏翅 鯤鵬翅

才上兩星期的課,水青快累死了。也不知道是暑假裡太懶,還是因為照顧寶貝忙的,午飯後的第一節課就頭疼。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書擋在面前,雙手趴著桌子,昏昏欲睡得聽教授大談特談夏洛蒂勃朗特。

簡愛啊!受過那麼多苦,最終還是獲得了真愛,也算苦盡甘來。

水青感慨地同時,思緒卻回到一星期前。沒有告訴任何人,她那天並不是出去跑步,而是去了東皇。想去碰運氣,沒想到撞了個結實,反彈力度幾乎讓她吐血。

那天的早晨,卻出奇清朗,天空純藍一片,沒有半絲浮白。

哪怕已經走進酒店,她還完全沒有頭緒,不知如何去打聽盛夏桃和那男人的房間號,在大堂裡猶豫了好久。因為時間很早,酒店裡沒什麼客人,所以她的行為看著反常,就有值班經理上來問她。

她尷尬地編不全借口,對方正要皺眉時,上次端咖啡和熱巧克力的中年『服務生』出現。不僅幫她解圍,還幫她解惑。

他這麼說:「我們酒店從十八層以上就能看見市區的風景,尤其是一號商務套房,正對著江面,還有渡江大橋,十分別緻,很多客人都喜歡預定那樣的房間。」

水青的反應是迅速的。1801號房間?中年叔叔是這個意思吧?可兩個人不算認識,為什麼要告訴她呢?不及細究原因,她匆匆進了電梯。

敲門,聽到盛夏桃的聲音說來了,她的心情突然平靜下來。未知才可怕,看清結果後,反而不緊張了。

然而盛夏桃看到水青時,卻大吃一驚。隨後,眼睛立刻掃向她身後。

「只有我一個人來。」水青發現盛夏桃的表情除了驚詫,並沒有羞愧和內疚,自己的語氣也冷卻到冰,「沒有送行的隊伍。」

和盛夏桃到酒店的花園,隔著玻璃就是室內泳池,那個男人正在游泳,旁邊還有兩個手下。一看見她倆,男人立刻上岸,披了件黑色袍子過來,問什麼事。盛夏桃說是鄰居的孩子,他看水青年紀不大,遂放了心,帶著人到另一邊泡按摩池。

水青不由冷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談話地點選在那男人的眼皮底下,害怕吃虧嗎?

「他特地為了我回來的,今天我們會離開這個城市,以後也不想再來。」水青還沒問,盛夏桃就說。她面若桃花,雙眼含春,語音堅定。

「盛姨,能告訴我原因嗎?」水青的唯一目的。

「我愛他。」當著十八歲女孩的面,盛夏桃沒有隱瞞。

「你愛他?」水青的視線淡描著她手腕上,脖子上,耳垂上一套的鉆飾,「他如果沒錢,你還愛他?」

盛夏桃眼裡閃爍,「我和他真心相愛,和錢沒關係。」

「是嗎?」和錢沒關係,「所以才拋棄肖叔叔,拋棄寶貝,做到這麼絕。」

「我如果說要走,肖航遠會讓我離開嗎?寶貝——」無論什麼樣的女人,拋棄自己的孩子都會為難,盛夏桃有一絲哀傷,「肖航遠以後再找一個,寶貝他們還會有媽媽的。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成天圍著鍋碗瓢盆,從早到晚沒有自己的時間。我想做個精緻的女人,被丈夫和孩子捧在手心裡疼著愛著。寶貝都大了,我也盡了做媽媽的責任,以後想為自己活著。」

哈,好一個和錢沒關係!

「我沒辦法祝你幸福。」水青望著這個美麗的女人,心頭酸澀,「當然你也無所謂。不過,你放心,寶貝我們大家會照顧,以後長大了,一定能成為出眾的人。到時候,請你別隨便跑出來認親。」

盛夏桃氣悶,剛要反駁,又聽水青說了句話。

「現在麻煩你,把裡面一直盯著我,怕我打你的那個外遇,還有他兩個手下叫出來。」心如磐石,堅不可摧。

盛夏桃沒見過水青這個樣子,囂張的,驕傲的,不可侵犯的,微笑著卻盛怒!心裡顫驚了一下,趕緊照著她的話開口叫人。

「說完了?」那個外遇過來,高高大大,有錢人特有的富足感,賣相確實過得去。

盛夏桃走到他身後,才感覺心安。

「昨晚,你們中幾個人打了我華大哥?」練詠春兩年,只跟雲天藍和雲爺爺對過招。今天,天氣不錯,她放膽子實踐吧。

外遇臉色一沉,「你走吧,我不對付女的。」

「擒賊先擒王。」水青咕噥著,一掌朝外遇先生拍過去。

他身邊兩個人就動了——

在女人的驚叫聲裡,咚——咚——咚——泳池濺起三朵好大的水花。三顆腦袋浮出水面,不可置信得看著收好攻勢的年輕女孩。

「我華大哥被你們打到住院,我只讓你們變成落水鴨子,便宜你們。」沒想到,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功夫不是白練的啊!「以後別隨便欺負人!」

水青輕拍兩掌,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盛姨,記住你自己的話。有一天,就算他窮了,你一定要陪著他。畢竟拋夫棄子,下了那麼大決心,才得到的嘛!」

「那——那是當然!」盛夏桃中氣不足。她被嚇到了,不知道水青怎麼能把三個大男人扔進泳池裡。

很好!因為自私要享受榮華富貴,而留給寶貝難以磨滅的痛苦,她會讓這個女人後悔的。

思緒拉到現實,水青從筆袋裡拿出一張名片。米瑯,那個外遇的名字。她考慮是不是該找個框給它鑲起來,一天照三餐唸咒。

名片原本裝在一個景泰藍的名片盒裡,走出酒店時,前晚送傘的那位服務生追上來遞給她,只說她可能需要。

看來好心還是會有好報的。這不,當過一回導遊,不僅免費吃喝,還能有此收穫。

她側過臉,瞭然的笑才到一半,就涼了。同排卻在另一頭聽課的女孩子,是倒霉的惠惠。沒想到兩人同班,導致第一天上課,她就被哀怨的視線燉得差點焦掉。想要跟人解釋,卻因為對方根本逃避而完全沒機會。說起來,她可是連那個花心男的臉都沒看,實在太冤。

惠惠全名岑曉惠,感情路不暢通,人緣卻非常好。一上來就當代班長,負責新生各種活動。就水青看,一個月後的民選,班長也非惠惠莫屬。

水青想到這兒,自己現在還沒被同學排拒——說明一,這個惠惠實在是不錯的女孩子,沒有公報私仇。說明二,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她眼裡心裡全是煩事。至於最後見到盛夏桃的事,打算當成秘密放著。反正到如今,說了也毫無意義。盛夏桃的眼睛,曾經被所有人以為那般澄靜,卻是欺瞞了的假象。這樣的人心,她看透了,可是,無能為力。

扭過頭,下課鈴響起的剎那,驚起花叢裡的白蝶。透明在陽光下的翅膀,因為夏季的結束,有些蒼淡。重生至今,她一直想著自己要過得舒服,所以凡事只做到三分,就像夏日裡蟄伏了雙翅的蝴蝶,只躲在自己那朵花裡。然而,這件事告訴她,一陣疾風,就能將小小的棲息地破壞殆盡。

水青收起課本,把那張名片放進筆袋裡,束好背包,走出教室。

秋天,蝴蝶飛不遠了。可,她的翅膀,才要展開!



第55章 哭不哭 打到哭

青圈熊貓眼,紫醬鯉魚嘴,綠丘駱駝額,紅花蝴蝶頰。

水青坐在初中母校的教師辦公室裡,聽以前的班主任陳老師說話時,不著痕跡地打量被打成四不像的肖申寶,淡雅得笑著。

「我很明白肖家的情況,你母親也跟我解釋過了。」陳老師憂心忡忡,看著縮在墻角抽泣的肖申貝,「可是無論如何,打架總不對。」

「陳老師,聽您說,是那位……」水青看一下受害者,比寶寶高且壯,「同學先嘲笑了肖申貝的媽媽,還去拉她的頭髮,正好被肖申寶看到,就動手推了他一下,兩人才打成團。」

「所以我才說打架總不對,雙方都有錯。現在對方已經說了對不起,可肖申寶卻怎麼也不肯道歉,對方家長很生氣。所以我問肖申貝要了聯絡電話,沒想到居然是你來。」陳老師態度無法做到自然,才十八歲,又是自己以前的學生,很難當成家長來看。

貝貝挺機靈,知道這種事找別人來都逃不掉一通批評。唯有她剛買了手機,年齡剛夠姐姐格,又離大人有一定距離,老師和寶貝之間只能折中對待。

「我來道歉,可以嗎?」水青瞧寶寶的樣子,應該不會輕易低頭。

一直黑臉低頭的寶寶猛地看過來。

「這個,我不知道對方家長是不是接受?」陳老師雖然這麼說,臉上鬆了口氣的表情。

結果比較順利,水青代表寶寶道歉,對方父母也為自己孩子的無禮道了歉。就她看,那個挑釁寶貝的男生似乎並不太服氣。也對,肖申寶的臉是四不像,可對方的臉卻是八不像。敗給體格比自己小一輪的人,心裡不會舒服。

水青幫寶貝和陳老師請了半天假,帶兩人回家。

「你幹嘛要道歉!我又沒錯!」肖申寶出了校門就開始發難。

「我現在頭很疼。」水青卻說起不相關的話,「剛開學就逃掉兩節課,也不知道會不會惹麻煩。」

「青姐姐,都是我不好。」貝貝嘴巴一癟,要哭的前兆。

「貝貝,我沒怪你。我怪得是你哥哥。」貝貝在失去母親時候的反應是正常的,水青並不太擔憂。寶寶的變化卻很危險,她真怕拉不回他的本心。

肖申寶不吭聲,用力踢著腳下的小石子。

「肖申寶!你有沒有想過,一動手,對方說得那些話就成真的了。這叫理虧!」大家護得寶貝太小心,反而養大了脾氣。

「本來就是真的!我才不是為了拋棄孩子的媽媽,而是為了貝貝。」在華大哥家住了三天,偷聽到大人們說話,才知道媽媽跟別的男人跑了。

「是嗎?」水青拉住那倔強的細長胳膊,「我倒認為你在給貝貝添麻煩。你和她不是一個班,今天打了她同學,那麼明天呢?你是不是打算在她們班加張桌子,天天盯著,只要有人欺負貝貝,就打人家一頓?」

「他們敢!」肖申寶咬著牙,紅著眼。

「他們怎麼不敢?」水青緊逼著他,「爸爸出海,媽媽跑了,還有誰能保護你們?你自己嗎?哈——打一個人就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了。」

「青姐姐——」貝貝要出來挺哥哥。

「像你現在這樣,跟爆了的蝦跳來跳去的,得罪的同學多了去。到時候被人群起而攻,你三頭六臂不怕,貝貝就慘了。」水青不理貝貝拽她的手。「我也知道,因為媽媽留下你和貝貝走了,你心裡不相信,不痛快,難過也不肯承認。」

「我才不難過!」死鴨子嘴硬,「她要走就走好了,反正她做飯不好吃,也不會幹家務,衣服都是我和貝貝自己洗的。」大人只會說謊。不久前,媽媽還對他和貝貝說永遠愛他們,一轉頭就拋棄他們了。

水青頭痛欲裂,她閉了會兒眼睛,再睜眼時,一手拉一個,叫出租車。

在永春館下車,帶著兩個小的,進大堂正好碰見雲爺爺。她說借練功房用用,氣勢洶洶走進去,引得雲川和小張回頭看了好幾次。

花樹還在學校,所以後面一個人也沒有。

水青拉開練功房的門,讓貝貝坐角落的墊子,自己和一臉彆扭的寶寶站在場地中央,雙手叉腰,「你心裡不痛快,喜歡打架,是吧?別衝著同學,衝著我來。我是你姐,從你和貝貝出生到現在,咱們還沒分開過。姐弟之間,你要是還什麼都憋在心裡,我比你更難過。我現在頭痛得厲害,你耍脾氣,我也不知道怎麼勸。你是初二,不是兩歲,該懂得都懂了。我實話告訴你,你媽走了,不是不要你們,而是為了她自己,以後也不會再回來。所以,別抱希望,別搞叛逆,因為她不會管,也不關心了。」

「啊——」肖申寶像頭瘋狂的小牛,頂著腦袋衝過來。

水青沒有閃,她只是用手臂架住那個力量,任他使勁。這小子力氣居然奇大,將她頂退兩步。借勢一躍而起,水青到了寶寶身後。

貝貝立刻站了起來,眼睛瞪得像銅鈴,青姐姐能跳這麼高?

肖申寶也是一愣。

「寶寶,你哭吧!」水青回頭轉身,「哭出來就好過了。」

「不!」肖申寶倔到底。

「那麼,我幫你。」水青後腦和太陽穴連成一片得火燒火燎,說著話,收起力道,出手了。

肖申寶其實是不會打架的。哪裡經得住水青的攻勢,沒一會兒就被她纏鬥住手腳,痛一下揪一下。

「寶寶,沒了媽媽,你和貝貝還有姐姐,哥哥,叔叔阿姨,還有爸爸。想想看,爸爸已經知道媽媽走了,很快就能趕回來,可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會更難過的。你是哥哥,要真正堅強起來,而不是像小孩子一樣亂發脾氣。」她用的全都是巧勁,只讓他肌肉發酸,想流淚而已。

「你騙人。」肖申寶鼻子酸,「所有的人都會像媽媽那樣離開我們,爸爸也是。他會娶別人,會有弟弟妹妹,會不要我和貝貝。連生我們的媽媽都不要了,誰還會要我們!」眼淚流下來。為什麼?爸爸走之前都還是好好的。突然間,卻被同學說,他和貝貝是沒媽的孩子了。

「我說了,你媽是為了自己離開的。別人我不敢說,但我可以保證,除非你們將來長大了,自己要離開,否則我決不會丟下你們不管。一輩子,我都是你們的姐姐。」不是隨性的承諾,是要去努力實踐的誓言。

貝貝哇一聲大哭起來。

伴隨的,還有寶寶的哭聲

兩個小傢伙哭得天昏地暗,日月變色。

「肖申寶,肖申貝,你們好好聽著。同樣的話,我對你們的媽媽說過,也對你們說一遍。你們會成為很出色的人。心中的遺憾,要靠自己去補足。今天的傷心,要用以後的快樂去替代。不想原諒,就不要原諒,等到你們足夠強大的那天,讓媽媽後悔去吧!」

哭了就好,這個練功場變成鬥氣場,雲天藍的首創真不錯哪。這是水青失去意識前,最後的想法。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07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9 11:38 AM 編輯

第56章 糖娃娃 苦娃娃

水青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傍晚,人在醫院裡。老爸老媽都在病床前,雲爺爺也在,還有寶寶貝貝,羽毛和葉陌離兩家人。嚇得她以為自己得了什麼厲害的毛病,那麼大陣仗。後來才知道醒得巧,正好大家一起來看她。

據醫生說,低血糖,精神壓力過大,導致突發性昏迷。基本上只要三餐正常,安心靜養,就能恢復。不過,因為以前也有過昏迷,建議水青平時身邊要放一包糖,萬一有頭昏呼吸不暢的情況,立即補充糖分。

想想她中午沒吃多少東西,又跑東跑西。至於精神壓力大,還真是。看看她最近遇到的事,樁樁件件,實在省不了心,頭疼都幾天了。

寶貝看到她醒,立刻圍著她不肯走。爸媽先是見她沒事,又見寶貝的精神也恢復了不少,這才放心。

兩年來水青連小感冒都沒一個,這次居然住了兩天醫院,直到CT照出來,醫生宣佈沒事,她才獲準住回家。

老媽幫她向學校裡請一星期的假,她被迫好吃懶做了幾天。雲老爺子規定她這星期不能踏入永春館半步,補課也停了。無聊得只能看電視。

這天爸媽上班,寶貝上學。從她出院那天起,寶貝已經搬到她房間,她則睡在老爸的小小書房。

電話響了,水青在半夢半醒之間醒來,伸手一抄,拿起聽筒。

「我是韓水青,哪位?」

「是我。」雲天藍。

「爺爺告訴你了?」她生病的事。

「如果你指餓昏的事,是。」雲天藍的聲音有些沙。

「我不是餓昏的。」還有壓力呢!

「對,還有精神壓力太大!」老爺子說得很詳盡,他如身臨其境,「國內大學六十分萬歲的說法,顯然不能套用在你身上。」哪有高三活蹦亂跳,進大學反而病怏怏了?

這人連這句口號都知道!同當初開口閉口不是中國人的他完全不一樣。

「和大學的課業沒關係。」太小看她了。

「雲天藍,你是個能保守秘密的人嗎?」她心裡憋壞了,好些事不能說,要神經衰弱的啊!找不到讓她吐露秘密的大樹幹,那就找個隔洋的聽筒吧。

「……」雲天藍那頭正好傑特送早餐過來,沒聽清楚她的問題。

他沒來得及問,她已經嘰裡咕嚕,巴拉巴拉,傾了一大堆八卦過來。他腦袋雖然聰明,也不是這樣用的。那些名字亂哄哄擠進來,又被他推了出去。倒是聽明白一件事,她見到那個拋夫棄子的女人,卻隱瞞了下來。

「我以為你很能處理這類事件。」當初他也是被她點醒的。

「事情發生太突然,我還沒動,已經收尾了。」不是沒想過手段的。

「如果我是你,會替那兩個孩子記下這筆帳,來日方長。」中文越用越流暢。四個字,英語一句話也說不完。

「誰說我沒記!」都說她乖巧善良,她自己可不承認。

「雲天藍,我一直想問你,到底用什麼方法挽救了你父母的婚姻。看在我身體不舒服,就告訴我吧。」一開始只是小雪球,如今滾得很大了。

「一個圈套。」突然妖化了的調調,「背景干凈,沒有負面新聞,人人喜愛的高雅女子,最頂尖的私家偵探也找不出她的破綻,我總不能走尋常的途徑。」

「這麼高雅,幹嗎要破壞別人家庭?」她最討厭那些以愛為名而傷害他人的偽善。

電話那頭傳來雲天藍的笑聲,「猜猜看,什麼方法能讓愛錢的女人放棄她看上的錢包。這錢包雖然老舊了,可裡面很多現金,很多信用卡,足夠她一輩子無憂。」

「除非——」水青抱起電話,大叫,「除非有個新的,裡面裝滿同等價值的錢包。」

「不錯。」他的音調啞淡下來,「那個新錢包就是我。」

呃?「可憐的雲天藍。」水青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雲天藍沉默半晌,哈哈笑了出來,「全倫敦都在罵我的不知檢點,韓水青卻說我可憐。」瞧,他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不同的。

「被迫當漂亮錢袋,你不可憐,難道還是搾你錢財的女人可憐嗎?」兒子搶父親的女人,也是因為父親不成樣子,害兒子還得犧牲色相。「事情不是應該偷偷解決嗎?為什麼全倫敦都知道了?」

「宣傳越大,某人才無法吃回頭草,哪怕這根草已經被我扔了。」雲家在社交界是有些頭臉的,父親的自尊更是強。

「懷孕的事是假的嗎?」水青順帶一提。

「腸胃炎。故意誇大癥狀,激我父親離婚的手段。」他要從這方面下手時,那女人已經和父親澄清了事實。

「她一定是個很有才華的演員。」水青的結論。

「她最新主演的電影,已經提名影后。」早餐涼了,雲天藍一夜未睡,精神卻很好。

「倒是托了你的福。」國外演藝圈很奇怪,那些遭丈夫或者男友拋棄的女星反而容易紅,因為具有莫名同情心的觀眾不計其數。

「你說的話我真得很愛聽。」自家裡和他冷戰起,心情忽陰忽雨,令他埋頭工作。今天,卻透進一絲陽光來,「不過,我接下來要對你說的卻不是好消息。」

「我的投資該不會血本無歸了吧?」水青驚呼。

「多聰明的女孩。」他上一秒調侃,下一秒以公事化,「你的投資一分沒少,可是政府的項目我們公司沒拿到。」

「可惜。」第一步最艱難。

「還有一件事,想聽聽你這個二股東的意見。」國際長途,充分利用起來的好。

「什麼?」她豎起耳朵。

「中標的那家財團,想和我們公司簽子合同,由我們來做全部項目。」雲天藍說到這兒,停了停,「那家財團的老闆和我的私人關係不算好。」很婉轉了。

「那有什麼關係!資金由他們出,我們直接和政府接觸。做得好,以後就拓開一條大路。做不好,黑鍋找那個財團來背,反正他們財大氣粗,不在乎小錢,而你還不用內疚。完美的合作關係!」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友,是非模糊不清。

「後面半段不經大腦,前面還算有道理。」雲天藍看見秘書隔著玻璃打重要電話的手勢,他讓秘書先應付一下,繼續專注在這通電話上。

水青也明白,且笑兩聲,「傷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合同要看仔細,小心暗井。全部交給我們,風險會不會太大。承擔三分之一的項目比較合理,有事也不會影響大局。」

雲天藍聽得仔細,暗暗點頭,難怪爺爺誇她謹慎。

「你的資金我會調回澳洲和美國,股權證和聘書不久會寄到。」秘書似乎扛不住了,頻頻回頭張望,他的語調依舊平穩。

「聘書?」什麼意思?

「董事兼公司投資部部長。」推開早餐,他找出等會兒要商談的資料。

「我有幾個職員?」還部長咧,新成立的公司能有多大?水青只覺好笑。

「嗯。」她小門小戶,完全沒想到這層面。

那頭嘎嗒一聲,輕輕掛了。



第57章 一葉舞 東風舞

葉成的公司在市區目前最高級的商務樓裡,專做進出口貿易,交易品種五花八門。他做生意八面玲瓏,長袖善舞。雖然有些雜,確實賺得很好。單看他能搭上阿拉伯某國王室的一條線,每季空運過去國內特色水果而換回的真金白銀,就可見一斑。

喜歡居高俯視,葉成選了二十六層。雖然能比別人看到更好的風景,他最近卻很苦惱。

「老闆,有客人。」小丁進來說。

招聘時也不是刻意的,但望進辦公區,只有會計兼和氣大嬸黃娟是女同事,其他幾個清一色男同胞,光棍佔多。小公司也沒弄什麼秘書助理之類的虛職,除了黃娟,個個都得跑業務,包括他這個老闆在內。

他不記得這時候約了誰。不過無妨,機會總是潛在的。

親自出去迎,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其實這麼說並不對。他想過會在商場上終碰面,只是沒料到這一天來得這麼早。

「青青,身體沒好就到處跑。」葉成笑呵呵看著嫻靜女孩,一邊讓小丁倒糖水來。

「葉爸,我吃過飯來的。」一個低血糖把大家嚇得,見她就給甜東西。照此下去,她變成肥妹指日可待。

葉成想了想,又吩咐小丁去對面的超市買罐蜂蜜上來,還說蜂蜜比糖有營養。

水青對長輩們的殷殷關切只得抱以甜笑。

「葉爸,您這兒視野真好。」整個市區一覽無遺,水青由衷贊嘆。

「站得高,才看得遠。譬如肖家的事,我早點察覺就好了。」葉成何嘗不難受。

「就算這樣,該走的最後還是會走,只是傷害程度的差別。寶貝若能挺過這關,日後別有一番景象也說不定。」這幾天和寶貝們朝夕相處,他們情緒穩定很多。雖然粘著她,有個寄托總比沒有好。至於心裡的傷痕,已經在那兒了,只能期望隨時光淡去。

「人的情感最難掌握。」葉成饒是商場驍將,也莫可奈何,「小肖的船出發沒多久,我已經打電話到他公司,請他盡快聯絡我。」

「肖叔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身為船長,他不可能丟下一船人,自己一走了之。這件事,他最擔心寶貝。咱們應該讓他後顧無憂,跑完這趟船再說。」盛夏桃離開的事卻不能瞞。人最怕得不是災難,而是沒有心理準備。

「我會跟他保證把倆孩子照顧好,不用急著回來,讓他先對著汪洋大海把心態調整好。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葉成覺得青青說得有理。肖航遠參加過海軍,血性漢子,一到海上誰的性命都比他自己的重要。

水青一樂,可不就是海一樣的胸襟了嗎?

「青青,你來我這兒,不是只看風景的吧?」不到家裡找他,而是來公司。

「來請葉爸幫忙的。」全靠雲天藍提得醒,她也只好皮厚了。

「只要我能幫得上,絕對沒問題。」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事。

「葉爸,這筆錢我自己拿得出來。」心裡卻小小感動。不是有這種說法嗎?能借錢給你的朋友,才是真朋友。

輪到葉成一驚。她自己拿得出來!沒有牽涉到老韓和姜如。還有她說開工資時的氣勢,也是輕鬆得很啊。

「我早先幫朋友媽媽做時裝方面的東西,去年又進股市轉了一圈,收益不錯。」不是她不說全,實在怕葉成受驚太大。慢慢來,既然有合作的機會,自己的底子總會被看清。

那也很能幹啊!這麼想著,再比較他家散財童子,葉成就後悔沒再多個女兒。

「開公司,一定要有個會計。我讓公司裡的會計給你作個兼職的,再請小丁幫你跑跑腿,兩個月準成。」葉成三言兩語就安排好。

「謝謝葉爸。」她至少不用為這件事頭疼了,不過,「還有件事。」

「說。」他越來越看不透這孩子了。

「我還想再借兩個人,最好是農村出來的,跑業務能說會道的。」自從老爸拿回土質檢測結果,水青就做了很多準備,得到確定的答覆後,現在要進行第一步了。

葉成雖然好奇,但真心想幫忙,考慮了一會兒,說道:「張華和韋明符合你的條件。他們才進我公司,都是本地農村上來的大學畢業生,嘴皮子都挺能的,就是經驗欠點,外語還需要磨練。」

「沒事,我就想請他們去鳳凰村收地。本鄉本土的,好說話。」水青覺得不錯,「千萬別影響您的生意。」

「他們倆最閑。你用他們辦事,倒幫我免費培訓了。」葉成話鋒一轉,「青青,你說要收地?」

「嗯。就是鳳凰山東坡,村裡人承包著,卻又荒了。挺可惜的,我想承包下來,看看能不能種點什麼。我爺爺不打算進城,一家八口,經濟上和不開。我爸媽都是拿工資的,爺爺奶奶也不願向我們伸手。所以我就想著多點地,多種點東西,也好改善一下。所以請人幫我去跟村裡人商量轉承包的事,討掉一些價錢,負擔沒那麼重。」水青發揮商人本色,討價還價,不然掉價。

「我聽離離說起過那東坡上除了你爺爺那片林子,長不了東西啊!」兒子從鄉下一回來,就破天荒和他大談桃子經。他也是農民出身,第一次和兒子能聊上個把小時,把孩子媽激動的。

「長不了普通莊稼,還是有別的可能性。我打聽過,一共有十戶人家包山,承包的費用很低,年限都是九十年。即使轉包給別人,因為山荒了太久,價錢也起不來。到底多少成交,還得看張華和韋明的本事。」她得開源節流,細算手上資本也不多。

葉成再驚。看著似乎水青東一鎯頭西一棒子亂敲打,這頭開公司,那頭承包山地,全都是光花錢,沒有進帳的事,可她的眼睛裡冷靜睿智,彷彿沉著在胸。想想這兩年,水青勸姜如下企業,又號召大家開了愛食坊,到最後她都放了手,讓別人越忙越火。如今她親自要管起事情來,怎麼可能小得了!想必是心裡早作了打算。

葉成隨即說:「要不要葉爸跟你合作?」

「葉爸,這事我要是有把握,一定邀請您一起。可是種田老天爺說了算,我不敢讓您跟著冒險。」即使和她想得一樣順利,至少幾年之內不會有產出,這筆費用實在不小。

「再說,我今天來找您,還有第三件事。」水青剛進門就看到葉成辦公桌上的文件,原來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她手指點點那白紙黑字,「借不到您這東風,我起不了帆呢。」

葉成順著她的指尖一看,目光瞬時深邃莫測起來。

還記得小小潤潤的女娃娃在他肩膀上的模樣,一眨眼,卻已經坐在他的辦公室裡,跟他說借東風。

「政府年底要拍賣幾塊土地,葉爸您對哪塊有興趣?」水青已經將自己和葉成放在了同一高度。

葉成也不問她怎麼知道這消息,回答得相當坦誠:「南峪。」

英雄所見略同。

南峪區,距離市區三十分鐘車程,非農田的鄉鎮,目前大片土地待開發。看上去地理位置不好,不靠農不靠城,兩邊落不著,顯得十分荒僻。但是自然環境優美,有淺灘飛鳥,半湖蘆花,還有小山楓雅。地勢高,離江近,即可繁華,又可取靜。

最重要的是,日後政府開發旅遊景點和候鳥保護區多集中在附近,交通便利,公共設施發達,對工業區的拓展禁止,對居民區的建設嚴格限制,保留了南峪的美麗風貌,成為家鄉名副其實的富人區。而以後,人們最為津津樂道的是,當時這塊大到無理的地皮拍賣成交價只有八百萬。

「葉爸好眼光。」葉成的確是個人物,水青堅定了合作的決心,「您要參加拍賣嗎?」

聽到這話,葉成苦笑,「我雖然很有興趣,卻沒有經濟實力。拍賣起價三百萬,我勉力能湊齊。可是即使買到地,開發也要錢,那就不是我目前能達到的實力了。而且風險也大,一不小心就會傾家蕩產。」那塊地沒人看好,又偏又荒,與另外要拍賣的市區地皮相比,實在不起眼。

「葉爸,您想買地皮好久了吧?」水青問得似乎不相關。

「是啊,但要找到符合自己實力的幾乎沒有。說到底,還是我資本不足。」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好機會錯過。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她剛剛笑著說出來借東風時,葉成抱著畢竟還是孩子的想法。如今親耳聽到,自己最頭疼的資金,對青青而言,根本不構成問題。一旦買成,涉及到的資金豈止千萬!可他卻深信水青真有如此實力,連自己都對這樣的相信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望著那盈盈淺輕的愉悅神情,葉成的腦袋裡突然浮現出一句話——

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08 AM

第58章 學生會 撈錢會

臨近十月金秋,天高而清遠。

水青回到學校五天,心情輕松如小溪中魚兒般悠游自在。放了大腦假,體恤它前段時間消耗過巨的腦細胞,所以這時候按部就班聽講和寫功課,不勞神不傷身,成為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大一新生。

明天就是國慶假期,所以迎新生的活動安排在今天下午。外語學院和音樂學院一起辦,舉行地點就是上回水青誤闖進去的半球體。它是屬于音樂學院的演奏廳,還有數十間隔音的練習室。

節目各班出一到兩個,外語學院和音樂學院輪著來。水青班上弄了個英文話劇,劇本是惠惠根據小婦人中的一段改編,還擔當了四姐妹中大姐的角色。她們班男女比例嚴重失調,三十名同學,男生只有五人。因此從導演到演員,都是女生。不是說沒有男角色,而是由女扮男裝這樣演。不是歧視男同胞,娘子軍是本節目的一大特色。

水青沒有刻意低調,但開學沒幾天就請病假。又作為班上唯一通勤于G市的走讀生,和同學沒有太多機會熟悉。一個月,小團體已經形成,她似乎錯過了交好朋友的最佳時機。

水青不太在意,看一路上獨自走的學生很多。她早知道,人越大,獨立性越強。

不一會兒就看見金邊墨深的玉蘭樹,鉆石棱角的半球露出圓弧頂。她不由想起第一天報到遇見的倒霉事來。惠惠同學故地重游,千萬別影響演技的正常發揮。班上同學一下學就到階梯教室排練,特地找來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裙子,做布景,尋家具,簡直是全班大動員,那架勢不拿一等獎是不會罷休的。也因此,水青發現,班上好幾個H市的,家世都相當不錯。

越走近人越多,進自動門后,里面更是撲撲滿的學生。雖然嘈雜,秩序還不錯,帶著學生會袖章的干事負責維持場面,大家排著隊,慢慢走入演奏廳的大門。

水青在長長的隊列里,百無聊賴打量四周,全是生面孔。

“請把學生證準備好。”一個女干事經過她旁邊,對大家說道。

“還要學生證?”水青嘀咕。

“你不知道嗎?不是外語和音樂學院的人進場,要收票。”前面的女生回過頭,跟她解釋。

“收票?”水青糊涂了。

“嗯,兩星期前,兩院學生會就開始賣票,所得收益一半捐給希望小學。”那女生圓臉圓眼圓圓鼻,身體也是圓圓的,很可愛。

“想不到學生會的精英挺能賺錢。”水青多問一句,不怎麼樂觀的口氣,“有人買票嗎?”

“票一出來就賣光了。黃牛票都炒高五倍啦!”那女生雙眼冒光。

黃牛?!小小的迎新會而已,有沒有太誇張?水青姑且聽聽,一耳進,一耳出。

大概看出水青沒當真,女生又說:“我姐就是院學生會干部,她告訴我的。外語學院和音樂學院名人多多,大學學生會會長是我們法語系的。蟬樂隊和夢古典今天都會來表演。單單這些就吸引外院的學生,這下你明白了吧?”

呃——她不明白。管他會長也好,樂隊也罷,她來,只是盡班級一份子的義務。

“謝謝你告訴我。”水青覺得自己哪里是缺了一星期課,根本就是少上一年,不然跟潮流距離這麼遙遠。

“不客氣。”女孩看水青拿出學生證,飛快瞄了一眼,“你和我一個學院的。我叫宋圓心,法語公共關系一年級。”

水青展現善意的回應,伸出手,“韓水青,主修英語。你好。”

“你好。”宋圓心一笑,兩個酒窩。

兩人互相介紹后,聊得挺歡。

水青得知宋圓心因為長得比較圓,被排除在班上節目現代舞之外,就說了一句:“也好,不用上臺群魔亂舞。”本意旨在安慰,宋圓心卻激動半天,對她的態度親熱得跟姐妹淘一般,抓著她要坐一起。

水青沒想到這樣就交上一個朋友,大方點頭說好。

快排到門口時,水青手機響了。她說著不好意思,宋圓心也不驚訝大學就用上手機了,擺著手說等她,微笑轉過身去。

接了電話,是蕓蕓。說她有兩張票,羽毛下午沒課,所以兩人正趕過來,讓水青留好位子。

“蕓蕓,你們商學院也有迎新會吧?”干嗎要來參加這種收錢的?還不清楚黑不黑。

“我們學院有什麼節目好看?表演打算盤還是數鈔票?寧可來捧你的場。”蕓蕓如今一張嘴厲害。

水青不覺莞爾。此時眼前一亮,演奏廳的全貌呈現,惹得她出神。明黃色的十來盞巨型水晶大吊燈,從高高的坡度頂垂下來。觀眾席對應舞臺呈扇形分布。舞臺在最底部,觀眾席層層往上,還有懸空的包廂座。可容納數千人,規模和裝修可以同悉尼大音樂廳相媲美。

用這麼豪華的場地來辦迎新,十分奢侈,也難怪要售票,水青漸漸認同學生會的做法。轉念又想,專業的舞臺,來演非專業甚至小兒科的話劇或者現代舞,好像不倫不類。

“學妹,請拿好座位號和節目單。”一只手遞過來印刷精美的紙片。

“謝謝!”水青低著頭看座位號,把號碼告訴蕓蕓,自己腳步直直往里,沒留意身后的嘈雜變大聲了。

突然,她回頭,視線卻被幾個隨后進來的男生擋住。

“韓水青,這里。”先進來的宋圓心輕喊。

那只手——應該是自己看錯了吧?水青轉回視線,笑著,快步向宋圓心走去。

“學生會長親自發節目單,你居然是第一個,好幸運啊!”宋圓心的口氣羨慕極了。

那是學生會長的手,所以不可能是花心男的手。水青排出了自己的誤區,卻有了新的疑問,“為什麼幸運?”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宋圓心發出朽木不可雕也的驚奇。

“他很特別?”水青隨口說。

“本校兩大校草之一,長得帥,能力強,成績好,對女孩子溫柔體貼,連任兩屆大學完美先生,還是魅雜志的業余模特。夠不夠特別?”宋圓心兩眼冒心心。

如果她不是重生過的,應該會覺得很特別吧。如今聽上去也還好,跟白子西有那麼點相似,都是學生們的偶像。

說到白子西,好像這個人消失很久了。水青的心平靜如煙波的湖面,只得茫然一片。

“大眾情人嗎?還是因為你喜歡他,故意誇大事實?”水青開宋圓心玩笑。

宋圓心竟然真的靦腆,臉紅似蘋果,“很多女生都喜歡他。”

水青玩笑點到即止。大學生了,暗戀,明戀,單戀,雙戀,想怎麼戀就怎麼戀。沒老師擔心,沒教導處談話,沒家長叮嚀,可以自由暢想和行動。

節目單上,她們班排在第五個。后面還有一長串,很多班居然有兩個節目。考慮是否要中途退場,水青和新交的朋友往下走去。



第59章 放圈圈 跳圈圈

蕓蕓和羽毛到了。

因為要對號入座,四人忙著和別的同學商量換位。待坐定時,女孩們剛剛互報家門,場內水晶燈暗了下來,探照燈齊齊對準舞臺上緩緩拉開的黑色布幕,演出開始了。

布幕拉到一半,探照燈突滅,藍色小閃燈亂打,再來銀色一道強光,五個穿著黑亮皮衣皮褲的男生出現在半圓形的舞臺上,除了中間一個,其他人都有樂器。

臺下一片雷鳴掌聲,還有很多人在撕聲力竭得大喊——蟬,蟬,蟬。

原來這就是蟬樂隊。看他們打扮前衛,掛著一身的行頭不說,頭發也是長不溜丟,故意披亂,很頹廢的模樣。應該是走搖滾路線,水青饒有興致。

一曲終了,卻和搖滾不沾邊,唱得一首愛情歌曲。歌詞水青聽不清楚,可大概小有名氣,臺下大多數人都在跟著唱。

“燃好帥!”宋圓心在水青右手邊,大聲跟唱,還能感嘆。

“主唱嗎?”水青大聲喊。

“嗯,會長太帥了。”宋圓心雙手卷喇叭筒,嗚嗚亂吹。

“你到底說誰帥?”什麼亂七八糟的!水青的位置處在中間,離舞臺有段距離,臺上那些人面目不清,只覺得璀璨。

“你不知道嗎?”圓心又露出大驚小怪的眼神,“學生會長徐燃是蟬樂隊的主唱啊!”

水青現在知道這個學生會會長實在挺忙的,又要替學生會撈金,又要下基層發單子,還要上臺賣唱?難怪他要售票!搞不好還有演出費。然而仔細聽他的聲線,真得很不錯,不輸給那些專業歌手。

一曲畢,又被大家安可,追加了一首,這次帶了輕搖滾的風格,惹得全場勁爆搖擺,氣氛熱到High。

水青開始同情后面的幾個節目,都是小品,朗誦,還有自己班那個從頭悶到尾的名著話劇,看來會壯烈犧牲。

果然不出她所料,蟬樂隊離場后,大家像泄了氣的皮球,不僅沒有好好看接下來的節目,還有一聲兩聲喝倒彩的。外語學院的新生們又不是科班出身,見觀眾如此反應,心里一緊張,頻繁出錯,更惹得笑場連連。小婦人就遭遇到這種挫折,忘詞的,倒水過杯的,拉掉對方假發的。名著變喜劇,臺下一片口哨。

“你們班的女生好慘。”蕓蕓坐在水青旁邊,搖搖頭,十分同情的口吻。

“要我就不演了。”羽毛隔著蕓蕓伸過頭來吐舌做鬼臉。

宋圓心看了,覺得水青的朋友很有意思,個個可愛。

“還好,你們班還有一個節目,但願能挽回點面子。”宋圓心掃過節目單。

水青一愣。還有個節目?

“對啊,一首英文歌嘛。”蕓蕓指尖劃過彩色紙片,側臉問水青,“你知道是哪首歌嗎?”

水青趕緊也看一眼手中的節目表,剛才匆忙一拐沒注意,她們班的確還有一個節目,但只寫了‘英文歌一首’五個字。

“水青,怎麼了?”蕓蕓敏感察覺她的不對勁。

“我們班上應該只有一個節目。”就在來這兒前,她還問過班上男生。

“會不會臨時增加的?”羽毛脾氣直率,想法也直接。

“有可能,畢竟節目單才發到手上。”宋圓心的想法也樂觀。

蕓蕓欲言又止。

水青知道她跟自己的擔心一樣,立刻笑著說:“應該是男生們不服氣,就加報了一個。”

“那最好。”蕓蕓眉頭卻未舒展。

不管臺下如何起哄,小婦人終于疙疙瘩瘩演完了。水青幾個拼命鼓掌,想把那些口哨壓下去。臺上惠惠領著班上女生們冷靜謝幕,水青為她的堅強感到欽佩。

主持人是宋圓心的姐姐宋園宜,和宋圓心兩個類型,身材成熟,儀態萬方。就聽她悅耳的聲音報幕:“下個節目,英語專業B班,英文歌一首,演唱者——”

有點賣關子的調皮神態,宋圓宜顧盼生姿,將手里的稿子放到身后,左手放上司儀臺麥克風前,看了觀眾席一圈,徐徐吐出:“韓水青。”

羽毛差點跳起來!宋圓心啊了一聲,扭頭看。蕓蕓的臉上出現了不忿。

水青腦袋嗡嗡作響,眼前宋圓宜的美麗笑容放大。

“應演唱者韓水青的要求,她會從觀眾席里上來。現在大家掌聲歡迎她。韓水青同學,可以站起來了,燈光會找到你的。”宋圓宜比之前死板報幕活躍多了。

這個開場如此特別,原本熱鬧的觀眾席鴉雀無聲,大家轉來轉去,都在找叫韓水青的人。

“被陷害了。”蕓蕓氣哼哼,“一定是她。”

水青和蕓蕓講過花心男的事,因此當蕓蕓知道岑曉惠跟水青一個班時,就開過玩笑,讓她小心惠惠公報私仇。

如果真是惠惠出手,今天這招就太狠了!滿會場的人,要出丑,從此大學校園還有她韓水青能走的陽光地嗎?

水青這時候腦子飛快轉起來,擺在面前兩條路。第一,死不站,賴到底。可是如果她是惠惠,一定有逼她現形的下一招。第二,豁出去,站起來,上臺隨便唱兩句,大不了就和之前的節目一樣,被人哄笑下臺。

英文歌?要是有準備還好,最主要是她歌詞唱不全。搜索,搜索,水青努力回憶會唱的英文歌。

“韓水青同學,請不要讓大家等太久。”宋圓宜笑容依舊,高貴如盛放的牡丹。

水青沒空猜她會不會是惠惠的同伙。

“燈光,韓水青在這里。”身后一個男生大聲喊道。

水青心里一涼,轉回頭,看到副班長曾明正激動地站起來,手指著她。

果然完美無缺,計劃周詳。

用力按下要發難的蕓蕓,水青站起來,燈光罩住她全身。深吸口氣,由燈光作圈引領著,她一步步走向另一個圈。不知誰遞進來一個話筒,她緊緊攥著,微微發顫。

離光亮那麼近,四周卻充滿黑色寂靜。

一陣悠揚的琴聲,從黑暗中飄揚起。非古典,有些爵士。很美,就像鋪了彩虹在她腳下,令水青的心輕揚了。

她突然想起悉尼東邊日出西邊雨時,在那些繽紛的彩虹下,和室友們唱起的一首老歌。話筒放到唇邊,琴聲仿佛知道她的心意,淡淡停了。她清唱道——

Somewhere,overtherainbow,wayuphigh

There‘salandthatiheardofOnceinalullaby,

Somewhere,overtherainbow,skiesareblue

Andthedreamsthatyoudaretodream

Somewhereovertherainbow是綠野仙蹤的插曲,也是澳洲亂世情里反復吟唱的。

水青因為喜歡這部電影,練這首老歌新唱很久,室友們說她可以拿這首歌參加澳洲偶像的熱門選秀了,卻沒想到今天派上用場。

英文歌大學里唱得人多,唱得純正的人卻不多。因為不是母語,外國人一聽就覺得帶口音。水青在語言上極有天賦,以至于英語可以哄當地人,自然沒有口音上的不妥。她樂理不錯,聲線干凈明亮,些許孩子氣,唱英文的嗓音變得相當有磁性,音域寬且深,反而就成為上等音色了。

整個演奏廳會繞著她感性的歌聲。更妙的是,不知出處的小提琴拉出爵士的節奏感,水青也能唱出爵士感。一拉一唱,一和一伴,配合到天衣無縫。

水青沒有走上臺,她靠在伴奏席的扶欄上,不時悠悠清唱,不時合上眼瞼跟小提琴的過渡段輕輕和聲。

Somebodytellmewhy,somebodytellmewhy,oh,whycanti?歌曲以揚起的高調抒情結束了。

水青放下話筒,燈光停留在她剛才靠著的扶欄上,踏上臺階,終于安然走出了那個勒住她的圈套。

半瞇起眼睛,循記憶搜索琴聲的來源,看到右側門拍進天光。她正要走過去,聽見靜謐許久的演奏廳響起一聲——

“Bravo!”

掌聲瞬間如傾盆落雨,綿延不絕。

燈光再次罩住她,卻沒有了窒息感,心中直嘆可惜,水青笑顏如百合花,明麗綻放。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09 AM

第60章 過去時 現在時

雖然結果出人意料的精彩,蕓蕓依然替她大呼不平。中場休息時,就拉著水青和羽毛氣惱得要走。

水青也無心再待,就跟宋圓心話別。宋圓心沒有不悅的神情,反而說回去問問姐姐,估計已經看出端倪。

水青挺高興交了個這麼善解人意的朋友,約了下次一起吃午餐的時間,就和蕓蕓羽毛走了出去。今天周末,三人都回家。

羽毛知道了詳細始末,臉色極難看,大呼氣憤,“罪魁禍首一定是岑曉惠。”

“你們一個班,這次她沒成功,總有一次會得逞。我看,你向學生會反映一下的好。”蕓蕓則很擔心,芙蓉面戚戚色。

“羽毛,我突然想起咱們高一補課時,張妙去白子西哪兒告狀,真好笑。”水青打哈哈。張妙考到外省去了,和莫默一個大學。

“對啊,那麼大個人還告狀,笑死——”羽毛被蕓蕓擰了胳膊肉,雪雪呼痛,“蕓蕓,疼死我了,你干嗎?”

水青大笑不止。

“羽毛,你沒救了。”蕓蕓先白羽毛一眼,又瞪向水青,才要開口,就被水青截過話頭。

“蕓蕓,羽毛,剛才叫到我名字時,大腦一片空白,連字母歌都想不起來。”回想起來真緊張,水青把背包抱個結實,“走下臺階時,我整個背冒冷汗,手心濕得幾乎拿不住話筒。可是,居然混過去了。”原來就算是她,也還在乎面子,怕在那麼多人面前出丑。她的英文雖然不錯,可是英文歌會得卻很少,因為更喜歡國內的音樂。

“還混得非常棒。”羽毛瀟灑甩開短發。

“所以——”才要追究到底,蕓蕓想說。

“所以,算了。”追究了又怎麼樣?她和岑曉惠,處在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一個班里,要這樣你追我殺得過四年?已經上大學,對方的孩子氣也猖獗不了多久。而她兩世為人,何必跟一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子斗氣。今天這件事教她,落入圈套,能出來就是個警醒,別再落入更大的圈套就行。越斗越深,到最后就不是自己了。

“啊,說曹操,曹操到。”羽毛壓低頭,湊過來耳語。

三人這時等開車,坐在最后排,前面上來什麼人都能看得很清楚。

水青沒明白是哪位曹操,卻看到了那雙茶色的眼睛,屬于白子西的眼睛。她的第一反應卻是羽毛這句話運用錯誤,自己提到張妙時帶出的白子西,可那之后,都說了好些話。說曹操,這位曹操還在半路呢。

白子西也看到了三個女孩。印象中她們總在一起,沒想到大學還這麼要好。他們男生之間常談論女孩子,都說女人的友誼薄弱,他現在看也未必。目光沒有特意投向韓水青,因為他很在意一件事。

“回家嗎?”他走到底,大方坐在水青旁邊的空座上,又露出白馬王子的微笑。

這句話卻是問三個人的。

“廢話。”羽毛的直率。

“是啊!”蕓蕓的細膩。

沉默加笑容,水青的穩妥加友善。

“我發郵件給你,你沒回。”這句話是問水青的,因為他終于和她對視。

“......”她好像一星期沒去永春館了。

“打電話去你家,忙音。”他問得語氣如水柔,卻讓水青覺得咄咄逼人。

“......”可能他打過來的時刻,她和云天藍正在煲一鍋國際電話粥。

“水青病了一星期,這周剛回學校。”蕓蕓在白子西的事上,總是不遺余力得幫對方打擊自己最好的朋友。

“對不起,我不知道。”白子西頓時皺眉,神色中一絲尷尬。

“已經好了。”水青擺手笑著,“你找我什麼事?”

“只是想請你們參加我們學校上周舉行的新生歡迎會。”他見水青面帶粉荷色,完全健康相,心頭略放,神態自然起來,“準備的時候抱了太大希望,出來的效果卻很一般,還好沒去。”

“你們班的節目是你準備的?”想不到他還是文藝積極分子,水青接著話茬。

“我是迎新會主持和策劃。”白子西的笑容,猶如溫暖春日。

“你進學生會了吧。”蕓蕓沒讓水青唱獨角戲。

水青側過臉,避開白子西的視線,調皮眨眼。蕓蕓眸光忽閃,面部表情不變。兩人打著暗語,弄得最旁邊的羽毛迷惘不解。不過,她就算再怎麼直率,也不會當著白子西的面問好友。嘟嘟嘴,望向窗外,看風景,找靈感。

“是。”白子西對女孩們之間的默契毫無察覺。

水青想,白子西不應該當醫生,應該走官道。從小當官到大,一旦進入實習醫生的黑暗期,如何忍受眾前輩們的壓榨?她自己腹誹腹誹。

“今天我們學校也有迎新會,可惜你沒來。水青即興唱了一首英文歌,全場為之傾倒。”蕓蕓對白子西說話,目光卻拐向水青,發現她輕松自在,就細眉微跳。

白子西有些懊惱,“聽說陌大外語學院和音樂學院合辦的迎新會向來最精彩。你們學生會過來邀請時,我本來想去的。但會長說迎新會居然還售票,不認同這種收費的做法,就代表醫大推卻了。”

“你都說最精彩了。音樂學院人才濟濟,像蟬樂隊和夢古典已經被最大的唱片公司看中,準備簽約。好些大四生也被國內外知名的交響樂團內定。將來就算想看,也未必能看到他們的演出。兩院學生會只向外院售票,來不來都是個人決定。畢竟經費有限,想要看節目的人又太多,這麼勞心勞力,收取一定的費用,我認為不可厚非。”蕓蕓侃出一片薄刃,鋒利無比。

“而且收益一半捐給希望小學。”水青補充。她對學生會的做法沒意見,雖然起初聽到時有點詫異,也僅此而已。可是,蕓蕓對學生會和音樂學院的事那麼清楚和在意,心里小小疑惑。

“我們會長外號倔老牛。”白子西不惱,輕巧說著,“認定的事不更改。還好今年升大四,這個學期就是最后一任,否則我們要被他牽到北極,去和熊冬眠了。”

一個能說笑的白子西,一個能抱怨的白子西,這樣才生動。以前客客氣氣,禮貌總隔著面具,看到親切,卻感覺不到心里。水青笑瞇了眼。

蕓蕓也用手捂著嘴樂。

三人聊著近況,車子很快駛進了市區。

“國慶放假,莫默回來,我們計劃出游一天,你們一起來吧。”白子西快到站下車的時候突然邀請。

蕓蕓選擇回避,把決定權扔給水青。

“我要去鄉下爺爺家。”收地的事她要親自走一趟。

“爺爺家在鳳凰山腳下,景色很漂亮。我和蕓蕓都會去。”羽毛扭頭冒一句,眼線拉成細長泛著困。

“要不,你們也一起來。”這句話不是蕓蕓在玩曖昧,而是水青說的。她就見蕓蕓唇啟半張,不顧美女形象得合不上,暗自好笑,“反正我們包了一部小巴,有好幾個空位。你問問莫默,要是想去,后晚之前,打我手機。”從包里找出紙筆,寫了號碼,撕下紙給白子西。

長眼睛的都看得出,白子西下車時,心情很好。那樣發自真心的愉悅,令他俊美的外表發出燦爛的光芒,惹了不少回頭率。

“青青,你不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嗎?”羽毛手肘抵著車窗,滿臉問號。

“因為她真正放下了。”蕓蕓嘆息。

“試探到現在,蕓蕓,你終于大徹大悟了。”水青親昵拍拍她的腦袋。

“我現在不是試探,而是撮合。其實,你考上了好大學,兩人又離得那麼近,發展一下不是很好?你之前那麼喜歡他。”可是,水青的眼里已經沒有灼灼發亮的愛慕了,也沒有猶豫不決的逃避緊張。面對白子西,那麼坦然,那麼明朗,就像是陽光萬里的天色,一絲情感的雜質也不見。

“擦肩而過了吧。”水青將頭仰靠在后座椅上,嘆謂一聲。

從剛才看見白子西的那瞬間,水青就明白了。心的節奏不亂,血流的速度正常,曾經鼓噪身體的每個細胞安靜著。那個曾經聲音氣息都能帶給她沖擊的英俊男孩,成了只能掀起發絲的一陣微風。

或許夏季太長,或許發生的事情太多,她突然離白子西遠了。

“人的緣分真奇怪。”羽毛的話音飄過。

“能做朋友挺好。”水青幫蕓蕓編長發,“蕓蕓,你上次說要燙發?”

蕓蕓才有點同情白子西,就被這個燙發的話題吸引過去。

三個女孩子,話起時尚來。



第61章 秋意濃 鬼意渺

“對不起,沒想到會這樣。家里只有外公外婆,他們年紀大,曼麗又什麼也不懂,我怕他們照顧不了病人,所以不能和你們去鳳凰山了。”白子西站在廳里花幾前,耳朵貼著聽筒,深深遺憾的表情。

“沒關系,生病時最需要人陪伴在身邊,出去玩什麼時候都可以。”水青的聲音傳來,比平時稍稍低沉一些,像柳枝劃過心湖,漾起漣漪。

白子西眉頭皺深。這次出游是她第一次主動邀約,他卻去不了。互道完再見,他掛電話的動作重了點,碰到旁邊白瓷華盆,發出聲響。

“表哥,要是打壞了外公的寶貝盆景,你就慘了。”陸曼麗從房間里探出頭來,皺皺可愛的小鼻子。

“不小心碰到而已。”白子西的語氣有些硬,可立即想到實在是事情出得湊巧,和表妹扯不上關系,神色便緩和了,“麥恬感覺好點沒有?”

陸曼麗精靈得轉動眼珠,湊近白子西,繞人兩圈,“表哥,你不開心。難道那里面有你喜歡的女孩子嗎?所以現在爽約,你著急?”

白子西本來被她盯得十分不自在,聽到這句話,臉燒熱了。怕她看出端倪,趕緊跨出兩步,“沒有。只不過說好的事情變卦,我不太習慣。”

“過兩天等恬恬好了,我們出去玩,叫上你那些朋友就好了。而且莫默和張妙也會來,都是高中同學,不是嗎?”陸曼麗說著話,注意表哥的神情,見到他面色一喜,她目光剎那凝重。

“也對。”白子西往自己房間走去,“我看會兒書,有事就叫我。”

陸曼麗甜甜應著,小嘴卻噘了起來,回了房。

第二天大早,水青作為組織者,卻是最后一個上小巴的。

昨晚白子西打電話來說不能去,所以空出好幾個位子來。爸爸就說反正云爺爺一直念著看山毛櫸林,不如問問看他有沒有時間。水青就聯絡了云老爺子,他立刻答應了。同時,本來沒空的媽媽也排開日程,能休個小假。眾人拾柴火焰高,水青索性就把一日游改成三日游。計劃有變,很多事要重新安排,再加上寶貝因為出游,興奮得不肯早睡。結果,她睡得晚了,早上才慌忙收拾行李,成了最遲的那個。

車上除了原先就計算在內的,還多出了兩個。

和寶貝們坐在一起的紫荊姐,說今天一早就看著很熱鬧,想跟著大家游山玩水。水青舉雙手歡迎。

另一個和葉陌離坐,小霸王完全顯出哥倆好的熱情。云老爺子說,花樹平日學習工作兩頭辛苦,難得也要接觸大自然,呼吸新鮮空氣。幫他補課沒多久,他有多忙,水青很清楚。但是,有野心,沒有毅力,終究成空。所以她從不表現自己柔和的一面,對他要求很嚴厲。可是,弦繃得太緊,就斷了。因此對花樹的加入,水青持無所謂的態度。

算算有十一個人,也不知道爺爺那兒能不能住得開。但昨晚爺爺奶奶都說沒問題,反正就兩晚,怎麼著也能混過去。想當初,她在澳洲農莊里還嘗試過地為席天為被呢。

她看人到齊了,就請司機開車。

蕓蕓聽了,立刻問:“白子西他們不來嗎?”

“嗯,和他表妹一起來玩的朋友不舒服,他出不來了。”水青想,麥恬,白子西未來的妻子出現了啊。還好還好,自己趕在這團混亂之前理清了思路。以后,就是友誼,也不要主動爭取,免得讓有心人誤會。

“這人,表妹的朋友不舒服,跟他什麼關系。性格優柔寡斷,不要也罷。”蕓蕓一語中的。

白子西,要真說他的弱點,對陸曼麗的過分寵溺和言聽計從,甚至到了是非不辨的地步,是水青心中曾經打不開的死結。

一路平安到達,約好小巴三天后來接人的時間,大家就走進老韓家的院子里。不像上回家里空無一人,今天爺爺和奶奶,水耕,水蓮都在。

爺爺看到好久沒回家的大兒子,平常嚴肅的臉上也帶了笑意,再加上能說會道的云老爺子,三人在里屋熱聊。

姜如幫著奶奶把大家的行李安頓好,讓水青這群小的們先出去溜達,下午再安排活動,還把想進灶間幫忙的紫荊姐趕進小輩群,請她監督。

即使如此,一得令,玩性四起的男孩子們在水耕的帶領下,呼嘯而出,往山上的桃林去。女孩們就遠遠跟在后面,欣賞村莊的農田和菜園。城市里的秋天有著逐漸蕭瑟的風,可這里,生機勃勃,四處都是令人喜悅的金色和綠色,正是一年中最興旺的好時候。

貝貝很快和水蓮也熟悉了,同蕓蕓羽毛四人走在前面,新奇得問東問西。比如,抓起菜心里的某條蟲,轉身就笑臉盈盈,虛心請教蟲蟲的名字。結果,卻把身邊兩位都市小姐姐嚇到臉色發白,連聲抽氣。

“總算可以放心了。”紫荊同水青走在最后,看著前面一群小猴們,露出會心的笑意,“寶寶開始調皮搗蛋,貝貝又開始問那些讓人頭皮發麻的問題,我才敢松口氣。”

“等到他們大嘴巴再讓葉陌離挨葉爸一頓打的時候,我就相信他們真恢復了。”水青這話里有半開玩笑的成分。其實寶貝能像現在這樣,她很開心,畢竟事情才過了一個月而已。

“你這麼說的話,我要盼著離離快點淘氣了。”紫荊雖然大水青九歲,但因為生活作息規律,接觸的人不是鄰居就是同事,心境上和十八九歲的女孩也接近。

兩人對視,都笑得開懷起來。

“可惜華大哥要工作,不然可以制住那幫猴子。”華田出院后,忙得不見人影,假期還要去工地。再瞧男孩子們,都飛得快沒影了。

紫荊聽水青提到華田,明亮的眸子陡然黯淡,本來舒朗的面容調進淡灰,好一會兒沉默不語,垂頭走了段長路,到最后不過幽幽嘆出口氣。

水青不知自己說錯什麼,好好的,紫荊姐竟然變了心情。但她也不能多問,只想著待會兒回家找老媽說說這事。

“啊——”貝貝和蕓蕓大叫起來。

驚得紫荊也顧不得自己的心事,嚇得水青也停止了揣摩,急跑過去。分貝高的,引起前面男生們頻頻回望,已經停下腳步。

“怎麼了?”紫荊姐問。

貝貝蕓蕓兩人一手指著齊人高的草叢,“剛才有個人在里面。”

水青順著方向去看。山腳下的草雖然不密,但真藏起什麼,只能捕風捉影。她這方面的膽子並不放得開,倒是水蓮扎進去,搗鼓幾下,又跳出來說沒有什麼。

男孩子們這時已圍過來,水耕問得比較詳細。

貝貝比手劃腳得說:“和我差不多高,頭發長長的,一身黑黑的,飄來飄去。會不會是鬼?”

寶寶不以為意,習慣和妹妹斗嘴,“世上哪來的鬼?”

蕓蕓的說法和貝貝居然差不多,又補充道:“頭發遮住大半張臉,很嚇人。看到我們發現他,嗖就跑了。”

水耕和水蓮聽到這兒,對看一眼。

“是他吧?”水蓮不太確定,口氣猶豫。

“應該吧。”水耕語氣穩一點。

這麼一問一答,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不用開口,空氣中就產生了濃濃的疑云,將兩人團團包圍住。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12 AM

第62章 落花意 流水意

“蓮子,耕子,你們知道是誰嗎?”別人不好意思問,水青這個大堂姐就要出頭。

“可能是北坡孫家的孩子。”水蓮慢慢吞吞說,眼睛不由自主看向水耕。

“就他,常在附近草堆里,神出鬼沒的,又喜歡穿黑色衣服。”水耕說著就皺起濃眉,“八成看咱們這兒熱鬧,又偷偷跟著唄,也不怕嚇到人。”

“耕子,別說了,他挺可憐的。”水蓮看大伙兒又朝她這兒望,就加了一句,“那孩子爸爸早逝,和他媽媽一起過日子,家里條件不好,只完成九年義務制教育,就沒錢讀書了,所以滿山亂跑,大家不用怕。”

“哪來的鬼,出來讓我見識見識!”葉陌離大喝,哇呀呀學花臉。

大伙被他逗樂了,虛驚一場之后,繼續往山上走去。有意無意,四個大小男生的腳步慢了很多,始終與女生們保持成團隊的距離。

水青自從聽到北坡孫家這四個字,就有了心思。想起張華和韋明無奈得告訴她,十戶人家中九戶人家一聽,就像扔燙手山芋一樣,非常樂意把后山轉包,而且價錢比水青給的參考價還低了兩成,可他們只能幫水青簽八戶,因為第九戶在最北面,旁邊就是孫家。孫家怎麼也不肯轉,他們加價也不松口。這樣山地就被隔斷,以后要搞農莊的話,很麻煩。

本來嘛,即使拿不到另外兩戶,八戶的山地加起來已經很可觀。水青倒也沒那麼較真,非得全包下來不可。可張華和韋明說第九戶人家很想把地轉出去,一直求他們幫忙說服孫家。水青就想自己親自來一趟,看看這個孫家為什麼不願意把空置的地變成錢。本來以為可能對方條件不錯,不在乎錢。現在看來,孤兒寡母日子很艱難,那麼不願意的原因就復雜了。

等中午回老韓家,趁吃過飯,大家七嘴八舌商量活動,她最先做的是悄悄將老媽拉到灶間,把紫荊姐的情緒波動告訴了她。

老媽也嘆了口氣,說道:“你華大哥有女朋友了。他受傷住院時,結識了一個護士。兩人互相看對上眼,華田出院后,就從病人和護士的關系,變成了男朋友和女朋友的關系。”

“我以為華大哥和紫荊姐互相喜歡呢。”平時兩人關系比較親近,又年齡相當,總有說有笑,還動不動就跑出去‘約會’。雖然就水青所知,前世兩人並沒有結婚,但今世她改變了鄰居之間好多事,也因此以為會拉成兩人的紅線。沒想到,命運再一次走出了自己的軌跡。

“也怪我們這些三姑六婆不好。也許本來還沒什麼,我們卻總要把人湊作堆,又只是嘴皮子上說,挑起了女兒家的心思,卻沒能真正幫上忙。我聽譚師母說這事的時候,心里后悔啊!你葉媽也踏腳,直說錯了錯了,該早點提醒華田這個呆頭鵝才對。可現在,說什麼也晚了。”老媽滿臉懊悔,手里的碗洗得哐當哐當作響,“紫荊去給華田送飯,看到他和那護士,回來就跑譚師母那兒哭了一場。她平常多堅強多聰慧的人,那麼沉的房貸,月月往家里寄錢供父母弟妹,愛食坊還硬湊了份子,咱們要幫她,她也不肯,苦得自己偷偷啃餅干當三餐,都沒掉過一滴淚。這麼好的女孩兒!華田——其他都好,就是找對象這事上,卯了勁要找當地的。譚師母說那護士比不上咱紫荊,可勝在父母都是本地人。”

“華大哥也有自己的苦衷。”水青從華田的角度看,他一人從農村出來,到今天買房,還能把父母接上來孝順,吃的苦頭數不清。再堅強再善良,也會累。累到心的時候,就不能承受了吧。

“誰說不是呢。咱們總不能仗著老鄰居老朋友的身份,包辦他的婚姻吧。現在只能安撫紫荊,她那麼優秀,我還不信找不到好的。大家都幫她留心著,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說到這兒,老媽又自信滿滿,“趁這麼好的機會,把紫荊逗開心逗忘了煩心,就是你們這群小猴子的事了。”

“媽,保證完成任務。”水青行個軍禮。不覺得介紹對象有什麼不對,象紫荊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乖巧女,不介紹,哪來機會認識好男人。這種看似老套的相親模式,也要因人而異。

等她們回到主屋,爺爺,爸爸和云老爺子正商量好要去后山看一看,水青當然明白是去觀察黑松露的生長環境。她自己有別的計劃,不能去。問紫荊姐她們的打算,小的們似乎還不能決定。但聽水耕說起能看到江面的風景,雖然花樹冷淡淡的,可寶寶貝貝和蕓蕓羽毛卻露出很想跟著去的表情。

“過了沿江公路,可以到江灘邊。現在一大片蘆花蕩,可好看了。說不定還能見到大的江鯉,比咱手臂還長。”水蓮邊說,邊露出向往的神情。聽二嬸說雖然市區離村里只有一小時車程,但水蓮悶在學校里讀書,開學后還沒回來過。看來離家一個月,仍然念著家里好。

“還能看到港口碼頭,遠洋輪船,大吊車,集裝箱跟鳳凰山那麼高。”水耕興高采烈說著機械和引擎,男孩和女孩關心的東西完全不一樣。

“好兄弟,上次來,你怎麼沒帶我去看?”葉陌離同水耕勾肩搭背,外加擠眉弄眼。

水耕撓著頭,老老實實說:“青青姐關照,不能帶你瞎轉悠。你是來補課兼干活的,不是來玩的。”

“韓水青!”咬牙切齒,葉陌離飛刀眼瞥過來。

水青聳聳肩,一副你奈我何的得意洋洋。

“那麼,我們就去江灘吧。”紫荊姐一錘定音,重重把頭點。她也需要一江水,載去心中早夭的情花,再從頭。

紫荊那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慷慨形象,除了知情的感覺辛酸,其他人則被她的情緒反帶出激昂,紛紛說好。

水青卻喊累,說要小睡一下,再和他們在江邊會合。寶貝們聽了,就說要等她一起,她再三保證,一小時內會趕到,才勸得改了主意。

等大部隊,小部隊都出了門,家里就剩下奶奶和媽媽。兩人忙著家務活,誰也沒留意水青什麼時候不見的。

水青沿著山腳往北,每過一戶人家,就記個數。鳳凰山看著小,從南到北,走起來一點兒也不近。她走過第五戶時,小腿肌肉繃得緊緊,而且口干舌燥。不習慣帶手表,所以不知道時間,可是一小時的約定恐怕要放鴿子了。但不甘心已經走過的一半路,她坐在樹樁上,心里矛盾。

鈴鈴——鈴鈴——

水青回頭一看,一個小男孩踩著自行車朝北過來。身高才拋出車沒多少,因為腿不夠長,坐不到車座,腳茲拉茲拉上下重復蹬,有點左輕右重的危機。

“東東。”正是上次為水青領路的孩子。

“你是耕子哥的姐姐。”東東跳下車,不怕生得趟近她。

“你住附近?”水青笑著問。

“我就住在前面不遠。”東東不怕生,說話表情卻靦腆。應該能信任熟悉的人,但個性內向的孩子。

“姐姐要去北坡孫家,你能告訴我還有多遠嗎?”問問也好,要是遠得離譜,她就改主意了。

“騎車過去很近,十分鐘。”東東和水耕都曬得黑黑的,城市孩子沒有的健康膚色,“姐姐,你騎我的車去吧,走路可遠了。”還是個很聰明靈俐的孩子。

水青也不跟他假客氣,站起來拍拍塵土,“東東,我帶著你,你給我指個方向,你再自己回去,行嗎?”

“嗯,行。”東東把車籠頭讓出來給她。

騎上去,水青才發現在鄉間騎車比城市里難多了,就這坑坑窪窪的泥路就磕得她牙齒打顫,虎口發麻,視線的景物在眼睛里亂跳。可奇怪的是,東東說話還是利落,一直告訴她還有多遠,走哪條岔路才對。

“前面那間房子就是。”東東還沒等水青減速,就從后座跳下來,動作輕巧,小跑著就站住了。

“謝謝。你快回家去吧,免得爸媽擔心。”水青知道他要回家吃飯。

“姐姐,從這里回去很遠,我吃過飯就來捎你。”也不等她答應,小家伙竄上車,頭也不回,一蹬一蹬就走了。

好簡單好舒服的人際關系啊,令人不自覺微笑。

回過頭來,水青打量著眼前的房子。不像其他農戶紅磚大瓦五間以上的山形屋,還有整修齊整的院子和院墻,這家連個像樣的籬笆都無,只用草稈子疏疏落落編排在房子外面,樹枝修了院門,里面兩間並排的房,一個大概是灶間,另一個應該是正屋。一眼望到底,很小很貧苦的人家。

卻見小院角落里一方竹子長得秀氣,秋天了,還綠。根根如翠玉,通亮通透著,仿佛靈氣。

也看不出這門是關還是開,縫隙足夠一人過,水青靠近,用手推了推。

“有人在嗎?”她試著探個頭進去。

呼——呼——

水青耳朵很尖,聽到右邊有詭異的聲音,立刻偏頭,就見一道黑影撲過來,攜著兇惡森寒。

她的心跳停擺。

一拍。



第63章 麥田狗 麥香娘

水青因為心跳太劇烈,而急促呼吸。彎腰,雙手撐膝蓋。兩垂微飛的發絲,仍然能感覺銀色利爪的勁風,以及恐怖的黑面獠牙。

待呼吸平穩一些,她抬頭,看見樹枝門還搖晃得厲害。她真想拔腿就跑,因為再這樣下去,那門遲早會被那大家伙撞開的。

別說她沒出息,她是練著詠春,可那是對付人的招數,不是用來對付狗的,尤其是站起來跟她差不多高的狼狗。這種情況。就算是葉問,針對她的水平,也會說一聲打不過就跑吧。

農家養狗不稀奇,到處都是在田埂上散步的小黃小黑,可它們多可愛啊,矮矮敦敦,四肢肥短,搖著毛茸茸的尾巴,和村民們一樣友善。

哪像這家的,她靠近的時候,半點不吭聲。直到她探進頭,才餓狼撲羊。攻勢凌厲,如果她縮得不夠及時,要麼會破相,要麼會狂犬。

千鈞一發啊!

“你什麼人!”身后傳來的聲音也是凌厲,讓她第一反應,惡犬的主人來了。

她直起身,轉過來,雙手負在背后,琥珀色的雙眸凝住秋光。眼前的女子,上身藍碎花中襟長布衣,著白色肥管褲,齊耳烏發,雙眼掩去星光,嘴角很堅毅。

應該就是孫家的遺孀吧。水青在心中贊道,即使挽著裝滿青草的籃子,即使淡淡聞到麥香。這身清秀雅致,哪里像是村婦。

“孫家媽媽是嗎?我叫韓水青。您知道張華和韋明吧?就是想要承包您后山的那兩個年輕人。”水青也看出來,雖然外表淡雅宜人,孫媽媽可不好應付,尤其那雙藏起犀利的眼睛,目光具有非常穿透力。

“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不會把后山轉給任何人。”孫媽媽走過水青身邊,到門口輕喝,“大兵!”

門口立刻安靜了。

孫媽媽伸手進去,想來是里面裝了門鉤,往上一撂,再一推,門開了,不理水青,直往里走。那雙手上干裂的小口子,昭示日子艱辛。

“孫媽媽。”水青才想跟進去,那只大兵狼狗的姿勢就從蹲改成了立,或許從主人的口氣里聽出不善,它目露兇光。她只好站住不動,因為就在門口,看見那方竹子前有張石桌。還有兩張石凳。

“你走吧。無論誰來,我都不會改主意。”孫媽媽打開正屋的門,走進去,轉身關上。

“好漂亮的竹子,是您和孫爸爸一起種的嗎?”水青大聲說。想自己的神情一定很怪,半邊臉怕著狗,半邊臉卻微笑。

那門本來已經合起,卻又突然打了開來,孫媽媽那張素凈的容顏,比起剛才的滄桑,多了昔日柔情。

十分鐘后,水青坐在石椅上,邊聽竹葉在風中特有的細密摩挲,對門口的大兵仍然保持警惕感。一般情況下,提及故去的至親,是相當忌諱的一件事。但她看孫媽媽似乎十分念舊,就冒險試了試,沒想到讓自己進了院子。

這究竟是怎樣一戶人家?孫媽媽進灶間裝熱水時,她往里匆匆看了一眼,家徒四壁大概就是這樣的吧。空空蕩蕩,明明該是溫暖的地方,卻只有清冷可以形容。

孫媽媽拿出兩只茶杯,做得挺細致的景德鎮瓷器,保養得相當好。

“你怎麼知道這竹子是我丈夫種的?”孫媽媽偏著頭,望進那幾十桿翠竹,帶著自己看不見的懷念。

“這竹子大概是您家里最貴的東西了。是湘妃竹吧?還有石桌石椅,鳳凰村里還沒見過這麼雅致的。”她所謂的貴,不是指錢的數量,而是相對于破破爛爛的籬笆。門和房子,這竹子被照顧得未免太好了。看到在翠綠中的淚斑而知道湘妃竹,因為老爸曾經著迷過一段時期的竹子。

“他種竹子時說,等老了,就一家三口晚聽竹風,晨洗竹淚。雖然他走得早,我想著不管多少年,也要照管好他珍惜的東西。”原來本性並不堅硬頑固,只是生活磨得累了。沒想到碰上個知心暖情的小姑娘,談一談也不錯。這村里,能有些共同語言的,很不容易。

“嗯,太漂亮了。”水青真心說。

“別以為說兩句好話,我就會轉地給你。”想不到那兩個大小伙子再幫這個女孩收地,她看上去還不滿二十呢,孫媽媽想。

“孫媽媽,我來,不是想說服您,而是想問原因。因為您不肯的話,您隔壁就是最北那家的山地我也不好收,總不能一個農場隔斷了來經營。他家又特別想轉地,求了張華他們好幾次。所以我就來問問看您,也好再想辦法好好和他家談妥。”水青不理解。這樣差的環境,轉地就有收入,為什麼就如此堅決?難道和孫爸爸又有關系?

“我看你人雖小,挺會說話,不像那兩個大小伙子,過來就是猛勁勸我轉地。到后來,把我弄煩了,就趕人。脾氣不太好,對不起啊!”孫媽媽竟然主動道歉。

“我能明白。自己決定了的事,卻被人不斷質疑,心里當然不舒服。”水青點頭表示理解。

“其實我丈夫生前說鳳凰山是寶山。就過去,滿山的山毛櫸。所以只要找準了,一定能種出好東西。他那時候嘗試很多種作物,就在出事前那晚他還喜滋滋得跟我說,好像有苗頭。誰知第二天一早,吃著饅頭,居然腦溢血,就這麼去了。他是農大畢業生,一畢業就跑鄉下來,一心一意搞農務。我本來是城里的,死心塌地跟著他過來,以為一家三口雖然不會大富大貴,也至少能和和美美過下去。真是天有不測風云。”孫媽媽說著,不知不覺流下了眼淚,她拿出一條白手帕,擦干了,卻又流,“我要是把后山包給你,就等于否定他的理想。所以,我才沒辦法。誰不想換那片地變成錢?我們孤兒寡母,要是英子能有出息,我就算賣地賣房,也給她湊足錢去讀書。可她偏偏那個模樣,一輩子恐怕也走不出這個小山坳。不如留著地,至少還能紀念她爸爸。”

“英子?”名字聽著像女孩,水青就問,“您女兒?”

“是啊,今年十六。”孫媽媽淚終于停了。

“要不您將來找個好女婿,繼承孫爸爸的理想更好。”水青想到了自家爺爺,也是為了紀念太爺爺,不願賣掉林子。孫媽媽也出自一樣的心情吧。于是,她徹底放棄了收地的打算,反而半開玩笑替對方出起主意來。

“你這孩子,人小主意大。英子要是有你一半自信,我也不用愁。”好不容易輕松點的心情又糟糕了,“她呀,怕是嫁不出去。我準備養她到我下去見她爸,然后希望她能靠這片山至少吃得飽。”

水青以為孫媽媽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樣,關于兒女的話題,總是謙虛,就沒把話放在心上。本來水耕水蓮說的時候,她當是男孩,原來是個女孩。大概個性比較內向,所以才會一個人在草堆里玩飄移。

喝完杯里的水,水青既然問清原因,事情就辦完了,于是告別孫媽媽,出了門。就看見東東等在門外不遠處,見到她,就憨憨得笑。

那時,她以為和孫家的交集到此為止,卻不料還有飛奔碰撞到她的后續,后續的后續。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26 AM

第64章 孫家女 無鹽女

    顛簸顛簸——

    “東東,你怎麼沒告訴我孫家有只大狗?”水青挑路平坦了,扭頭問小家伙。熟悉的人都知道那是無話找話,純粹調侃的語氣。

    東東一聽卻急了,頭搖得車後輪晃,“大兵不咬人。英子姐說,是用來嚇打她娘主意的壞人的。

    水青不言語了。看孫媽媽端莊秀麗,又有學識,氣質出挑,早早沒了丈夫,還是好年紀,確實容易惹來是非。不過,英子的做法有點一桿子打翻一船人就是了。

    “你和英子很熟?”還以為孫家女兒孤僻,似乎也不完全是這麼回事。

    “這村里屬我和英子姐最好。”孩子的感情往往很直接也很坦誠,反而人越大越不會說情誼二字。

    “她讀書不好嗎?”。水青想起孫媽**話來。

    “嗯——”東東語氣明顯遲疑,極不干脆得說,“別人都那麼說。”

    水耕水蓮那時的神情和對話,水青就有些在意。孫媽媽談及女兒時,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灰心喪氣。東東又來模稜兩可的回答。她實在很奇怪,這其中到底藏了什麼奧秘。

    “別人說,你也跟著說?”水青小小激他。

    “姐姐,我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其實英子姐可聰明呢!我回回考第一,都是她教的功課。”東東左右看看沒人,才放膽子說。

    “那是因為你才讀小學。”話雖這麼說,水青心里一怔。

    “才不是。英子姐說她喜歡念書,但不喜歡上學。每回都故意考砸,中考卷子她也亂填。孫嬸可生氣了,但她很高興,偷偷跟我說不用再去學校。”東東不服氣,于是補充說明。

    水青聽糊涂了,想仔細問,又覺得再說下去,好像自己別有企圖似的,就和東東聊起他學校的事來。

    到底騎車方便,不一會就經過老韓家的院子,再一會兒就聞到了江水的味道,空氣也漸漸帶起潮意。

    從路橋上看下方的沿江公路,車流量很大,一刻也不消停。這條有些年數的老公路連接好幾個大城市,兩邊閑置的地很多,未來有高速公路,甚至輕軌和地鐵的巨大潛力。

    過了橋,就是蘆葦蕩。

    水青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和紫荊姐她們會合。倒是東東告訴她,如果要看江水,只有前面兩百米處,拐進去就是村里的小碼頭,人應該都在那兒。

    水青才帶著東東蹬了兩圈車,就聽到蘆葦蕩里傳來簌簌簌的聲音,離兩人越來越近。接著出人意料,從里面沖出個黑影,朝著她的方向跑來。

    水青如今有防身功夫,反應比從前機靈不知多少,叫東東小心,等他安全落地後,也一躍而下。

    對方黑衣黑褲,水青心思轉動的同時,皺眉喊︰“什麼人!”

    那人本來悶頭狂奔,每看到前方有人,被水青突然一嗓子,立馬抬起臉來。

    江面風大,疾疾如箭,能刺過密密的蘆花,卻沒掀起那人半絲頭發。因為頭發是濕的。不僅頭發,全身都是濕的。

    水青就在那刻,看見了對方的臉,順著江風,從口中輕飄出一聲啊。

    “英子姐!”被她護在身後的東東叫出來。

    英子並沒有停步,頭也只抬了剛才一下,就張皇失措得半垂下去,飛快跑過了兩人身邊。

    原來是這樣!

    水青終于明白為什麼大家提到英子時,會有那種讓人在意的表情了。

    英子的臉上有大半覆著暗青色胎記,無論她五官如何好,人們第一眼看到的只有那片暗青而已。沒人會反駁看人要看心,但第一印象實在會影響很多事。而一旦產生自卑,就會陷進泥沼里,再難脫困了。

    她想到這兒,心里就郁悶起來。

    英子跑過去沒多久,蘆葦蕩里又竄出兩人,居然是葉陌離和花樹。兩人身上沾了蘆花羽,喘得挺急。

    一看到她,葉陌離就嚷︰“見鬼了沒有?”

    水青沒理,雙手把倒地的自行車扶好,交給東東,“去看看你英子姐,渾身都是水,別著涼生病。”

    東東喲應著,急蹬車走了。

    “貝貝落了水。”花樹比葉陌離靠譜,“你有沒有看見推她的人跑出來?”

    先聽到貝貝落水,水青著實嚇了一跳。又聽花樹的意思,是英子把貝貝推下去的,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幾乎同時,紫荊姐抱著緊閉著雙眼的貝貝跑過來,後面跟著滿臉焦急的寶寶,其他人都十分緊張的神色。

    這時候,水青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著跑。

    “回去再說。”她對追凶的兩人這麼交待。

    十月的江水已經涼了,所以當奶奶和媽媽看到濕透的貝貝,驚嚇之余,立刻準備了一碗濃濃的姜湯,讓貝貝一口氣喝完。

    身上換了干衣服,又用被子裹著一圈的貝貝,在捏著鼻子,喝光姜湯後,蒼白的臉色終于好看了點。

    “怎麼回事?”姜如看向女兒。

    “都是我沒照顧好,對不起。”沒等水青開口,紫荊就道歉,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她心里有事,對著江面發呆,等寶寶問她時,才發現貝貝不見了。趕緊找,卻聽見貝貝驚呼,趕到那里,貝貝側躺在地上痛苦得咳嗽,濕嗒嗒的樣子,分明掉水里去了。接著花樹看到人影,就和離離追過去。

    “有人推貝貝下水?”姜如又是一驚。

    “咱村子里的?”奶奶問水耕水蓮。

    “是英子。”水耕說完,水蓮點頭。

    “那孩子不會吧?”好端端推人下水干什麼?奶奶不解。

    “她心里陰暗,見不得別人好唄。”水耕似乎對英子感冒。

    “別胡說,英子不至于。”奶奶喝止水耕的偏見。

    “貝貝,你說說看。”水青看貝貝好幾次想說話,卻插不進來。

    “她沒有推我。我不小心掉進水里,是她救了我。”貝貝一開始神魂不定,沒法說話。現在身體暖了,記憶也正確組合了。

    沒想到把恩人當成仇人,葉陌離狠狠抓自己的頭發,花樹冷冷的臉上也閃過一絲不自在,眾人皆有愧意。

    因為出了這件事,大家下午就呆在家里,輪流照看著貝貝。貝貝落水,受了驚,身體極疲累,一直睡著,卻沒發燒。到晚飯時分才起來,看她胃口不錯,又活潑起來,這才安定了人心。

    夜晚,水青躺在彈簧床上,月光正好照到她的臉。了無睡意,她翻來覆去,直到心里下了決心,才恍惚睡去。

    還得再去一趟孫家啊!——



第65章 湘妃淚 洗心淚

天亮出浪花白,水青就騎著二叔的車。到北面孫家去。

農人勤勞,多起得早,像叔叔嬸嬸們已經出門干活。她一路經過,幾乎每家每戶的灶間頂上還飄著余煙,陶淵明筆下的雞犬相聞也成最好的寫照。

當兩邊的白樺變成柳樹,水青就看到孫家小屋,在山坳的陰影里好不清貧。只是那方靈氣逼人的湘妃竹仿佛和這家主人一樣,擁有著珍貴的記憶體。

她剛把車停好,大兵就狂吠起來。而且靠得門越近,它越叫得頻繁。

“大兵,趴下。”孫媽媽來了。

“誰在外面?”接著,她沖門外問。

“孫媽媽,是我,韓水青,昨天來過的。”水青隔著樹枝門,微微揚聲。

“怎麼又來了?”孫媽媽打開門,有些奇怪。昨天兩人談得不錯,因為讓水青勾起了往事的緣故。心念一轉,好看的柳眉豎了起來,“你該不會不死心吧?”

昨天還挺討人喜歡的女孩,落在眼里就變了味兒。年紀輕輕這麼有心計。老盤算她家的地。嘴上說不收,又言而無信。孫媽媽沒法給好臉色,神情冷淡起來。

“你快走!要是再來煩,我就放狗了。”說著話,要閉客門外。

“孫媽媽,我不是為收地來的。”水青瞧她變臉,卻也不怕,任她關門,自己只在院外站著。

正要繼續解釋,感覺小腿上刺痛,一塊小石頭滾在附近,嗒啦啦停了。

“叫你們欺負人。”向她扔石頭的,不是英子,還有誰?

英子不留短短劉海,頭發長長,披在兩頰,試圖擋去暗青。可因為胎記太大,左眼,鼻梁,左顴骨都被色澤覆蓋,長發也遮不了多少。明明發怒的雙眸光芒四射,明明就有俏麗的鼻子和漂亮的唇型,為什麼沒人發現呢?

水青心里直嘆可惜。

“走開,別煩我媽!”英子一雙小手,不停扔出石子,顆顆打中水青的腿,彈無虛發。神準!

這手暗器的本事比自己當年大戰花樹時厲害,到底練習場地多。大樹到處有,可以打鳥。草叢無數,可以打野兔和田鼠,實在不行,蟋蟀小個頭也能拿來用。水青暗暗想著,就是力道不夠。難道和她家那只大狗一樣,雷聲大雨點小?結合跳水救貝貝的行為,英子的心眼其實很好吧?

水青也不躲,笑意盈盈望著英子。

“英子,住手!”孫媽媽出聲阻止,表情嚴肅,竟有些不怒而威,讓人不敢不聽。

“誰叫她和那些人想搶咱家山地!”英子一直把兩邊頭發往中間攏,就算朝水青扔石頭的時候也沒聽過這個動作。烏漆抹黑中唯有眼睛靈動不拘。

“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你進屋去,昨晚還受涼發熱呢。”終究是個慈母,孫媽媽說到后面,語意關切。

英子滿臉不滿意,可還是乖乖走進院門,趁她媽沒看見,回頭就瞪水青。只見她依然笑得溫柔。心里就有些不好受。如果,如果自己也能像她那樣,大大方方對著人微笑,該多好。眼神黯淡下來,剛才那股精神氣就沒了,走回屋子的動作很緩,背微駝。

水青看在眼里,一個本該在花季的女孩,卸下層層防御,那孤獨的身影很蒼涼,心里就想嘆氣。

“孫媽媽,我來,真不是為了收地,是為了英子。”水青的語氣誠懇萬分。

孫媽媽一愣,英子的腳步一頓。

“為了英子?”孫媽媽呢喃。

“我想贊助英子高中的學費。如果她考得上大學,我也會繼續支付所有學雜費和基本生活費。想問問你們,願不願意接受。”所以特地過來一趟。

孫媽媽疲累的眼睛瞬間灼熱,“你說什麼?”

“我願意資助英子所有的學費和其他費用。”水青從善如流,笑容一直在。

然而孫媽灼熱卻冷了,凝視著水青,自以為猜到了對方真正的目的,“然后呢?作為交換條件,要我后山的地嗎?”應該不過如此,她可不是無知村婦。

“沒有條件。”可惜,水青的心思很難猜。恐怕就是親生父母也不了解重生后的她,更何況一個算不上認識的人。

殺得孫媽媽措手不及,其實就是最簡單的無所求而已。

“為什麼?”天下哪里有免費的晚餐?孫媽媽還是不信。

“啊?英子沒跟您說嗎?她昨天救了我落水的妹妹。如果不是她,后果可能不堪設想。救命之恩,只能用錢來回報。我還真不好意思。”這是原因之一。而她幫孫家還有第二個原因,那得追朔到前世。以后慢慢再說,或許不用說,大家也能明白。

“英子,是真的嗎?”孫媽媽頭不回,好像知道女兒還在院子里。

“你們不是都以為是我把她推下水?”英子聲量不大,但院子太小,孫媽媽和水青都聽見了。

“那兩個男生把你嚇到了吧?我幫他們說對不起。當時妹妹躺在那兒,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們就很緊張,正好看到你的影子,就一廂情願以為你居心不良,所以才在后面追。之后知道真相,他們恨不得鉆地縫呢。”水青察言觀色,適度誇大。

“沒關系。”英子低頭看鞋。村里老人說相由心生,她的樣子那麼恐怖,被當做壞人很多次了。

“這孩子,我昨天問你,怎麼不說?”害得她以為女兒又瞎淘氣,雖然給她灌了姜湯,還是狠狠訓了一頓。早知道是做好事,唉——回頭望了望英子。

“沒什麼好說的。”英子打心眼里羨慕那位落水的妹妹,不僅長得好看。還有哥哥姐姐那麼多人愛護著。

孫媽媽拿女兒的倔強沒轍,返過身來,再面對水青時,沒有了敵意,只說:“看到落水的不救,那還是人嗎?這都是應該的。你的心意我們收到了,可是錢我們不能要。而且,我這女兒讀書沒出息,只會浪費你的好心好意。早說過,她要能讀上去,我砸鍋賣鐵也會供。”內心極希望女兒能繼續念書。畢竟她和死去的丈夫都曾是很會讀書的學生。

“英子還小,有沒有出息,現在很難說吧。可是如果就這麼不讀了,那真是一點機會都沒有。”水青明白英子的心結在哪里,“我聽東東說,他的功課是英子教的,回回考第一呢。證明英子的底子不錯。”她這不算出賣。

孫媽媽很明顯不知道這事,“東東瞎扯,英子小學也沒好好——”聲音消失了,眼神卻犀利,又柔軟,最后深深痛憾。

“英子,湘妃竹是爸爸在你出生以后種的吧?”水青只當沒看見,突兀得說起竹子來。

“你怎麼知道?”英子迅速抬眼看一下水青,又低頭。

自卑感太強烈,水青不知道能不能說服她。

“是啊,我沒跟你說過。”孫媽媽也很奇怪。

“湘妃竹,因為有了斑紋才美麗獨特,不是嗎?”水青在看見英子臉上的胎記時,明白了孫家院子里湘妃竹的含義。“晚聽竹風。無光,也美。晨洗竹淚,有光,也妙。真正喜愛湘妃竹的人,無論何時何地,只會更珍惜它。命運不會不公平的。”

英子尚懵懂,孫媽媽卻在剎那,淚如雨下。

剛生完英子沒多久,丈夫就種上那些竹子,看他不亦樂乎,自己卻要對著女兒的臉傷心難過,她曾經跟他發過脾氣。當時他只是笑說,以后她會明白的,還謝謝她給了這麼可愛漂亮的女兒。雖然氣消了,可這麼多年,她忘了去想他種竹的深意,只是一昧花心思養好竹子,保留他存在過的痕跡。

她看著女兒卑微得低著頭。心里發酸。什麼時候起,女兒變得這麼自卑了。以為自己是個好母親,事實卻是,她是個自私的母親。村里人說英子樣子嚇人,她就限制女兒出門。老師說英子作弊,她就以為女兒想爭口氣,所以干了傻事。同齡的孩子不喜歡英子,她就讓英子離得遠一點,免得被人嘲笑。

原來,帶給女兒最大自卑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保護太過,其實是自己太要強。連她都不愛看女兒臉上的胎記,更遑論別人。是的,她傷心,從生下英子的那一刻開始。為自己,為丈夫,為孩子,一個人偷偷哭。她在命運還沒給英子指路時,自己已經預測了女兒的悲慘一生。

她錯了,錯得太離譜了。

“還來得及嗎?”她自問。

“不試試怎麼知道?”水青的笑,流動著,金色秋光。

“謝謝你告訴我湘妃竹的意義。”如同當頭一棒,醍醐灌頂。

“如果您考慮好了,可以去老韓家找我。剛才我提的事,還是算話的。”水青真心想要幫一幫,“要是覺得心里不舒坦,就當我借給你們,以后等英子賺了錢再還。”

“后山的地,我願意轉給你,只要付得跟別家一樣,學費不用。”就算天上有掉下的餡餅,孫媽媽不要,這點骨氣她有。

“孫媽媽,我要說多少遍,你的地我不會收了。”干嘛非得繞回去,搞得她真在打如意算盤似的。

“現在你不收也得收。”孫媽媽不理沖上來拉她袖子直吵吵不給地的英子,“不收,我就沒錢。沒錢,我就供不了英子讀書。你想毀了我們家英子的前程?”

居然被反過來要脅,水青絕對拗不過這位帶著女兒生活的強大母親,無奈之下,只好答應。

回程途中,想到臨走時,英子說她卑鄙。天可憐見,她真的沒有變相要地。莫名其妙,怎麼就背了這個冤案?

誰來替她正名!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29 AM

第66章 圓心球 實心球

玩了三天回家,個個興高采烈。

    雲老爺子和老爸坐一塊兒。聊茶葉品種。老媽沒度上假,盡了兒媳婦的義務,跟著奶奶忙前忙後,可也真開心。

    紫荊姐引寶貝們唱歌。那歌聲雖然小到幾乎用哼的,水青還是有點激動。母愛不可取代,至少她們這麼多人的愛能填上一半滿吧。

    “猜猜,剛才上車前,誰給我打了電話?”芸芸曖昧得撞撞她。

    “白子西。”這人就沒懸念,水青好笑。

    孫家的事了,水青就加入了大部隊行動。因為落水事件,大家心有余悸,自發自動避開有水的地方。即使這樣,滿山滿田也讓他們晃悠個夠了。還抽出半天,幫老韓家干農活,其中就數葉陌離敢干得最好最快。

    可水青看見他個性張揚的野草頭,烏瞳半月眼一轉,就得小心他的鬼主意,要是再穿個耳洞,整個把農民伯伯的健康形象顛覆了。

    “錯了,是莫默。”芸芸杏眼彎成兩泓秋潭。

    “還不是一樣。”羽毛這次反應飛快。

    “這倒是。”芸芸含笑迷死人,“邀請我們今天去東郊游湖。我說趕不回去。幫水青推了。掛電話時,就聽邊上有人說,怎麼還沒回來。那絕對是白子西,語氣很遺憾。”

    “為什麼他自己不打電話給青青?”羽毛今天很敏銳,大概是吸收了日月精華,把腦袋理性的一面催開了。

    水青這才想起三天沒見過自己的手機,從包里拿出來,原來沒電了。現在想想,和白子西在前世那一點點少得可憐的緣分是自己煞費苦心經營得來的,如果像這樣順其自然,就湊不到一塊兒。原來兩人天生的緣淺。

    “白子西跟青青什麼關系?”葉陌離突然趴上她們椅子靠背。

    水青回頭,看見花樹閉著眼楮打盹,壓低聲音︰“老同學關系。”

    “我們打牌吧!”葉陌離問過就算,“無聊得快睡著了。”

    “那你就睡唄。”羽毛也轉過頭。

    “萬一我睡著了,腦袋和花樹踫在一起,算怎麼個意思。他又不是女的。”葉陌離眨眨單眼。

    水青想著那個畫面就覺得詭異。羽毛和芸芸也被逗笑了。

    四個人擠擠,湊了一桌,在牌聲中惡俗得結束黃金般的假期。

    回到學校第一天,上午沒課,但約了宋圓心吃午飯,所以早早來了。

    陌大的學生餐廳有好幾處,而且根據食物精致程度,分大小廳,以滿足學生和老師們的不同要求。甚至小廳中還有高中檔之分。

    “想去愛食坊,不過這個時間去了也沒位。”宋圓心有些沮喪,在外語學院不遠的小餐廳里,虐待自己碗里的米飯。

    “下次好了。”水青聳聳肩。“再說小餐廳的東西還不錯。”把蔥根根挑出來,又開分青椒丁和雞丁。

    “也不知道生意怎麼那麼好。”宋圓心傻眼望著水青,看她的動作,誰會相信小餐廳東西還不錯啊?

    “我不是挑食,青椒最後吃。”水青強調,好歹先甜著再說,至于蔥,忽略不計。

    宋圓心瞧她雞丁配飯吃了大半,然後果然開始吃青椒。只是,嚼得異常慢,又皺緊眉頭,眼神很是悲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吃毒藥呢。

    “水青,注意形象,你現在可是公眾人物了。”宋圓心早發現不少目光落在她們這一桌。

    撲哧——噴青椒。好在對著碗,沒造成災難。水青慌忙找水杯,骨碌碌喝下一大口,索性還是該說趁機,不吃了。

    她指著自己的鼻子,極其無辜。

    “當然,那首somewhereovertherainbow拿了外語學院新生組第一名,你的名字散播到兩個學院。甚至整個大學的各個角落,家喻戶曉了。”宋圓心俯下頭,湊近她,低聲說,“沒發覺我們一進來就很多人注目?”

    “沒準是看你。”水青推托。

    宋圓心不理她,“你那時素面朝天,光打得那麼強,連你臉上皮膚毛孔都看得很清楚。認不出來才怪!”

    水青不自覺就去摸臉,還好青春,不怕不怕。女人哪,到什麼時候都愛美。

    “過幾天就好了。”她自我安慰。只要保持低調,大學豐富多彩的生活會讓他們轉移視線。

    “還有,我問過姐姐了。她說你的名字被人寫在她的報幕稿上,覺得故弄玄虛,所以她就順勢弄得有趣點。以我跟她生活了十九年的經歷,應該不是謊話。她還說不認識你。”宋圓心把打聽的事告訴水青。

    水青感激地笑笑︰“謝謝你幫我問清楚。”

    “到底是誰惡作劇?”畢竟初識,宋圓心對水青的事一無所知。

    “無論是誰,沒所謂。”水青說道不想追究。

    宋圓心露出欽佩的目光,“要是我,一定當場哭出來,窘死了。要是我姐姐,她一定叫囂著報仇,沾上邊得都別想好過。”

    “托那人的福,我也當回名人。”水青打趣自己。

    宋圓心笑出了可愛的一對酒窩。

    兩人吃過飯,各回教室。

    今日小班課,水青一進去,正大聲說笑的同學們就改成了竊竊私語。

    水青知道原因。小婦人演得一團糟,而她卻博得滿堂彩。說是增添了班級榮譽,讓有心人利用。就變成她自私自利,愛出風頭,不顧團隊精神,和全班作對了。可她不想解釋。這時候主動,讓人以為她欲蓋彌彰。

    “自以為了不起。”竊竊私語中冒出一句亮的。

    “就是,以為自己是歌星呀?”有了出頭,就有跟著落井下石的。

    “別這麼說。人家那是清唱,沒點真本事怎麼行?”冷冷的譏嘲意。

    “我說都不太搭理同班同學,原來高人哪!”笑得也不正經。

    “以後有什麼活動,她一個人就行,咱們就在觀眾席上喊一聲bravo,當啦啦隊好了。”說得那叫酸溜溜。

    唉,這麼會說,台上表現干嗎都舌頭打結。水青真想回嘴。可——低頭不見抬頭見,她還是忍著吧。

    “行了,別嘀嘀咕咕。”猛站起來一女生,個兒是班上女生中最高的,叫秦玉。

    總算有個明白的,水青連忙看過去,見秦玉走過來,到她面前,一哼。水青就知道自己把世界想得太美好。

    “韓水青,你唱得確實不錯。發音好,聲線好,表現毫不緊張。拿第一,我卻不服氣!”秦玉五官很帥氣,動作也率性,看著就是直脾氣。她擔任小婦人的導演,還出演喬。

    要不是對立雙方,水青會大聲叫好。做人就要這樣,有本事當面說是非。

    “為什麼?”當面來刀,當面擋,這是水青的哲學。秦玉大方。她又何嘗小氣。

    “因為你做事的方法不對。你要出節目,早跟我們說,一個班上的同學,誰會反對?大家高興還來不及。你卻偷偷摸摸加上節目單,爭取表現也太過頭。新班級的干部們針對各自節目開會都討論過的,現在說我們留一手,想要搶風頭。你的行為簡直是拆台!連累一個班被人指指點點。”秦玉言辭尖銳,並沒有留半點面子給水青。

    水青突然明白了。這個圈套的本意不在于讓她當場出丑,而在于分化她和班上同學的關系。真狠!

    “秦玉,算了。”當班長的才出面,惠惠的表情卻很惶恐。

    “不能算!”到了這份上,水青再讓,就得背四年黑鍋。她還想安穩過好日子呢!

    所有的人都在看她,目光有鄙夷的,不屑的,嘲笑的,看好戲的,唯獨沒有善意和理解。

    “都說是我想出風頭,自己加了節目。我問你們,節目是由誰報上去的?”水青乘風鼓帆,非要破了這烏浪晦氣。

    “我記得應該是班長吧。”沒人回答,她自問自答,“那麼,岑曉惠,你報了一個還是兩個上去?”

    “一個。”惠惠有點被水青的氣勢震到。平時不太作聲的人,那驚人的魄力從哪里來的?

    “印冊子前,學生會有再跟你確認吧?”要分析,就分析每個細節。

    “有。”惠惠不自覺點頭。

    “是我生病那個星期?”她有不在場證明,完美的。

    大家表情都變了。院學生會文藝部長來找班長確認節目的時候,正好剛下課,她們全部看到。

    “那麼,我躺在床上,給不認識的全體學生會成員都發了腦電波?連班上同學還沒認清的我,不知道學生會里哪個是哪個!而且,節目是隨隨便便去一個學生就能改的嗎?沒有班長出面,恐怕不行吧?還是你們覺得岑曉惠跟我串通?”水青把該說的都說了,“還有。我是被人惡作劇的。你們的小婦人演完,我朋友問,我才知道班上還有個節目。報到我的名字,讓上台唱歌時,我手心冒汗,心里發寒。想要溜走,副班長這麼巧坐在我後面,叫燈光趕緊罩著我。”

    曾明藏起了眼楮,看著桌面,不知在想什麼。

    “那——那琴聲不是你早排練好的?”秦玉神情也慌了,但判斷力不錯。這樣的人,是非分明。

    “不是,被強光打著,我都不知道那拉琴的人是誰。”水青最後的解釋。

    “你沒有證據。”曾明再抬眼時,很鎮定。

    “我沒有證據。”水青回到座位。大學一年級,她沒有同桌。“所以,信不信,隨便你們。”

    上課鈴還沒響,教室里卻寂靜沉水——



第67章 零距離 雙距離

終于鈴響,進來的卻不是老師。水青沒見過。但同學們的表情不陌生,他們似乎都認識。

    “方松雨,有事嗎?”。惠惠過去問。

    這個男生挺拔身材,外表不算出色,,但一副細框眼鏡外加皮膚白皙,顯得文質彬彬,臉上笑容也和善,一眼就容易親近。這類人,這份風度,這個時間,額頭上等于貼著學生會的專有標簽。

    “哪個是韓水青?”他對惠惠點點頭,環顧教室。

    同學們目光紛紛落在水青身上。

    她沒有笑,心情不太好,而這個人不值得自己虛應,淡淡說︰“我是。”

    “下課後,請來學生會三樓文藝部一趟。”話帶到,方松雨不等她回應,離開教師。

    後面不知誰嘟噥一句︰“她好像真不認識學生會的人。”

    正逢老師來了,水青平靜無波,打開書本。

    方松雨穿過教學樓的長廊。走過小噴泉的丁香花園,進入一棟潔白三層小樓。這不僅是院學生開展工作的地方,也是陌大學生會的總部。這是搬進新校區之後,上任會長向校方爭取到的。完全歸學生會使用,和舊校區的簡陋環境相比,天差地別。

    方松雨直上二樓,推開最里間的門,看見那人長腿擱在會議桌上,臉上蓋著魅雜志,封面上的他,笑容若有若無,顛倒眾生的魅惑。

    方松雨猶豫著該不該叫他。兩人一個寢室,某人的起床氣不僅和魅惑沾不上邊,而且可以用可怕來形容。

    “什麼情況?”原來他醒著。

    “同你想得一樣,群起而攻之的情況。”方松雨一直在水青教室門邊,那般對話無一遺漏。

    “哦?”他拿開雜志,魅惑之外,深邃的眼楮里帶著席卷一切的狂狷。披肩的黑發挑染一縷銀白,簡單綁在腦後。嘴角濃挑盡在掌握的得意。“然後呢?”

    “然後,韓水青學妹有冤無處訴,氣得眼淚雙流,委屈得連椅子都沒沾,飛奔出教室,逃課了——”方松雨推推眼鏡。

    他把腿從桌上撤下來,劍眉一攏,出乎意料的反應。那女孩明明是冷靜到冰一樣的個性啊!

    “如果這是你想看的結果,很可惜。並不能令你如願。”故意大喘一口很長的氣,方松雨坐下來,拿起某人剛用來墊鞋跟的文件,拍了拍,翻閱起來。“徐燃,她很聰明。我想招她進院學生會,你別跟我搶人!還有,這是我們院里的活動計劃書,你少踐踏。”

    徐燃,學生總會會長,今年大三,也是蟬樂隊的主唱。

    “聽到什麼了,讓全校最挑剔的分院會長親口要人?”徐燃雙腳一蹬地,轉椅滑道方松雨身邊,“她雖然成績不錯,從高中起卻連課代表都沒當過,只是死讀書的呆子而已。”

    “只是書呆子,能在迎新會上表現那麼杰出?只是書呆子,能言詞鑿鑿,把全班人說得啞口無言。這個人,我院里要定了。你別跟我搶。”方松雨公事上從不含糊。

    “今年我們院里新生素質的水平是不是下降了?為了她,你就跟我急?”徐燃站起來。

    “待會兒,你不就見到她了?自己問吧。”方松雨指指大門,“回你的地方,乖乖等著。”

    徐燃轉身走出去,正踫上一個女干事。他笑著,哪里有半分魅惑的影子,簡直像阿波羅神般耀眼。女干事微微臉紅。

    水青上完課,在外語學院的門口著實徘徊了一陣。心里萬分不願意去學生會,可是不去好像自己理虧。再說,到底是什麼事?

    一個人心里斗爭半天,還是問了人,找到學生會。一樓,空蕩蕩的,貼滿了各種宣傳單和活動通知,學生兩三只,涼風三四陣。二樓,全是院學生會和指導老師的辦公室。水青上三樓,看到文藝部的牌子,敲門。

    “進來。”男生的聲音,很耳熟的聲音。

    水青眯了眯眼楮,推門進去,“你好,我是韓水青,方松雨讓我來的。”以不變應萬變,她抿緊雙唇。

    “我叫徐燃。”那個人右手里拿了一座小小獎杯,隨意抬起,晃了晃,“你的。恭喜。”

    “謝謝。”因為對方態度不羈。她可不要一本正經去接,先等他放下來再說。

    徐燃!黑發飛雪,劍眉雙銳,眼楮深邃且鋒芒直透,臉型貴氣大方,稜角個性。笑起來,她覺得太亮,實在刺眼。

    “不客氣,你應得的。”他沒有放下獎杯,只是單手遞了過來。

    水青用了雙手,接的。小小一個,正好放進背包。她扣上,蓋好,背起,要走。

    四個動作,徐燃看在眼里,笑得更深,“韓水青,你要裝到什麼時候?”

    她開門的動作就這麼停在半空。

    “啊啊,一直回味著你送我的那句話——總有我傷心到痛苦萬分的時候。你的詛咒不太靈驗。”那麼陽光的笑容,語氣卻像一個狡猾的情人。

    水青轉過身,看著他。她沒猜錯,擁有那麼漂亮的一雙手。五官定然杰出。周身散發著陽光的氣質,難怪能情場得意!

    “急什麼?”有多少人見過他的本性,隱藏在光芒後的暗影?水青見識過,所以不會被迷惑,“講個笑話給你聽。從前有個男人,在婚禮上,對神說,我會一輩子忠于我的妻子,否則願意接受神的懲罰。可是婚後沒多久,他就出軌了。他一開始有點擔心那個誓言,卻一直安然無事。漸漸的,他忘記了。十年後,他出海經商,遇到風浪。眼看著船要翻了,他就向神祈求說,神,您寬宏大量原諒過我的不忠,現在請救我的性命。這時,天空就傳來一個疲累的聲音,我用十年時間才湊足了一船人,容易嗎我?”

    徐燃爽朗大笑,甚至趴到了桌子上,“好一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水青覺得這個更貼切,“所以,你還是小心點好。”

    “看來還真得小心,謝謝你提醒。”他是君子。

    “不客氣。”她決定還是一次性把話說出來的好,實在心里憋得難受,“也不知道你那筆濫用職權的帳記上去了沒有?”

    她再去拉門把,才打開一條縫,砰——發出巨響,被關得密密實實。徐燃那雙好看的手,掌心貼著門板,根根指尖如玉,將她拘在兩臂間。

    “學妹,要養成把話講全的習慣。誰也不喜歡被吊起胃口,卻又吃不飽,是不是?”他傾著身體重心,沒踫到她任何一處,卻如針芒在背。他俯在她耳邊說話,隔著她的發絲,卻吹來曖昧的暖風。

    前世水青只有暗戀的經歷,和異性零距離接觸,經驗值——鴨蛋一只。今世水青只有練功房的經歷,和異性曖昧距離接觸,經驗值——鴨蛋一雙。

    她臉熱辣辣悶燒。但靠以往的社會歷練,迅速壓制下去。可即使如此,她不打算和徐燃面對面。花花公子,總有攝人心魂術。她怕吃不消。

    “難道不是嗎?”。她閉著眼楮,背脊筆直,能感覺自己的腳趾緊緊蜷在鞋里,“韓水青,英文歌一首。這個驚喜大禮包,不是你幫我準備的?我的朋友都認為是惠惠,我卻一直在猶豫。如果我是惠惠,改動節目單讓人出了丑,自己不就是第一嫌疑人?誰會那麼笨,那麼明目張膽?怎麼樣也該多繞繞,轉上幾圈,弄得線索雜亂,理不到自己身上才對。所以,直覺不是惠惠。那麼,一個進大學實際時間才三個星期的新生,還有誰看我不順眼?還有誰能往節目單上加東西?還有誰能拿到主持人的手稿,把我的名字寫上去?還有誰會故意炫耀,親手發節目單給我?還有誰能利用一個班的副班長?徐燃,舍你其誰!”

    “好一個舍你其誰!”雙手沒有移動,惑人的聲息近在耳邊,“你找不到證據的。”

    水青深深吸進一口氣,睜開眼,轉過身來。兩人眼眼相望,幾乎額頭貼額頭,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她心跳卻瞬間從容了,徐燃的眸光是冷的,哪怕他的氣息暖人心底,哪怕他的肢體語言霸道卻顯示柔情。這個人,好能做戲。

    “我沒打算找證據。多小一件事,不值得花時間。”尤其是她的時間還那麼寶貴,“會長要是沒別的事,我還要趕車回家。”

    “不值得的小事嗎?虧我很想等你找上門來,後來才想起那天你一眼都沒看我。結果搞了這麼大的動作,還要派人請你才來,真真沒面子。”他原本傾斜的身體突然站直了,壓迫過來。

    水青貼上門板。這人,不過想戲弄她。

    “這麼冷靜。篤定我是要戲弄你嗎?”。徐燃下巴頂到她的頭。

    水青視線里只有他的胸膛,“你有去健身?”看著很結實。

    “我是偶像啊。”所以健身是必修課。

    “學校的健身房嗎?”。選擇忽略他的自戀,她也想辦張卡,“會員費貴嗎?”。

    “學生價比公眾價便宜。”什麼時候兩人談起健身的問題了?“韓水青——”他的戲還沒演完。

    “會長大人。”水青戳出一根小小手指,將他推開,“你有時間捉弄我,不如把一樓的蕭條好好關心一下。你們可是學生會啊!和學生有關的事就應該向校方去爭取拿來做。而不是成天辦舞會,放電影,搞運動會,順便幫干部找男女朋友。你們不是公關會。類似學生證的申辦,領取,遺失,延時要攬下。還有利用大學網絡,建立學生會的信息網,為學生提供生活資助,打工機會,校外租房以及就業信息,甚至和社會上的公司單位聯絡,舉辦定時的畢業生招聘會。像這種,真正造福于學生的事,應該把你們忙得連戀愛的時間都沒有。所以,加油!”

    她握到門把,走了出去。

    他目送,全然得不可思議,直到她徹底消失在視線外——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30 AM

第68章 捉迷藏 藏迷逐

水青在大學圖書館里做功課。避開低層人頭擠擠。她選了五樓歷史文獻區。面積不大,書架占了大半,桌椅少,又藏得深。她那個角落只得自己,躺著睡覺都行。

她不是圖靜,而是無可奈何的策略。

最近三個星期,學生會,總部也好,學院的也好,輪番找她,那意思是想讓她加入。她自認不是當干部的料,客客氣氣兩邊都推了。哪知沒人肯死心,出動到副會長級別。她委實招架不住,只能惹不起,躲得起。每天踩著點進出教室,下了課就立刻回家或去永春館。蕓蕓約她好幾次,怕遇到學生會的人,不得不改在市區里。

眼看著要期中考試,實在要查資料,就先在圖書館樓下把書借好,貓在冷僻書區里啃。

只要再熬一周就好。水青數著學生會選舉的日子。瞧瞧這些日子把她教育的,對學生會的規矩了如指掌。新進的干部從候選人中,由各班各院的學生代表選舉后產生。可是院副會長以上的干部能進行內部推薦,只要獲得80以上的贊成票,也能當選。所以當外語學院的副會長宋圓宜跟水青說不用擔心選舉,可以走這個推薦的途徑時,水青因為那是變相走后門而不恥于行。她不會傻到那麼說,還是以自己能力差強人意,堅決抗拒到底。

這樣的捉迷藏,她找到不少清靜的,能好好看書的地方,比如說這里。窗戶雖然細長狹窄,但視野開闊,能看到校園一派生氣。書看累了,就換張桌子,換扇窗戶,風景截然不同,避免視覺疲勞。

去買了瓶水,水青從書架邊一排排往里走,看到兩個人影在她那張桌前站著說話。

“確定在這兒?”一個是方松雨。

“嗯,說是親眼看見的。”一個是宋圓宜,“你看,全是原版英文書,應該是她吧?”

“人呢?”方松雨看上去斯文,卻是個完美主義者,執著的可怕。

“不知道。要不要我去女廁所看看?”宋圓宜身為外語學院女生的最上位者,也是強者。

“你去吧。我在這里等。”方松雨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可是總會那邊——”宋圓宜也希望增強學院干部的整體能力,對方卻是徐燃要爭取的人,哪里那麼容易。

“我先開得口,他當時還笑新生里沒有人才。你知道他為什麼改了主意?”方松雨說著說著,笑了,“徐燃跑去和校長談學生會責任義務擴大化的問題,爭取到學生證的事宜,還計劃要把學生會放在大學網站上,面向全體學生,為他們找工,住宿,就業等等的服務。這些全都是韓水青提的。”不好意思,他又偷聽到了。

“一樓大廳將用來設立學生服務區和學生證申辦窗口,是韓水青的主意嗎?”就憑她?宋圓宜本來只是賣方松雨面子,來拉韓水青的。沒想到她居然是最近學生會熱鬧起來的主因。

“還有說我們學生會是聯誼會的,也是她。快去吧,免得又被她溜了。”今天他一定要親自跟她談才行。

“別說,還真多了好幾對。”宋圓宜是個性子潑辣,即風急火的,當然什麼都敢說。

要不是場地不合適。水青一定會慚愧得低頭。她那些主意,全是照抄照搬國外大學的那一套,根本不是自己想的。可是,就算這樣,他們這種搶人行動也太激進,而且她什麼時候說聯誼會了。

水青躲在書架后面,看宋圓宜走出去,避開方松雨的耳目,趕緊走出這個區。還沒到樓梯口,就聽見女廁所那邊傳來腳步聲。她不能斷定是否是宋圓宜,怕碰個正著,立刻推開旁邊的一扇門,也不管哪里,就貓了進去。

“同學,請出示學生證。”大概是管理員。

水青把自己的學生證遞過去,踮著腳,往門上玻璃看出去。是宋圓宜,可能發現她不在女廁所,正折返回去。

“你是韓水青?”好奇的聲音。

水青回頭一看,一個卷發女孩沖她笑mimi。

“你現在很出名。”她將學生證還給水青,“不過,這里只能音樂學院的師生進來。在你轉到我們學院來之前,我不能放你進去,雖然你唱歌真的不錯。”

嘻嘻笑語傳進水青的耳朵。

她看看周圍。藍色星星的地毯厚實舒適,潔白的墻面上掛著音樂家們的頭像。明亮的透明書架,分門別類標著的,全是音樂方面的書籍。白色的圓矮桌放著明黃色的小燈,黑色沙發椅深陷。學生三三兩兩,還有工作人員端飲料給他們。

雖然聽說能學音樂的人。多數家里有錢有閑。可是在同一個圖書館里,差異也太大了。

“對不起,我進錯門。”水青沒有心里不舒服。圖書館有一部分是家長會捐的,既然這樣,想怎麼弄,就是捐贈人的事。說實在的,想讓自己的孩子有個愉快的讀書環境,而又有能力,何樂而不為。

以為她會和其他的人一樣,表現出心理不平衡,故意裝作不屑一顧,或者不滿得說上兩句,卷發女孩還特地準備好回擊的臺詞,誰知對方這麼容易道歉了。

“呃——沒關系。”這樣,她只能這麼回。

“不過——”水青還沒說完,眼睛討好得彎彎。

卷發女孩又得意起來,來了來了,她要抱怨了。

“我不進去,能不能就在這兒站一會兒?”等兩位門神走了再說。

“呃?!”只是站一會兒?“那也不——”卷發女孩不想讓水青得逞。

“讓她進來。”一個不高不低,清清冷冷的聲音,在圖書館這種不可大聲喧嘩的地方,顯得很亮。

水青看到人就站在離她最近的書架前,手里還有翻開幾頁的書。

又是他!

一怔之間。笑得微甜,“你也在啊。”

“進來吧。”他將書本合上,往書架另一頭走去。

“我在這里就好了。”水青覺得沒有進去的必要。

“請進。”他加了個敬詞。

水青卻沒感覺半點的客氣。為難得看卷發女孩,希望她能再度發揮剛才的公正,卻只看到她有點下脫的顎尖,以及驚愕之極的眼神。

“那個,我可以進去嗎?”基本上,自己還是個很乖的女孩。謹慎謹慎,步步小心。

卷發女孩沒有反應。

水青一步步踏進去,看著他的背影,慢騰騰跟過去。

那張白色的圓桌。只有他一個人。明明周圍每張桌子都坐滿了,而且全是女生?

“要找什麼書,自己去拿,用我的圖書證。”他已經坐定,栗發長了點,仍然縷縷翹得好看。

“我真的走錯了。”原來他以為她要借音樂方面的書,“我對音樂沒什麼鑒賞力,也不是特別有興趣。”聽一聽,可以。要說多專精,她不敢充胖子。

他彗星掃雪的眉挑了起來,黑眸無影。

生氣了?不是吧?向來他的表情陳善可乏,除了冷,就是孤。是自己眼花了,水青如此想。

“不過,我本來就要找你。”她坐下來,沙發比想象的還要舒服,“喏,還你。”

那把黑傘,靜靜上桌。

“你早知道我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居然隨身帶著傘,他又想起來她說下次回請。

“拉小提琴,又在陌大門口坐車,除了音樂學院,我想不出還有別的。”水青還抱著如果不是,就當自己白吃白拿了一回的僥幸心理,“還有,彩虹,謝謝你的伴奏。”

“又知道是我?”他沒否認。

“我人緣不太好,全學校只認識幾個人,而這幾個人里,只有你會拉小提琴。”她這個都算不上推理。

“我那天拉的前奏不是你唱的那首歌。”不過看她緊張到有些透明的臉色,臺上臺下一個伴奏也沒有,他就隨興發揮了一段輕爵士,沒想到她唱得那麼好。

“嗯,知道,但你的琴聲讓我想起彩虹。”她一直抓著背包,姿勢即使在這麼舒服的沙發里也沒有松懈,“多虧你。要不然我就成為大笑話了。”

他想問為什麼會成為笑話,但最終沒說出口。

“你的琴聲很有意思。”水青沒話找話,心里惦記著二門神。應該走了吧?她也要走了,還得練拳呢。現在不像以前,但一個星期去三次的習慣保留了下來。

“很有——意思?”什麼意思?他清淡的俊臉,冷了。

咦?不會是又生氣?這個人今天的情緒很復雜啊!

“我的意思是,第一次聽你拉梁祝,沒有半點古典的感覺,卻有現代情感的飛揚和不拘一格。第二次聽你拉爵士,有傳統的節奏感,古典的韻味又串上了。陌大有像蟬這種走搖滾抒情路線的,有夢古典這種傳統古典的,還有你這種介于兩者之間的新潮流,不出名也難。”水青聽說音樂學院名人很多,再看他剛剛一出場,氣勢凌人,以為他也是什麼準備出道,或者已經出道的明星。

“新潮流?”他目光悠遠。

“嗯,就是用古典的樂器,演奏出古典樂的現代韻味來。”啊?樂壇有人這麼做了吧,好像是這個年份?水青想不起來了。

“有這種音樂嗎?”他似乎在問她,又似乎不是。

“有啊。不過,恐怕你們古典派會覺得不倫不類。其實,我覺得滿好聽的。畢竟古典樂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並喜歡的,如果有了現代的元素,就比較親和。”她抬頭看墻上的鐘,“我得走了,謝謝你。”

才走出兩步,聽他的聲音。

“簡蒼梧。蒼蒼梧桐。”

“韓水青。水色青青。”

來而不往,非禮也。



第69章 戀家子 敗家子

水青把車停好,坐上木階。打開鞋櫃,換上軟拖鞋,迅速鉆進玻璃門后,卻又回頭看了鞋櫃一眼。說不上哪里奇怪,她看看腳上,已經換厚絨鞋了。今年冬天來得好快,景致突然凋零。

學生會選舉結束,她算是躲過了。期中考試進行得也順利。

十一月要進入十二月的日子,她在等法國那邊的消息,因為黑松露進入成熟期。

今天周末,花樹在廚房里做事,爺爺還是坐鎮前面。她現在習慣和木人樁對打,云爺爺有空就會過來監督指點一下。

換好衣服,經過云天藍的房間,看到門虛掩著,就順手關嚴。心里想著補課的進度。葉陌離畢竟有云上的基礎,花樹客觀條件比不上葉陌離,可是人很聰明,尤其是理科,進步驚人。但高考語文和英文是必考,她考慮要不要加課。畢竟只有半年多的時間了。

在練功房的門口聽到里面有動靜,水青用力拉開門,大叫:“葉陌離,還說你沒偷偷進來,這下抓到你了吧!”

那個現行犯,一身黑衣勁裝,大汗淋漓也無損他月華般的美好,鳳眸中黑底藏金。十七歲的他,五官還有些許少年稚氣,兩年后,他依舊妖嬈卻有著男子的剛毅。這種矛盾的組合在他身上,一點不突兀,反而完美結合,令這個人帶著光影重疊的魂迷魅力。

她終于明白剛才進來有哪里不對勁,鞋櫃里少了雙拖鞋。

因為——云天藍,回來了!

水青呆愣著。他站在木人樁旁邊的樣子,就好像一直在那兒,從來沒離開過。她甚至懷疑自己再度走錯時空,回到兩人年少的時代。

云天藍也望著。一身白衣,扎高了馬尾,臉仍然恬靜,細秀的眉眼素凈大方。韓水青,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想要扎馬步嗎?”他看她驚訝得一只腳始終跨不進來,唇角就勾起一抹玩味。

這個男子,只要他刻意,就能華麗麗綻放傾城花香。水青不自覺抖了抖。左腳收進門,說道:“爺爺早就不罰馬步了。”語氣不服,也有從沒疏離的嘴硬。

“今天對練,你先熱身。”他坐在墊子上,邊擦汗,邊看她活動。

“怎麼來了?”她沒辦法壓制自己的好奇心,動動手呀,動動腳。之余,開始搭聊。

“回來陪查理過年。”他說了一個理由。

“國內過年還有兩個多月呢。”她日子算不過來。

“過聖誕和新年。”有必要算那麼細致嗎?再看她熱身偷工減料,忍不住過來糾正。

“云天藍,你不是還有項目要做,該不會破產了,跑回來躲債吧?”應該是大忙人的他,要呆一個多月?不太對頭。

“我教過你,凡是親力親為,會累死的。項目我們接了三分之一,公司里的人能搞定。”破產?他不會那麼倒霉的。

“純度假?”她不信。

“練完拳再聊吧。”他看她婆婆媽,功夫一定沒進步多少。

“爺爺說,我進步很快,你要小心。”她有點躍躍欲試,光明正大能揍他的地方也只有這里了。

“我讓你一只手。”他鳳眸挑起。目中無人。

水青不會傻到要公平公正,呼喝一聲,出招。第一次,使出全力。

云老爺子叫花樹,說大孫子上午剛到,請把水青和他一起喊來吃飯。花樹怔了怔,還忘不了那場轉變他人生的慘敗,沒想到又要再見面了。

老遠,就聽見水青的吆喝聲頻繁尖脆。他心頭一凜,快步走到門口,正看到云天藍把水青甩到墊子上的動作。

竟然是單手。

“哎呦!”水青四腳朝天。

“很疼?”背對著花樹的男子,高大結實,蹲在墊子前,俯身好像察看什麼,聲帶繃緊了。

“那倒沒有。”水青的聲音則很沮喪,“爺爺也太會安慰人了,說什麼我的功夫還算不錯。結果我連你一只手都打不過。”

“你才練了兩年,而且開始得晚。”他見她沒事,放了心,伸手拉她起來,“其實,不算最差。”

“你要是安慰我,就應該說算很不錯了。倒過來的說法,還不如不說。”她手拉住他的,跳起來,又老實不客氣指正。

云天藍笑著,心里不安的因素消除。兩年前的誤會讓他無地自容,每每想起就覺得自己行為不象個男人。本來很愁,怕見到她不好的表情。誰知。一回來后的你來我往,相處得比以前還融洽。

“哪天我讓天翔和你比,云家三代中最小的一個。他今年十五,愛讀書,不愛運動。你或許能和他打平手。”說他不會安慰,那麼換個說法好了。

“云天藍,閉嘴吧。”很奇怪,再見他,說話很自然。或許是那些越洋電話起的作用,也或許是兩人都長大一些,沒有孩子時的意氣之爭了。

“吃飯了。”花樹突然出聲。

“哦?花樹,請告訴爺爺一聲,我換好衣服就去。”水青連忙答應。

花樹也不跟云天藍打招呼,匆匆就走。

“他就是花樹?”云天藍雙指捏著下巴,“很面熟。”

“我拿雞蛋砸,你把人打得倒地不起的那個花樹。”既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說清楚比較好。

“什麼?”云天藍暗金眸子里起了漩渦,“那個混混?”

“他改邪歸正了,現在給爺爺打工。”水青把事情細細說了一遍,“想考大學,還要賺學費生活費,那麼辛苦,從不抱怨。爺爺都說他上進。”

“是嗎?”云天藍卻沒有立刻出好感。“小心他的債,你冤枉來背。”

“什麼意思?”她沒明白。

“他改邪歸正了,他以前那些朋友難道也改了嗎?你的功夫對付一兩個還行,十來個就只有死路一條。”云天藍腦袋轉得極快。

“不會吧,都過兩個多月了,而且爺爺說他會做些事。”水青被他說得一激靈。

“我再問問查理。”云天藍想起那時候她被花樹三個人圍堵,眉頭就皺緊了,“你自己隨手備些防身的東西。”

“嗯。”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去了大堂,小張卻讓水青和云天藍進包間。走進去一看,居然還有兩個老外。正用英語和云爺爺聊得開心。水青看看云天藍,后者卻開口法文,她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還聽到了黑松露的發音。

對方立刻站起來,其中一個發福的白發老外用英文說:“沒想到要和我們做買賣的竟然是這麼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你好,我叫馬塞爾,見到你是我的榮幸。”說著過來就要法國式的擁抱。

云天藍不知何時擋在水青面前,而爺爺就在那兒開玩笑:“馬塞爾,小心你老婆吃醋。”

大家笑了起來。

經馬塞爾介紹,另一個年輕的金發男子叫路易斯,是他的侄子,也是他的助理。馬塞爾的公司專門做食材方面的進出口生意,看過云爺爺寄過去的黑松露,覺得很可能質地上乘,所以一等到成熟期,就趕來了。

路易斯和云天藍很熟,兩人用法語交談熱烈。云爺爺,馬塞爾和水青則用英語說話。馬塞爾見水青英文這麼流利,誇她有天賦的同時,又抱怨說她應該再學法文。水青心想,果然法國人覺得法語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

一場好酒好菜,賓主盡歡。最讓水青高興的是,定下了明天去鳳凰山的行程。

趁馬塞爾去洗手間的功夫,爺爺跟她坦白,其實從頭到尾,幫忙聯系黑松露的事都是云天藍一個人做的。他曾去法國當交換學生,法語又流利。他一聽自己講起這件事,就說有朋友做這一行,就全攬下來了。包括這次突然出現,也是因為要親自帶人來。公司那邊他撂下就走,害得自己聽天藍的助手在電話抱怨了半天。

水青大吃一驚,沒想到他會為自己的事這麼上心。

等吃完飯,把客人送去東皇,水青和云天藍走回家里。

“謝謝你,云天藍。爺爺都對我說了。”她無論如何要表示感激。

“沒什麼,當交換學生的時候,和路易斯成了好朋友。正好他叔叔做這一行。我也不過牽牽線。”云天藍打開房門,“進來吧。”

水青走進去,看見墻角豎了個大大的行李箱,還沒打開,“你沒開箱子,就去練拳?”是不是也太熱情了,對詠春拳的。

“好久沒動了,舒展舒展筋骨。”他拉開箱子的拉鏈,從里面拿出個方方正正的包包,“給你的。”

“什麼?”她接過來,挺重的。

“打開看看就知道了。”但凡送禮的,都喜歡故作神秘。

“現金?”她跪坐在床前,伸手在包里摸索,這個好象是——

“你這麼說,還是別拿出來的好,會失望的。”現金?她怎麼不說是金條?云天藍雙眼翻了翻。

水青把東西拿出來。那是一臺筆記本電腦,深藍色,牌子在市面上沒見過,小巧又輕薄。

“哇——”她前世都沒用過筆記本,今世卻有免費的送。說不激動,那是騙人。這是心情的問題,而不是錢的問題。

“我們公司里最新開發的,董事一人一臺,試用品,很多不錯的功能。”云天藍覺得她反應有點大,“哪里有問題,記得告訴我。”

“已經批量生產了嗎?”水青愛不釋手。

“沒有。公司的發展大方向是電腦軟體和程序開發,以及網絡這部分。以此為基礎,承包政府基建,慢慢轉成工業形支柱產業,比如軍事,航空這些領域,提供全方位技術產品。”簡單兩句話,道出大理想。

“那這個呢?”水青奇怪。

“做著玩兒的。”她以為公司現在有幾個董事?一個自己,一個她而已。云天藍上了網,點開電子郵箱,一堆信。

水青聽了這句話,立刻覺得他是個敗家子。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31 AM

第70章 小算盤 大算盤

云天藍把多數的事情處理好。回頭看韓水青。

她趴在他床上,睡得很香。

已經凌晨兩點了,沒想到她真喜歡電腦游戲。從發現筆記本里有游戲,她可以說專心致志呆在他房間,一步都懶得挪。女孩子能那麼喜歡戰爭游戲的,她是他認識里的第一個。話說回來,她的很多行為都不像英國的女孩子們。

“韓水青,去你自己房間睡。”聽爺爺說,他在英國這段時間,水青常常住在永春館,所以有自己的房間。

她只是翻個身,滾到床里側去了。黑發如絲,鋪在黑色床單上,襯出如雪細頸,讓他聯想到幽湖上的白天鵝。即使穿著寬大的家居服,隨著輕盈的呼吸,依舊能看出玲瓏的身形曲線。

云天藍的眸色沉著,眼底的金也染黯了。這個女孩,是不是太沒戒心?真當自己家!正要去推醒她,手才碰到細瘦的肩頭,動作就慢了慢。想想也是。查理一個人在這兒。雖說是家鄉,但親人都在英國,多虧她常常過來照顧。

“算了,小紅帽不見得總能碰上大灰狼。”他自言自語,拂開她臉上的發絲,拿走筆記本,為她仔細得蓋上被子,關了燈,走出房間。

進了廚房,燒水煮咖啡。他坐在吧臺高椅上,繼續未完的程式設計。手上的項目,不是真能完全交給同事去做。而幾個通宵不睡,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

“誰?”練武的人,聽力比尋常人敏銳。他回頭,看見花樹走到燈下,手里拿個茶杯。

云天藍幾乎忘了,家里如今還有第四個人。同住在一個房子里,這人的存在感真低。心里解除危險感,轉身等他的咖啡。

花樹也沒說話,把茶杯放在冰箱旁,拿出冰水壺,正要倒。

“要不要咖啡?”云天藍抬起頭,手里玩轉著筆,“煮多了,不過需要等五分鐘。”

花樹將水原封不動放回冰箱,靠在流理臺側。對著云天藍說道:“謝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說不上友善,也說不上敵意,多是審視。男人對男人的審視。

人還算大方,目光也正,只是臉部表情太陰郁。云天藍用眼睛判斷著花樹改邪歸正的真心。

花樹對云天藍的感覺則是,長得如此漂亮的男人,眼睛里卻透出與眾不同的犀利,仿佛能讀到思想,竟覺得懾人。

等咖啡好了,云天藍拿起咖啡壺,為花樹的杯子倒滿。動作優雅,帶著天生的貴氣,讓花樹認為太刺目。他再說了謝謝,轉身就往外走。

“嘿——”云天藍的聲音,跟剛才的平淡語氣不同。聲調挑上去,卻顯低磁。

花樹站立在門口,沒有轉身。

“別給我家里人惹麻煩。”云天藍啜一口咖啡,不加糖,只有苦澀。

花樹回過頭,眼里有些激浪。卻硬生生壓住,“絕對不會。”字字咬緊,走了。

云天藍坐在壁燈的下面,光落在臉上,五官形成了影。眼線挑上去,嘴角微微抿開,眼瞼低垂,睫毛慢慢扇下。左手托著下顎,右手攪動著咖啡。那姿態華麗到令人窒息。

“那最好。”他看向花樹背影的霎那,眼底哪里還有半分妖美,只有透人心骨的寒意。

這才是云天藍。月華中的霸氣,芝蘭下的蟄刺。一個只要他不想輸,就一定會贏的男人。他的皎潔,他的美好,只願給他想給的人。

第二天一早。

風景在眼里如浮光掠影,飛速向后退去。水青又打哈欠,已經數不清是第幾個了。

“你怎麼不玩通宵?”云天藍開著面包車,說著反話。

“云天藍,筆記本什麼時候還我?”那是送給她的吧?送出去的東西,沒見過還收回的。

“等我把游戲卸載,再還你。”玩物喪志,他算明白了。碰到沒有自制力的人,只能用強硬手段。

“云天藍!”水青很愛這款戰爭游戲,她還沒玩到結局,卸載怎麼可以?

“要是想看結局,我兩個小時能打到底,你在旁邊觀摩就行了。”云天藍逗她上癮,故意笑得艷麗十分,“居然這麼喜歡戰爭游戲。你是不是女孩子啊?”

“謝謝你恭維我的特別。要知道,多數男生喜歡打游戲,而且因為女孩子不能理解他們而苦惱。像我這種不僅能理解,還能陪著打的女生,會很搶手的。”水青哼哼,就聽到身后汪汪兩聲。回頭看著小面包車里的籠子,兩只黑色獵犬正隨著車身晃動。她真佩服云天藍的辦事效率,連訓練有素的獵犬都從法國空運過來。

黑松露到成熟期時會發出香味,嗅覺敏感的動物都會聞到。以前用母豬來找,但同時也會瘋狂得啃食。所以用訓練過的獵犬更有效率。

“萬一挖不出松露,怎麼辦?”她就挖出幾個,確認是松露后,沒有再碰過那些根,怕影響松露生長。

“機票和住宿費我都付清了,就當請朋友來旅行。”云天藍完全不擔心的樣子,一眼瞥過來,“所以放心,搶手的女朋友小姐。”擅自又給水青外號。

水青習慣他說話的方式,只是皺皺鼻子,“云天藍,你對女孩子都這麼說話的話,這輩子就別想找女朋友了。”

“哦?你是女的嗎?”云天藍一副驚訝狀。

水青氣結,“我不是女的。那你也不是男的。”英國不是紳士很多嗎?這個人從哪個鄉村里冒出來的?

“就算我比你長得好看,你也不用自暴自棄成這樣,說自己不是女的。”云天藍說完,居然哈哈笑出聲來。

“是你說我不是女的。”氣死她了。

“我是在問你,你自己回答說不是女的。”笑死他了。

“……”她捏緊拳頭。心里有個聲音說,揍他吧,趁他在開車,還不了手。

“我在開車,別做出危險舉動。”云天藍一眼就看到她的小拳頭。

兩人在斗嘴中一路開到鳳凰山。

車一停,云天藍說話就正常了,“很不錯的地方。”

水青狐疑得看他。“云天藍,你剛才是怕我擔心松露的事,所以轉著彎兜我放輕松嗎?”

“不是。”回答得很快。

就是因為回答得太快,還笑得過分燦爛,水青覺得自己說對了。這家伙,從來就是個嘴硬心軟的。

面包車開得慢,兩人到的時候,云爺爺,水青老爸和馬賽爾他們已經和爺爺奶奶在正屋里聊天。二叔三叔兩家人在院子里,好奇往里張望。

見到水青時,三叔最熱情,緊著問松露的事,“青青,咱后山的林子里長得那什麼露,真得很值錢?”

“如果有一定產量,又和外商談得好,應該有不錯的收益。”水青看三叔一下就呵呵搓手,長年日曬雨淋的戶外勞作讓他的臉黝黑又早布皺紋,這一刻好像都值得了。她怕萬一,就加了一句,“三叔,還得法國人判斷后才知道。”

“宜山,爸總說鳳凰山是寶山,你今兒個信了吧。”連二叔都有遮掩不住的開心。

兩位嬸嬸更不用說了,臉上喜氣洋洋的。

大概被村里不少人看見老外進韓家的門,門口還有村民往里看。沒一會兒,村長和支書直接進了院子,和二叔三叔打聽。三叔什麼話都往外說,聽得水青真擔心萬一的問題。

好象一不小心,場面搞得有點大。

還好,爺爺他們出來了。

“藍斯,我們上山去。”考慮到水青,路易斯說著法國腔的英語。

由爺爺領著上山,馬塞爾和水青開玩笑說:“你家人還真多。”

水青看看跟在身后的隊伍,包括幾十個村里的老老少少,回了一句:“多熱情的歡迎。”

馬塞爾大樂。但他還是建議,不要所有的人都進林子。會影響獵犬的嗅覺和他們的評估。

水青點頭,把話跟爺爺奶奶說了,由他們出面請村民在桃林等。二叔和三叔也沒跟著,和大家留一起。

到山頭時,馬塞爾第一句話說得是可惜。因為后山上,除了韓家的山毛櫸林,顯得的確荒涼。

“按爺爺的說法,當初滿山都是林子。”水青對云天藍說。

“你還是別告訴馬塞爾的好。法國人對松露非常癡迷,要是他知道潛在松露成長的基地就這麼沒了,今晚肯定吃不下飯。”云天藍拉著水青落在隊伍后面。

水青才奇怪他居然關心別人的胃口,卻原來他話還沒說完:“一個人不吃飯,心情不會好,殺起價來也一定不會手軟。無商不奸。”

依她看,誰奸,也比不上他云天藍。

“價錢你幫我談。”正好,她又打算當甩手掌櫃。

“為什麼?”他的眼眸帶著墨峰眉飛起,雙臂一抱,妖妖問道,笑意濃香。

“因為我的公司也有你的一份啊!而且和法國人談生意,用法文比較好。我英文無用武之地。”要是他不回來的話,她就會親自出馬。不是有這麼一說,不用白不用!

“你的公司叫什麼名字?”有他的一份,是吧?

“干嗎?”她不知他的用意。

“告訴我。”他需要判斷一下誠意。

“碧空貿易。”她說得時候,眉角跳了跳。

他的笑就清爽了。

“算你聰明。”他說。

她本來就還不賴,伸出手指,慢慢撫眉,唇邊浮現喜心的笑意。

兩人的啞謎,由秋色的淡陽見證,真是碧空如洗,一覽無遺。



第71章 窩外反 窩里斗

水青前世雖然接觸過松露。卻沒有實質采集的經驗。看兩條黑亮的獵犬東竄西嗅,只覺得眼花。索性不隨著他們亂轉,站在林邊等結果。

林子熱鬧了半天,才看見男士們走出來,手里都捧了些黑疙瘩。路易斯邊走邊給獵犬們喂食,它們禁食一天,已經餓壞了。大家神色很興奮激動,水青終于可以松口氣,免做一回放羊的小孩。

馬塞爾對這片山毛櫸林中黑松露的成熟形態很滿意,而且保守估計產出能達到800公斤。以他觀察,之所以會有松露,可能因為鳳凰山的南面形成小山坳,擋住江面的疾風和冷潮,又因為林子年代久遠,沒有遭到破壞,導致松露成長的氣候和土壤很穩定。

水青查過資料,目前國際市場上松露價格不一。這個年代而言,即使黑松露,人工培育還在起步階段。所以味道較次的亞洲品種,也能賣到三四百美金一公斤。剩下來的就是談判,訂合同和采集裝箱出口的程序了。

“韓水青小姐。”馬塞爾開口已經公事化。並沒有因為她年輕而省略禮儀,“我剛剛聽說藍斯是你的合伙人,那麼他可以全權代表貴公司嗎?”

原來要授權,水青笑著回答:“雖然最后在合同上簽字的會是我,但請您放心跟他談,因為我相信我合伙人的法語會為雙方提供便利。”

馬塞爾見她沉靜不乏幽默,點了點頭,遂走到云天藍身邊,開始嘀咕。

云天藍似笑非笑看水青一眼,她作了個請看著辦的手勢。高大的他,低下頭,配合馬塞爾的身材,看著挺辛苦,但他自始自終維持著,第一次讓水青見識了他的風度。

“青青,馬塞爾跟你說什麼?”韓宜農問女兒。

“哦,談出口的事,我讓他找云天藍。”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老爸自己開公司的事。不說吧,好像也瞞不了多久。

“嗯,這小伙子,我信得過。”常聽云老誇這個長孫,他看在眼里也是很有擔當。

“爸,我和他合伙開了個貿易公司,由公司出面收購爺爺山地里的松露,再賣給馬塞爾的公司,這樣各方面就正規,也有法律保障。”水青想混過去。

可這哪里是混得過去的。聽得韓宜農愣半天,才說:“青青,你說你們倆開了公司?”

其實法人代表只有一個,就是她自己,水青卻也不敢全交待,點頭稱是。

“你哪來的錢?”知道女兒能干,但也沒想到才上大學幾天,居然就弄出個公司來。

資金的來源挺復雜,水青也沒時間解釋,長話縮成一句,“我幫蕓蕓媽做時裝生意的時候,她借我一筆錢,我進股市賺的。”時裝生意這件事,老爸知道。

“你炒股?”韓宜農眉頭就皺了。

“很快就出來的,如今沒在做。爸,我知道風險,所以不會隨便。您放心。”她對國內股市今后的走勢不太了解,勢必不會再下場,已把投資快錢的重心放在海外。

“你這是運氣,知道嗎?以后不許了。”難得擺出嚴父的架子。

水青連忙答應。

“賺了多少?”韓宜農卻終究少不了這句關心。

“兩三百萬。”她打算以后投資這種事,統統拿云天藍來當槍使。

韓宜農心驚。面上不露。倒是旁邊的爺爺聽了,贊一句青青聰明。云川則不經意瞄了瞄她,笑得像深沉的老狐貍。

“這件事,不能瞞著你媽。回去后,你自己告訴她。”韓宜農並沒有因為爺爺這聲贊而忽略教育。

這種時候,水青反而不怕媽媽,因為媽媽也是半個生意人,明白風險和利潤成正比的關系。

“宜農,就像青青說的,黑松露出口需要通過正規公司來走,與其讓別人賺,不如自己賺。她和天藍都是聰明人,讓他們年輕人去搞吧。咱們只要做好大后方就行了,單單是采集就是很不容易的,還有包裝,保鮮。這些技術含量的事,還得靠你們這些農務好手。”云川還是打破了自己的沉默,站在水青這一邊。

“恐怕這松露沒人有經驗。”韓宜農很發愁,國內這方面的資料太有限。

“馬塞爾答應會教給你們,畢竟他比誰都珍惜這些小黑炭。”云川呵呵笑。

“那就好了。”韓宜農還真怕糟蹋了好東西。

回到家,送走了看熱鬧的村民。

云天藍告訴她,馬塞爾願意買下所有的黑松露,也會提供采集,保存和包裝的方法,法國那邊的一切他會搞定。碧空貿易要做的,就是收購,報關和送上飛機。要是覺得先收購有風險,馬塞爾可以先開百分之三十金額的信用證。唯有價格依賴于味道。

所以馬塞爾把黑松露的薄片放進嘴里,含一會兒又嚼一會兒。連續嘗了多個據說是不同樹下的松露后,依舊低眉垂眼,風吹不動的深思表情,水青心里就有些急。

“查理,路易斯,藍斯,水青,你們也嘗嘗。”還鼓勵在場每個韓家人來嘗。

水青吃過黑松露,但只是料理上的,沒有吃過這種新鮮生片。入口,覺得那味道真正的無法言喻。明明是香,卻說不出什麼香。明明是迷醉,卻說不出哪里醉。只是發自內心的喜愛,喜愛這份特別的味道。連大仲馬都形容不出來了,她又怎麼會形容?

所以當馬塞爾問的時候,她只說了一個中文詞——暗香浮魂。

云天藍立刻在她旁邊低語,完全受不了的語氣:“你認為我該怎麼翻譯?”

“這是你的問題。”她暗笑。

云天藍慢慢挑起墨眉,眼中有些異彩,笑若牡丹華貴,“你說的。”隨即就對馬塞爾說了一句法文。

馬塞爾和路易斯都笑了。

水青斷定云天藍絕對沒說好話,也不理他,自管細細問馬塞爾,一副虛心求教的好態度。

“查理。你怎麼說?”還是在賣關子,馬塞爾問云爺爺。

水青突然意識到,馬塞爾或許正展露商人精明的一面。這中間,如果能稱得上專家的只有他,那麼黑松露的品級也可以隨他說了。

“香味次了些,但比其他亞洲品種要好得多。”云川在品味方面卻是高手。

水青心想,到底是云老爺子。

“說得不錯,和我的感覺一樣。”馬塞爾爽笑聲聲,“藍斯,咱們談價錢吧。”

兩人跑到隔壁屋子,一開始沒聽到聲音。然后就有急促的法音,卻只有馬塞爾一個人而已。等兩人走出來,任誰都看出,馬塞爾相當不愉快,那張大胡子臉垮著。

“我提了價格,馬塞爾先生需要考慮。”云天藍抬腕看表,“先回市區吃飯吧。”

二叔三叔面面相覷,三叔更是急著要上前問個清楚明白,卻被奶奶拽緊了。

相當有默契的,水青和長輩們道別,目送云爺爺他們上車,才上了云天藍開的面包。

獵犬們吃飽了,正趴在籠子里睡覺。

“馬塞爾開450美金。”上了沿江公路,云天藍說。

“比我想得高。”水青和他一貫實話實說。

“我拒絕了,給他的價格是650美金。待會他如果想從你這兒找突破,你別松口。”云天藍專心著路況。

“我相信你。”水青覺得這沿江公路該重修了,顛得跟石子路沒區別。

“馬塞爾的外號叫精明的獵狗,如果不是我和路易斯有交情——”云天藍輕哼一聲,胸中沉著丘壑,“他要是還強行壓價,明晚就會有另一家法國公司的代表過來,我已經安排好了,你放心。看起來他給的比亞洲松露均價高,但你爺爺林子里的松露質量很不錯,長的大小也可以充歐洲松露。他一旦得了這批貨,可是按克賣。這老頭兒,當我小孩子那麼好騙?”

他辦事,她總是放心的,這是長時間合作下來的默契。

“我只負責簽字。”她舉起手,拇指,食指,中指捻成一撮,“還有數鈔票。”

分開的一年半里,云天藍已經了解她雖然動不動就喜歡說說現金,做做財小動作,其實卻是最不在乎錢的人。

“你打算用什麼價格問你爺爺收購?”這個問題,他不能作主。

“呃?”水青呆住。沒經過大腦就說,“最后成交價多少,全給爺爺就是了啊!”她本來就是為了爺爺奶奶,才認真去辦公司,找云爺爺,他還有葉爸幫忙的。

云天藍知道她不貪財了,但完全做白工,她真是天下第一朵奇葩,“然后呢,你怎麼支付包裝費,運費,人工,貨物保險,還有維持公司的日常運轉和下筆生意的成本,以及員工的工資?別告訴我,你開這個公司,就是為了一個人做一筆生意,沒考慮過將來。”

“我只是覺得賺自家人的錢,好像說不過去。”她習慣向家人和朋友付出,而要賺錢,也賺不認識人的錢,心里不虧欠。

“親兄弟明算賬。”云天藍的態度比較客觀,“應該和所有的供貨商一樣對待,否則將來有問題的時候,拿不出解決的合同和條款,搞得大家尷尬,更影響感情。和你爺爺簽合約吧。”

水青被云天藍一點,就通透,但還是猶豫。

“由我出面。”看她和她爺爺奶奶那麼親,他可以來當惡人,“以成交價600美金為基礎,我用200美金的價格來收購。”

“太狠了。”水青大叫起來。

“按年產量800公斤來算,就是16萬美金。按美金一比八,128萬人民幣。黑松露天生天養,平時只需要看林子。就算到了成熟期,要找人幫忙采集,這里勞工那麼便宜,又是只做月余的短工,凈利百萬有余。你還嫌少?”有她這麼做生意的嗎?云天藍不理解。

“那就把清洗和包裝加工也交給他們做,等于為村里創造就業機會,一口價300美金。”她給碧空貿易留了一半,還想怎樣!

“220。”他加了一點。

“280。”她降了一點。

“240。”搞什麼,他也是為了公司利益。

“260。”爭什麼爭,她可是為了老韓家,才想拓展這條財路。

“250。”絕不能再高。

“250。”絕不能再低。

水青吐出口氣,才覺得有點怪,不好意思得微笑著,“我們這是窩里斗吧?”

“你才知道?要幫爺爺,干嘛從公司明面上走帳?可以等年底分紅,再自己給爺爺奶奶大紅包。要知道公司有公司的章程,它是獨立的個體,承擔獨立的責任,不是你隨心所欲玩的。”一樣在笑,云天藍的笑容睿智得多。

水青啞然。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32 AM

第72章 冷心腸 暖心腸

水青又上課發呆了。

馬塞爾最終敗下陣來。同意以650美金一公斤的價格收購,雙方已經簽約。路易斯先飛回法國,馬塞爾則在鳳凰村的爺爺家逗留,教韓家人如何采集,清泥和包裝,全程由云天藍陪同。同時,云天藍進口的十條松露獵犬也空運到了。馬塞爾這回相信云天藍半字不虛,想到價格雖然沒壓下來,但他仍有豐利可圖,也算雙贏。一周后,他確認韓家人已經掌握采摘等技術,才放心回了法國,準備在那里接貨。

云爺爺放下了永春館,爸爸工作上請了假,云天藍更是抽不開身,葉爸把會計和報關員借用給水青。而從葉爸那里聽說黑松露消息的葉陌離,居然翹課,死纏著水青爸爸帶他去長見識。害老爸幫他請事假,還很不好意思地對葉爸葉媽說抱歉。

事后讓她知道,狠狠罰葉陌離做了一大本習題冊。

身邊的人都忙得人仰馬翻,而她幫不上忙不說。還曾天真以為黑松露的收益應該都歸爺爺家。

云天藍的話她一直在想。

其實這是一筆很小的生意,如果光從金額上來看。碧空每公斤松露能拿到400美金,但扣去雜七雜八的費用,真正拿到公司帳面上的,可能和爺爺家的凈利差不多。而且公司只要存在一天,就會花錢。扣稅之后,就這點利潤還要放一大部分作為下個項目的成本。看似有賺,其實——唉,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可她呢,完全沒考慮這些。為什麼?這是她上課走神的原因。

重生以來,她總是幫著大家出主意,說白了,自己並沒有真正去經營一樣事業,只是熱衷于賺快錢。這種錢來得兇猛,讓她忘了真正的生意該怎麼做,真正的商人該怎麼做。

她告訴別人的一套套對這個時代還很新潮的經營理念,輪到自己,竟然忘得干干凈凈,只是一昧感情用事。

多虧云天藍給她補了一課,讓她知道未來該用什麼態度去創造。

腳踏實地。

如果她摒棄這個原則,遲早會慘敗到一無所有。

話雖如此,可是真得要做到親兄弟明算賬的地步嗎?她的情緒不太高昂,也不像以前那麼有信心,仿佛一直鼓著風的帆,突然空蕩了下來。

聽到下課鈴,水青和宋圓心走出教室。今天兩人一起上大班課。

“水青,下午沒課了?”宋圓心問。

“嗯,要不要去愛食坊吃飯?”吃能讓心情好,水青相信。

“我下午有兩節課,一來一回,還要等位,怕趕不及。”但是圓心微噘著嘴的樣子,其實是很想去的。

水青剛想說不用等位,她大衣的袖子被圓心狠狠拽了拽。

“水青,快看大帥哥。”圓嘟嘟,很可愛卻總是抱怨自己胖,又沒有毅力減肥的圓心,喜好有二:吃和看帥哥。

水青看圓心天真的女孩模樣,不由沖她一樂。

“看我干嘛?不能吃又不養眼。看我們前面,他簡直就是于晴席絹筆下的男主角,古裝的那種。”宋圓心還是看言情小說的年齡,說著話,又一次拽起水青的袖子,“啊,走過來了。”

水青要再不順應她的號召,袖子就要拽掉了。于是敷衍地看一眼,啊了一聲。

那位于大席大筆下的男主角,正是云天藍。黑色斜襟翻領中大衣,白色高領羊毛衫,同色筆挺瘦筒直褲,加上人高身材又棒,說是玉樹臨風也不為過。

他在她面前站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冷,膚色特別白,“課上完了?”

“嗯。可你為什麼會來我們學校?”在這里看到他,很驚訝。

“需要你簽字,聽你爸說下午沒課,所以過來了。”他為了公事而來,也順便參觀一下她讀書的地方。“先吃飯吧。”

水青拉著圓心,介紹給云天藍:“這是我朋友宋圓心。”

又對圓心說:“他叫云天藍,是——”一時找不到詞來解釋兩人關系。師兄,學武的事不外泄,生意伙伴,也很難被理解。朋友,好像又要親近些。

云天藍對宋圓心微微頷首,“我是她干哥。”

水青覺得這個好,又說:“我們正商量去哪里吃。附近也有家愛食坊,就在學校正門對面,走過去要三十分鐘。”

“開車五分鐘能到了。”云天藍走向教學樓對面的停車場。

“干哥?”趁有些距離,宋圓心羨慕得勾著水青的胳膊,“你真幸福。”

水青也不多說這個干親的復雜程度。看云天藍打開車門,先把宋圓心讓進去,自己跟著上了后座。

云天藍又幫著關車門。

圓心看到寶馬車的時候沒有說話,這個動作反而讓她暗贊對方紳士。和水青小聲說到。卻惹來一陣低笑,只被告知熟悉云天藍后自然就知道了。

車還沒開出校門,水青就看見蕓蕓在路邊,似乎被個男生糾纏,左躲右閃,滿臉不悅。

喊云天藍停車。下車時,還叫上了他壯膽,讓圓心在車里等。

“就吃個飯而已。”攔住蕓蕓的那個男生挺高挺壯,聲音有些嬉笑。

“我說過約了人。”蕓蕓的個頭被那家伙一擋,幾乎看不見,但聽得出語氣不佳。

“蕓蕓,就等你呢。”水青揚聲。

蕓蕓避開那人的虎背熊腰,看見好友,眼睛就笑瞇了,立刻跑過去。

那男的回頭一看,以為顧蕓蕓真約了人,有點意興闌珊,可馬上也跟過來,笑得那個皮厚,“要不,我加入你們吧。”

水青腦袋一晃,很親切地笑說:“只要蕓蕓的男朋友沒意見,我就沒意見。”她手指往云天藍那兒一點。

“啊。你真有男朋友?”那男生這下受到打擊不小。

“早跟你說過了。”顧蕓蕓馬上配合地挽住云天藍的手肘。

對于一個死會的美女,再喜歡,也有限度。那男生怏怏地轉身,回過頭又瞪了好幾眼,才走。

云天藍見人走遠了,不動聲色抽出手臂。他記得這個叫蕓蕓的女孩子,高中時和水青就是很好的朋友。既然如此,幫個忙也無所謂。

不過,該表達的一句也不少,對水青說:“你反應真靈敏,叫我下車時。就想到了?”居然笑得月色流動,明媚如水。

水青訕笑著,習慣性抓起自己的馬尾,捋過一遍,拉著蕓蕓就上車。

四個人從萬伊地下停車場上去,到媽媽愛食坊一看,果然很多人。

圓心有些苦臉,蕓蕓就說:“放心,只要有水青的話,總會有位的。”

圓心正想問為什麼,看見水青走進里面,就被一位穿著愛食坊制服的中年女子親熱地拉著手說話,接著招手讓她們進去。后來她才知道,這間口碑和味道一流的餐廳居然是水青家和鄰居家合開的,而大廚是迎新會見到的朱潔羽的媽媽。愛食坊里靠廚房干凈玻璃墻下有張桌子永遠被預訂,就是專門留給鄰居的。

才坐定沒五分鐘,都不用點,嘩啦啦擺滿了一桌。

“葉媽媽,別再上了,您要撐死我們呀。”水青見她還要去廚房,趕緊拉住。

“開學這麼久,也不來捧場,你羽毛媽說罰你吃不了兜著走。”葉媽媽如今是事業女性,眉眼精神煥發。本來頭疼葉陌離調皮不懂事,現在有青青帶著,讀書用功,說不定還能考上大學。她簡直是萬事滿足,心情舒暢。

宋圓心咋咋:“水青,原來你也會撒嬌?”虧自己崇拜她處變不驚,冷靜成熟的個性。

“只要是女人,都會撒嬌。”蕓蕓說了句至理名言。

“剛才攔你的是誰?”水青對好友的事很關心。

“體育學院二年級的,叫成波。約我好幾次,都被我推了,誰知他會在路上堵我。什麼借口我都用了,偏偏不肯死心。今天多虧你和云天藍,以后他應該不會再來煩了。”云天藍和水青的干親關系,蕓蕓聽說過。沒想到他突然回來。

“成波,擊劍部的部長,長得雖然比不上兩大校草,也算不錯。”說到對學校名人的熟悉,宋圓心有內幕。

“我不喜歡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也不喜歡繡花枕頭一包草芯子的人。”蕓蕓想了想又補充,“我要求很高的。”

宋圓心眼睛一亮,“長得不一定要好,但要誠實聰明。”

兩人邊吃邊湊著頭,從喜歡的類型聊到學校的帥哥排行,那個起勁。

水青看著對面兩個青春洋溢的女孩兒,就嘆口氣,“云天藍,你說,我怎麼就不能像她們一樣呢。”什麼碧空,什麼松露,統統不管,就單純當個為考試叫苦連天的大學生,多好。

“你如果是那樣,我就不會坐在這里了。”聽女生們談男生長相,他可完全沒興趣。

水青笑得很勉強,她有心結,揪著不太舒服。手托著腮幫子,吃東西有些心不在焉。

云天藍上次見她情緒低落,要回到兩年前的早晨,手上和腿上都有傷的那次。當著別人的面,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吃完了食物。

吃過飯,把蕓蕓和圓心送回學校,云天藍載著水青走了。

蕓蕓要去學生會找同學,和圓心一起走。

“水青有點奇怪。”連圓心都看出來了,“還有那云天藍也奇怪,都沒怎麼跟我們說話。”

“水青好像有心事。不過,云天藍就是這個樣子的。以前我們一個班,他幾乎不和女生講話。”蕓蕓見多不怪。

“可他和水青就很自然啊。”圓心說心里話。

“是啊!干親的關系,處理不小心,就變成親上親了。”蕓蕓背著水青,開兩人玩笑。

圓心連連點頭,直說相配。

那邊水青的閨蜜在八卦,這邊水青被云天藍帶到了一個地方。

一個她準備展翅的地方。



第73章 南木約 金玉約

“你怎麼知道這兒?”水青下了車。

腳下滿是落葉枯草。視野中風冷云漠,四周沒有人煙。南峪,她一心想要建設的地方,尚是一片荒蕪。

然而東面是蒼藍的內湖,過冬的候鳥成群飛舞。她身處南坡,陽光充足,高地勢擋去冬日清寒。西面就是江水和沿江公路,一路進市區,一路進大學城和H市。北面地大平坦,可建公寓,購物中心,高爾夫球場,兒童樂園,學校和醫院。

這塊地面積大到和一個小鎮中心差不多,將是家鄉政府歷史上賣出去的最大地皮。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水青站在這兒,血在體內汩汩熱流。

“我是你的合伙人,忘了嗎?”云天藍望著那條粼粼江帶,“韓水青,你考慮清楚。一旦買下這塊地,你就不可能當個單純快樂的學生。”

“云天藍。”水青深深鎖緊了眉頭。“那天回程車上,你對我說得那些話,我都明白。可是,我好像不能完全做到。只要想到要去和家里人討價還價,就覺得沒辦法客觀去談。這樣的我,還能不能把事業做好?”

原來在為這苦惱。云天藍收回遠眺的目光,落在水青的側面。她不是顧蕓蕓那種鉆石般亮麗的大美女,長相屬于清秀。除了那雙慧黠的狐貍眼,不能讓人一眼上心。但真要比喻的話,就像珍珠,光澤不夠奪目,可相處久了,就會覺得柔和,很舒服很貼心。再久一點,即使最耀眼的寶石也無法替代那份生命孕育出來的熱情珍貴。

明明善良是她的美德,她卻糾結與親情和金錢難兩全,而檢討自以為的無能。云天藍感覺到她的茫然,心受了震動,“覺得不能客觀,以后就避開。能有多大的機會和家人談生意?而且你以為自己是完美無缺,不會有弱點?只要有善意,哪怕占了一點點的位置,弱點就存在,所以不必全盤否定自己。”

“承包山地的事,你就處理得很好。南峪土地的開發案,目光長遠,而且利潤豐厚。雖然有私心,也沒關系。還有,你和我討價還價,可從來不手軟。”云天藍說到最后一條,就笑了。不妖不艷,只是真心而已。

“怎麼不說,我拿錢給你的時候也不手軟。”他那麼精明,能和老實厚道的爺爺奶奶比嗎?

瞬間,水青聽到心里冰雪消融的聲音,陰霾里見到了光亮。

是了,人無完人,人也各有不同。她遇強則強的脾氣對于無硝煙卻激烈的商場,其實正對了味。

“我想明白了。親兄弟可以明算賬,只要兄弟有實力,夠精明,能算計我,我就能算計他。我的弱點不是善良,而是遇弱則弱。以碧空現在的資本,在底層的底層,那麼我的弱點就可以忽略不計了。”吁出胸中郁結,她的眼睛又靈動閃光。

云天藍認為遇弱則弱就是善良。但水青既然振作了,他也不想再自尋麻煩。

“拍賣在下下周,我們一起去吧。”本想讓葉爸代表,可現在她想去了,“在這之前,得把你的名字放進公司股東欄里。”

他目光就帶了贊許,“要跟我明算賬?”

“不是。人心最難測。我怕將來自己變壞,賴你的帳,霸你的錢。”而且他也給了她書面的股權證書。

“你不會。”他了解她,雖然不是全部,卻也足夠深。

“這麼篤定?”她一旦擺脫自加的束縛,仿佛連靈魂都要飛舞。

“韓水青,我也有弱點。”他的語音藏了沉重,和她跳脫的靈動截然不同。

水青一怔。

“如果有一天,我因為這個弱點而喪失良心,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云天藍生命的一部分囚禁在過去的故事里,他還不想說,對任何人。但至少,這個女孩,他信任她。

水青靜靜聽著。

“無論用什麼方法,卑鄙的,惡劣的,傷害的,不惜一切你都要阻止我。”他漂亮的眉目中透出無比的堅毅,告訴水青,他是認真的。

“為什麼是我?”她琥珀色的眸子直視著他的。

他沒說話,只是和她一樣,望著她的眼睛。她沒問他的弱點是什麼,她也沒問喪失良心的事是什麼。她只問為什麼是她。

風吹在兩人之間。因為在坡頂,有些猛烈,翻飛著各自大衣的衣片,啪啦啦,啪啦啦,拍碎了時間凝固的步伐。

水青笑了笑,咬著右唇角,“好。”

他要的,就是這個字。

上車后。

“云天藍,上次你怎麼翻譯暗香浮魂這四個字的?”她要秋后算賬。

“沒什麼,只說你是牛吃草,完全品不出味道。”剛才那段對話,音已消。

“云天藍——”

從車窗里飄出來的,是捉弄,是嬉戲,是和家人一般無二的隨意知心。

當九百公斤黑松露送達法國,錢全部到了碧空的帳上,水青高興得大叫。這是碧空成立后的第一筆生意,意義不同一般。她給臨時調來幫忙的黃娟,張華和韋明都開了工資,還加了一筆小小獎金。云天藍要薪水的時候,她卻沒搭理,說股東不拿工資。只等年底分紅。云天藍笑她吝嗇。

爺爺那邊,她也付清了款項。收入近兩百萬,簡直是一夜暴富,把老韓家震了翻個兒。村里人人羨慕,還有電視臺來采訪。

當爺爺告訴她,云天藍跟他說了法國公司開得實價,而對云天藍開給老韓家的價表示非常滿足,水青是驚訝的。她沒想到云天藍居然說出實情,同他一貫精明的形象完全不符。

去問云天藍,他淡淡說一句怕她鉆牛角尖,所以才破例說了。好在韓家爺爺識大體。還恨不得少拿點兒,可以多給孫女賺,讓他明白了水青慷慨大方的血脈傳承從哪里來的。

一忙一賀之間,就到了南峪拍賣這天。葉爸會從公司過去,水青和云天藍各騎著山地車,往市政府大樓去。

“我敢打賭,騎自行車去參加拍賣的人,就只有我們倆。”水青想想,今天要拍賣六塊地,除了南峪,其他都在市區,能去喊價的,當然不可能買不起車。

“是誰說要低調的?”云天藍斜睨一眼,她騎車的姿勢有些僵,“你很緊張?”

“有一點而已。”她不否認。南峪勢在必得,可又沒見識過拍賣土地,她不緊張才怪。“我們是不是該考慮拍賣策略?”

云天藍洗耳恭聽的樣子,他心里正好也有想法。

“南峪是第三個,前兩個我們可以舉個牌,出個價,應應景,不要讓別人覺得我們只要南峪。你想,攤上沒人看,東西再好,也抬不高價錢。一旦有個客人,而且還看了很久,非要某件商品。其他人的反應就會上去看看,甚至也要買那個客人看中的東西。我可不想被那樣的人抬高價錢,白白多花錢。”

雖然知道她時不時冒主意,可每每聽到,云天藍還是忍不住在心里佩服。她才十八歲,思慮卻總周全。按理,她沒有地產方面的經歷,不像他還隨同爺爺和父親參加過不少這樣的拍賣。

“讓葉叔叔舉牌吧。”他等于同意她的策略。

“怎麼看,我們都像葉爸的跟班,還是乖乖觀摩的好。”她才不要喊價。一喊一個百萬出去,自己會心驚肉跳。別人喊。跟她看著無關。

兩人話也不多,只是不緊不慢得騎著,始終並排,已經看到了市政府的大門。一輛黑色奔馳從他們身邊開過。

簡蒼梧略過一遍文件后,就還給秦秘書。

“蒼梧,你舅舅正在趕來。不過還好有你,要不然我真不敢負責。”秦秘書這麼說,卻又擔心,“你爸爸知道的話,會怪我們了。”

“他在德國知道墨桐,她就快比賽了。”簡蒼梧冷清清說著。

秦秘書想到簡蒼梧才華橫溢的妹妹簡墨桐,就暗自嘆口氣。同樣有小提琴比賽,雖然此比賽非彼比賽,一個國際級,一個省級,但簡父去了女兒那兒,還不是偏心!

“蒼梧,你比賽準備怎麼樣了?”父親不關心,那麼母親這邊來。“需不需要找個名師?德國,奧地利,法國,只要你給出名字,你舅舅說了,一定請過來。”

“不用。”簡蒼梧無所謂得拒絕。車里有些悶,他往車外看。

正是紅燈,車旁停了一男一女,騎同款山地車,有說有笑。

簡蒼梧的目光慢慢凝在了女孩子身上。白色呢絨超短上衣,露出半截紅色緊身毛衣,藍色牛仔褲,帶了雙絨線手套,笑得很開心。

韓水青。他和她見過好幾次。

一次,她像個鄉下丫頭,趕著小豬,對陌生人謹言慎行。一次,她跟蹤出墻的鄰居,哭到稀里嘩啦。一次,她明顯遭人設計,手足無措又生急智。最近的一次,她誤闖音樂學院專用圖書室,不卑不亢且淡定自若。

他以為她再多變,也該見識得差不多了。沒想到那些生動的表情,抵不過她此刻一個燦爛的笑容。

簡蒼梧看得出神,心跳有些過速,卻只是不自知,蜷起了手指。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34 AM

第74章 黑白線 青彩線

“蒼梧,蒼梧,快到了。”秦秘書以為他又被父親忽略而生悶氣。趕緊找個事情來說。

簡蒼梧這才收回視線。

綠燈亮,車開了出去。微微迫使自己深呼吸,他沒有回頭。

腦海中,出現得並非那張笑顏,卻是她在酒店泳池邊和那出墻女人冷靜而讓人想叫好的對話,還有漂亮得將三個大男人甩進泳池的利落身手。

他當時在一片玫瑰墻后喝咖啡,所以很巧,趕上了精彩。

很多人說音樂家熱情洋溢,其實,那是對音樂,而不是對人。學音樂的人多是孤獨的,因為情感寂寥,就習慣從音樂里獲得補足。音樂背后都是故事,情感的故事。

他常年拉小提琴,也許放在音樂上的感情太多,在生活中情緒少有起伏,對一切皆淡然。而韓水青的出現,就像一道彩光,帶著鮮艷的對比色,沖擊了他的黑白世界。

原來,他也是會有新奇感的。簡蒼梧將韓水青輕易歸類。不願再分心。

可是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里,又見到了她。

“來的年輕人真不少。”他隨意再翻資料時,秦秘書在身旁感嘆,“長江后浪推前浪啊!”

來得了,不見得和財富或者能力有關系,他想著就抬起眼。

迎面而來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韓水青。而另一個,應該就是騎另一輛山地車的人。剛才沒費心思,現在看居然是十分出眾的人物。穿著普通,卻從頭到腳的英國貨。這個牌子,也是自己最喜歡的。

他沒興趣認識這個男子,卻很想知道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和韓水青並列而行。

那人好像感應到他的目光,不經意兩人視線相觸。對方如英國紳士頷首,他也略點頭。而那人身邊的韓水青根本沒朝他這邊看一眼,轉身就進了一排座位,和一個中年男人打招呼,又笑得眉眼皆開。

韓水青沒看到他,簡蒼梧突然有點煩躁。

那頭韓水青把她和云天藍商量的事情告訴葉成,請他代表兩家公司舉牌。

葉成一面點頭,一面半開玩笑,“不小心開價過頭,買下來我可不管!”

“葉叔,能開出來的價位,當然是我們可以負擔的。這幾塊地都不錯,真買到了也值。”碧空暫時租了葉成公司的一個辦公室。云天藍因為處理松露的事,常常在他公司里,所以兩人也熟了。

葉成看了看兩人。在別人眼里還是大孩子,卻將成為商界新生源力量,或者說已經是了。經過這次黑松露采購案,若說水青還需要歷練,這云天藍完全能獨當一面,事事周到,滴水不漏。老天放了這麼兩個優秀的孩子在眼前,他為人父母的,也只好干羨慕,又嘆息自家的兒子不知何時開竅。

拍賣開始了。第一塊地,城北紡織廠舊地,面積十萬平方米,地處繁華市區,起價八百萬。

“九百萬。”黑西裝,條紋領帶,一看就是大公司精英,滿臉自信。

“東皇集團的秦秘書。”這時候需要的就是葉成這樣的老將。

水青平眼一瞧,看見秦秘書旁邊那一位,“是他?”

簡蒼梧,白襯衫黑西褲,衣著正式。神情很淡。

“認識嗎?”云天藍一進來就注意到他,氣質和眼神不同一般。就像是水,該是柔和的,卻在底下洶涌著。

“嗯,簡蒼梧,和我一樣,讀陌大音樂學院。”想起來東皇酒店的員工對他態度恭敬的不是一點兩點,水青就說,“可能是富二代。”

“富二代?”雖然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倒也易懂。云天藍也會看人,“他和我喜歡一個衣服的牌子,應該條件不錯。”

水青可不懂這些,笑云天藍,“我看你的衣服像是咱們這兒小商品市場里買的。”

云天藍知道她有時候喜歡無厘頭敲敲人,不在意,只問葉成:“東皇規模如何?”要先了解潛伏的對手。

“東皇集團還算很嫩,成立也就幾年的功夫,去年在香港上市。但東皇集團的老板是金陽財團董事長的小兒子,雖說本人也很能干,但有了這一背景,自身有沒有才能,就不重要了。”葉成對水青和云天藍解說。

“金陽。”水青聽過這個財團,是銀行業巨頭,分行開遍世界各地,“云天藍,英國也有它的分行。”

“我聽過。”云天藍當然也有耳聞,“不過在英國,它的業務不大。”

“主要集中在亞洲區,就這樣事業也夠大。金陽在國內排不上號。因為四大國有銀行。即使如此,提到外資銀行,咱們做生意要轉外匯,它還是第一選擇。而且最近美國那邊也發展得很好。”葉成說到這兒就有些不解,“照說金陽財團那麼大,兒子為什麼要另起爐灶?”

“就像葉爸您說的,金陽在國內發展受限,銀行不行,別的總可以吧。如今可正是好時候,中國經濟騰飛的開端,誰搶得越早,越有利。”水青也正在趕這波巨潮。她算想明白了,想要當米蟲,先把米屯裝滿,這個過程是漫長而艱辛的。

“也或者這位富二代不想依靠家里的力量?”葉成猜測。

“那他也不會讓人知道他是誰誰的兒子了。”水青想,難道簡蒼梧就是這個富二代?東皇成立幾年了,他看上去不過二十,除非同云天藍和她一樣,早開始籌謀。“葉爸,金陽老板姓簡?”

“姓白。”葉成訂閱財富雜志。

水青就想到白子西,應該沒那麼巧,他的父母是著名醫生,卻不是富豪。

“兩千萬了。”云天藍打斷有點走向八卦的對話。

葉成的牌子舉了兩次。在喊過一千五百萬以后就放下了。所以競爭的還剩下兩家,一家東皇,一家是本地的房地產發展商。

價錢到兩千萬時,本地那位早禿的老板頭上開始見汗。同時水青留意到,秦秘書舉牌時,都會垂頭對簡蒼梧說句話,然后才開價。簡蒼梧回應秦秘書的動作只有兩個,點頭,唇動。

“你同學很能干。”云天藍顯然也看到了。

“絕對和東皇的老板有關系。”水青語氣肯定。

最后成交價兩千兩百萬,地歸東皇。

第二塊土地,也是市區里某家工廠的舊址。這次。云天藍讓葉成堅持到兩千九百萬,成了和東皇唯一叫板的對手。

輪到葉成流汗。云天藍每拉一下他的袖子,他舉牌時,就只能拼命給水青使眼色。他至今不清楚兩人的實力,可無論如何,這個價也太高了。

水青假裝沒看到。她對這次拍賣的地都很有興趣,不過權衡自己的實力以及喜好,比較偏向南峪。但現在出現了異數——云天藍。他在英國的工程沒拿到,手上就有資金閑置。以一千多萬換到20的股權,她推測至少有一億以上的資本坐在那兒發霉。所以她一點兒也不急,不但不急,而且可以說氣定神閑。錢不是她的錢,買到了卻在她公司名下。她的笑銜在唇邊,就有些忍不住。

簡蒼梧看過來時,水青無聲說了個嗨,但沒敢招手,怕被人誤以為喊價,平白多個百萬。

簡蒼梧有種感覺,韓水青和那個年輕男子同舉牌人不是下級和上級的關系,而且恰恰相反。但他看不出明顯的證據,唯有水青越笑越深的秀氣臉龐和她身邊同樣在笑,卻美得妖嬈過分的男子。

“蒼梧?”秦秘書猶豫,已經超過預算四百萬。

“繼續。”簡蒼梧不再看兩人,那讓他心浮。

“三千萬。”秦秘書明白簡蒼梧說話的份量。

“你同學是重量級的。”云天藍在這麼緊張的時刻,還有心思描述。

水青斜斜看他一眼,“專心。”

“算了。”云天藍放棄,沒有再去拉葉成的衣袖。

“可惜。”她免費的地啊!

“讓你空歡喜一場,真不好意思。”云天藍深表遺憾,又哪里會不知道她的小算盤。

葉成大大松口氣。兩只小的玩得高深,他甘願當傀儡,無視之。

水青側眼去看簡蒼梧,東皇連拍到兩塊地,他卻並沒有高興的神情。那個秦秘書也一樣,面部表情嚴肅。

“為什麼他們不高興?”如果是她買到南峪,她會跳起來。

“因為拍賣還在進行,他們應該還有目標。”云天藍客觀的解答。

“胃口好大。”她說完就發現一個問題。為什麼前世她沒聽過東皇在家鄉發展?如今不僅有酒店,還要開發地產。她的未來變了。所以連家鄉的未來也變得面目全非了?

水青還來不及發愁,南峪的拍賣開始了。

她坐直腰板,想想還是放松,靠在椅背上。

“小松餅,做得好。”云天藍來句不倫不類的話,針對她的坐姿。

水青就想起當初兩人賽車,她作了個大拇指朝下,鄙視他的動作。后來再見他時,他就叫她小松餅。

那時,她渾身是膽,意氣風發,全因為他是陌生人。如今他這麼說,是想為她增添勇氣吧?

水青研究過參加拍賣的公司資料,記得這塊地是被H市一家小型房地產公司拍去。她當然不可能知道拍賣過程,但十年后媒體就南峪的發展出過一個專訪系列,這家老板得意地說,他當時慧眼識地,也慶幸沒有遇到競爭對手。照這麼看,想拍這塊地的人不會多。

她心定則安。



第75章 一戰棄 一戰逢

南峪起拍三百萬。

水青這邊以靜制動。看到六百萬時,只有兩家公司在出價。而且不是很積極,考慮很慢,舉牌也慢。就像剛剛兩場抽光了大家的錢包,突然陷入經濟困窘的狀態。多數人已經開始看下個地皮的資料。

東皇沒動。

簡蒼梧沒動。

很好。水青心念才轉,葉成的牌子舉了起來。她看見云天藍大手覆蓋在南峪的照片上,拇指撫過朵朵白云。

“七百萬。”葉成沉穩出價。

突然加入,而且是之前和東皇較勁的對手,削弱原本不高的斗志,一家干脆放棄,另一家猶豫喊出八百萬,神情已經后悔。葉成也不急,等了一會兒才喊九百萬。

價格停了。

簡蒼梧在葉成出價的那一秒,問秦秘書:“為什麼我沒看到南峪的資料?”

“那塊地離市中心遠,沒有基礎設施,幾乎是無人區,十分荒僻。考慮到前期投入成本,地大,預算也大,老板否決了。”秦秘書從文件夾里抽出南峪的資料,遞給簡蒼梧。

簡蒼梧一目十行。看完時,黑海凝晶的雙眸已無法掩藏光芒。他下意識望去,水青的姿勢隨意閑適,仿佛拍賣的土地對她而言並無意義。他甚至看不到第二塊土地雙方互不相讓時,她那種看好戲的神情。

他漏看了哪里,錯過了什麼?為什麼會覺得所有表象透露的,都不是本質。他的視線細細掃過去,就落在她纖白幼圓的指尖,因為雙手攏得太緊,沒有了紅潤。

“舉牌。”簡蒼梧對秦秘書說。

秦秘書一驚,以為自己沒聽清,連忙低聲問:“什麼?”

臺上已經喊到了九百萬第二次。

簡蒼梧伸手拿牌,舉起來,聲音不高,但清晰:“一千萬。”

東皇出手了。

人人小聲,卻議論紛紛,形成了低飛在水青耳邊的嗡嗡。她真想用巴掌一個個給它拍滅,順便把那只最大的,她本來還抱著感激之心的家伙,也一塊兒滅了。

有這樣的人嗎?紅艷艷的果子已經快到她嘴邊,也聞到清新的香氣,他一個動作,三個字,就讓果子回到桌上,而且還打上蠟,發著光,比之前漂亮數倍。引人貪欲。

他不僅挖墻腳,還拆墻!

“同學?”云天藍無聲笑著。

“我不認識他。”水青沒好氣地瞪他,卻是一愣。

水墨的郁眉如蒼山翠拔,鳳眸斂光卻飛起,唇角勾得妖俊,笑容華麗而濃郁。她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但她知道簡蒼梧挑起了他的戰氣,因為眼里的金已急驟成暗,笑意眷深,也停止不了那片狂潮。

“云天藍。”她吶吶吐出他的名字。

葉成此時喊,“一千一百萬。”無論心里有多緊張多無奈,至少表現得相當冷靜。

三人皆從容成穩,以及東皇強大的背景,令心思動了的人們暫作觀望。

簡蒼梧手機在震,他看著屏,無號碼顯示。他這個號只有家人知道,那麼這個電話就極有可能是遠在德國的父親或者墨桐打的。因此他接起來,想要在最短時間內結束通話,順便指示秦秘書繼續出價。

“一千兩百萬。”秦秘書雖然不懂簡蒼梧想買南峪的原因,但他是老板和董事長最疼愛的外甥和外孫,自己領他家薪水。當然照他心意。

“一千三百萬。”葉成穩穩加價。到這時候,急也是徒勞。

云天藍認為水青選擇了很好的合作伙伴。葉成老練,重情重義,又懂得變通,交游廣而見識闊,實在是南峪項目不可多得的助力。

水青卻在盯著簡蒼梧,她要試驗下,是不是眼睛噴火真能把他燒出洞來。結果能不能燒,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簡蒼梧臉色突然變了,淡淡無波的神情充滿了驚愕,膚色白皙到慘。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站起來,大步流星往外走去,手機始終貼緊耳朵,一言未發。

秦秘書顯然也和她一樣,不曉得發生什麼事,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然而拍賣會還要進行,在人們尚竊竊私語時,南峪以一千三百萬成交,土地使用權歸碧空和阡陌公司所有。

對于這個急轉直下的戲劇性結果,水青並不高興。她不但不高興,還很生氣。就因為那家伙心血來潮橫插一杠,莫名其妙,讓她多花四百萬,松露的利潤全都填進去還不夠。

云天藍更多得是失望,說道:“態度認真點來一較高下,輸了,我也心服口服。現在人突然跑了,感覺我們勝之不武。”男人喜歡挑戰,難度越大。對手越強,越刺激。

“我只心疼多出的四百萬。”很冤枉的一大筆錢,水青癟著嘴,眉頭褶皺成小川。

“多出的錢算我的。”云天藍眼睛在笑。

“他明明是音樂學院的,為什麼跑來買地?”藝術家完全和這個場合不搭調,水青不太明白。

“我們應該慶幸他沒繼續。”葉成感謝老天。

云天藍和水青都沒有反駁。說實話,兩人沒法確定,如果對方沒有突然退出,是否有勝算。東皇集團身后有金陽,而他們只有自己。

無論如何,南峪買到了。

在第四塊地拍賣前,秦秘書一個人回來的。拍賣過程中,他一直拿著手機和人通話,應該在接受指示。不知是不是因為遠程遙控的效果不如現場,還是競爭白熱化,東皇連失兩次機會,只拿到最后一塊。但六塊地,東皇占三,也算大贏家。但秦秘書的臉上憂心忡忡,愁云不散。

只是,電話那頭的人並非簡蒼梧,水青有種感覺。

因為下午還有課,她把車停在永春館。就坐大學城巴士趕往學校。

經過南峪,雖然有些波折,卻最終塵埃落定,真正令她感受到了喜悅。那種心情,來得洶涌,來得澎湃,必須用手壓著狂跳的心臟。

經過生死之劫,離鄉背井那麼多年,受盡人間冷暖百態,重生后的今日,她有了扎根的地方。

天很藍。云很白,就是有那麼點不一樣。天空下的南峪,很快會有一個小小家園。她可以窩在那里,看飛鳥,看落霞,看江水漲落,看日月梭織。她可以走在街道上,聽各家長短,聊大城小事,享受良辰美景,嘗到美味佳肴。

眼睛眷戀著土地,有家鄉的水,有家鄉的風,也有家鄉的人。親人,友人,未來還有戀人,愛人。她小小鼻子酸楚,琥珀眸子蒙上淡淡水霧。

哭著,卻笑著。

追朔著,卻遠眺著。

未來,到底有多少期待。

她期待的是美好,決不會是麻煩。然而,她還沒進教室門,就被麻煩截個正著。那個煩當然不會自以為麻煩,大概跟本性有關,哪怕笑得跟天上太陽一樣大,她都覺得花里胡哨。聽麻煩說話,真是更麻煩,她想就此遁地。

“怎麼樣?”這個麻煩就是徐燃。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她一耳進一耳出,有聽沒記,“而且學生會的事,我說過八百遍了,沒興趣!”

“你真的一個字都沒聽見去,對吧?”徐燃不敢相信這女孩子忽略他到這種程度,太傷自尊心。

“所以你就不要說了。”水青往墻邊擦去。

徐燃漂亮的手就出現在她側臉,“韓水青,就一次。”湊近。湊近,魅惑,魅惑。

“不知道你說什麼。”她接著裝傻充愣,手肘抵住,保持安全距離。

好吧,她聽懂了,也記住了。蟬樂隊有個現場演唱會,演出的效果會決定能否和大唱片公司簽約。因為公司讓他們準備至少一首英文歌,他就想找她合唱。哈,他真看得起她。

“你很會明哲保身。”狡猾得像只狐貍,再精明的獵人也抓不住。

“這叫有自知之明。”水青瞪完就發現自己上當了。

“你真得很會裝。”徐燃俊目里閃過得意,“還說沒聽懂?”

他今天頭發沒扎,及肩黑發帶著那一縷亮白。發質好到讓人嫉妒,而且襯著他無暇的一張臉,配合在一起就完美的五官。就像天使,不知從何而來的魅影,染壞了潔白的羽翼,只能在人間流連。因此看似陽光般明亮的氣質,卻迷惑了眼淺的人們。似火的笑容,如冰的心。

“誰更會裝?”她身邊老是有不平凡的人逛來逛去,多他一個不多。

“啊——碰上了一個狠的,我也沒辦法。”他變了,釋放出內在的惡劣因子,陽光消失在猖獗的影子下,“你可以不答應,但我會整你。反正我這個人,公報私仇,最拿手。要不,給你時間,考慮下?”

她還需要考慮嗎?都威脅到眼對眼了。但就這麼答應,她不願意,“除非——”

他眼睛里冷冷冰意,語氣卻熱絡,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除非什麼,小青青?”

她打個寒顫,雞皮疙瘩凍住,膽色卻依舊不減,“你能把頭發剪了。”中指食指一夾,哢擦。

四周不斷有同學經過,好奇的目光持續射過來。

她手里抱著書,縮在墻邊。他長臂當車,視線居高臨下。

“以為我非你不可?”有人敢打他寶貝頭發的主意,他挑高眉。

“我也不明白啊!所以請讓路。”她在高氣壓下,仍然微笑。

這一刻,逢魔!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48 AM

第76章 剪刀手 推瀾手

第二天,水青和宋圓心在圖書館里做功課。

“圓心。徐燃很寶貝他的頭發,是不是?”她低聲問。

“就算他不寶貝,歌迷也會替他寶貝的。”圓心重重點頭,“徐燃的頭發是他的坐標,發在人在。哪怕人再多,一眼就能看到他。”

媽呀,這位是鐵桿粉絲。發在人在,那要是發不在,人豈不是亡了?水青嘆服之余,盡好朋友的責任,旁敲側擊她不要癡迷,“這麼受歡迎,他應該有女朋友吧?”

“好像沒有。不過謠言很多。今天傳這個,明天傳那個。只要和他單獨出現過的女生,就會被傳是他的女朋友,但很快不見啦。”

是嗎?這麼說那位在半球體里她莫名替代的,驚鴻一瞥的女孩,只剩下婀娜多姿的背影了?可憐!

反正不管怎麼說,徐燃都不會把頭發剪了,水青安心。她昨晚做了個噩夢,見徐燃自己剃成個光頭。滿眼血絲,手拿剃刀,追在她后面,要以發償發,嚇得她大叫,把隔壁房間的寶貝都驚到了。

其實她那條件,純粹胡說八道,只是當借口拒絕他而已。

專注寫功課,水青很快兩耳不聞窗外事。她已經養成聚精會神學習的習慣,將時間利用到最大,學好一門再下一門,不能貪多,否則什麼也學不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手肘被人用力戳,她沒理會。放任了,卻像小雞啄米似個不停。

“圓心,等我做完功課再說,還差一點點。”她正忙著收尾,頭也不抬。

騷擾沒有了,但有人在驚呼抽氣,而且傳染一般,越來越多,此起彼伏。她每寫一個字,就被漸漸涌過來的驚呼打斷一次。不到十次,腦袋里本來成形的句子散光了,不得不擱筆。

先看見圓心的一指禪,剛剛用來戳她的。現在正抖得有些神經質。再看圓心的表情,嘴張得誇張的圓,眼睛暴凸,沒有在呼吸的跡象。

水青想看看到底多了不起的事,讓人要麼倒抽氣,要麼不出氣。她才轉了半個身子,視線里撐進強而有力的雙臂,帶進一片陰影。漂亮如修竹,指尖如雨后春筍。依她看,這真正是他徐燃的標志。

“徐燃,你有完沒完?”她的耐心是有限的。順著去瞪他的臉,她人跳了起來。

徐燃的頭發沒了!

不,不是沒了,是剪了。他那頭漂亮的連她都會嫉妒的黑發,削短,打薄,層次錯落,真的成了短發。沒有長發那種瀟灑和搖滾風格,但短得酷味十足,盡顯臉型,突出五官的立體感。竟然完全不輸給長發,反而更明亮耀眼。

徐燃沖著水青一笑,居然沒有魅惑的影子,燦爛得讓她心里發虛,“怎麼樣?”

“徐燃,你傻了是不是?”水青太驚訝,說話忘了跟他耍花腔。

“你想賴帳?”徐燃笑容的亮度不變,眼眸里高深莫測起來。

“真話假話你都分不清?”水青不知道他竟然當真,而且還付諸行動。不是傻,就是腦袋壞了。

“韓水青,不如我們出去談?”徐燃說完,手臂往桌外一推,轉身走了。

“以為會長最出色的就是他的長發,沒想到今天才見識到廬山真面目,他真是太好看了。”圓心的崇拜屬于大眾性的盲目。

水青明白不出去是絕對不行的,于是收拾課本,胡亂掃進書包里,“圓心,我先走了,以后跟你解釋。”

圓心揮揮手,目光越過她,送偶像的背影。

徐燃走出圖書館。水青不知道他去哪,喊他也不聽,只好跟在后面,一直走進學生會,又進了上次她領獎杯的文藝部。

“你什麼意思?”水青一見沒人,就把心里疑問攤開,“無論我是不是自願,都當過你的擋箭牌。無論你出于什麼原因設的陷阱。我也落進去了。你不感激我,我無所謂。你報復我,我雖然莫名其妙,也認了。設計陷害我一次還不夠,還想再來一次?”

“這次,只想請你唱首歌。”徐燃說這話時,表情是誠懇的。

至于是誠懇的心,還是誠懇的臉,無法判斷。

“所以就更奇怪了。”水青簡直搞不懂,“為什麼是我呢?要說專業的,音樂學院聲樂系有的是美妙歌喉。要說英文好的,意大利歌劇如果是小菜一碟,相信都會對我不屑一顧。你大會長要找超女,只要一張通知,文藝部就得安排時間面試一排人。”

“超女?”他沒聽懂。

啊呀,一不小心,把超級女聲說漏嘴,水青立刻補充,“超級完美的女聲。”

他不置可否,坐在椅子里,轉個圈,“蟬樂隊連我在內四個人,都不是音樂學院的。不用科班出身的人。這是原則。”

“奇怪的原則。你們是要證明即使沒有系統學過,也比他們優秀嗎?”這麼目中無人,也太驕傲了,水青牽動嘴角。

“不用證明,事實如此。”他果然很驕傲。

“就算這樣,我們學校人才濟濟,還找不到一個好的英文歌手?”而她,算哪根小蔥小蒜?

“演出在下周五,聖誕平安夜。你以為我們還有時間挑人嗎?”徐燃十指叉過短發,“還好,剪頭發不用多少時間。”

沒得挑。所以勉為其難就她了,是吧?水青無語。

“需一首英文合唱,你想一下,明天告訴我。我們還有別的曲子,所以這首歌只能放在明晚練習。沒有彩排,直接平安夜上臺,你自己得多花時間。我們會爭取在演出前晚最后排練一次。”徐燃指指水青身后的門,“現在,你可以走了。”

“我只會唱那一首英文歌。”水青最后嘗試甩脫他。

“記住,明晚七點,準時在這里會合。如果你不來,我的頭發會化成冤魂去找你的。”徐燃光亮的氣質,無論有多少惡劣,都被遮掩。

難道這就是她昨晚夢的預兆?水青失笑,“明天周六,我又不住校,晚上出來不安全。下星期三吧,我那天下午沒課。”徐燃能剪頭發,她就能濫竽充數。

“你要求還真多。”他算是答應了。

水青心想,要是蟬樂隊簽不成約,可跟她沒關系,全怪主唱自作主張。

“她走了,你們還不出來?”徐燃在水青走后,向身后說道。

嘻嘻哈哈跑出來三個男生,是蟬樂隊的高歌,阿健和小山,分別擔任鼓手,鍵盤手和貝司手。

“燃,我們也想知道為什麼非她不可?”阿健搞怪鬼臉,“你女朋友有舞臺經驗,又是英文系高材生,難道比不上韓水青?更何況她自己報上名來,你該不會又要借人甩人吧?”

“她跟我分手了。”徐燃很無聊,也不想多聊的口氣,“對韓水青,你們不好奇嗎?即興發揮都這麼出色,要是給她時間準備——我很期待哪!”

“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那種青蘋果的。”高歌搖頭。

“我本來就不喜歡。”徐燃沒覺得高歌錯。

“我以為你還想整她。”小山接著高歌的搖頭。

“我也沒說不整她。”徐燃的笑容就深奧起來。“她要是不知道我們樂隊只唱自己的原創,真拿overtherain波w來合唱,我一定會好好跟她合作的。”

三人相當同情即將倒霉的某人。

水青可不是他們想象的那麼沾沾自喜,盡管在別人眼里,能和徐燃對唱,是一種榮耀。她的個性中謹慎占第一,即使天上掉餡餅的事,也要再三確認,才會決定下一步。因此徐燃哪怕說得天花亂墜,她也只聽三分。而內心深處認為,平安夜演出應該是真的,但是否一定要一首英文合唱曲目,令人懷疑。

平時聽宋圓心嘮叨,蟬樂隊每個人都能寫能唱。一個以輕搖滾和原創為賣點的團隊,唱片公司干嘛要聽不倫不類的英文歌來判斷簽約的可能性。

但,話是自己說的。只要那家伙把頭發剪了,她就答應上臺合唱。事情再小,說到自然要做到。可是,如果徐燃想要整她,絕對沒那麼容易。

英文歌,上次是沒時間。前世為了學英文,聽夜間情歌點放,流行的歌幾十遍下來,隨口就能哼哼。歌詞能記全得真很少,但也不是只有一首。

原創?她要真唱一遍彩虹,在國外就是侵犯版權。這時國內不講究這些,可是沖著蟬樂隊的名聲,她也不能唱現成的。

這年還沒有出來的英文歌,她自信能找到。只是有些愧疚,好像要剽竊的感覺。

回到家,寶寶和貝貝在廳里坐功課。她在廚房里邊準備晚飯,邊哼哼音樂。寶寶進來倒水喝,好奇看她一眼。貝貝進來拿零食,靜靜站了一會兒。

她把飯菜做好,到廳里叫人吃飯。卻聽到寶貝兩人正在哼她剛才的音樂,精準十分。

水青心一動。

“青姐姐,你哼得是什麼歌啊?好好聽。”貝貝嘴里就發出嗚嗚的音調。

“青姐姐,有沒有歌詞?”寶寶黑瞳亮晶晶。

這將是個好機會!水青笑著看著寶貝們,“想聽嗎?過幾天姐姐要上臺去唱,陪我一起練習吧,幫忙記歌詞。”

“好!”

金銀雙聲,若能沖上云霄,從此不需要別人的羽翼。



第77章 幸運的 霉運的

當圓心聽水青說要和蟬樂隊一起上臺演出。興奮得好像她自己能與他們合唱一樣,不僅口頭支持,還說演出服和化妝她都會幫著搞定。

水青看圓心熱情高漲,也不好意思打擊她的積極性。雖然她想都沒想過這些瑣事,但朋友能為她考慮到,還是很感激的。

不知道是徐燃運氣,還是水青倒霉。她剛買下南峪,應該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但和云天藍,葉爸商量下來,前期需要花很多精力進行規劃,而又臨近年終,工程最快也得明年開春才能開始。所以聖誕和新年這段時間,她能調整下節奏。要不然,徐燃真剃光腦袋,她也沒時間玩什麼樂隊。

很快到了星期三,她如約進文藝部。

一直以為小小一間辦公室,沒想到裝飾白簾布打開來,落地玻璃后面居然是十分寬敞明亮的練習室。架子鼓,電子琴,貝司,電吉他。還有一架大鋼琴,根本是蟬樂隊的專用地方。

四人大概正在練一首快歌,因為是隔音室,她聽不到半點音樂,只看他們上蹦下跳,甩頭擺尾。徐燃是之中外表最出色的,但其他三人各有特點,賣相也很不錯了。

無論私心怎麼不喜歡徐燃,看他光是練習就唱到流汗,還是不得不贊他的專心。這樣的人,將來容易成功。雖然性格很疙瘩,她最近卻發現越是出挑的人,越難讓人親近。沒辦法,外部環境把這些人寵壞了。不是說他們有多壞,而是要等相處過,熟悉了,才能展露真性情吧。

她在外面等他們唱完,徐燃看見她,才推門進去。

水青和高歌,小健以及小山互相認識后,聊一會兒,就有了一定印象。高歌面冷話不多。小健和小山很活潑。三人也極有默契,話彼此接著說,不讓她覺得冷場。

都是好人,水青心想。

徐燃喝完水過來,直接進入正題:“你想唱哪首?”

她也不跟他廢話,從包里拿出一張紙。攤平,往他手里一放,“就這首。”

“彩虹之歌可不行,不符合蟬的風格,也很難男女對唱。”那本來是孩子唱的,他只不過沒跟她事先說明而已。

“所以就這首啰。”早防著他呢,水青指尖點著他手中的歌詞,“你看看,不會唱我不負責。”

他不會唱?徐燃向來自負在語言和音樂方面的天分,又關注國外流行歌曲榜單,如今居然被一年級生挑釁,他冷哼著就去看那首曲子。

第一行就讓他變臉。他沒見過這個歌詞,看到底,也不知道是哪首歌。

“歌詞不工整,韻律不符合,你要編,先學習一下的好。”他把紙遞給高歌他們,三人輪流看一遍,皺起眉。

“不過讀下來還挺美的。”小山抓抓頭。

水青拿回歌詞,誰說不工整?英文歌詞的工整和中文不同,有時只看最后字的元音發聲。有時隔開兩三句才回到主韻腳。需要配合旋律和節奏,體現整體感,又要有獨特元素。

她清清嗓子,單手輕打拍子,就這麼唱了起來——

你能聽見我嗎?我正在和你傾訴

穿過河流穿過深藍的海洋,

在無垠的天空下,哦我的,寶貝,我正在努力

男孩我在夢里聽見你,

我感到你的低語纏綿穿透了海水,

我把你和自己同放在心間,

生命如此艱難時,因你而被安慰。

多幸運,和我最好的朋友相愛,

多幸運,我一直站在這里

多幸運,我終于回家……

唱到后來,水青干脆閉上眼睛,享受著旋律在低低起伏轉折,每一聲獨立卻深情銜接,氣聲鼻音轉換完美。音不高,但難在音調的跳躍。

喜歡這首歌,因為美妙到令人幸福的歌詞。喜歡這首歌,因為一個人,一個她在今世已經放下的人。

水青再睜開眼時,映入四雙全神貫注的眼睛。

“這首歌叫什麼?”看著最安靜的高歌第一個出聲。

“LUCKY。”她重生前,最愛的男女對唱情歌。

“原唱是誰?”小健想立刻去買唱片。

“原創的。”原唱會出現在十年后,嘻嘻。她立刻受到熾熱的目光,趕緊撇清。“有個朋友隨手作的,不是我。”

“詞曲都是你朋友一個人完成的?中國人?”小山用力眨眼,這首歌一定會很紅的。

“嗯。他人不在國內,也已經把這首歌送給我了。”原諒她的胡諏,她也是無可奈何啊。

“譜能讓我看看嗎?”徐燃終于開口,沒有了之前的輕視。世界很大,自己的心卻那麼小。以為自己是個像樣的音樂人,原來還比不上別人的玩樂之作。

“沒有譜。他隨口哼,又隨便教,我就這麼學會了。”她雙手放在背后,食指中指交叉,祈求說謊后的原諒。

“你朋友也是學音樂的?”小山問題很多。

“不會沒有譜,你們就演奏不出來吧?很多人說你們有天分,我看——”她不想要回答需要撒謊接力的問題。

“誰說演奏不出來?”小健大叫起來,立刻跑回電子琴那里,一溜試音,對水青說,“你再唱一遍,我就能彈出來。”

“沒錯,燃,記譜交給你了。”小山抱起自己的貝司。

高歌也早已經坐在架子鼓前,一副嚴正以待的樣子。

徐燃走到鋼琴那里,打開琴蓋。十指張握兩次,彈了幾鍵,儼然是LUCKY的一部分。“請你先唱前兩段。”

那才是真正的徐燃吧。認真起來,周身刻意突顯的陽光盡數收了,沉靜得仿佛泉水,才思從心中涌出。

這時他和他的伙伴們是一體。無論私底下如何,至少他真心喜歡音樂。水青再討厭他,也無法否認這點。

而且她現在幫的,不是他一個,而是這個樂隊。他們有才華,有激情。不能因為她自己的好惡,破壞整體。

水青再度唱起這首歌。

雖然小健說只要她再唱一遍,就能彈出來。可實際上她唱三個小時,四人才將曲譜完整,男女聲部真正明確。多花兩小時,在水青的指導下,最終把這首歌演奏出最接近她聽過的版本,可徐燃和她只有時間合唱了兩遍。

不喜歡天暗后還在外面逗留的水青,拒絕晚飯后繼續練習的提議,堅持要回家了。

“我可以送你回家。”他在發音上還不如水青那麼地道,很想多聽多模仿。他甚至忘了自己的本意,原是有些惡作劇的,有些強人所難的。

私人時間水青不想和徐燃有瓜葛,“不用了。你們明后天也在這里練習嗎?”

“差不多。”徐燃點頭。

“那我沒課就過來。”水青態度很積極。

徐燃沒想到她突然改變心不甘情不遠的態度,驚訝之余樂見其成。本來時間就很緊張,她還能主動來練唱,最好不過。這時,他哪里猜到水青還有別的目的。

姜如下班回到家,聽到女兒和寶貝們又在房間里唱歌,還是英文的,就好奇問丈夫:“老韓,這兩天青青和寶貝們怎麼老唱?”

“大學城里要舉辦聖誕平安夜的演唱會,你不是知道嗎?”韓宜農笑說,“就在你們萬伊廣場前的音樂噴泉。”

“我知道啊,可是跟青青她們有什麼關系?”萬伊還是贊助商呢。雖然聖誕節是今年才流行起來的西方節日,但年輕人喜歡慶祝,而她當然關心得就是更多商機。

“青青要上臺表演合唱,讓寶貝們幫她練習呢。”韓宜農告訴妻子。

“咱們家青青上臺唱歌?”姜如樂得邊吃飯,邊打嗝,“她什麼時候有這才能?”

“你別說,我聽著,唱得還真像那麼回事。”韓宜農有英文基礎。

“那咱們得帶上寶貝,一家子給她加油去。”她那天要排出空來。

“還用得著你說,坐票我都拿到了。據說很緊俏,我欠了人情,才弄到四張。”韓宜農第一個用行動支持女兒。

兩人就聽見青青和寶貝們在歡呼,大概是練習完成了。

“唱得很好。”水青贊寶寶貝貝。

“可還是青姐姐的發音好聽。”貝貝還沒從音樂中抽出身來。身體搖擺著節奏。“我一定要向姐姐學習。”

“你們已經把詞都背熟了,再多練習幾次,一定比我唱得好。”水青開始檢查貝貝的作業,初二的功課還挺多的。

“不可能。”寶寶邊翻國家地理雜志,邊漫不經心說。青青姐訂閱了幾種國外雜志,他相當喜歡看,好多知識,而且能增強英文的閱讀力。

“怎麼不可能?”水青見他悠哉哉看雜志,也沒法管,誰讓他的成績年級第一。

“能像青姐姐這樣,要有天分的。”寶寶埋頭于喜馬拉雅山頁面間,“貝貝她沒有。”

“你還不是一樣。”貝貝不服氣。

“所以我在看這個,而不是說什麼大話。”寶寶涼涼看妹妹一眼,“這叫自知之明。”

水青不聲不響,把貝貝的作業拿出去檢查。可在外面還能聽兩人斗嘴,就忍不住笑。這對可愛的雙胞胎,要是能一直這樣生活在一起該多好!

算算,再過一個多月,肖船長就回來了。她就是想占著人不放,也不行。在這之前,好好得過個節吧!

隆冬正濃,小小居室里其樂融融,讓人從心底暖起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50 AM

第78章 水晶鞋 救命鞋

平安夜。

正逢周末。又因為大學城有很多聖誕的活動,所以到處一片熱鬧的景象。

城中心的萬伊廣場更是人頭攢攢,圍繞著音樂噴泉的舞臺,座位都已經滿了,還有大半的人站著。里三層外三層,大家擠在一起,入夜的寒風消失得無影無蹤。

水青在舞臺后的室內演出準備室,哭笑不得看著圓心手里的衣服,而她的另外兩位好友蕓蕓和羽毛有致一同大大說好。

“女孩們,你們的眼光很有問題啊!”水青則是大大嘆口氣,拿過那件性感無肩全身亮片還超短的裙子來,實在看不出有多好,“外面才一度,我穿這個出去,歌還沒唱,就先凍死了。”

“舞臺上全部都是暖燈,照著久了,會出汗。”圓心很有研究。

“那為什麼有些歌手在冬天開演唱會舌頭打結唱走調?”水青都替他們冷。

“那是他們不能唱現場,所以拿溫度來說走音。”圓心那個思維靈活啊。

“黑色是蟬的風格。我聽說這次他們的演出服都是唱片公司專門提供的,青青你可不能輸。”羽毛也開始暴料。

水青突然想到,她在前世怎麼就沒聽過蟬這個樂隊呢?難道簽約后改名了?可是她也不記得蟬樂隊里任何人的臉在媒體出現過。怎麼回事?

“徐燃說前半場搖滾樂風。所以會穿黑的。但后半場是浪漫情歌,服裝為白色。我和他對唱是最后第二首。”打死她,也絕不穿成女妖出場,“觀眾是來看蟬的,又不是看我,不用太在意我的服裝。白襯衫牛仔褲就挺好。”

“那怎麼行?他們幾個閃閃發光,你不穿得亮一點,站在臺上就變成小塵埃了。今天臺下有出名的制作人和音樂人,表現搶眼,或許挖掘你當明星。人一生能有幾次今天這樣的機會?”圓心恨鐵不成鋼。

蕓蕓笑彎了腰“水青不會想當明星的,她太懶了。”

“知我者,顧蕓蕓是也。”水青也跟著笑。“當明星多麻煩。”她可是戀家子。

“說得好象你想當就一定能當似的。”圓心雙手叉著小圓腰,扮母老虎,“不管怎麼樣,既然要上臺表演,就要做到最好。”

“這點我同意。”羽毛站到了宋營。

“黑的不行,就白的。”顧蕓蕓再次倒戈,“圓心,你不是說帶了好幾件?”

“純白色的,我沒有。”圓心卻搗鼓出一件銀色條紋鑲鉆形亮片和小珠子的細肩帶裙子,“水青,你沒得選了。”

無視水青抗議,三人圍攻,終于把衣服穿到她身上。圓心又給她脖子上套了條數圈銀鉆還鑲了蝴蝶的項鏈,頓時一沉。

再要給她帶手環,耳環和戒指,水青卻無論如何也不肯。LUCKY是一首很干凈的情歌。渾身上下搖滾的行頭,她覺得不合適。只拿了一個簡單的深藍蝴蝶耳飾,扣在右耳廓外側,和項鏈呼應。這年頭國內還不太流行的戴法,讓女孩們新奇了一會兒,直說可愛漂亮。

接著圓心就開始給她弄頭發,拿卷發器燙出一個個波浪,手忙腳亂,還有燒焦的味道,水青替自己天然的黑發哀鳴。而蕓蕓幫她化妝,羽毛幫她涂指甲油。一個人三個人伺候,水青有些消受不起。但被她們嚴重警告不準動,也只好向永春館的木人樁看齊。

等全部弄完,水青往鏡子前一站,小公主發型,但卷得野野的,要配合藍蝴蝶,眼影上了亮藍,眼睛看著比平時大很多。睫毛撲閃撲閃,還有小亮片。雙頰打了淡粉,又撲了些影粉。臉型更小,還有令人憐愛的美人尖。用了淡粉的唇彩,反射鏡子上的燈光,清純也耀眼。

三個女孩一臺戲,唱得她目眩神迷。

用淡粉的指尖點著鏡面,水青真心說了一句:“這就是人工美女啊!”

遭眾天然美女討伐之。

正鬧著,高歌他們三人急急敲門進來,看到盛裝下艷麗的水青,不由愣了兩秒,但終究還是正事重要,“學妹,燃有沒有來過?”

水青搖頭,“怎麼?”

“演唱會就要開始,我們卻找不到他人了。”小山氣喘吁吁,看來已經找過。

“可我剛到時還看見他呢。”大約一小時以前。

“二十分鐘前他就不見了。”阿健語氣著急,“這節骨眼——我都能聽到掌聲了。”

高歌一看這兒沒有,立刻說:“咱們再分頭去找找。”

“我們也一起找。”水青顧不得私人恩怨。難道這就是蟬沒能涉足樂壇的原因?因為主唱在簽約試唱中失蹤了?

音樂噴泉的舞臺可以容納上百人的交響樂團,可見后臺多大。于是說好十分鐘后會合,大家分頭去尋徐燃。

水青穿著高跟鞋,走得很辛苦,索性脫了鞋,拎在手里。她一路往西側門去,沒看見徐燃的影子。走到門前,鎖得挺好,轉身要走,卻又回過頭來。雖然不太可能,她還是看看外面好了。

門一打開,冷風就灌進來,水青第一反應就是關門。但門還沒有關嚴實的時候。她聽到了異樣。那是連著好幾聲暗響,就像拳頭打在沙袋上的聲音。

她探出頭左右一看,有幾個人正在打架。再看得仔細點,是幾個人在揍一個人,一個團成球的人。

“喂,你們在干嗎?”水青大吼,但她並沒有馬上走出去。對方是五六個男人,她沒把握能打走他們,當然不能傻傻這麼過去。

“少管閑事。”有個壯碩的男人不耐煩得揮趕。

她轉頭大叫救命。不知為何,腦海里又浮現被刺的那晚。可她沒有停止呼救,心比以前堅強了。

“讓你閉嘴。”壯男叫了個幫手,朝她跑過來。

她把手里的鞋死命扔出去,水晶的鞋鏈在橘色光下劃出五彩弧線,正砸中兩顆惡劣的頭顱,聽見嗷嗷兩聲。她靜立在門口,因為對付兩人,可能沒危險,還能讓那頭四個分心。

“韓水青,怎麼了?”走廊里傳來腳步聲,阿健的聲音在其中。

本來已到面前的那兩人,一看不妙,大叫快走,其他人都跑了個干凈。

水青顧不得天寒地凍。赤著腳沖出去,救人要緊。

“你沒事吧?不用擔心,他們都跑了。”牙齒打顫,咯咯作響。天太冷,裙子太短。

那人呻吟著,放開緊蜷的四肢,在地上艱難得撐直,又費勁站起來。燈光打在他臉上,水青用手捂住嘴才沒叫出來。

徐燃!

一身黑,掛著冰冷閃亮的銀飾。深邃的眼睛著了火,可怕燃燒。滿身塵土。狼狽不堪,嘴角流下一絲鮮紅。望著她,卻勾起了笑。

“徐燃。”水青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叫了他的名字。

他啐一口,地上就暗紅一塊。

水青本能著開口:“你得去醫院。”吐血挺厲害,應該有內傷。

“要去——”他咳了咳,咽了咽,“也得等演唱會結束再去。”怎能輕易讓人破壞他的夢想!

他用衣袖擦凈嘴角,交待她:“誰都不準說。”

阿健和幾個工作人員此時終于出現在門口,看到徐燃就說,“燃,前頭要開始了,你搞什麼?”

“我突然想出來透氣,誰知忘了時間,還不小心把衣服弄臟了,真倒霉。你去跟前面說一聲,先上嘉賓,我換套衣服就來。”徐燃只字不提被打和受傷的事。

“行,你快點,別磨蹭,這可是事關前途的決定性時刻。”阿健心太急,以至于忘了水青為何喊救命。

徐燃走過沉默的水青,不冷不熱說一句,“進去吧,你想凍死嗎?”

水青這才覺著冰冷刺骨,跳著腳進門,回頭發現他沒跟進來,而是慢騰騰彎腰撿起兩只鞋。

她的,亮晶晶的,高跟鞋。

然后,他走進來,把鞋遞給她,“穿上再走路。自己的身體,要自己照顧。”

水青無語得接過,他那樣的語調她不熟悉。

誰知他自顧自走了兩步,又回頭,臉色慘淡。但笑如朝陽,“你的腳很漂亮,要是我不趕時間,很願意幫你穿上。”

他的話一說完,一只鞋飛過他的頭頂,嘹亮得落在身后。

“滾!”神仙也會被這個惡魔逼瘋的,水青死捏著另一只鞋。如果他再多說一句,她保證這只鞋絕對會親上他的額頭,讓他得腦內傷。

“你得自己撿了,我趕著上場。”他這次真走了。

水青十分受不了。這什麼人哪!才感覺像個樣子,一轉眼又讓人討厭得牙癢。

她回到更衣室,半句不提發生的事,只把三個好朋友都趕去貴賓席看演唱會,自己一個人作最后的鞏固。等工作人員過來請她準備上場,她打了個電話,才不緊不慢得走到舞臺附近。

她看見徐燃在臺上唱一首慢歌,額頭布滿汗珠,聲線卻一如既往美妙吸引,每個音掌握到位,表現十分出色。這樣的情況下,有誰會知道他剛被人暴打,而且很可能受了內傷?沒有人,除了她。

一個人要珍視夢想到什麼程度,才能像徐燃如此拼命?

“韓水青,你要上臺了。”監場人員提醒。

水青深吸一口空氣,感覺不到冷冽。熱雨般的掌聲中,走上星光閃爍的舞臺。那里,有著蟬的夢想,也許有著寶貝的夢想。

她想借著LUCKY幫他們實現!對了,還有KNOCKKNOCK!敲開未來的門!



第78章 珍藏版 現場版

多年后,前蟬樂隊的成員們。現時天王歌星高歌,著名音樂制作人小山,成功轉型成電影明星的阿健,接受專訪,被問及演藝事業中最重要的一天時,三人的答案都是某年的平安夜。

高歌說:“LUCKY和KNOCKKNOCK是我迄今為止最喜歡的英文歌。”

小山說:“我們很幸運成為第一個演奏它們的樂隊。”

阿健說:“我們也很幸運目睹某人第一次完敗的全過程。”

高歌瞪阿健一眼,小山哈哈大笑。

主持人立刻對這個話題感興趣:“阿健說的某人是否是蟬的主唱徐燃?”

三人相當默契的微笑,同時由性格最為活潑的小山岔開話題。

訪談結束后,因為各自事業而難得聚頭的好友又去了小山位于G市南峪的別墅里續聊。面對著晚江落日,三人邊喝邊回憶。

阿健說:“我記得燃唱到放一朵花在你髮間時,他特地準備的玫瑰,已經到韓水青的鬢邊。”

小山說:“那女孩眼明手快,抓過玫瑰,就拋向臺下的觀眾席,我當時漏彈一個節拍。”

高歌說:“燃的臉都青了。”

阿健說:“排練時沒有這個動作,他分明在向她示好。外人看不出來,我們卻是看得出來的。”

小山說:“從此,他都沒送花給女人。可惜——”

高歌突然舉起啤酒杯:“為過早隕落的大眾情人干杯。”

三人滿飲。

阿健說:“不僅如此,還將燃整她的手段,完美再現,連我們都不知不覺當了她韓水青的幫兇。”

高歌說:“誰知道會是那樣。”

小山說:“可不是。她請我們練KNOCKKNOCK的時候。只說為LUCKY準備一首安可,連歌名都沒說。因為曲調比較簡單,多是架子鼓和貝司,我們只花了一小時就練好,而且譜都沒有。”

高歌說:“偏偏燃那時有課。這麼巧,我有時懷疑韓水青打聽了他的課表。”

阿健說:“我以為你們會告訴燃這首安可。”

小山說:“我也以為你們會說。”

高歌說:“正因為如此,我們誰都沒說,卻又以為燃知道。所以當真有人喊安可,韓水青有準備,我們有準備,唯有燃沒有準備。”

阿健說:“你們開始前奏時,我看見燃的臉從青轉紅,血都沖上來了。”

小山說:“還好,韓水青沒有做絕。前奏結束時,她喊了停。跟大家說,這是她背著燃準備的,邀請燃當裁判,看這首歌好不好。”

阿健說:“她還很好心幫燃端了張椅子,坐在我旁邊。我聽到她對燃說了四個字——互不相欠。”

小山說:“然后,她請燈光打到貴賓席上,把那對龍鳳雙胞胎帶上臺,由他們主唱,而她只是和聲,成就轟動一時的KNOCKKNOCK。她分明是專為雙胞胎準備的,最后連LUCKY和KNOCKKNOCK的版權都給了他們。”

高歌說:“燃豈止被整了回來,還當了便宜跳板。”

輪到小山舉杯:“為燃唯一一次的跳板干杯。”

三人一醉方休。

以上是珍藏版。以下是現場版。

水青披著大衣,左邊小寶。右邊小貝,看救護車烏拉烏拉開遠了。

遇強則強,遇魔則魔。

從徐燃讓她準備英文歌,而寶貝們精準演繹出來的那一刻,她就想了這個主意,所以還準備了另一首適合寶貝的KNOCKKNOCK。爸媽在家里聽見她們在唱的,其實就是這首。就像圓心說的,今晚有最大唱片公司的老板和制作人,她自己沒有這個心,卻替寶貝們留著。

查徐燃的課表,趁他不在時,讓蟬樂隊其他三人幫著練了一下,但並沒有刻意請他們隱瞞。剛才看徐燃震驚的樣子,她只能說天意如此。跳板?被人知情她也無所謂。如同徐燃對音樂的理想,她也有自己的執著。

而寶貝們確實有天賦。寶寶是男孩子,本來就膽子大。可貝貝屬于文靜的,上了臺卻一點兒也不怯場。兩人將聲音發揮到極致,甚至比在家里練習時效果還要好,並在現場就拍手跳舞,輕而易舉就帶動觀眾們的情緒。有些人天生就是明星,她相信寶寶和貝貝就是這類人。

而在她演這出精彩好戲之前。幫徐燃叫來救護車,也算是一片仁心了吧。而且沒有傷害到蟬的整體,剛才已經順利簽約的情況,這則是她的仁義。至于徐燃的面子和自尊心,就不是她所關心的范圍了。就像他從沒關心過她的一樣。

她帶著寶貝要回家,迎面遇上唱片公司的制作人。他拿了張名片給她,問她有沒有興趣跟他談談,同時也想約寶貝的監護人會面。水青見一戰成名,內心歡喜,神情卻冷靜,只說寶貝的監護人不在國內,等他回來的,會跟他聯絡。至于自己,資質平凡,不適合樂壇發展。

那制作人叫范鳴,聽了她的婉拒,有些失望,但他對寶貝的興趣也很大。想到這對璞玉天籟般的嗓音,下定決心要把兩人簽下來。跟水青說了好幾遍,等監護人回來一定要盡快聯絡他,才離開。

“青姐姐,那人找爸爸干什麼?”貝貝很奇怪。

“想要請你們去唱歌,出唱片。如果成功,你們就是明星了。”水青對著寶貝很興奮。

“就像我貼在墻上那些偶像一樣?”貝貝眨眨眼,又長又黑的睫毛刷刷刷。

“沒錯。到時候,就是別人貼你的照片了。”水青笑著憧憬。

“成為明星,能上很多節目,去很多城市吧?”寶寶的話讓水青一愣。

“嗯,應該是。”她回答。

“那麼我要當明星。讓那個拋棄我和貝貝的女人天天看到我們。煩死她!”寶寶要唱復仇記。

“媽媽看到我們出名了,是不是還會要我們?”貝貝卻是渴望母愛。

“到時候就算她還想要回我們,我們都不會要她。”寶寶冷哼。

“那麼我也要當明星。”貝貝重重點頭。

水青心酸,被拋棄的孩子很多都會以為是自己做錯了,所以父母才不要他們。其實,是大人的自私而已。而這個遭受遺棄的陰影,可能會跟隨孩子一輩子。

“肖申寶,肖申貝,不要因為恨一個人去唱歌。姐姐喜歡你們為自己的快樂去唱。剛才你們在臺上,是快樂的吧?”水青不想寶貝心理歪曲。

“嗯,很快樂!”貝貝毫不猶豫,笑容如糖果可愛。

寶寶看著水青,才慢慢點頭。

水青真松口氣。至少在他們還沒長大的這段時間,希望能少些心思少些煩惱。

聖誕節過后,迎來新年。

因為媽媽愛食坊和萬伊都忙著這個旺日子,家長們全沒空,于是水青帶了羽毛,寶貝和葉陌離去永春館里過元旦。

除了羽毛,其他人已經來過。羽毛現在走到哪兒,都要研究一下建筑的構造和裝潢。永春館讓她雙眼放光,得云爺爺同意,一個人瞎逛去了。葉陌離和花樹是切肉不離皮的好兄弟,自然混在一起。寶貝難得用電腦。云天藍給他們裝了游戲,兩人正在他房里闖關。

水青自己練了一會兒詠春,再出來日照廳時,看到云天藍正打印出一份東西。

“幫我看看。”他遞過來。

水青接過一看,就坐在沙發里半天沒動,是一份關于G市城市公共設施網絡以及政府電腦聯網的計劃書。好多術語她有看沒懂,但如果這個計劃實現,將會讓G市先于H市與國際接軌。

“這是個巨大的基建項目。”她趴到沙發靠背沿上,把文件遞還給他。

“是。如果由BLUEWATER來承建,你認為怎樣?”他說得很輕巧,仿佛是一句話就能成的事。

BLUEWATER是云天藍在英國注冊的公司。名字和碧空有異曲同工之妙。

“你這麼有把握?”水青不是小看云天藍,而實在是項目太大,她的謹慎再度抬頭,“公司才剛剛起步,會不會吞不下?”

“雖然公司成立的時間不長,但目前手上的項目和這個很相似,只不過范圍更大,涉及整個城市,但是我們確實有這方面的優勢。不過公司流動資金受限,可能需要向銀行貸款。一旦出問題,就是破產的危局。可是——”云天藍眼底金色浮動。

“這是個好機會。”水青接著他話說。

“因為有查理的關系,只要我們願意,就能接手。”他不在乎什麼公平競爭。生意場從來就是關系的世界,你的網張得越大,捕的食物就越多。至于這網是不是你自己織的,一點不重要。

“可是云家不是你的后盾。”云爺爺早把云家所有生意交給了大兒子,而她覺得他絕不會幫自己的兒子,從目前兩人決裂的程度看。

“沒有云家。”他將是孤注一擲,唯一的伙伴只有這個女孩。

“云天藍,我把海外資金調回來。”既然如此,就破釜沉舟。

“不,這些錢就放在你私人名下。”他反駁了她的提議。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向她借錢,因為篤定能還。這次,如果他的公司破產,那麼至少她不會有損失。

韓水青的想法卻角度不一致。這麼做也好,萬一有事,她還有儲備資金,能東山再起。

“向銀行貸款,不如公司上市。”水青腦袋再轉。

“正是我的想法。”他還打算從兩方面齊下手。

“最快的就是買個現成的殼。”她只有這一招了。

“我的副手和律師正在找合適的。”想到一起,他的動作卻更快,“找到的話,你跟我去英國一趟。”

“不去!”水青下意識就喊,發現自己反應過度,訕訕然又說,“你決定就好,我完全沒意見。南峪的事開年就忙,我走不開。還有。你別忘了我的10%。”那可是她的權利。

云天藍才感覺她不同以往的敏感,就看見小張出現在門口。

“青青,大堂有人找你。”小張停了一下,補充說道,“是個老外。”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1:52 AM

第80章 一老外 一專家

今天什麼日子?先是云天藍想帶她出國,這會兒又來一老外。

“找我,不是找他?”水青點點自己,又指指云天藍。

“他說了你的名字。”盡管發音奇怪。沒辦法,老外發中文名字的音,沒幾個清晰的。

云天藍鳳眸淡淡轉向她。

她聳聳肩,表示沒概念,但人已經往外走,“我去看看。”

云天藍看著恢復安靜的廳,下午的陽光拖曳在茶幾,又蔓上沙發,回暖了她剛才坐的地方。

突然覺得再回到工作上也沒意思,今天新年,就放自己一天假吧。他站起身,往水青消失的方向走去。

水青隨小張走到大堂,看見收銀臺外站了個碩高壯實的男人。淺棕色的蓬蓬頭,喘著帆布灰風衣,戴一頂牛仔大沿帽。腳上一雙牛皮靴,背著和他人差不多高的行囊。

只一眼,水青就知道他是誰了。

“喬治!”她激動得大叫,在小張驚異的目光中,跑向他。

那男子回過頭來,一臉濃密的絡腮胡,豹般眼瞳,三條疤深淺不一,從右眉至左下巴劃過,看著無比猙獰。

水青卻毫不畏懼,伸開雙臂,開心抱住這個足足一米九的壯漢。

“韓……水……青?”大手有些笨拙地拍拍她的肩,聲音遲疑不決,也有不解。

一直以來,因為兇相可怕的臉令人們對他退避三舍。第一次出國,第一次來到中國,第一次踏上完全不同濕度的土地,在忐忑中,一個完全陌生的,長得像瓷娃娃的小女孩給了他出乎意料的,毫無芥蒂的擁抱。沒有懼怕,沒有猶豫,好像是多年的老友,又好像他突然的出現真給了她巨大的驚喜。何曾受過這種禮遇!

水青這才遲鈍的發現了問題所在。喬治這時還不認識她,而她表現得這麼激動熱烈,實在很瘋。

“啊,對不起。對不起。”英文全開。盡管知道自己莽撞,她還是無法掩飾重逢的喜悅。前世和今世的重逢!

喬治,是她去葡萄園打暑期工時認識的。如果那兩個月的苦日子,就像浸在發臭的汗漬里,又毒又辣的太陽曬到眼淚都流不出來,還有熱到即使穿鞋都燙腳的紅土壤,到哪里都躲不開蜘蛛網和灰塵撲面,讓她不願多去回憶,那麼——

唯有喬治。唯有喬治!

五十出頭的喬治,待她如同自己的女兒。因為她是那批采葡萄的工人中唯一的女孩,喬治對她很照顧。是他,幫她向小氣老板爭取到一間小小房;是他,手把手教她采葡萄的技巧;是他,趁老板不在帶她參觀酒窖和釀酒廠;是他,偷偷拿出不同年份不同口味的葡萄酒,在漫天星光中,告訴她如何品酒;是他,領著她殺到無良老板那里討回拖欠的薪水,而自己失去了那份賴以生存的工作;也是他,親自送自己去坐長途巴士,讓她以后好好讀書。

他說他是釀酒的一把好手。不愁找不到葡萄酒園。他說他存了一筆錢,要買個自己的葡萄酒莊,到時請她過去作客。

她信,因為她知道他在那個工作了二十年的酒園子里,釀出了無數好酒,盡管功勞都被老板占去。

回到學校后,她和他一直保持通信聯絡。一個偶然的機會,她才知道他並沒有再找到葡萄酒園的工作,因為他曾經有過坐牢的前科,也因為他可怕的相貌,以至于沒人肯用他。至于他說存的那筆錢,更是虛無的謊言。他給她最后的一封信,說他要去西部沿海,看看有沒有釀酒的機會。之后,就再無聯絡。

黑松露的知識就是當時喬治大叔告訴她的,他還說因為長過黑松露的地方,八年不會再產松露,而生長松露的土質多數適合釀酒葡萄,所以澳洲很多曾經產過松露的土地后來就改種葡萄。

因此當水青在鳳凰后山發現黑松露之后,就把土質拿去給爸爸分析。同時她憑借前生的記憶,給喬治寫了封信。沒想到真的聯絡上了,喬治還看了她寄過去的樣土,肯定了她對于適合種葡萄的猜想。于是,她一邊著手承包土地,一邊向喬治發出了來家鄉的邀請信。

“你好,喬治。”正式地打招呼,“我是韓水青,你可以叫我青。”

“想不到我的老板是個這麼年輕的小女孩。”喬治抓下帽子,微微點頭。“你認出我,因為這臉胡子?”

水青歡笑如小溪明快,“我以為你春天才來。”

“春天就要開始栽種,而在這之前,有很多準備要做,請別介意我提前用了你給的支票,我實在迫不及待想過來看看。”大胡子靦腆。

“怎麼會介意!那本來就是給你的,只管用光它。”水青連連擺手。

云天藍從水青給了那高大男人一個無與倫比的熱情擁抱開始,就一直站在那兒。耳力上佳的他,聽口音是來自澳洲,可能是為了碧空公司名下那片新承包的土地。他猜到水青有主意,卻不知道水青已經安排妥當。澳洲啊!特地從那里請人過來,到底要種什麼?他想不透。

水青看見云天藍,就把喬治拉過去介紹,“喬治,這是藍斯,碧空的第二大股東。”

“有一個年輕的老板。”喬治大手一伸,笑容堆起雙頰皺紋,那是常年戶外勞動的關系,“為你們工作,會讓我感覺自己更有活力。”

“很高興認識你。”云天藍握住那雙大而有力的手。

“云天藍,喬治能住在永春館嗎?”水青問。

“你是半個主人,當然由你決定。”永春館后面的日常生活幾乎都是她在打理。鐘點阿姨也向她匯報家居事務,遠比他有地位。

“那我去問一下爺爺。”水青還是要征求長輩的意思,這是尊重,也是懂事。

等她回到大堂,看見云天藍和喬治聊得不錯,已經在估計酒園的前期投資數額。三人走到后面,由水青把喬治領到樓上客房休息。

安頓好一切后,水青回到日照廳。

云天藍問:“喬治急著想看地,如果明天去,你有時間嗎?”

“嗯,明后天都放假。”水青聽到明天就能去。有些興奮。

“什麼時候能說一口地道的澳英?”他十分好奇。

“這就是天賦,想把英文說成什麼樣就什麼樣。”她小小自負。

就算是云天藍,也會白眼。

“為什麼想經營酒園?”他還是問正經話題好了。

“黑松露對氣候那麼敏感,也不知道能有幾年光景。葡萄酒園雖然出產慢,但熬過前三到六年,一旦酒進入成熟期,有了買家,有了名氣,就成了穩定收入,而且越久越值錢。喬治是葡萄酒專家,對紅酒白酒的提煉和制作十分熟悉精通,有他在,我很有信心。”水青把打算告訴拍檔。

“難道不是因為你想喝紅酒?”云天藍聽她好一番大道理。

水青眼圓了。

沒錯,南峪也好,葡萄酒莊也好,她都存了小小私願。本來嘛,要說精神生活滿足感的話,她現在就不缺,父母和樂,鄰居和樂,朋友也和樂。所以賺錢,就一個目的,實現物質生活的最舒適化。

她可是懶人哪!想不出門,就能享受好東西?行,自己制,自己造,而且最好就在方圓兩百公里范圍內。

所以云天藍說了那句話后,她嬉笑兩聲。

正因為那笑,云天藍知道自己是對的,而他接著說的一句是,“好東西別一人獨享,記得每年留一箱給我。”

“那有什麼問題!一定讓你喝到飽。”水青爽快應承。

喝到飽?云天藍的眼睛里就溢出了三分笑意,還有七分掛上嘴角。很多時候,她的話誇張有趣而能令他發自內心的快活。

“碧空的錢目前光出不進。”云天藍提到了水青心里的小小擔憂。

“至少短期內如此。”她現在主要的收入來源于股票和期貨市場,可是賺不了實實在在事業的錢。

云天藍望著她小小眉心結,“這段時間你可以先買臺點鈔機。”做大事業,最忌悲觀。更何況她的事業剛剛開始。

“今年就靠你給我的分紅了。”她被他逗樂。說起來,她還投資了他這只搞實業的潛力股呢。

“你運氣不錯,公司年度結算就在一月份,你要現金嗎?”滿足她小小嗜好,云天藍已經學會揶揄。

水青扔個白眼球,“這次不用麻煩,請直接走澳洲賬號。”

云天藍不置可否。

“韓水青,你還要不要補課?”葉陌離突然出現,打斷兩人半公事化的談話。

水青一看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喬治的到來,讓她把補課的事忘光光了。

“糟糕,我忘了。”水青不好意思得道著歉,“要不今天就算了?新年放假吧。”

“是誰說還有半年高考,放假跟差生沒關系?”葉陌離瞄瞄云天藍,和花樹一樣,他不喜歡這個看著就很杰出的家伙。當然,不是嫉妒,因為男人是不會嫉妒男人的。這只是本能,侵略性危險接近中的本能。

沒想到如今葉陌離思想覺悟高到這種程度,水青一時啞然。習慣他總是能賴課就賴課,什麼時候突飛猛進,她想不出來。

“天藍,大堂有人找你。”這時,小張又出現在門口,“又是一老外,不過這次是個女的。”

真是過年好日子。

世界各國人民,永春館歡迎您。



第81章 小野貓 招財貓

云川從辦公室出來,看大堂那頭的景象,有點犯暈,指著被人抱得緊緊的長孫,他問小張:“什麼東西?”

“老爺子,那不是東西,是人。”而且是個大美人。不僅美,還很火。小張想起那洋妞看見云天藍時,性感的嘴唇比身體各部分都沖得迅速。

還好云天藍躲得也很迅速,不過還是被抱到了。

云川這時就看見孫子已經從八爪女手中掙脫了出來,兩人之間目測距離終于安全。再看那女的,紅發碧眼,居然是安妮。

“她來干什麼?”云川哼一聲,如果他沒記錯,天藍和她分手N年了吧。

“你來干什麼?”云天藍也和老爺子有同樣的疑問。也不知道她噴了多少香水,弄得他一身濃嗆味,也顧不得紳士風度,皺眉。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來這種離國際機場兩個小時的小鄉村?”她質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沖動。

“來說新年快樂?”他看安妮的樣子不會很快罷休,拉了張椅子過來,笑容有些誇大。“要不要坐?”

安妮回應他哼哼兩聲。

云天藍就坐下來,往安妮身后說:“出來吧,早看見你了。沒有你帶路,她怎麼可能來得了?”

跨進門檻的,是個金發藍眼珠,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和好朋友杰特,大手一揮,“藍斯,新年快樂。”跟云天藍裝傻笑。

“等敲過十二點再說。”云天藍建議好友,“現在,先解釋解釋為什麼你把潘斯大小姐帶到這兒來。”

“為了公事。”杰特說著話,同時打量永春館古色古香的裝潢,目光飽含趣味。

云天藍眉毛挑了起來,笑意凝固著,“一定是很急的公事,否則不會電話都不打一個,就跑來了。”

杰特頓時心有些發虛,可嘴上仍然不饒,“沒那麼急,順便來你這兒度個假,看看你爺爺。”

“想來玩你就直說,不必帶個這麼大的行李。”云天藍的視線有意掃過正一臉嫌棄的安妮。

“藍斯,我累了。你給我準備休息的房間吧,其他可以不管,一定要干凈。”安妮見他只顧和杰特說話,而對自己不理不睬,就過來拽他。

云天藍眸色一冷。那種不容她放肆的目光,硬生生阻止了安妮不安分的手,“這兒不適合你住,我請人送你去酒店。”

“藍斯!”安妮尖銳叫著他的名字,“我可是來幫你的。”

“哦?”他怎麼不知道自己有困難到需要她來幫?“那我就更該好好招待你。”來都來了,他也不能在新年夜趕人,但住在同一屋檐下,他沒那麼好心。

“杰特,你不介意陪潘斯小姐一起住酒店吧?”而且也不能讓女士單獨住酒店,這是教養。

“不介意,不介意。”杰特也是紳士,拉起行李箱要走。

“七點我去接你們吃晚飯。”云天藍總不能不顧好友。

“天藍,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搗亂的來了,云川笑瞇瞇出場,“家里客房還有兩間,怎麼能讓人去住酒店?”

“查理爺爺。”安妮眼睛一亮,見風使舵著跑過去,親熱挽起云爺爺的胳膊,“好久不見,您越來越年輕了。”

“你還像以前一樣會說話。”云川小心著不哆嗦。

“查理。今晚要通宵,后面已經有很多客人。”云天藍又怎能讓老爺子得逞。

小張在一旁想,許久不見的祖孫大戰又要開始了?

“多兩個人而已。實在不行,安妮可以和青青擠一間。我想青青不會介意。”云川打定主意要把水攪渾。

可真能扯!怎麼把水青拉下水的,云天藍都想不明白。就算要兩人一間,水青也應該和那個叫羽毛的女孩擠。撐到頭,他大不了在廳里工作到天亮,水青睡他那間。和安妮擠?小狐貍得先磨磨它的圓爪子。

“爺爺,青青是誰?”女人的直覺是很敏銳的。

“她是藍斯的——”云川有些為難得看看安妮,沒人能聽到他心里幸災樂禍,“女朋友!”

云天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查理!”

“叫那麼大聲干什麼?我耳力好得很。而且,有什麼好害羞的。老爺子我很開明,你們地下戀可以轉成地上戀了。”云川掏掏耳朵。

地下戀?他只聽過地下鐵。云天藍心里就跟煮開的水壺,被蒸汽熏著,左跳右跳,也避不開尷尬的燙。

奇怪的是,安妮居然沒發脾氣。她雖然吃驚,但很鎮定,“是嗎?真想立刻見到她。看看什麼樣的女孩,能讓藍斯動心。”

她突然表現得像大家閨秀,云天藍反而警覺。

“哦,當然是很好的女孩,我疼她比任何一個孫子都多。”云川是笑著說的,也給了安妮一個明示,青青是受長輩保護的。

安妮再故作鎮定,也有些不安了。

“藍斯,你帶安妮去后面。”云川又對發愣的杰特說,“你。小伙子,如果還有精力,跟我聊聊倫敦的近況。”

兩句話,打發各揣心思的小輩。

云天藍走在前面,一句話也不說。

高跟鞋尖尖敲著石質地面,似賭氣般,特別響,還有回音。

“藍斯,你不解釋嗎?”安妮終于沉不住氣。

別說這女朋友是老爺子硬加的,就算是真的,他也不用向她解釋。

云天藍推開格子門,給出三個字:“請脫鞋。”楓木地板結實,也經不起她三寸釘的折磨。

“藍斯!”安妮甩開火紅的卷發,立定門外,“我可以向BLUEWATER注資三億,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就行。”

云天藍彎腰,換上拖鞋,站直門內。眼瞳墨烏,像宇宙黑洞,吸收所有的光,卻仍不能閃亮。

“安妮,用那些錢做你喜歡的,或者放銀行吃利息。再去找個好男朋友。”他理智的建議。

“藍斯,我只要當你身邊唯一的女人。”他連什麼條件都不問她嗎?明明他那家小公司需要有錢的合伙人,才能順利上市。

云天藍扯扯嘴角,安妮的想法都寫在她臉上了,猜都不用菜,“我不能當不孝子,我媽會傷心的,如果我不認她。”

“藍斯,你明白我的意思。”他在耍她?安妮綠眸閃電。

“是,我明白。”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云天藍垂下眼簾。雙手插進褲袋,“可是,答案仍然是不。”

“除了我,不會有人幫你,更不會有銀行貸款給你。你會活得像只卑微的螞蟻,忙碌到死,也無法出人頭地。”而她,自認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到底進不進來?”他不是酒店服務生,要等在門口彎腰請人進。

這時——

“云天藍,你在當門神?”

韓水青,聲音里就帶著光亮。

望見她在廊道的那一頭,雙手捧著馬克杯,纖細淡雅的側影,烏黑如絲的長發垂順,靜著卻溫暖。

云天藍的眸底又金,“我在等人進來。”

“客人嗎?”水青仍然站在廊道深處,杯口的熱氣忽隱忽現,很淡很淡,傳來巧克力的香氣。

安妮一聽有女人說話,不再用云天藍三催四請,立刻踢掉鞋,上了木板地,順著身邊男子的目光,向走廊里看去。

“丑丑的鄉下妹。”她從眼縫里看人,確定對方無法入眼,不再覺得威脅,“藍斯,我的房間在哪兒?”

“安妮,注意你的措辭。”云天藍真不懂查理為什麼讓她住進來。

“她是傭人嗎?讓她跟著去打掃房間吧!”安妮眼珠一轉,察覺云天藍對那個女孩的不同。

水青撲哧笑了出來。說她沒心眼好了,她實在沒辦法對這女孩的幼稚言語火大。看著云天藍,聽他怎麼說。

云天藍居然也笑了,他是對著安妮笑的。因為他笑得太好看,安妮也不由跟著微笑,還帶著撒嬌的意味。

“安妮,你倒說說看——”他的神情越來越妖,笑容再深。在水青眼里,根本就是氣到某個臨界點,“我的女朋友哪里像傭人?”

水青覺得那瞬間自己聾了,茫然望著叫囂的安妮氣沖沖跟著云天藍上樓,說什麼完全聽不到。女朋友?誰是云天藍的女朋友?她居然還無意識看看身后,這條走廊里,只有自己一個人。可以肯定那個長得像貓一樣的女孩在諷刺她是傭人,那麼以此類推,云天藍確實說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天哪,什麼情況?

不到一分鐘,讓她失聰的罪魁禍首就下來了,他直直走到她面前,伸手拉她進書房,還帶上門。

很好,這是要解釋了。

“安妮潘斯,倫敦出生,今年和我同歲,十九走向二十,曾交往過三個月,和平分手。不過,還算普通朋友,至少我以為是。過了這麼久,不知道她怎麼突然又來找我,想用注資的方式,換女朋友的位置。”永遠別期望男人喋喋不休,幾句話把脈絡理清。

“云天藍,你說我是女朋友,是想讓她死心?”水青小心翼翼得求證。

他的眼睛映著漸暗的天色,開了燈,就一底橙黃。不說話,只是壓抑著呼吸。默認了。

“多少?”她問。

“什麼?”他再度趕不上她的思維。

她做了個他最熟悉的手勢,食指中指和大拇指一打。

“招財貓小姐出多少買你身邊的位置?”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00 PM

第82章 農非農 土非土

火紅的發間插了一朵做工絲絲入扣的寶石花。

    有錢。

    大大絲圓耳環。環上瓖滿小小鑽石。輕晃,流光溢彩。

    有錢。

    白色兔毛大開領之上,雙金繞藤項鏈,延成鴿蛋綠寶石的巢,墜在性感鎖骨之間,襯她綠眸明湖。

    有錢。

    右手無名指,不用計較克拉的,切割成公主型面的,驕傲彰顯極純度的鑽戒。手腕間,兩條一模一樣,考驗最好珠寶工匠的眼力,精雕細琢到花蕊的玫瑰串手鏈。

    真有錢。

    水青趁夾菜的時候,打量這位意圖購買雲天藍美色的金主。外國女孩早熟,她見過多了,十四五六歲就能和亞洲二十五六歲女子的體形和成熟相媲美。化妝早,打扮性感也早。像這樣的有錢大小姐,比她大一歲多,就能千里迢迢過來,拿錢砸自己喜歡的男人,她到八十歲也做不出來。

    很多外國人的處世之道,放開心胸。及時行樂。為了自己喜歡的車,他們可以拿所有的工資去租著開。為了喜歡的酒,他們動用上萬的錢去預定。為了喜歡的旅行,他們花光一兩年的存款也很開心。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況財力雄厚,出身名門的人。想愛就愛,想恨就恨,瀟灑得很率性,過著別樣人生。

    安妮正看著怎麼拿都很別扭的筷子犯愁,就聽到她現在最厭惡女人的聲音。

    “爺爺,今天有國外的客人,需要準備叉子和勺子吧。”水青覺察三位第一次來中國的國際友人,都對筷子有心無力。

    居然能說這麼流利,完全倫敦腔的英文,安妮盡可能忽略這一點,鄙夷地 著嘴︰“說得再像,也是冒牌貨。”

    可惜沒人理她。聽不懂英文的,正嘰嘰喳喳講自己的語言。聽得懂英文的,也只是掏掏耳朵,當沒聽到。雲天藍甚至還嫌打擊不夠似的,為水青夾了塊肉。連雲老爺子也湊熱鬧,特地夾菜給水青。

    這兩個動作,眾人反應不一。水青的鄰居小伙伴們小小嘀咕,花樹冷眼旁觀,杰特樂得觀望,喬治沒看出門道。最值得一看得是,安妮憤怒離席。

    即使善良如水青。也表現得松口氣。至少,不會再影響吃飯的胃口。畢竟,被怨毒的眼神不斷掃射,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而且,安妮一走,雲天藍和爺爺就正常了,大家都正常了。水青從小張那里知道自己是雲天藍女朋友的說法,爺爺第一個給冠上的。雲天藍沒說,所以她就以為是他的主意。現在想想,雲天藍的驕傲,不會用這種方式。對女孩子,他是不喜歡就不會裝作喜歡的那種人。

    也就是說,如果她要找人算賬,應該是雲老爺子。但那可是大家長級的輩分,她不敢挑戰。

    吃過新年飯,大家在門外看煙火,葉陌離擠到水青身邊。

    “帶上我吧。”他半月眼烏溜溜,“反正有兩天假。”

    “聽到了?”和喬治明天下鄉的事。

    “嗯,你們要搞葡萄園,對吧?”他覺得土地真得很神奇,能長出妙不可言的果實。比開在夜空里的花火美麗實在。

    “你就要高考了。”她提醒他收心。

    “讓我跟著去吧。就一天。”煙花的光芒映在他臉上,五彩閃現,“而且,我已經決定了。”神情卻只有堅定這一種色澤。

    水青不知道他決定了什麼。

    “我要考農大!”一個驚人的決定。

    水青腦海里浮現出他戴草帽,叼著青草,拿著鋤頭,眼楮卻活絡,五官卻好看。不倫不類。

    她從來覺得能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是幸運的。以前,她知道羽毛落魄的結局,而且自己也無力去改變。所以只能慢慢轉變羽毛當畫家的理想。但還是鼓勵羽毛不要放棄藝術方面的才華,只不過由死心塌地的兩點線,變成了折中的…或四點線。

    葉陌離自從八月去過鳳凰山,就對土地產生高度興趣。她雖然半開玩笑讓他學農,卻沒有真心認為他會選這條路走。

    畫家不是人人能當的,誰都知道,所以朱家爸媽在女兒改志願時,全力支持了。可農民?中國大半人口都是這個職業。葉陌離選農大,而且他的樣子是極其喜歡下地的,那麼水青不知道葉爸葉媽會如何想。

    “離離,你不需要受我的話影響,真去考農大。”她怕他跟自己賭氣。

    “青青,和你沒關系,我考慮很久了。”葉陌離半月的眼楮彎彎如新,“你會支持我吧?”雖然小事上兩人吵鬧,大事上卻從不含糊。就像當年她攛掇他爸媽送他去雲上,他一時氣不過,和她吵架,如今卻很感激她的插手。想到自己或許真會望鐵窗明月,啃牢里窩頭。心里就後怕。

    “我支持你有什麼用?”這事得通過葉爸葉媽。

    “萬一我爸媽反對,你得幫我。你一句話的分量比我百句都重。”提早搬好救兵。

    未必見得,水青心想。但凡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這個出息,從現實意義上講,決不是去當一個農民。而且葉爸那攤生意,肯定是想著要交給兒子的。

    “離離,你多考慮些時間吧,反正還不到填志願的時候。”她能說的就是讓他對未來的慎重。

    “所以,你得帶我多去鄉里,我才能確認,是不是?”葉陌離趁機再提隨行。

    她竟然覺得他很有道理。身旁的他,好像又高了,而且有多久沒看到他的小霸王樣,她都記不清了。他好似一夜長大,那些留在她心里的淘氣印象,仿佛成了霧里看花,漸漸朦朧。

    她看完夜空的煙花,回頭卻是雲天藍。

    “小孩子是不是都在一夜長大?”感慨萬千。

    雲天藍盯了她半晌,反問一句︰“你是不是?”

    她?水青哈哈一笑。睜眼就是十五歲的軀體,二十九的靈魂。根本是一秒功夫。看來,一夜長大也不算什麼。

    第二天一大早,幾乎所有人還在夢鄉。水青,雲天藍,喬治,還有葉陌離四人就去了鳳凰山。

    事先沒通知爺爺,因為承包下來的土地將以公司名義進行一切活動,和老韓家沒有關系。雖然如此,她到了以後,還是從桃林上去,和正在為樹護暖的爺爺和嬸嬸們打過招呼。爺爺告訴她,叔叔們雇了人在後山林子邊造小屋和護欄。這也是馬塞爾的意思。不是防人,而是防豬和其他喜食松露的小動物。到了成熟季節。小屋就可以用來值夜。雲天藍進口過來的十二條松露獵犬,如今當寶貝養著。她還特地翻譯一份如何訓練和照顧獵犬的資料,二叔都背了下來,已經頗有心得。

    知道孫女有事,爺爺只囑咐一定要回去吃中飯,催著他們走了。

    喬治大叔已經聽水青說過松露的事,很有興趣,但更關心自己將要工作的土地。上了坡頂,看見那大片野草叢生的山,他心情激動。

    這片山坳,地理位置很好,面朝東南,陽光充足。雖然離江不遠,但土質偏干燥,適合葡萄生長。

    他用大腳踏踏地面,雙手捧起一土,看得非常仔細,又用手指慢慢捻過,“我想四下看看。”

    水青當然同意。

    看喬治大步流星,在山坡間左晃西看,後面緊跟著虛心好學的葉陌離,水青嘟噥︰“千萬別現在告訴我不行。”

    土壤已經給爸爸拿去分析過,還特地請教過這方面的農大教授,是適合釀酒葡萄的。可她也明白,經驗有時比科學數據更牢靠。因此,她最後還得等喬治一句話。

    “實在不行,就用來蓋房子。”雲天藍聽到了。

    “你也有沒頭腦的時候。”水青笑話他,“這里是農產區,誰跑來這兒住?”而且將來也會是。鳳凰村一直豐產水稻小麥各種農作物,是重要田區。

    雲天藍笑,“自己住,你爺爺奶奶住,叔叔嬸嬸住。蓋個城堡就很不錯。”

    又是這種變相的安慰,水青遂他心意,不去太煩惱。反正承包地的錢一次付清了,就算什麼都不能種,放在那兒也不會再有損失。

    她和雲天藍遠遠跟著前面的兩個。就當散步,慢慢走著。這片山坳都是碧空的了,走在上面才覺得大到離譜。單戶來看,老韓家當年承包後山的面積是最大的。其余十戶加起來則有它的四倍。用腳走直徑,一個小時都不夠,繞一圈要半天。

    “青!藍!快過來。”將到另一頭時,喬治跳著腳,揮手大叫。

    水青的心咯 一下,二話不說,拔腿就跑。冷風呼呼往兩耳擦過去,有些生疼。

    雲天藍跑得比她快,邊跑還邊大聲問︰“怎麼了?”

    兩人一前一後跑到,就見喬治蹲在一棵樹藤邊,正用手輕輕摩擦著它的枝干,而葉陌離不明所以的樣子。

    “我聽不懂他說的英文。”沮喪啊,看來得把英文學好。

    “喬治?”雲天藍鎮定得很。

    “這是山葡萄藤,至少有十五年了,居然還活著。”喬治的口吻就像對待一個摯愛的孩子,“你們能想象嗎?這個地區的大環境其實並不適合種植釀酒葡萄。可是,就如同長出了不可思議的松露一樣,我確定也能釀出好酒。這是一片奇跡之地啊!”

    不跑動,就感覺不到寒風。不經歷,就體會不到奇跡。

    四顆心,充滿希冀,跳動!——



第83章 黑旋律 紅旋律

黑色,是唯一的主基調。

    悶冷。是空氣的無言抗議。

    死寂,是最原始的聲音。

    不知道是誰把燈都熄了,而且還關了屋子的中央暖氣。水青摸索著牆壁,打開了廊里的壁燈。瞬間,橙色一地。

    “雲天藍,吃飯了。”她是來叫人吃飯的。其他人都在前面,唯獨少了他。

    不知為何,她的聲音就像觸到了棉花胎,傳不進黑暗肆虐的空間里,因此無人回應。

    “睡著了嗎?”。她自言自語,向雲天藍的房間走去。

    走過日照廳,要拐進另一條廊道時,她停下腳步,而且倒了回去。

    嚓啦嚓啦——嚓啦嚓啦——

    很小聲,很微弱從玻璃門縫里傳出來。

    日照廳的門從來都是不關的,水青越來越覺得不對頭。前生的經歷,自身的本能,讓她對黑暗總有些乏而無力。就算有詠春傍身,仍然不大願意在黑燈瞎火里出入。

    “雲天藍。”她又嘗試召喚幫手。

    口中哈出的白氣,在冰冷的玻璃上敷起一層薄薄暖霜,等到不見了。都沒有任何回應。她伸出手,握上金屬門把。那種觸感,仿佛一條濕冷小蛇,沿游著手臂,令人很不舒服得想甩開去。

    她踩著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慢,半步半探,望見廳里一個角。

    原來,電視開著,一片雪花紋。

    “到底是誰啊?關燈關暖氣,就是沒關電視,弄得跟鬼屋似的。”害得她小心肝抽到發怵。

    她松口氣,整個人輕快起來,繞過去關電視。

    然後,在無數雪花迸發的嚓啦嚓啦中,她又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呼——呼——

    沉重到窒息。

    水青毛骨悚然,突然想起日本那部RING的恐怖片來。既然有她這個例子,證明世界上存在很多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說不定鬼也就是其中一種。她眼楮眯得只留一條縫,點點轉頭過去。

    一個雙手抱頭向下,雙肘撐著膝蓋的鬼!

    哦,不,不,是人!水青借著電視的亮光,看清了。

    “雲天藍!”她氣不打一處來,喊出名字。他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我叫你,你怎麼不出聲?”

    雲天藍一動不動,只有寬闊的肩,起起伏伏。廊下的光照不進廳里面,他仿佛被束縛在密不透風的黑網中,掙扎不出。

    水青就這樣站在原地,無法確切看到雲天藍的表情,也無法像以往有默契。不能決定下一步。盡管,或許,她無意中再次闖進了雲天藍深藏在心底的,可怕的記憶體之中。

    而且這次,更近!

    三小時前。

    伙伴們一早就被爺爺派人送回去了,葉陌離也讓她中途放在家門口,喬治正在自己房間里羅列酒園前期需要做的準備工作,雲天藍和杰特在書房里商量公事。

    小野貓走進來時,水青在廚房里,喝英國紅茶,吃厄爾格雷餅干,享受下午日光,獨自愜意。

    安妮穿了一身鮮綠,卻不艷俗。仍珠光寶氣,可已經不是昨晚那套。大概覺得拖鞋不相配,索性赤著腳。外表真是無可挑剔。

    “不知道藍斯看中你哪一點?”小野貓是不會讓人省心的。

    她也很想知道!水青狠狠咬一口餅干。

    “你長得……我就不評價了。”安妮手指都鄙夷著水青,又挺胸收腹,直至S形的終極,“對照我,你應該心中有數。”

    有數,絕對有數。同為女性,水青不至于自卑,還是要稍稍眼紅。沒出國以前,她崇尚非常瘦美女。在國外久了,滿目凹凸有致的曼妙,因此重生以後,就比較欣賞豐滿型的。她變成糖娃娃後,感覺才有那麼一點凸,可惜是小肚肚。

    “像你這樣的人,能對藍斯有什麼助益?”安妮歪歪性感紅唇。

    其他不敢說,這一點嘛——水青剛想直起腰板。

    “我能給他三億,不收任何利息,你能嗎?”。安妮紅眉跳火。

    呃?不能。而且錢拿出去又原封不動拿回來,還多得20%的股份。水青縮縮小腰。

    “你能像我一樣,帶給他上流社會的地位嗎?”。潘斯的姓氏,不是貴族,卻是名門。

    這個好像也不能,她頂多帶他走走街坊四鄰。要論地位的話,最多社區一名人。水青收收背脊。

    “只要他願意娶我,我父親會把所有事業交給他打理。你父母又能給什麼?”安妮是獨生女,掌上明珠。

    哇——這個強悍!她老爸過完農歷年就可能不知何去何從。她老媽為萬伊做牛做馬,只是幫政府打工。能給什麼?她想想。二點五居室的老公寓,擠一擠勻出一張書桌的位置,給他放電腦。水青低頭,喝茶喝茶。

    安妮看水青彎腰駝背藏起頭,一聲不敢吭,心里就好不得意!再接再厲,她要讓這個鄉下妹不戰而退。“所以,聰明點,趕緊讓位,免得將來再鬧得不開交,連你無名無姓的父母一起丟人。”

    本來端的平平茶水面一晃,蕩出幾層漣漪。對她說什麼都無所謂,小野貓干嘛扯出她無辜父母?無名無姓?哼哼!

    “也對。我們是中國人,當然不會有英國的名和姓。就像你安妮潘斯小姐,嚴格說來,在我們這里也是無名無姓的人。”水青反擊,可不針對無辜,“其實,大家都是地球人。無數行星中,還能同在一個地方相遇,應該不分彼此。”開始胡扯。

    安妮被她後面一扯,哪里聽出前面的諷刺。她是玩樂主義,而且是一只很漂亮的大花瓶。費腦子的事。由別人替她想。

    “一個男人,要你出錢出力,還要你父母支持,不就是小白臉?”水青沖安妮一樂,“小白臉,就是靠女人養活的男人。在我們的文化里,十分被人瞧不起。”

    安妮火冒三丈。

    “而且,就算你想養,喜歡養,樂意養,藍斯也得願意。就我看。他似乎好像極度不肯接受你的幫助,卻願意替我夾菜,賺錢給我花,順便孝順我父母。”說著說著,水青就控制不住瞎講。

    “住口!”安妮氣紅了臉,“這麼了解他,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初戀?而且是永遠忘不了的初戀。心里放不下,他跟我分手時,親口說的。”

    水青一怔,她不知道。

    “他沒跟你說,就證明你在他心里還不重要。”安妮終于扳回一局,但她心里很煩,不想再跟水青耗費時間。

    安妮走出廚房,想想不甘心,回頭瞪水青,卻發現對方根本不在乎,坐在高腳椅里,眯眼朝陽。

    等著吧,等她見過藍斯不為人知的一面,哭著求分手的人就是她了。這世上,只有自己最愛藍斯,愛他的全部,包括瑕疵。

    一切安排就緒後,安妮若無其事去前頭吃飯。

    “爺爺,藍斯怎麼還沒來?”席間只差他一個的時候,她就知道那樣東西產生效果了。

    雲川也奇怪。

    “青,你去叫一下他吧,大家都在等。”她的陷阱做好,誘了一個,還差一個。

    “嗯?”水青以為她會搶著去。

    “怎麼了?你不是他的女朋友嗎?”。自己表現得太好,她真想捂嘴笑。

    所以,水青才回到了後頭。

    站在日照廳里,寒氣逼人,黑暗狂肆,這一切不足以讓水青掛心。因為眼前,似乎有一個超大的麻煩——雲天藍。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到前面把爺爺叫來。

    “雲天藍。”因為溫度太低,她一說話氣就染白了。

    她已經叫好幾次他的名字。他卻只是維持著一開始的姿勢。

    雖然今晚和上次的情形不太相同,但她通過雲天藍的樣子,可以肯定比上次還糟。而她也不應該傻呆呆得什麼都不做。

    咬著嘴唇,她慢慢靠過去,伸出了手。踫到雲天藍肩膀的瞬間,她感覺到他的顫動。他在發抖,極力壓制著,卻還在發抖。

    她蹲下身,猶豫著是否該大聲喊回他的神,他卻突然抬起了頭。

    雪花的亮白照著那張俊美的臉,卻照不出遭捆綁的靈魂。鳳眸無光,痛苦的表情,不均勻的呼吸,黑發已經被汗濕透。他仿佛正承受著身心的某種可怕折磨,陷入自我的世界里,難以自拔。

    雲天藍打量著黑暗的小屋,他以為再也不會到這個地方來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個孩子的聲音在鐵柵欄的窗口那邊,“我很餓,快餓死了。你們想要成為殺人犯嗎?”。

    “要餓死了?才四天沒吃飯而已。”有人在外面嬉笑連天。

    “哈哈,娜莎不就是最好的食物嗎?”。另一個惡毒的話語。

    “或者,只要你說跟她分手,我們就放你出來。”那個聲音很冷,很狠,“否則,你真死在這兒,我保證也不會有人知道。”

    娜莎,是他和她一起從森林里撿回來的小山貓,已經被教養的跟貓一樣乖,兩人最愛的寵物和可愛的伙伴。

    少年走回來,腳步虛浮,臉色發青,已經處于生命及其虛弱的狀態。娜莎,立刻靠上去,在他懷里撒嬌。救它的時候,它剛剛出生,四肢又小又軟,可愛極了。半年,如今長成大個頭了,但性子很溫馴,而且還聰明,總逗得他和她很開心。他們不給他吃的,卻把娜莎頓頓喂飽。想讓他下手的時候,愧疚嗎?

    “娜莎,我不能和你的主人分手。我做不到,你知道嗎?”。他才十五歲,但已經足夠成熟,明白自己的感情。

    喵嗚——娜莎很善解人意。

    “我不能餓死在這里,因為——”他的手伸到背後,拿出那把他們第一天扔給他的匕首,顫抖得幾乎握不住,“我一定要活著見她。對不起,娜莎!”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他在自己手臂上狠狠扎了一刀,要永遠記得那些人加諸在身上的一切。

    緊接著刀光再閃,娜莎的叫聲淒厲到他的心被活生生撕裂。雲天藍眼睜睜看著血漫上腳,連同黑暗吞噬上來。

    他和那少年的影像合二為一,而他的靈魂裂成兩半——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02 PM

第84章 前言篇 預告篇

“你去死!去死!”那個漂亮的。溫柔的,善良的,比鄰多年的她在他面前哭泣尖叫,昏厥。

他渾身是干涸的血跡,衣服襤褸不堪,腳下還有一張山貓皮毛。十天,他被關在這個山中小黑屋里,整整十天。大冬天,沒有人給他食物,只有角落一桶臟水,但他活下來了。逼自己成為兇手,活著重見天日時,他曾經喜歡的女孩決絕得讓他去死。

哀莫大于心死。

他是該死的吧!是不是他死了,就會有人為他的墓碑前擺放鮮花,贊頌他品性高潔?是不是他死了,他的父母不用向那些人低頭道歉,連夜搬家?是不是他死了,就不用背負那麼多指責和刁難,在現實里舉步維艱?

那麼他就死吧!但在他死之前,他要那幾個陷害他的人陪下地獄!他血液燃燒起來,憤怒充滿每個細胞。爺爺呢?天漠呢?誰來陪他打一架?他不想。不想傷害無辜,就像對娜莎那樣,就像對那顆小珍珠一樣。她們如此溫暖,無論他壞到什麼程度,她們的眼睛都會說原諒他。

他沉陷下去,放任著自己,在心的泥沼里。

手被握住。

他看見了,一只潔白的小手,淡淡的珍珠光澤。明明只在指尖的溫度,竟然奇跡般暖了冰涼的心。

他已經熟悉那只手的主人。曾經在清晨的光里,看她乘風飛翔,讓他禁不住追隨超越,以攫取目光。曾經在練武場上,和他對招拆招,從不抱怨。曾經在電話里,毫不猶豫得支持他,細節都不問。那麼溫暖的,小小圓潤,一點點融化寒冰。

韓水青。

泥沼迅速從身上退去,直至成為腳下的堅實地面。

韓水青。

嘀嗒——

一滴心形的水,落在黑色的沼澤,凈化成明亮藍湖。

韓水青。

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出現在他視線里,接著,一張細膩秀氣的小臉,帶著淚痕。

“你哭什麼?”她的手拯救了他。

情不自禁,他的大手過去,拇指擦過她的淚。很奇怪。心就這麼靜了,血也這麼靜了。死死糾纏多年的魔魘,第一次不用折磨自己,也不用傷害別人,自然退了。

“云天藍——”水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而且還停不住一顆顆的眼淚,“你要不要去練功房?我不跟你對打,但可以幫你搬木人樁。”

云天藍看著她明明不安,卻還試圖幫他的舉止。這麼善良,又這麼堅強,讓他難以自己。

“要不,你等我去叫爺——”話沒說完。

被抱住了。

被云天藍輕輕抱住了。

撲通撲通,水青分不清那是誰的心跳。

“韓水青,謝謝你。”只要能記住她的溫度,那些糾纏他的陰影會從心里走出去的。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謝她,但他沒有失控,沒有暴走,這是好現象。伸出手,輕輕拍拍他的背,“云天藍,一切都會好的。”

“因為你。所以我會好的。”他滿懷全都是她的香氣,陽光的香氣。他感激,感激上天把他送到了這塊土地,有她的土地。

放開水青,他走到電視那里,彎腰從VCD機里拿出一張碟,又走回來,交給她,“如果不介意,等我回英國后,看看吧。別恐懼,別嚇到,別斷章取義。看完了,一定打電話給我,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事情的真相,他想告訴她。

“要我當你藏真心話的大樹嗎?”她喜歡聽八卦,不代表喜歡聽秘密。

“我當過你的,不是嗎?”他記性很好。

水青怎麼會忘記,做了個誇張的笑容。

兩人打開燈,恢復暖氣,屋子又充滿了舒適。

“安妮她——”她可以肯定是小野貓搞鬼。

“她明天一早就會回英國。”他又何嘗不知道,所以絕不會讓她再呆在這里。

“可惜了。”她嘆口氣。

“什麼可惜?”他沒明白。

“三億啊!”她再嘆氣。

云天藍笑得月華璀璨,鳳眸瞇了起來,“或者,我們想個辦法,讓她既願意借錢,又放棄條件?”擺這麼大個陷阱,真辛苦了安妮平常只會吃喝玩樂的腦袋。

水青眼睛亮了亮,可是她想不出辦法。

“我們出去吃飯吧。”云天藍突然把他房間里弄得亂七八糟。床上也是,然后拉水青往后院走。

“可是他們還在前面等呢。”為什麼要特別到外面去吃飯?還有他把房間弄得跟被人打劫了似的,干什麼?

“我們不消失,怎麼來個計中計?”他推開門。

“你到底打算做什麼?”她承認自己不夠聰明,尤其是沒眼前這位聰明。

“吃飽了,再說。”他只知道不能留在這兒。

兩人的聲音被寒風吹上了無星的夜空。

“妖孽啊妖孽!”水青在學校其中一家小餐廳里,盯著面前的青菜,旁邊坐著蕓蕓和圓心。快考試了,三人約著一起看書。

“誰是妖孽?”圓心好奇地問。

“青菜。”水青挑挑葉子。其實妖孽就是云天藍。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讓安妮乖乖和杰特回倫敦,而且走之前跟她說,會無條件借錢給BLUEWATER。

她問云天藍。他卻說,雖然讓安妮改了主意,就當報復安妮的使壞。錢,他還是不會要。在明知道安妮對他有情的前提下,無論她有沒有條件,他都不想用這筆錢,引起更深的誤會。

“不過,勉強也算個紳士。”水青又自言自語。

圓心想不通青菜和紳士之間有什麼相通處,但現在這不是重點,重點在另一個失魂落魄的人身上。

“別對青菜情有獨鐘了,我想你現在應該關心一下那位。”圓心抽掉水青手里的筷子,朝蕓蕓那里指了指。

蕓蕓正在發呆。而且每個人都會看出來這位大美女的心不在焉,因為她的筷子咬在嘴里,高高翹著,完全沒有形象可言。這麼可怕的失誤,對于向來注重儀態的顧大公主,可以說絕無僅有。

“我猜是戀愛了。”圓心很有把握的樣子。

“啊?”水青很吃驚。她是重生過來的大齡女,但可能因為前世沒有真正戀愛的經歷,又從十五歲開始重來,下定決心要擺脫白子西,習慣不去想感情的事。這三年,戀愛神經不進反退。逍遙過著平淡的小日子。卻忘了,蕓蕓這樣出挑的美女,戀愛運決少不了。

望著好友那張嬌艷容顏,水青不覺有些感嘆。前世兩人上的大學不同,她知道蕓蕓雖然受異性歡迎,卻沒有在大學里談戀愛。當時蕓蕓生活很艱難,芬姨的生意一早失敗,把房子賣了,租小公寓過日子。大學一畢業,蕓蕓嫁了一個年紀大的老外,到國外生活,后來把芬姨也接過去。再后來,就斷了音訊。偶然聽到一個老同學說,蕓蕓離婚了,自己開了小店,日子庸庸碌碌。

今世,水青不知道。她改變了蕓蕓家的經濟狀況,但卻對好友未來的感情路一無所知,只有美好祝願了。

“啊什麼啊!你不知道,女生大一一枝花?現在是我們挑人。等再過半年,新人進來,我們這些舊人就要挑被她們揀剩下的了。”圓心的話實在可愛。

“你怎麼不說新人笑,舊人哭?”水青失笑。就她看,大學談戀愛,成功機率沒幾個。校園生活單純,也看不出男朋友的真正秉性,還是踏上社會以后找比較好。

“而且你手上有幾個人選,讓你挑?”插進來的是蕓蕓,笑得顧盼生姿,明眸善睞。美女復蘇。

水青嘴咧大了。

“你們兩個少來,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圓心發覺這話不恰當。

水青伏在桌子上,沖地大笑,然后露出眼睛來,“別算我。”

“怎麼不算?”蕓蕓哪里會放過調侃的機會,“你在平安夜光芒四射,我們學院里好幾個優質男生在打聽你的事。”

“哪里輪到商學院?肥水不流外人田。”今天這位俗語亂用,法語學得太忘我。中文不會說了。

“別別,優質男生你們留著自己用,我無福消受。”水青心想,她現在不需要男朋友,而是需要優質員工。碧空這時還沒有正式職員,眼看著事情齊齊壓下來,云天藍就要走了,她一個人怎麼弄。

“等你收到情書時,不消受也得消受。”圓心說。

三人樂此不疲,互相調侃,消磨了中飯時間,結果水青都忘了問蕓蕓到底有什麼心事。

吃過飯,回到圖書館,因為水青要查英文原版資料,就一人去了三樓。等挑好書,回到座位上,她的背包上多了一樣東西。

一個藍色信封,上面寫著韓水青親啟,字跡挺拔俊逸。

她第一反應就是觀察四周,同學們都在看書,沒有奇怪的人。拿起信封,她又正反看看,除了那五個字,再無其它。

打開一看,是張小熊卡片,印刷體英文寫著‘你能當我的好朋友嗎’。翻到里面,短短一句話,約某日某時在某個地點見面,有話跟她說。

什麼意思?水青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告白預告?

沖下樓,拿去給蕓蕓和圓心再鑒定。圓心大呼自己是鐵嘴神算,剛說情書,水青就收到個更強勁的,對方分明要當面跟她表白

一時間,水青傻了。



第85章 落冰雪 落蒼穹

明日下午兩點在東足球場松林前見面。

    這是卡片的原話。

    陌大有自己的體育學院。也有好幾個大小不一的草坪和操場區以及功能齊全的室內體育館,用來作為足球,田徑,其他系的訓練場地。

    東足球場是最為頻繁使用的一個,因為喜歡踢球的男生太多了。中國足球要沖出亞洲,走向世界的目標,在每個球迷的心里。無論有沒有運動細胞,只要有點個子,能跑能跳的男生們,總會踢上一兩腳,至少是世界杯的忠實觀眾。

    水青還不太相信這是真要告白,覺得惡作劇的成分更多一些。想拉兩位好友一起,卻都不肯。說什麼光天化日,又是校足球隊練習的時間,不可能會遇到壞人。

    于是她來了。不想來,但芸芸和圓心雙雙翹課,架著她來的。兩人送到就走,但她懷疑她們說不定貓在哪里,等看廬山真面目。

    昨夜下過一場小雪,雖然今天晴朗,日光卻綿綿無力。曬不化松針之上那層薄薄冰寒晶瑩。雪後放晴,萬物皆發亮。沒有綠色的綠茵場上戰得正歡,紅黃兩隊正為一顆小小的球想盡千方百計。

    看球的女孩子真不少,好些人加油加油得大喊,還有誰誰誰的名字。比分二比零,紅隊領先。

    水青看看表,還有五分鐘。她是不是來早了?

    不想給人迫不及待的感覺,她踱進小小的松樹林。說它小,真的很小,也只有二十幾棵而已,每棵間距很大,就有了林子的樣子。雖是新栽,但移植時選了有一定樹齡的,所以不會弱不經風。而且,像她這種瘦女,藏在樹後,也沒人能發現。

    她就想,現在開溜的話,應該不會被芸芸和圓心逮到。反正送卡的人自己擅作主張,並沒有得到她的允許,不算不遵守約定。

    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她的步子就晃著往另一頭走。

    雪花數片,被風從樹梢上帶下來,飄落到她眼前,又打彎,舞到身旁去。目光追逐著,偶然。和另一雙眼楮相對。他的清冷比起雪地冰松,多了漏拍心跳的魅力。

    難道是他約她嗎?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除了他和她,林子里再無旁人。水青突然不知道怎麼辦。是他嗎?不是他吧?這種約女孩子的方式,太幼稚。他是她心目的冰上孤蓮,不會如此俗的。

    “簡蒼梧。”打招呼總是禮貌。

    “是你。”他好看的眉舒展,夜海般的眼眸,星光點點。

    “是我啊。”水青順著回答,卻沒聽出來那不是一個問句。

    簡蒼梧笑了。

    水青甚至往後退了兩步,知道那是不禮貌的,但她忍不住。每次見到他,冷冷清清,淡淡的表情,她都習慣了。誰知笑起來,竟然殺傷力驚人。就像長在冬季末梢的花,怒放的瞬間,春天降臨了人間。

    他笑起來,不應該用英俊帥氣之類的形容詞,只覺得一個高高在上的天人,來勾心奪魂了。

    水青閉了閉眼楮。再睜開時。他又恢復了疏離感。還好,還好。對著那樣的笑容再多個十來秒,她會臉紅的。

    現在,無論如何,她也不會認為那張卡是他給的了。

    “你在這兒溫習?”期末考試就在下周,水青雖然覺得這個地方太冷,但沒準音樂家們喜歡。

    簡蒼梧就皺了眉。

    在這兒是因為一封信,一封約他見面的信。他不知道是誰,但猜到是女孩子。這種事時有發生,他一般以不赴約交給對方答案。或許因為墨桐,也或許因為父親,情緒不太好,所以他破天荒來了。

    誰想到會是韓水青!她從樹後繞出來,在風吹雪花時,恬靜微笑。他本來早想好的拒絕詞忘得一干二淨。那封信,如果是她,是她寫的話——

    她卻問他是否來這兒溫習。

    心里仿佛有什麼要急切地冒出來,卻又冰封了。

    “你來做什麼?”簡蒼梧盡量平淡的語氣。

    “有人約的。”水青晃晃藍信封,“到現在都沒見到人,我懷疑是惡作劇。”

    差一點,簡蒼梧心想,差一點就鬧笑話了。然而下一刻,黑眸膠著在水青手里的信封上。有人要跟她表白。算不算巧合?他等的人並不是她,而她等的也不是他,但卻相遇了。

    “要不要喝熱巧克力?”他記得她喜歡的。

    “好像應該我請你。”她還欠著呢。等等,她是不是忘了什麼,好像沒有虧欠心理啊?

    “我沒課了。”簡蒼梧說。

    “明白。”水青立刻接收正確訊號,“你喜歡哪家的咖啡?”天真的好冷,她也需要熱飲。

    “東皇。”他想離校遠一點。

    這人看來也挺挑剔的。因為就H市目前的咖啡檔次,東皇擁有最好的,純正的口味。

    “你住校嗎?”。如果是,為了一杯咖啡來回,好像說不過去。

    “我走讀。”兩邊輪流住,“今天去G市。”

    “哦,那就好,我還擔心趕來趕去麻煩。正好我回家也順路,今天就請你吧。”水青笑著往林外走去

    簡蒼梧站起來,隨在水青身旁。

    兩人走了沒多久,就發生了有趣的雙幕。

    林外跑來一個男孩,忐忑不安得走動。林內一個女孩紅著臉坐在剛才簡蒼梧坐過的長椅上,有些緊張。很遺憾,他們等的人不是沒出現,而是錯過了。人生一旦錯過,就可能漸行漸遠,再也沒有交集。但是有什麼關系呢?在下一個點,下一個時間,他們還會遇到精彩的事。命運替每個人都準備著奇遇,看你如何體會而已。

    在熱巧克力捧到手的時候,水青終于想起自己遺忘了什麼。

    拍賣會!四百萬!簡蒼梧讓她多花了四百萬哪!東皇咖啡奇貴,算二十塊一杯的話,可以買二十萬杯咖啡了。

    “簡蒼梧。還是你請我吧。”水青小心眼了。她本來想質問他的,可是這麼一來,他可能會奇怪她怎麼比老板都心疼錢。

    簡蒼梧看她一眼,“好。”

    “那——以後我也不欠你的了。”水青沒去想,在爭第二塊地時,雲天藍盯著東皇不放,而她樂見其成,讓東皇也多花了幾百萬。

    簡蒼梧淡淡又說一句︰“你本來就不欠我的。”上次是他自願請她,跟欠不欠沒關系。

    “包括撐傘那次,請熱巧克力那次,黑森林咬一口也算。名片那次,伴奏那次,圖書館那次,統統還清?”數出來,自己先嚇一跳。不知不覺間,原來他幫她好幾次了。

    應該是他還她的人情,倒反過來她想還清?于是,簡蒼梧回答︰“那就清了吧。”

    清了清了。二十萬杯咖啡,再見!水青極力不去計算。東皇姓白,又不姓簡。生意場上各為其主,他又不是針對她一個人。

    兩人靜靜坐了一會兒,水青又看到上次當班的那位中年‘服務生’,依然不遠不近站著。

    “那位叔叔究竟是誰?”她努努嘴。

    簡蒼梧側過臉,這次告訴了她,“酒店的經理。”

    果然!

    “平安夜那天,看到你的演出,很精彩。”簡蒼梧卻開了另一個話題,“那時就想找你。”

    他從德國趕回來,補完課,受教授邀請,一起去看了蟬樂隊的演唱會。他雖然對蟬樂隊的風格不是很感興趣,但水青出現在台上,和徐燃對唱LUCKY時,他確實有眼前一亮的感覺。而寶貝上台,他就知道正是她的小鄰居雙胞胎。

    水青不敢居功,笑里有心虛,“詞曲跟我無關,我只負責唱而已。”

    “聽說唱片公司找你,是要簽約出唱片嗎?”。他正關心這方面的消息。

    “不是。我那天完全被逼上梁山,跟本人意願毫無牽扯。我很有自知之明。”她又說到寶貝,“不過,寶寶貝貝真是有天賦的。”

    “我也這麼想。”簡蒼梧喝完了咖啡,“我聽說他們的監護人不在國內?”

    水青陡然發現,簡蒼梧的消息太靈通了。這麼小的消息,如果不刻意關心,一般人怎麼可能知道?他說他想找她,為什麼?

    “你想說什麼?”這個男子話太少。她了解也很少,所以猜不著摸不透他的心思。

    “寶貝如果真要和唱片公司簽約,我覺得他們需要屬于自己的經紀人,可以處理一切對外事務,又會安排兩人的學習事宜,保證升學不受干擾。”他漸漸切入主題時,冷靜而睿智,“演藝圈很復雜。很多人進去的初衷是好的,但往往事與願違,難兩全。寶貝這種情況,很特殊。有唱歌的才華和表演的天分,可是年齡偏小。太早進入這個圈子,對他們的性格發展或許會有很大的影響。”

    水青一聽,就知道自己疏忽了,“我本來只想讓寶貝開心,當個純音樂人。”澳洲的樂壇似乎不太復雜,好的歌手被稱為ARTIST,就是一年出兩張唱片,世界各地開開演唱會。她到底是沒經歷過,想法過分單純,而且國內和國外的圈子又不同了。

    “我可以幫他們嗎?”。純音樂人?自己曾經的理想,如今他或許能幫別人來實現。

    水青疑惑看著他。

    簡蒼梧遞過來一張名片,上寫——

    蒼穹。

    演藝經紀公司——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03 PM

第86章 雙贏局 雙輸局

蒼穹。精心制作的名片。沒有人名,只有公司名和聯絡方式。

水青就問,“你所屬的經紀人公司嗎?”

“我的公司。”簡蒼梧回答。

一問一答,就見差異。

水青揚眉,“你的公司?”她對于這方面的話題很敏感。

簡蒼梧點頭。

“你開的公司?”水青不太肯定,“你是老板?”

簡蒼梧再點頭。

有時候,水青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會認識像他們這樣的人的?自己的特殊經歷,因此能早早開始事業。但這些人,云天藍也好,簡蒼梧也好,一個個都是縱橫經略性出色的人才。她就算重生的,也得靠邊站。

“我以為你會想當音樂家。”她喜歡他拉出的輕爵士音樂。

他低垂著眼瞼,輕扯桃色的唇,說:“我才華有限。”

“有點可惜。”她對古典樂實在所知甚少,不敢隨便亂鼓勵。

“想要詮釋音樂,有不同的做法,不一定要用樂器來展現,就像小提琴不一定只能演奏古典樂。”她給了他啟示,所以他才建立蒼穹。

“這倒是。畢竟音樂家除了在舞臺上演出,還要通過錄音制作把音樂帶給所有人。這些需要很多幕后工作人員的共同努力。”明星甚至可以完全由公司一手捧出來。可見幕后工作的重要性。

“我的公司不大,目前有兩位專職經紀人,三位星探,有自己的廣告策劃部,還有一個音樂工作室。簽了一個少女小提琴組合,正在錄制第一首單曲,新年就會開始宣傳。”他大略介紹。

“聽上去,好像不止經紀公司這麼簡單。”還有音樂工作室,水青再不懂,也知道那是想做音樂的意思。

“公司規模還小,需要時間。”簡蒼梧說話很穩妥,不浮誇,不卑微。他應該有些背景來歷,但言語談吐沒有半點氣勢凌人,腳踩得很踏實。性格雖淡,氣質卻沉,給人可以信賴的感覺。

“寶貝的事,得等他們的父親回來,我不能答應你什麼。”水青心想,如果之前自己對寶貝們欠考慮,那麼簡蒼梧或者能彌補她的不足。

“我明白,也只是想請你轉告他們的父親,考慮蒼穹的誠意。我想做優秀的音樂,也想培養真正的音樂人。”自己的琴聲如果不夠好,他就要找到最好的來欣賞。自己的音樂如果不夠有天賦,他就要找到有天賦的人來成就。

“簡蒼梧,你和東皇是什麼關系?”水青本來不想問的。但為了寶貝,她寧可市儈。

“東皇的老板是我舅舅。”他不會否認,母親那邊的力量,能為他提供保護傘,避開圈中一些不良風氣。

“金陽財團呢?”水青繼續探底。

“集團主席是我外公。”如果必要,他會動用那樣的背景,保護他珍惜的人和物。

“聽上去——不錯。”與其讓寶貝毫無背景關系得去簽一家大公司,不如通過背景強大卻籍籍無名的蒼穹來打理。

“我們另一位資深經紀人是從J唱片公司來的,經驗很豐富。合同的條文會根據寶貝的實際情況來制訂,在他們上大學前,蒼穹盡量減少社交活動的安排,以出專輯為主,一年最多兩張碟。”J就是和蟬樂隊簽約的公司。

“你很能說服人。”以為他不愛說話的,水青卻發現他心思縝密,有條不紊。打蛇打七寸。講話的方式也一樣,抓住對方最想要的,就能把握到心。

“可你要說服的是寶貝的父親,而不是我。”水青故意刁難一下。

“是嗎?”簡蒼梧神情淡定,不為她的話所動,“選在蟬樂隊簽約公演讓寶貝們上臺,自己成為可有可無的和聲。我以為那是你精心為J公司老板和制作人準備的聖誕禮物。能有這份心意,你難道對寶貝的未來沒有一些把握?”

居然看穿了!水青露出頑皮的笑容,“有點一廂情願。”

“我會找寶貝父親談。”簡蒼梧望著她的眉眼,沒有評價半點她的多管閑事或者一廂情願。對寶貝而言,她就是旅途中的良師益友吧。大多數人的一生中,可遇不可求。

“肖叔叔回來的時候,我會通知你。”水青兩指夾著蒼穹的名片。

是不是機會,將來才知道。

顧蕓蕓最近很煩,煩透了。圓心和水青猜是女孩子的愛情煩惱,其實卻根本沾不上邊。她拿著賬本,在蕓妮時裝公司的總經理辦公室門口,聽見媽媽周蘭芬的聲音。

“公司現在流動資金不夠,再給我幾天時間,我會想辦法湊齊。”

推門進去,媽媽正掛上電話。因為保養得宜,又很會穿衣服,近五十的年齡看上去像三十七八。

“媽,又來催了?”從開始幫母親打理店面開始,蕓蕓沒有再把自己當成孩子。

“蕓蕓,這月銷售如何?”周蘭芬快愁死了。

“凈利一百三十五萬。”蕓蕓把財務報告放在媽媽桌上。

“才這麼多?不夠啊!”周蘭芬算了算。

“媽,這個利潤已經很好了,如果你沒有炒香港的樓市,欠那麼多債的話。”蕓蕓冷冷得說。

水青跟她說到H市的房子值得投資時,她仔細查了查公司帳,發現媽媽向銀行借了一大筆錢。問媽媽,原來她和朋友前年去香港旅行,聽那里的房產經紀說樓市怎麼怎麼好,就動了炒房的念頭,貸款買了一棟小高層海景樓。哪知剛買完。香港就樓市泡沫。媽媽不懂行情,一直捂著不放,爛在手上。現在銀行催著還款,不行就要用廠房,公司和家里那棟房子抵債了。

“誰知道會那樣呢?”周蘭芬知道女兒跟她生氣,卻也沒辦法。

“你炒樓,為什麼不跟我說?”蕓蕓最生氣這點。

“你那時還是高中生。”周蘭芬讓女兒幫忙打理生意也是她高考結束后的事。

“媽,要不我們問問水青,看她有沒有什麼辦法?”蕓蕓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幫她們。生意場上最知人情冷暖,她和她媽媽根本借不到錢。

“你別傻了。水青那時候幫了咱們不少忙,可也就是出出主意的事。她家里條件都比不上我們家,她還是個大學生,能有什麼辦法找來這麼大筆錢。”這時候,聰明派不上用場,周蘭芬心想。

“她向來主意多,也許——”蕓蕓不死心。

“你可千萬別說。跟我做了半年生意,你難道不知道?世態炎涼。你有錢時,個個跟你好的像親姐妹。你落魄了,看還有誰理你。”周蘭芬最近借錢,被拒得心涼。平日里總是姐姐妹妹的貴婦們,一個都不肯加以援手。

“水青她不是那樣的。”蕓蕓不想媽媽這麼說。

“總之家里的事你別到處去跟人說,好朋友也不行,我自己會想辦法的。”周蘭芬主意已定。

蕓蕓在公司呆得心煩意亂。開車去了店里。H市的分店,她花了很多心血,這半年的銷售一直提高。

在后面點貨,店員突然跑進來,說客人一定要店長過去。一般這都不是什麼好事,多因為有人要抱怨。不過,蕓蕓也不擔心,自己現在已經很能應對。

她走進店里,聽到收銀臺那里有人大聲喧嘩,但最先引起她注意得卻是休息區沙發里坐著的客人。

銀灰色的一套西裝,白襯衫。銀藍色袖扣,搭一條絲綢白印花的寬領帶,上裝口袋里放疊好的白手絹,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十分會打扮的男人。大概二十五六的歲數,膚色白皙,雕塑般的立體五官。一副黑框窄邊的眼鏡,在燈光下反射,因此看不清他的眼睛,但顯得神秘。

他正在講電話,和她的目光接觸時,有一秒的對視,然后有禮貌得點頭招呼。明明不是俊逸的外表,卻感覺成熟迷人,有一種吸引的風度和氣質。

蕓蕓居然心跳加快。深呼吸好幾口,她往收銀臺走去。

“店長。”店員趕緊叫她。

那位女客轉過身,大概沒想到這麼年輕的負責人,愣了愣。

蕓蕓趁機打量她,黑色緊身連衣裙,上好的毛料,手上一串鉆石鏈子,價值不菲,名牌包包,名牌鞋子,是個貴客。

“你是店長?”女客化妝濃艷,香水味十足,“你們可別騙我。”

“我確實是店長。您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蕓蕓微笑著。

“沒錢付工資還怎樣,居然找個小女孩當店長。”女客語出譏諷,“難怪賣的衣服也這麼次了。”

“你——”店員氣憤要還嘴。

蕓蕓暗示店員不要得罪客人,仍然笑著說話,“我雖然年輕,正好跟著客人們一起長見識,學東西。如果我們的服裝有問題,還請您告訴我,我一定會處理得讓你滿意。”零售業,客人就是上帝。

對方似乎接受了她的低姿態。沒繼續在年齡上做文章,“衣服我從來都不買國內的牌子,有朋友跟我說蕓妮不錯,所以上星期就過來挑了幾件試試。昨天有聚會,我就穿了其中一件。誰知聚會還沒結束,袖子就出了個大口子。你們這衣服什麼質量,害得我丟面子。”

“我們的衣服是經過嚴格質檢把關的。”蕓蕓說著,拿起團在收銀臺上的衣服一看,是很嚴重的脫線情況。她立刻皺了眉,這是廠里的失誤。

“你什麼意思?難道是我弄出來的嗎?”客人氣極了,盯著蕓蕓衣服上的名牌,高聲說道,“你叫顧蕓蕓,是吧?找你們老板來,我要當面說清楚。”

那邊坐著的男人突然站了起來。



第87章 莫情鐘 莫思鄉

蕓蕓知道是自己剛才說話太自信。惹火了客人。她也想不到廠里居然會出這種紕漏,而且那還不是重點,料子在手上的觸感也有些微不同。她的皮膚對化纖成分天生敏感,會有刺癢,可這件衣服的質地應該是百分百純羊毛的。

“小姐,我很抱歉。這的確是我們的疏忽,店里會全額退款給你。”不說換,只說退,因為一件有問題,一批也會有問題。蕓蕓當機立斷。

雖然蕓蕓道了歉,那女客的態度依舊盛氣凌人,“這還差不多。”

她又把腳邊兩大袋子拎上來,重重甩在櫃臺上,下巴鄙視抬起,“還有這些,我都沒穿過,也不敢穿了。蕓妮的衣服,我以后都不會再買。快算清楚,我還有事。”

蕓蕓拿出袋子里的衣服,一件件仔細看過。除了剛才那件是上周剛上市的新品,其他是上個月的冬季新裝。沒有質量或者其他問題。客人要求全退,就有點過分了。

“小姐,店里規定,除非衣服有質量問題,否則已售出的貨品只換不退。”蕓蕓看到客人臉色變得很難看,自己神色卻不變,“這樣吧。那件衣服全退,而且我再免費送你一件,店里的衣服隨便挑。”

“我都說了再也不穿這個牌子了。”送給她,她也不稀罕,“總之,這些衣服我一件不要。責任在你們,我為什麼要將就?我認識的不少朋友都買你們的衣服,今天退錢也就算了,要不然,你們會少掉很多大主顧。”

“紫亞,去挑一件。”低沉的嗓音在她們身后響起。

那女人面部表情一僵,惡狠狠瞪了蕓蕓一眼,轉頭卻是發嗲的嬌笑,挽住男人的手臂,“東,人家不喜歡嘛。”

男人淡淡說了一句:“或者你一個人在這兒等著拿錢,我要先走了。”

女人看他不為所動,噘噘嘴,從架子隨便拿了一件紫色呢裙。

“眼光不錯。”男人嘴角稍微勾了勾。

女人頓時心花怒放,“我去試試看,你等我。”扭著細腰。轉進試衣間。

蕓蕓沒在聽兩人的對話,她的目光落在男人手里一支手杖上。細如幼竹,通體白玉色,雕著各種飛翔姿態的鷹。她長這麼大,從沒見過會用手杖的人,還是這樣一個氣宇軒昂的男人。

“小時候頑皮,摔瘸了腿。”那男人見蕓蕓望著他的手杖出神,他鏡片后的目光就毫不掩飾打量著她。

“可惜。”蕓蕓這才發現男人在和她說話,自己卻說什麼可惜,窘得臉通紅,“對不起。”

那男人笑了,不象剛才對那女人的敷衍,沉靜地說:“我一向慶幸至少它還在,所以你不用替我的腿可惜。”

蕓蕓的尷尬被他的話奇異平緩了。

“紫亞脾氣太嬌,因為非常愛面子,讓你們為難了。”一個明辨是非的男人。

“這位先生,都是我們的失誤,很抱歉。”蕓蕓則勇于認錯。

男人的視線不經意掃過她的名牌,“我叫白子東。”

“我叫顧蕓蕓。”白子東?蕓蕓不由說出口,“我有個老同學叫白子西,你們的名字真像。”

白子東劍眉一抬。“世界真小。白子西是我堂弟。”

“真的嗎?”這也太巧了,蕓蕓沒想到。會不會同名同姓?

“他去年考上東華醫大,在大學城里讀書。”仿佛知道她的疑惑似的,白子東肯定了兩人說的是一個人。

“他一直都是好學生。”蕓蕓客觀點評。

“你也很能干,小小年紀已經是店長了。”白子東笑容和煦。

“我幫媽媽打工而已。”蕓蕓不知今天怎麼了,動不動臉紅。

“蕓妮原來是指你。”白子東眸光閃亮,卻擋在鏡片后面,笑意始終親切。

“紫亞,這條裙子很適合你,就穿著它去見客人。”他的語氣對著女伴又淡了。

“真得好看嗎?”紫亞飄過來,再度撲住白子東的手臂,親昵撒嬌。

白子東沒有回答她,只說:“去拿好東西,走吧。”

白子東對待紫亞就像寵物,紫亞卻毫不在意,事事聽從。愛情的角逐中,更愛的那方總是吃虧。

“顧小姐,很高興認識你,以后有機會再見。”白子東說完,也不等紫亞,手仗點地,往門口走去。

他走路的姿勢筆直好看,幾乎讓人覺察不出腿腳不便,反而會因為那根漂亮的手杖,被吸引住目光。

紫亞也不埋怨,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趕緊跟了上去。

站在蕓蕓身邊的店員松口氣,“那女人得意什麼呀。被男人包,還這麼囂張。”

蕓蕓猛回頭。“你說什麼?”

“店長,那女人上次來我們店里,進去試衣服時,我聽到她兩個朋友在外面說她傍大款什麼的。”店員八卦起來,“不過,今天一看,這大款還真帥,就是瘸了條腿。”

但白子東是她見過得最帥的男人,即使瘸,也瘸得性感無比。蕓蕓被內心自然流露的想法嚇一跳。

“那個男人結婚了嗎?”不會吧,看上去很年輕。蕓蕓有些緊張。

“應該是吧,不然好好的女朋友怎麼被人說成包?”店員說完,就看到有客人進來,趕緊迎上去。

蕓蕓的心就被狠狠扎了一下,面上浮出苦澀的笑容。

她,一見鐘情了嗎?對一個已婚男人?

“別開玩笑了!”蕓蕓拍桌而起。她顧蕓蕓十八芳華,貌美如花,喜歡她的男生排長隊,她會喜歡上一個有婦之夫?發自己的大頭夢去!

覺得四周過分安靜,她看了看水青和圓心吃驚的表情,才發現原來自己又陷進回憶中去了。事情已經過去一周,今天下午起就放寒假。她現在正和好友們在大食堂里吃中飯。

水青被蕓蕓的大喝一聲嚇得菜都沒夾住,“蕓蕓。你沒事吧?”

“沒事。”蕓蕓坐下來,皮笑肉不笑,掩飾太平,“我在想,萬一考砸了,會不會要求寒假補課。”

“不會吧?”圓心信以為真,“我高數考得很糟糕呢。”

“不會的。大學有補考,沒有補課。再說教授們不用過年啊。”水青安慰著,眼里卻有疑惑。蕓蕓最近發呆的次數也頻繁了些。

“那就好。全家要去爺爺那里過年,我可不想一個人留在家里。”圓心被安撫了。

蕓蕓依舊眉梢帶愁。

是少女的煩惱吧?水青偷偷想,偷偷笑。

下午回教室整理課桌。看見好幾個女生圍坐在惠惠和秦玉那張桌邊,也不知道什麼事。

雖然迎新會的事過去了,她不再被全班人刻意孤立。有活動會通知她,又因為她成績好,也有問她功課的,平時可以淺聊一下,但始終熱絡不起來。她就像只后來的流浪獅子,在已經成團體的獅群里,總顯得格格不入。

“秦玉,你去我家過寒假吧。我跟爸媽說了,他們都歡迎你去。”惠惠說。她聲音柔柔的,又溫和。加入由徐燃領導的學生惡霸組織,氣勢不見長。

說起來,徐燃住院后,惠惠也突然請了一星期假。兩人似乎是青梅竹馬,水青猜她照顧惡劣男去了。這算死灰復燃,或者分手后還是朋友?

“不用。舍監跟我說,宿舍一年都開放,好些研究生不回去,所以我也可以住。”秦玉開朗的聲音。

“可是,大食堂會關閉,小餐廳只開幾家,價格又貴,你吃飯怎麼辦?”惠惠問。

“就是啊。你還沒找到打工的地方,那點助學金只夠你吃大食堂。食堂關了,你難道吃一個月的泡面嗎?”一個女生說。

“去我家也行,反正有房間。吃住全包,你就不用打工了。”另一個家境也不錯的女生說。

“真的不用。就算吃住不用錢,我也得賺下學期的生活費。”秦玉上學期拿的是助學金和獎學金,等于學費全免,還能維持基本生活。

助學金每學期都有。獎學金從第二學期開始,是要根據成績的,而且每系每屆只有一個名額。秦玉看見韓水青在理課桌,心里發愁。韓水青平時成績就比自己好,所以獎學金下學期肯定輪不上了。如果她找不到兼職,學費都沒著落。她怕同學們知道后更擔心,所以只說要賺生活費。

“可是——”惠惠是真關心自己的好朋友。

“別可是了。反正惠惠你家離學校才兩小時車。我大年夜去你家住兩天,這樣行不行?”人窮,志不短。秦玉要靠自己雙手努力。

“那——好吧。”惠惠拗不過秦玉,“我到時打電話給你。”

“我們市的,大年初一看燈展去吧”

女孩們嘰嘰喳喳,氣氛又活躍了。

水青理清所有的東西,合上課桌,安靜走出了教室。

自從惠惠進入學生會后,秦玉擔任了班長一職。因為明天進入假期,她檢查完教室,最后一個離開。

回到宿舍樓,看同學們個個興高采烈得收拾行李,她鼻子發酸,有點想哭。山里雖窮,她還是想回家過年,吃上一頓媽親手搟的餃子。但她不能。爸那雙粗糙的大手捧著一疊角和元,那是她的高中學費;媽咳嗽著半夜為她添衣;弟弟妹妹舉著細瘦細瘦的胳膊,幫她點燈照明。這個大學是全家人一起考上的,她不能再為家里增添負擔了。

宿舍內線電話響,她接起來。

“秦玉,請到舍監辦公室。”

該不會不讓她寒假住校吧?秦玉心里一沉,急忙趕去樓下。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04 PM

第88章 千禧袋 熱水袋

云天藍要走了。

水青在他房間里上網,而他在收拾行李。杰特已經找到一個合適的殼上市,等他回去做最后決定。

“我不送你了。”她不喜歡機場,尤其是國際機場。

“我沒讓你送。”他行李不多,回來時想著永春館什麼都有,去英國也不需要帶禮物給人。什麼時候起,他覺得這里更像他的家了?

“那張碟……”他還記得要提醒她看。

“我看過了。”她說。

“什麼?”他告訴過讓她等他去英國后再看吧?

“那晚回家,我就看了。”反正要看的,早晚都一樣。有疑問可以當面問,省國際電話費。

“沒有要問的?”她真沉得住氣,他完全沒覺得她對他的態度有什麼兩樣。

“與其問你,不如我說一遍,你看看哪里需要補充。”她其實認為問不問都沒關系。

他等她說下去。

“第一段,第一遍——”豎起一根手指,“那個少年,也就是你,在整個過程中,很恐怖,很血腥。看得我毛骨悚然時,就想是什麼人拍的。因為那個人不可能是你吧。看第二遍時,我肯定是有人偷拍,因為你的眼睛和鏡頭沒有過正面接觸,一次也沒有。看第三遍時,我發現那是剪輯過的,你表情殘酷的樣子和那些血肉橫飛的場面對不起來。比方說,看上去你好像冷笑著殘害貓,但你笑時,一定是臉部特寫。而對貓有動作時,也一定不會同時出現你的臉。看第四遍時——”

“你到底看了幾遍?”他打斷她的話。

“最后一遍了。”她豎起第四根手指,“你雙頰下陷,顴骨突出,目光滯緩,動作無力,明顯處于極度饑餓的狀態。你被那些拍攝的人關起來了吧?和你一樣,在那種情況下,我會選擇生存。”

“……”他的眸色如雨后天空,澄清。

“云天藍,有人囚禁你,虐待你,逼迫你,只要願意關心你的人動動腦子,就會知道你是受害者。”她認識他這麼久,而且前生見多識廣,嘿嘿——這種伎倆,太拙劣,也太卑鄙了。“你完全可以告那些傷害你的人。這夠得上綁架了。”

“娜莎。”他望著這個心思總比別人清澈的女孩,“那只小山貓的名字,從小和我很親近。”

“我會記住的。”真正冷酷的是那些將云天藍逼到殺生,還能從容拍攝,剪輯,制作成錄像的家伙。

“第二段,我只看了一遍。”她的語調變低,吐口氣,“無可評價。”那個漂亮溫柔的女孩太容易被人利用,心智和體質都不夠堅強。但,那女孩是云天藍的初戀吧?就輪不到她來說了。

“她叫依琳。”云天藍眼睛里已經沒有一絲迷惘,“她家和我家曾相鄰,我以為長大后我們會結婚。”幼稚,天真,不知所謂。十五歲,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他只是青蛙。

她該嘲笑他太早熟,還是尊重他夢想偉大?不,不,她沒有這個資格。自己還不是從十五歲開始暗戀某人?雖然是上輩子的時候。

“安妮說依琳是你和她分手的原因。因為你放不下。”她投石問路一下。

“韓水青,你明白一個人瀕臨死亡的絕境,不惜一切,拼命活下來后,才發現自己所謂的愛情原來膚淺到可憐的感受嗎?”他已經明白了。如果早一點明白,他絕不會用娜莎的命來換。

要論這種感受,普通人不明白,水青卻親身體會。她可是真正死過一次之后,才能做到拋棄對白子西盲目的愛戀。

“放不下?我只是放不下那段經歷,放不下娜莎最后的眼神。至于依琳——”他輕輕哼笑,充滿自嘲。

“云天藍,我們很像。”性格重情,經歷類似。都曾經無比執著于一段感情,在生死劫難的面前,大徹大悟。如今回轉身,不過一縷青塵。因此,不能再輕言愛。

云天藍的目光凝聚在她琥珀色的眼瞳。很像?他和她?是否意味著她也有過一段年少情事?

然而,兩人自動結束了這段對話。有些事不必說得太明白,重要的是未來。

想到未來,水青敲著云天藍給的筆記本電腦,看著屏幕角上的時間,突然冒出一句:“這本子能不能防2000年蟲變?”

“什麼變?”云天藍大感興趣。

“你想啊!電腦中有關年份的設定都是后面兩位數字,明年就進入二十一世紀了,電腦將會顯示00。那是默認1900年吧?系統不會混淆嗎?”想想當初千禧蟲,大家可是很緊張呢。

“不只會混淆,還會崩潰。”云天藍神情大動。他小時候讀過一本雜志,千年蟲早在五六十年代就被提及,並沒有引起重視。可如今已經迫在眉睫了。平時對電腦構造幾近白癡的她怎麼想到的?

那瞬間,云天藍把握了水青無意識話語中的重大契機。

“政府應該會采取措施的。”她記得好像世界各地都有報道千年蟲事件。但因為防范得力,並沒有很大損失。

“還沒有,但會的。”他這次回英國,有大項目可以做了。

水青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有了想法。她也不問,接著跟他扯微軟和蘋果機,說到今后的ipod和ipad的功能,讓手指工作的手觸屏,雜七雜八,她能記得的,有關電子類和電腦方面的東西,統統交流一遍。她在這方面是個笨人,卻不知天才會不會領略到線索。

云天藍聽得多,說得少,最后奉送:“你的想象力很豐富。”

“也不是吧。我聽說很多科幻小說中的高科技已經存在了,只不過鎖在保險櫃里而已。”大規模的民用從成本和材料考慮都不現實,所以不讓人知道。

“你說得不錯。某些高科技已經存在,但生產力還沒到那個高度,只能等待。”他的腦袋里也有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

“你們買殼上市的公司不是網絡公司吧?”水青雖然不關心BLUEWATER的具體營運,但大方向她想知道一下比較好。

“不是,只是一家民用電子公司。怎麼?”他向來尊重這位拍檔的建議。

“最近那種網站網絡公司太多了,雖然一上市股價就瘋漲,撐不了很久。就會變成垃圾股,到時候不宣布破產都不行。”她研究金融的。

“可你近期買得最多的就是dotcom類股票。”前一陣聽經濟人跟他說了之后,他一看股市,吃了一驚。

“我都買得是IPO,風險小,回報大。”她心里有數,“你可千萬別這時候跳進去。已經攪渾的水,不能趟。”(注:IPO相當于國內原始股。)

她可以告訴他一個網絡公司名,也可以讓他創建一個會流行一時的網站,然后上市,從無辜股民那里牟取暴利之后。讓大公司以數億元的資金去收購。但在明知快出現泡沫的情況下,她不想賺這種感覺欺詐的錢。

“投資這項,歸你管。”他只看項目,開發產品,做實業,“而且網站我賣掉過一個,賺了這個數。”他出了一根手指。

“云天藍,公司有多少資金?”她從沒問過,只有保守估計。但現在看來,他的實力比她估計得更強。

“你該問,我有多少錢?”公司運轉的只是他投入的部分資金。

“私人財產我不關心。”留了多少手,她無所謂。

“那麼等上市之后,你拿自己的20計算一下,就知道了。”他賣關子。

水青見他的眸子妖光放肆,就閉嘴了。這人,胸有成竹著,她不用多管閑事。

“天藍小子,車子在后院門口等,你還走不走?”云川走進來,臉上就像多嫌棄這個孫子似的,明明最寶貝的就是他。

云天藍提起行李,水青幫他拿手提包。誰知,他一把背上身。

“你不用送到門口。”他也不喜歡被人送,尤其是她,“不是還有面試嗎?”

“嗯。”她笑了笑,“一路平安。”英國,對她而言,太遙遠。

“謝謝。”曾經那麼不習慣說謝謝,現在也自然了。

水青站在長廊上,看云天藍的背影。陽光透過玻璃格子門,剪斷了他的影子,又迅速合上。突然,定格在了某處。

云天藍轉身,漂亮的鳳眸里掬滿金色,如月下綻放的芝蘭,沒有了夜的暗息,只流淌出沁人的芬芳。

“三月十五。我的生日。”他說。

水青好笑,微偏著頭,烏發垂下一邊,“所以呢?”

“生日禮物的話——”他真說得出口,“我希望是可以隨身攜帶,非金非玉,也不是錢包領帶手表,卻能保留體溫的東西。”

這都是什麼要求啊!水青翻眼,“熱水袋嗎?”簡直是明目張膽得要禮物,皮厚到無法測量了。

“熱水袋會涼的。”他要求不是一般高,“作為師妹也好,干妹也好,安慰一下被其他家人遺棄的哥哥,不是很應該嗎?”

為什麼她送禮物就得是應該?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會期待的。”他走出去,帶上門。

水青慢慢轉身,右手在半空劃光成弧,聲音輕淺,卻真摯——

“珍重,云天藍。”



第89章 風鈴動 動鈴風

秦玉再次看了看面前金光燦燦的公司名牌:阡陌貿易公司。下面還掛了塊小牌:碧空有限公司。對照一下手里的報紙,沒錯,應該是這里。鎮定一下有些緊張的心跳,她推門進去。

“你好,我是來面試的。”對著離她最近的一張辦公桌后面的人微笑。

“請在會客區坐一下,待會兒喊到你名字時,就可以進辦公室了。”一個年青人態度友好,指指右邊的幾張沙發。

會客區沒有人。秦玉想,難道參加面試的只有自己一個?這樣或許機會大些。如果真能進這家公司,她第一個要感謝的就是舍監。沒想到被女生們叫做老古板的嚴厲舍監,居然把早報給她,還在這條廣告上打了醒目的紅圈。

她再度看看那條幾乎能背出來的廣告。這是一家新公司,要招助理和業務員。最吸引她的就是,他們歡迎大學生來兼職,要求流利英文口語。電話面試的時候,是個女性,聲音很年輕,只問了些基本情況,就請她今天來面試。讓她又開心又擔心。晚上睡不著,惡補口語,早上差點睡過頭。還好惠惠打電話叫醒她。

門一動,鈴聲叮叮。她一看,原來是門后裝了個陶瓷風鈴。還來不及欣賞溫馨的設計,就看見進來的居然是個高大老外。淺棕色,亂糟糟的頭發,大胡子,淡眼珠,臉上還有傷疤。長相兇惡嚇人。

大胡子一來就嘰里咕嚕說了一堆。

那是英語,但腔調很怪,速度又快。除了開頭兩句,秦玉沒聽懂其他的。她覺得對自己的英文水平似乎太樂觀了。平日里聽磁帶和聽電影片斷,還很自鳴得意。沒想到真要用的時候,完全力不從心。

這時,大胡子沒停口,他又開始從頭說了。

秦玉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不能就這麼沮喪,她需要這份工作!她一直愁自己的英語是啞巴英語。如果能把握現在的機會,她面試的成功率就多一分。

她鼓起勇氣走過去,“對不起,我能幫忙嗎?”第一句,經過千錘百煉,很好很標準。

那小伙子一聽,眼睛發亮,“你會英語嗎?太好了。能告訴我,他說什麼嗎?”

“這位先生,我的英語不是特別好,你可以一句句說慢一點嗎?”翻譯,不能濫竽充數。萬一弄錯。結果可能就會錯。寧可暴露自己的弱點,也不能裝混騙過去。

“當然可以。”大胡子雖然長得兇惡,脾氣還挺好的。

“真不好意思,你現在可以說了。”秦玉凝神屏氣。

“我和他們老板約好了今天上午見面,我來早了。”大胡子說。

秦玉把話翻過去,又把員工的話翻給大胡子,“他們老板現在在開會,請你等一會兒。”

“好。”大胡子爽快得很。

秦玉松口氣,和大胡子一起坐在會客區的沙發里。大概因為她幫上了忙,大胡子就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講話。開始的基本對話還行,她說得疙疙瘩瘩,對方也能聽懂。后來卻聊到了什麼酒啊之類的,她就在云里霧里浮沉,掌握不到要點。

“真抱歉,我對這些專有名詞不是很熟悉。”婉轉告訴大胡子她聽不明白意思。

“小姑娘,你很誠實。”大胡子哈哈笑起來,減弱了幾分猙獰,“希望你不要因為聽不懂,就算了。”

“怎麼會?我學習能力很快的。”這點信心她還有,“只要給我時間多看多聽。”

“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因為春天就在眼前了。”大胡子嚴肅著。站了起來,也不跟剛才那個員工打招呼,自己跑進辦公區里,消失在一間辦公室的門后面。

秦玉目瞪口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青。”喬治進門后,矗立在水青的辦公桌前。

這間辦公室很明亮。落地玻璃窗,看到外面的天空和白云。楓葉紅的辦公桌,線條簡單而大方,擺放了一盆小小的蝴蝶蘭。兩面墻都是文件櫥,多數空落落的,只有離水青最近的地方放了一排文件夾。辦公桌的對面,有三張沙發,一張茶幾。茶幾上也有一盆蝴蝶蘭。

“喬治,怎麼樣?”水青正在看他羅列的必需物資,頭也不抬。

“你的英文比較好。”而且時不時跑出來的澳音讓他倍覺親切,“藍斯的英文也好。”

“你不用費力誇他。他已經走了,聽不到。”剛送走云天藍不到兩小時,這時候,他應該快到機場了。“而且,我問的是,你覺得外面那個女孩怎麼樣?”

喬治大手抓抓頭,半天才猶豫說道:“聽力一般,口語偏差,很多專用詞匯都不知道。”

“有沒有優點?”水青抬起頭,眼睛明晃晃。

“沒有假裝自己懂,記憶力不錯,適應力也不錯。我只要解釋給她聽,她一旦明白,就會運用那個詞。”喬治很中肯。

“喬治。我本來想找專業的翻譯給你。但考慮到葡萄園今后的發展,我們需要的就不僅是一個翻譯,還必須是好的助手,能打理葡萄園的日常事務,幫你和其他工人進行交流。趁現在葡萄園還沒有建成,像她那樣具有潛力的人,還是值得培養的,對不對?至于非常專業方面的東西,你需要跟釀酒工程師討論,而不用擔心那個女孩聽不聽得懂。”南峪那邊她會很忙。怕自己分不開身,所以想為喬治找個特別助理,英語只需應對日常生活和簡單工作。

“不涉及到酒方子的話,她還可以。”每個葡萄酒園都有自己的提煉方法,他在簽合同時,水青給了他5園子的干股,激動的他承諾今后每一張方子都會給一份老板,作為回報。

“還有兩人來面試,再看看吧。”能力沒問題,語言需要磨練,只是不知道秦玉能適應到哪種程度。

喬治立刻出去叫秦玉。

秦玉見大胡子在他進去的那間辦公室門口沖她揮手,不由看看之前接待她的男青年。

“快進去吧,要面試你的人就在里面。”那男青年說。

秦玉就感覺自己咚咚亂的心跳,難道那個大胡子就是要面試她的人?慘了。剛才她的英語還半生不熟,還結結巴巴,還有聽沒懂,表現得一團糟。不可能會被錄用了!

誰知,她才走過去,大胡子咧嘴一笑,請她進去,自己卻往外走了。她又有些糊涂,心里奇怪著進到里面。看到桌子后面,對著她微笑的人,簡直太震驚。

“你好。秦玉。”水青當然明白她的驚從何來。

“韓水青,是你!”這是秦玉這輩子遇到的最令人驚訝的場面。

“請坐。”水青很客氣。

秦玉突然意識到這是在她面試的公司,而不是教室。她收斂起全部的驚訝,端坐在水青面前。

公私分明,能迅速判斷環境,水青對秦玉的欣賞又多一分。

不錯,是她把那份報紙請舍監轉交給秦玉的,廣告上的紅圈圈也是她特地畫上的,秦玉打電話來,也是她接的。做這麼多事,不是因為同情秦玉出身貧寒,只是因為秦玉有心打工,而自己正需要人才。

一個學期下來,秦玉的工作能力很強,學習也好。而水青的公司剛剛起步,不知道能走到哪里,所以她不想招長期的,資歷很深的員工。在這樣的想法下,她目前傾向于用年青人,或者在讀大學生,或者高中畢業生,以短期合同或者兼職的形式上班。所以秦玉符合條件。

“面試呢,其實剛才已經進行過了。喬治——”水青頓了頓,“就是你剛才交談的那個大胡子,考察了你的口語和應對能力。”

秦玉臉通紅,她的表現太差。

“現在,我就跟你說說公司概況。碧空剛成立不到半年,經營屬于——呃——多元化。”水青汗顏,“目前手上有兩個大項目,其中一個就是鳳凰山葡萄園的建設案。喬治是葡萄酒工程師,而這個助理的職位就是協助喬治。他不會中文,溝通不方便。助理需要負責跟他交流,把他的意思準確傳達給其他人,同時也要有能力獨立處理一些雜務瑣事。工作職責都在這份文件里,你可以看一下。”水青把文件平平推過去。

秦玉一看,全英文的,讀起來沒那麼快。因為那可不是英文小說。能結合上下文,連猜帶蒙。

水青又說:“你能帶回去仔細讀,看看自己是否喜歡做這份的工作,因為選擇權是雙方的。面試結果會在兩天后通知你。”

秦玉神色有些勉強。對自己來說,只有雇主挑她,哪有她選雇主的道理。默默將那份文件捏在手里,走出去。她甚至忘了問韓水青在這家公司擔任什麼職務,也忘了問韓水青為什麼看見自己,一點都不驚訝。

水青知道秦玉很缺錢,但她不能直接抹殺另兩個應征者的機會,這將會是一場公平競爭。

秦玉走后不久,她又面試了另外兩個。才暗地抱怨人事工作不好做,葉成敲門走了進來,后面跟著張華和韋明。

“如何,韓老板?”開起她的玩笑來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05 PM

第90章 美居蟹 美女蛇

她算什麼老板,寄居小蟹一只。

“葉爸。回頭我去葉媽那兒告狀,說你地頭蛇啊!”

“青青,誇你也不行?”葉成是說真的,“好了,我們說正事吧。你不是要找業務嗎?我給你送兩人——張華和韋明。他們幫你辦過事,能力你最清楚不過。”

水青真是沒想到。葉成說送,不是借,那就是正式將張華和韋明的人事檔案調到碧空之下。他們倆幫她那會兒,盡心盡力,事事牢靠,不僅沒看輕她,還處處征求她的意見,把她當成同輩一樣尊重。她起過挖角的心思,又覺得碧空根基淺,不好意思跟他們說,更不好跟葉成說。

“葉爸,說實話,我有心沒膽。你也知道碧空的情況,我怕錢沒賺到,先連累他們。”因為熟了,所以她交底。

“他倆自願的。我可沒逼他們。兩人在茶水間嘀咕說你寧可對外招人,也不肯跟我要人,對我們有很大意見。不信你自己問。”葉成把兩個小伙兒往前一推。

兩人互相推搡著,誰都不肯先說。

實在拖不下去,張華抓抓耳朵,“水青,就讓我們在碧空做事吧。幫了幾個月,都有感情了。”

韋明顯得莫名拘謹,和平時能說會道的樣子不符,“剛進阡陌兩天,就開始為水青你辦事,感覺都習慣了。”

“為碧空工作,前途我不能保證。”水青何嘗不希望將來公司壯大,能有值得驕傲並一起慶祝的元老級人物。但願望美好,現實嚴苛。

“就算進大公司,一樣會有失業的危機。”葉成中肯評價。

“如果你們考慮清楚了,那麼碧空絕對歡迎你們。”水青笑得真開懷,又想到了什麼,“真奇怪,都沒有人來應征業務的職位呢。”

相對于水青的高興,葉成的笑意就有些老奸巨滑。

“葉爸,你該不會做小動作了吧?”多數應征電話都是他接的。

“你說的,小公司兩個業務就夠了,等以后擴展,再招。”他直接跟應聘人說業務招滿了,“你看現在多好。張華韋明本來就有辦公桌。助理是幫喬治找的,他成天會跑鳳凰山。根本用不著辦公室。再來個財務,可以坐黃娟對面那張空桌。你不用再去租辦公樓,我們商量南峪的開發也方便。”

這個葉爸爸,為留她在這兒,幫她節省開支,可費了不少力氣。水青嘴上不說,從心里感激。

“那行。”這樣的好意她無法推辭,“碧空暫時窩在這兒了。”

葉成大樂。

“說起來,下午面試財務會計,您能把黃娟借我用用不?需要她的專長幫我判斷一下應征者。”她對賬目報表之類的,缺乏得不是一點點。

“沒問題。”有求必應的葉爸,“要不要我也幫著看看?”

“您能抽時間,那最好了。”她當面試主管,兩世以來頭一回,看應征者的眼力,還真不是很自信。所以,秦玉需要喬治看,張華韋明等于內部推薦。財務這麼重要的職位,如果有葉成和黃娟把關,她就放心了。

到午休時候,阡陌同樣是小公司。午餐早包給愛食坊,準點就送來。用葉爸的話來說,這點權力都不使,他還當什麼老板。水青也采取實際行動支持,加入一份。哦,現在是三份了。張華韋明的,算碧空賬上。

也是愛食坊做得好。菜單每月變化,從飯到面,從包子到餃子,五花八門,選擇多,食材新鮮,味道也贊。因為外賣單太多,還專門為此開了一間大廚房。

水青拿出張大地圖,葉成一看,正是南峪。

“我想先請人設計和規劃整體,再根據實際情況分期進行開發。”她考慮了很多,“葉爸,你認識人多,有沒有可以推薦的?”

“我倒是認識兩家,都出自本市。”葉成在南峪項目中占10,因為資金有限的緣故。但他已經把整個身家押了上去,就看這一搏。

“如果可能,最好在H市里再找兩家大點的公司。我也拜托了云天藍,讓他在英國找一家。選擇多,才能確定最合適南峪的規劃設計。”基本上,水青偏向東方建筑,但她不排除西方簡潔大方的美感。而且,國外更注重綠化和環境的保護。這點。很重要。

“我擬個公司名單和簡介給你。”碧空是南峪的大地主。葉成很明白。云天藍去了英國,決策權就在水青手里。

“謝謝葉爸。”水青卻並不因為葉成占的份額少而拿大,“等英國那邊有了消息,您就可以安排多方會議了。”

“不過,青青,你得做個計劃書出來。”葉成是行動派,不是計劃派。

“嗯,下星期一咱們先自己開個會,把方方面面補足。”水青已經在著手準備詳細項目程序了。

“過年忙得紅火,好兆頭。”葉成感覺干勁十足。

“可是,真的很多事要做。”水青剛買到地時那個痛快,現在則開始有頭痛感。

“心不能急,一件件慢慢來。盡量從能最快回收資本的部分做起。”這就是老將的智慧了。

“老板,水青,面試的人來了。”小丁探進頭來。

“把黃娟叫來。”葉成吩咐著。

小丁應聲出去。一分鐘,換黃娟進來。

一連面試完四個,水青臉都綠了。她基本上是充數的,提問主要是葉成和黃娟。可她怎麼覺得兩人存心讓應征者失去對碧空的興趣呢?

第一個看著精明,上來就被葉成一句‘公司底子薄,能否撐過今年,尚不可知’動搖了信心,怕自己被錄用似的,答非所問。不到五分鐘,面試結束走人。

第二個媽媽樣,黃娟就說:“你能不能常常加班?雖然沒有加班費——”話沒完,媽媽樣就嚴正申明自己有個五歲大的孩子,工作只能朝九晚五。

第三個財專畢業生,有專科知識,卻沒工作經驗。葉成隨口問些財務的實際問題,對方就懵了。

第四個年紀挺大,已經退休,想再就業的伯伯,聽黃娟說要下工地。還要去山里,就說自己腿腳不靈便,也走了。

好嘛,她一句話沒開得了口,光傻笑,光眼皮子跳。

“公司底子薄?”她瞅著葉成。

“不是你成天掛在嘴上的嗎?”葉成很無辜的表情。

是,她錯了。

“需要常常加班?”她轉向黃娟。

“加不加是一回事,能不能是另一回事。”黃娟理所當然。

是,她錯了。

“成績優異的畢業生?”她看著挺好,年輕肯學。

“南峪多大的工程,多大的預算,沒有經驗,根本做不下去。”葉成鏗鏘有聲。

是,她又錯了。

“那位有經驗的伯伯?”不是真要上山下地啊!

“年紀太大,不適合碧空年輕的形象。”黃娟的理解和領悟。

是,她還是錯了。

“我看最后一個應該不錯。”葉成看著第五個的面試資料。

“我也這麼想。”黃娟也連連點頭。

兩人居然都中意最后一個,水青卻恰恰相反。

“你們認識她?”所以串通著把前四個趕跑了?

葉成和黃娟搖頭。

“簡歷很精彩。名牌大學畢業,年年獎學金,成績優異。還曾是市國際大公司的會計,有三年工作經驗。”葉成很滿意。

“而且英語專業八級,計算機辦公軟件熟練應用。今年才二十六歲。”黃娟也很滿意。

水青不是不滿意這些,只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這種外在內在兼備,有學歷有經歷的精英人物,為什麼會跑到我這家小公司來面試?”

“總要親眼看過才知道。”葉成說。

當第五個面試者走進來的時候,葉成的這句話就變成了真理。

高挑,艷麗,明媚,感性只要能想到的,有關美麗的形容詞,均可以套用在這個面試者身上。一身價值不菲的職業正裝,削薄卻干練的短發,賽雪的肌膚,桃花眼,梨花腮,玫瑰唇,美人尖。服裝精致。人也精致。面對葉成和黃娟的問題,侃侃而談,不顯張揚,又顯智慧。

水青垂眼聽著,視線緩緩在她的簡歷上移動。秋星宇,一個男子氣的名字,卻有著最女人的外表,甚至說是尤物也不為過。

“水青!水青!”葉成叫她。

“呃?”她發呆了,歉意地笑笑,“什麼事?”

“我們問完了,你還有沒有要問的?”葉成的手在桌面下翹起大拇指。

那是很滿意了?水青再看黃娟,她卻眉頭有些不平。看來投票會一半一半。

“秋小姐,你考出了國際會計師的認證,在大公司也工作了三年以上,各方面都十分優秀。我能問你辭去前一份工作的原因嗎?”水青難得如此好奇。

“私人理由。”標準的,國際化的答案。

“那你來應征我的公司,不會覺得大材小用嗎?”她無法不問明白。

“請問你多大?”美女反問。

“十八。”她如實告知。

“我比你大八歲,現在是我來為你打工,你說算不算大材小用?”犀利地再反問。

“秋小姐,你還有幾個月要當媽媽了?”水青琥珀色的眸子直視著秋星宇,毫無惡意。



第91章 最弱陣 最強容

秋星宇進來的時候。水青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她凸出的小腹。但不是特別特別明顯,她如果說自己胖也能唬過去。

所以,水青冒險問出來時,知道莽撞,知道無禮,但她覺得這麼優秀的女子跑到小城市小公司,總該有一個很特別的理由。

黃娟眉頭就更皺了。

“水青!”葉成俯頭低聲,“那可能只是她——”的小肚脂肪。話說回來,對方身材那麼好,實在不應該有這麼多脂肪存在。但他想,孕婦不可能會來應征吧。

“五月中是預產期。”秋星宇明人的臉滲進了母性的柔和,令她的光彩沒有那麼奪目。

“恭喜你。”水青由衷地說。

“謝謝。”秋星宇已經換上了職業化的笑容,“我知道很少有公司會聘用懷孕近六個月的孕婦,但我自信能力沒有減弱,頭腦沒有變笨,活動仍然靈便。我可以一直工作到五月初,做完月子就會回來上班。”

“你是本地人嗎?”水青看她不像,那身潮流的氣息太靠前。

“不是,我上個月才搬來。”她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沒想到這個小城不僅安靜,還很美麗,購物也方便。她原以為這里落后。誰知意外的現代和時尚。就連這間小小辦公室,裝潢也別具一格。

秋星宇當然不知道,這是來自英國的高品位,由云天藍找人專門設計,親自監工的成果。

“今天面試就到這兒了,兩天后,我們會打電話通知結果。”水青站了起來,慎重送客。

秋星宇說聲謝謝,儀態萬方得走了。自始自終,不卑不亢。從頭到尾,進退得宜。

“可惜了。”葉成搖搖頭,“學歷,經歷,能力都那麼出色。”

“她長得也太那什麼了。”黃娟說話隱晦,又在矮子里拔長子,“還是第四個吧。年紀大,但勝在有經驗。”

秋星宇外表是很漂亮,但也很媚。說到媚,第一個躍入你腦海中的,風情萬種的,龍門客棧老板娘。啊——就是她那種風格的了。不是秋星宇刻意,而是天生媚在骨子里。一個眼神,一個抬手,讓人第一感覺,情人!

水青沒出聲,但已有了自己的決定。

一個星期后,碧空召開第一次全體員工會議。出席者共有六人。喬治,張華,韋明,秦玉,秋星宇和韓水青。

大致介紹后,張華就興奮得嚷嚷,說這是歷史性的時刻,應該拍照留念。

水青馬上拿出傻瓜相機,得意晃了晃。

秋星宇從鼻子里哼出一個音,“公司如今流動資金是負數,又要辦酒園子,又要造房子。明天說不定就關門了,還照什麼相?”

秋星宇今天又一身職業裝,肚子包得緊緊的。一大早來,頭件事就要了公司那薄薄賬本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數字不復雜,多是支出項,而且數額高達千萬。收入除了去年一筆松露出口的利潤,稱得上真空。因為發現兩筆股東注資,她姑且只能認為比她小八歲的老板很有錢。但看水青的全身上下,完全是普通老百姓的小模樣。丁點兒富裕的痕跡也沒有。

秋星宇心里七上八下。

因為大著肚子,根本就找不到工作。接到水青的電話,說碧空願意聘請她,下周就可以上班時,哪怕工資只有以前的十分之一,她也小小興奮了。現在日子平淡,沒有額外開銷,有這筆每月固定的收入,就能給將出世的寶寶一個穩定的未來。

所以,她比水青更希望公司業務蒸蒸日上,而不是入不敷出的赤字狀況。雖然土地是資產,但成本返還不是立刻的。

“今天第一次員工會議,你別說晦氣話。”張華斜秋星宇一眼。

“幼稚。”秋星宇冷笑,手輕拂過短發,“我不說,帳上就會多出錢來了嗎?”

“你說誰幼稚?”張華認為這女人美得太過,一副勾人魂魄的妖精樣,穿得女強人似的,說話又是冷腔冷調,絕對不好相處。

秋星宇沒理他,轉向水青,“員工會議可以放一放,先跟我開會吧。我需要了解公司的整體狀況以及目前手上兩個大項目的程序和主要資金流向,才能交預算報告給你。”

水青一聽,果然是大才。一早上已經進入工作狀態,而且有她的見解和計劃,雷厲風行,效率很高。

“你以為自己是老板啊!”張華反嘲一句,她居然對水青指手畫腳。算什麼人!

韋明脾氣溫和內斂,拽拽張華的胳膊,“你少說幾句。”

“說得最多的是她。”張華直指秋星宇,對韋明發牢騷,“第一天上班就張牙舞爪,我看不慣。”

又流露出冷意,秋星宇臉上無笑,“你看不看得慣不要緊。頭天上班,我至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好比跑業務的,就要給公司帶來利益,別白拿這份工資。”

張華簡直火大。他正式進入碧空才第一天,業務還沒開始跑呢。老板沒急,她一個會計急個鬼!

眼看戰火要冒過硝煙。

喬治雖然聽不懂中文,看那兩人面色不善,就問水青:“怎麼了?”

水青聳聳肩,笑得無事人一般,“他們正在表達對碧空的喜愛之情,順便加強同事之誼。沒事沒事。”

在場的英文都算不錯,聽到水青輕描淡寫的解釋,劍拔弩張的氣氛就起了些尷尬。

秦玉因為秋星宇和張華一上來就開吵的架勢而十分緊張。這里就數她的資歷最淺。韋明和張華,是業務員,之前已經幫碧空做事,和水青有說有笑。秋星宇和她一樣。第一天上班。當說到準媽時候,秦玉嚇一跳。但秋星宇儼然女強人的樣子,比水青看上去更像老板。

喬治是特地從澳洲請來的釀酒師。水青和他開英文時,秦玉才知道差距。迎新會的事不了了之,因為沒有證據說明水青的無辜或不無辜,班上同學仍然有心結。她身為班長,算是最常和水青說到話的。水青成績優異,但她也不差。每次考試或者作業的評分,只不過就是八九分的不同。

原來,工作是沒有分數的,只有好和不好的兩種比較。水青是碧空的老板。而她是個合同制的打工仔。水青輕松一句英文,就能調換會議的氣氛,而她緊張得連話都不敢說。

“如果可以,有關葡萄園這個項目,請盡量說英文。”水青這麼說著,“你們要是想練習口語,全英文是最好的。”

張華立刻愁云慘霧,哪里還記掛跟秋星宇的不愉快。他半吊子的英文,怎麼開口啊?

仿佛知道他很沒自信,水青接著說:“張華,從今天起,你和秦玉都跟著喬治。葡萄園的工程后天開始。喬治是項目經理,但他主要負責技術那方面,比如設施進口,澆水管道,葡萄苗木的排向,嫁接和種植。秦玉是喬治的助手,負責雜務和翻譯。你是項目的第二負責人,基礎工程監督由你執行。”

一下子,分配了三個人的任務。云天藍這些日子可沒閑著,和喬治商量過酒園的建設結構,找好施工隊和承建商。到水青順利接手,過兩天就要開工了。

張華先驚后喜,沒想到一進新公司,就要擔當大任。這是他進入職場后最大的挑戰,失敗還是成功,決定前程。他腦子里立刻冒出無數問題,急切要找答案。

水青給每人發了一份厚厚的文件,是葡萄園項目的具體實施計劃,承建商的預算,施工隊的日程,非常詳盡。

秦玉一看,又是英文文件。這可真是鍛煉人的好地方。

“公司的預算表就交給你了,秋星宇。”不是急著要活干嗎?水青給了一個截止日,“后天給我,行嗎?”

“明天一早會在你桌上。”多大個項目,初期投資絕對不過百萬。她可是經手上億項目的財務總監!沒敢在簡歷里寫明就是了。

“好。”看秋星宇那麼自信。水青也樂得接受。

“葡萄園的案子是這兩周的重點。我們公司小,所以每個人,不管是負責還是不負責,都要了解細節,隨時可能派上用場,而在每日晨會中,歡迎大家提出自己的建議。明天一早,會討論現在你們手上的文件,麻煩大家多想想。”水青主持會議是第一次,似乎漸漸得心應手。

韋明問:“我需要做什麼?”

水青笑著說:“幫我們賺出這個月的工資。下午一點,到辦公室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秋星宇漂亮的眉毛動了動。原來老板知道啊!

散會后,喬治帶張華和秦玉實地考察去,韋明則需要時間想想業務上的事。

“秋星宇。”水青叫住美女會計。

秋星宇一扭水蛇腰,亭亭玉立站住了。

“公司很快會有進帳的,你不用太急。”身為老板,有義務安撫員工的心。

“老板——”秋星宇開口。

“你可以直接叫我水青。”她承受不住這個稱呼,聽上去真得很老。

“喬治有技術,沒有管理經驗。張華和韋明大學畢業沒多久,也談不上經驗和人脈。秦玉還是大一的學生,開會半小時內,一句話都沒有,空白表情。如果我是你的話,恐怕頭發都要愁白了。”完全上不了正軌的組合。

“還好你不是我。”水青明朗的神色,背景是萬里無云的天空,“我知道你從大公司出來的,習慣穿套裝。但碧空沒有那麼多規矩,以后上班穿些寬松的,舒服的衣服就好,寶寶也會喜歡的。”

秋星宇本來以為要說剛才自己和張華在她面前沒大沒小的事,誰知她是關心自己和寶寶,表情僵住。

“你可以走了,記得明天交報表給我。”水青說完了。

秋星宇開門走出去時,心里有種預感,看似弱小的碧空,或許很快就能強大到成為保護她的一片晴空。

朝夕可見!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07 PM

第92章 假客氣 不客氣

一晃就是大年夜。

    公司里只有水青和秋星宇。把半月的帳對完,兩人才休息。

    “今天除夕,我已經告訴韋明不用回公司。秋姐,你叫出租車回家吧。”共事兩周,稱呼上親近了。

    “你昨天說公司再買部車的事,我不認為有必要。”秋星宇打開南峪的檔案,里面還沒多少文件。

    “一部喬治他們在用,一部韋明要跑。”雖然她已經盡量讓韋明每天趕回來送秋星宇,但韋明這兩天忙著找廠家,有趕不回來的時候。

    “公司一共才六個人,要三部車,像話嗎?”。不止奢侈,而且浪費。

    “還——”好。

    “賬面上流動資金是負的。負數,知道吧?”說說就激動。秋星宇不明白,這麼個小公司,買那麼大塊地,有沒有衡量過自己的實力?

    “大姐,你耐心點。”美女不是應該很優雅,很柔和的嗎?這位如風如火啊!

    “我最受不了紅色數字。”一直在眼前跳啊跳啊,秋星宇的額角神經也跟著跳,“現階段。所有非必要開支應該縮到最低,更何況車子這種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中看不中用?只要讓她拿錢,什麼都可以當做沒有用處的東西吧?水青很無可奈何,畢竟這個管家婆是自己找的。

    “可是車行那邊說,那部寶馬的價值可以換三部普通大眾車,也不算浪費。”寶馬車是雲天藍去英國前以公司名義訂的,已經全額付清。她就是覺得奢侈,才找到車行,換成經濟實惠型。以為已經很精打細算,沒想到還是達不到管家婆的要求。

    “拿回錢不是更好?還能多付幾個月工資。”秋星宇算得摳摳的。

    “可你肚子一天天大,有車方便多了。”水青其實是幫她買車。

    “孕婦多走路好。而且,韋明用車率也不高。要生的時候,打電話叫他回來,他還不飛車?”公司小,人少,勝在情味重,工作環境舒適得像在家里一樣,“再說,為了這幾個月,就買部車。你燒錢啊!”

    水青說不過秋星宇。好吧,車不買了,發工資發工資。

    韋明跑進水青辦公室,氣喘吁吁,“以為你們走了。”想想還是回公司一趟,畢竟是大年夜,街上車多人多。

    “來得正好。送管——秋姐回家。”她差點就說漏嘴。

    “水青,你不回家嗎?”。他特地過來送兩位女士的。

    “我騎車。”她其實怎麼會去燒錢?明明自己挺省的。

    秋星宇也不客氣。拿了包包就和韋明往外走,“年初五見,記得別遲到。”自從水青讓她穿得舒服點後,天天孕婦裝。

    “新年快樂。”水青道再見。

    心想,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老板不像老板,員工不像員工的呢?第一天就這樣了吧。算了,她平時就強調別叫自己老板。不過,需要這麼明亮亮得提醒她麼?雖然是很懶散了點,其他人忙到腳不著地,她卻有時間發發呆。可是,碧空的每個人都很有個性,挖掘也是種樂趣。

    和葉爸打過招呼,她下班了。剛騎過馬路,聽見汽車喇叭聲,是韋明開著車,和她說拜拜呢。她笑著揮揮手。

    “明年見。”

    “明年見。”

    簡蒼梧在酒店大堂里看著換班的職員互相說著新年的祝福詞,自己卻沒有過年的感覺。外公和舅舅都讓他去白家吃年夜飯,他沒應。爸爸正在德國陪墨桐,他要是還能開心吃下飯,那就真是冷血了。

    “我已經交待餐廳您會在這里用晚飯。他們會準備好的。”經理雖然奇怪一家團圓的日子,簡蒼梧卻留在酒店里,但不能問。

    簡蒼梧點點頭,“你也要下班了吧?”

    “是。”經理是H市人,從這里要坐兩個半小時的車,才能到家。

    酒店冷冷清清的,這樣的日子,再遠的客人也要回家吃飯。

    “今天餐廳的生意很好,因為有很多年夜飯的預訂。如果您嫌吵,就讓他們送到房間去。我都吩咐過了。”經理知道他的性格清冷喜靜。

    “麻煩你。”簡蒼梧往酒店外走,“明年見。”

    經理嘆口氣。

    很吵,很吵,到處都很吵,簡蒼梧後悔沒有回房間了。原來過年,再小的城市也能熱鬧非凡,一個市的人全擠到大街上了。

    他改了主意,轉身要往回走。

    然後,在黑壓壓的人群里,看見了她。

    明明很普通的女孩子,獨獨跳進他眼中。小小的臉,被冷風吹得發紅。那雙眼楮聚滿冬日的光,灼灼發亮。和他的不耐全然相反,她洋溢著喜洋洋的表情,仿佛多心滿意足似的。

    韓水青。

    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像一個美好的光源體,從心到眼,柔和的,卻不自覺吸引。這麼想著,腳下的方向又變了,往她那兒走去。

    巧合如果不是命運按排。就有自己來制造吧。

    寬闊的人行道,白灰相間的斑馬線,對面的女孩騎車過來,對面的男孩走路過去。眼眸還沒能相對,沒關系。因為,擦到手臂,就是那個交點。

    女孩停車,腳尖點地,側頭,眉頭微皺,又豁然開朗。

    “簡蒼梧!”

    男孩臉上浮起笑容,回身,已淡。

    “韓水青。”

    避開最擁擠的街道,兩人沿著河岸的白色石欄,隨水的流向,慢慢走。

    “你還在這里啊!”水青挺詫異,“放寒假沒回家嗎?”。

    “這條路很靜。”簡蒼梧望著一岸柳樹。

    “大年夜不回去吃團圓飯嗎?”。水青可以肯定他不是這里人。

    “保留著古樸的民居和小橋老樹,難得。”橋下有老人家在賣水仙花,含苞待放,迎新春的吉祥香氣。有些買花的人圍著,臉上都有笑,不認識卻還閑聊成一片。

    又來了,這種雞同鴨講。就是他不想聊這個話題的意思。水青心里明白,琥珀色眼瞳悠悠一轉,笑了笑。

    “明年要拆掉了。”她最喜歡的小路啊,直走下去,就到永春館。

    “為什麼?”他的眸子專注看著她。

    “市區擴大化,這條街是黃金地,兩邊被民居佔著,沒法開發。”她的記憶中,大面積拆遷就在明年年底。

    “高樓大廈隨處可建。這個城市的特色之一就是這些悠久歷史的江南民居,如果改造一下——”他真的很喜歡這里。山靈水秀,環境宜人。沒有大城市的車水馬龍。也有成為國際旅游城市的潛力。

    水青腦波啾啾兩下,電光火花。但在一切成形之前,她不會信口開河。

    走在她身邊的,沉靜著,恍如多瑙河的藍,該是音樂孕育出來的藝術之子,卻更像一個敏銳的好獵手,商界的好獵手。很不明白,他身上怎會有這麼矛盾的兩種氣質?

    簡蒼梧,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你晚飯在哪兒吃?”她幾乎確定他的年夜飯會在五星燦燦的東皇解決。

    “東皇。”這沒什麼好隱瞞的。

    果然——水青又問,“一個人?”他之前左顧而言它,又獨自在街上晃蕩,很明顯。

    他沒回答,默認了。

    “要不要一起?”水青客氣客氣,怕他多想,又補充,“我們今年很多人吃大團圓飯,多你一個不多。”

    簡蒼梧眸色深深,漸起黑晶,“好。”

    即使是假客氣,已經變成真邀請。水青以為他會直接拒絕的,現在不帶回去似乎也不行了。

    “可,我得先去萬伊買些年節禮。”看他要不要跟去。

    “這里的路我不太熟。”是要她頭前帶路。

    從下個路口右拐,兩人加入黑壓壓的人潮中,隨波逐流,涌向最繁華的步行街,進入萬伊購物中心。

    “人也太多了。”都沒法靠近貨架,水青被後面的人擠著向前,眼睜睜錯過她的目的地之一。全城動員?太恐怖了。

    “先去樓上。”第一層是食品區,買東西的人最多。簡蒼梧觀察環境後,迅速得出結論。

    啊!她被人擠歪了,踩到誰的腳上,身體重心不穩,往地上栽。剛才人還多到前心貼後背,這時卻如被摩西分開的紅海,眼前出現一人長的通道,夠她摔個大餅臉。

    素質呢素質。鄉親們!

    手腕落在一只溫暖的大手中,一股子拽勁兒,她整個自由落體的運動成為上升運動,還優雅轉了個圈,單肩和腰身被穩穩扶住,眼里是簡蒼梧豎領口金屬扣帶的黑色上衣,可見他胸膛起伏,還有周身暖流。

    “走路小心點。”清冷中的聲音,有一絲淡到水青沒察覺的波動。

    “多虧你,要不然慘了。”水青拍拍心口,好險。

    簡蒼梧垂下眼瞼,雙手已經放開她,但站到她身後,隔開人潮,“上自動扶梯吧。”

    結果二樓至五樓人都不少,只好上到頂層名品,因為都是名牌時尚的服裝專賣,相對客人沒那麼多。

    “我為什麼挑大年夜來買東西啊?”水青做個假裝抹汗的動作。

    簡蒼梧看她這麼誇張,抿抿嘴唇,雖然線型很長,但畢竟沒笑,“現在怎麼辦?”

    “打死我,我也不去擠了。”她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鮮空氣,還能自由轉動身體。

    “年節禮不用送了?”他想這是風俗吧。大年初一,拜年,要紅包和禮物之類的。

    “吃過年夜飯再來。”她不信,春節聯歡晚會一開始,街上還能有多少人。

    “除夕,店還開門?”他不知道這個小城除夕夜怎麼過,可是,人人都要過年吧。

    “萬伊搞了個除夕美食燈會,今晚很多節目的。”她跟媽媽商量後,一致決定嘗試回歸中國的一些古老傳統,針對新潮的年輕人們。

    正說著,就聽見有人喊︰“韓水青!”——



第93章 表舅舅 表外甥

白子西,莫默,張妙和陸曼麗,從一家男裝店走出來,拎著幾個紙袋,似乎收獲頗豐。

    就像某部電影的固定班底,水青難得逛回街,他們就會正好出來遛遛。下次,她出門最好看看老皇歷。說起來,莫默和白子西要好,她可以理解。陸曼麗和張妙?那瞬間,她仿佛在張妙身上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難道說,張妙以為通過陸曼麗,能接近白子西?她下一刻。同情起張妙來。因為陸曼麗心中準表嫂人選只有一個——麥恬,其他人都配不上她的完美表哥。她對待暗戀她表哥的女孩子,懷柔政策。利用甜美可愛的外表接近對方,然後暗中下絆子,讓對方變得毫無希望,到最後才知道自己上當。

    “韓水青,好久不見了。”莫默考到外省的名牌大學,要坐火車,所以節假日才回來。

    “莫默,過年好。”水青大大方方。再度偶遇這四人,心境已經完全不同,呼吸自然暢快,連一點情緒轉變都沒有。

    “白子西,張妙,陸曼麗,你們好。”她甚至還對小魔女露出了問候式的笑容,輕輕揮手的動作,恬靜淡雅。

    陸曼麗顯然對水青印象已經陌生,可是見她這麼友好,反射性回了笑,兩只可愛的小虎牙,突突尖尖。

    以為張妙上大學後,再和自己沒有利益沖突,關系至少不用僵硬,但她還是不搭理,一副高傲的模樣。水青終于放棄。如果有些人一輩子也做不了朋友,那就隨他們去吧!

    白子西神色很復雜。國慶假期之後。他再打電話約水青,她卻總說沒空。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自己突然被拒于千里之外,但他還是見過她一次。平安夜,在音樂噴泉的舞台上,那個耀眼如明星的韓水青,和令無數歌迷尖叫的蟬樂隊主唱徐燃合作到天衣無縫,深情對唱,仿佛天生一對。動人悅耳的聲線迷倒了現場的所有觀眾,包括自己。他從沒聽過她的歌聲,竟然如此美麗。之後,就連他的學校,都有傳言,說水青和徐燃是情侶。

    前有雲天藍,後有徐燃。他呢?好像永遠慢一步,而她身邊卻永遠沒有位置。如同現在,那個修長的背影,將她護得滴水不漏。那又是誰?

    水青看三人都沒說話,一時也不曉得要跟這些不熟的人說什麼了。倒是簡蒼梧聽到她和人打招呼,回轉身來。

    “表舅。”簡蒼梧看著白子西,態度不冷不熱。

    水青立刻抬眼猛瞧簡蒼梧。又迅速在那四人和他之間打量。表舅?誰是簡蒼梧的表舅?簡蒼梧的舅舅姓白,難道白子西真和金陽集團的白姓同一家?平時,雖然能看得出白子西家里條件不錯,但沒想到好到這種程度啊!

    “簡——蒼梧?”白子西不太確定的口吻。

    “我是。”簡蒼梧的語氣是確認的。

    水青啞然得望著這一幕,說奇妙更搞笑。簡蒼梧大三了,今年怎麼也有二十,二十一歲,卻得叫比自己小的人表舅。也就是說,簡蒼梧的外公和白子西的父親同輩,如果他們是親兄弟的話,年齡也差得很大吧。而且,白子西似乎不能確定簡蒼梧的樣子,兩人應該很不熟悉。她記得白子西是獨子,一直生活在H市和G市。他快大學畢業時,他的父母回國定居,在H市開了家綜合醫院。前世,她和他常常聊天,卻從沒聽他提起白家的其他親戚,似乎與外公外婆和阿姨家那邊的親戚更親。

    她在那兒心理活動繁忙,耳朵里傳來舅甥倆的對話。

    “好多年不見,長得我都認不出來了。”二十歲的表舅唏噓。

    “聽見了表舅的名字。”二十一歲的表外甥清冷冷。

    水青覺得聽著那個別扭啊!慶幸自己沒有小長輩。

    “你怎麼在這兒?”表舅看外甥身邊的別扭女孩一眼,“不回家過年嗎?”。

    “學校有點事,所以趕不回去。”表外甥雖然不熱絡,但就他本身淡然的個性而言,能主動叫人,已經很懂禮貌了。

    “學校?你也在大學城里讀書嗎?記得你要考音樂學院,是陌大?”表舅看來真的和表外甥不熟。

    “對。”表外甥一個字就答全了。

    “你們是同校的。”表舅這句有說給自己聽的嫌疑。

    所以表外甥沒答。

    “我爸媽都在外公外婆家過年,你也來吧。”表舅熱情邀請。

    “不用了,我去她家吃飯。”表外甥的蔥白指尖往身邊女孩一指。

    到底是拉小提琴的。那手指節節好看。水青心里贊嘆完了,才發現自己被點名。她想說沒關系,過年如果不能和家人一起,親戚也很好。她本來看他孤伶伶的一個人,所以才邀請他的,哪里知道他和白子西這麼近的血緣關系。

    “是嗎?”。白子西眼神一黯。兩人這麼要好,都到能一起吃年夜飯的地步了嗎?

    “請給我地址,明天去給你們拜年。”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都不去拜訪,他**會嘮叨。

    白子西抄了地址給簡蒼梧。陸曼麗在旁邊拉拉他的衣袖,他才想起要介紹這面的親戚,“這是陸曼麗,我的表妹。”

    “你好。”沒多大熱情,點頭都懶。簡蒼梧還是對著白子西,“那麼,我們先走了。”

    白子西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簡蒼梧拉著水青往另一頭走去。

    “想不到你的輩分那麼高。”莫默撞一下他的胳膊,笑嘻嘻說。

    “我和爸那邊的親戚不常走動,因為從小在阿姨和外公外婆家。”水青和蒼梧?那麼徐燃呢?白子西心里不是滋味。他錯看了嗎?韓水青在高一時苦苦追纏著他的目光,現在看著他時,清澈見到底,卻什麼都不存在了。

    “表哥,簡蒼梧在大學城里學音樂嗎?哪方面的?”陸曼麗突然關心起簡蒼梧的事。她聽阿姨和媽媽聊過這個人。但從來沒見過。

    “他父親是國際知名的小提琴家,他也拉小提琴。”白子西是男孩子,沒有發現表妹的異常熱情。

    “麗麗,你當表姨了。”莫默開玩笑。

    “啊——啊——”陸曼麗捂住耳朵,“我才不是什麼表姨呢!討厭!”

    “他叫你表哥表舅,難道不是你表佷嗎?”。莫默一本正經起來。

    “他是表哥那邊的親戚,跟我又沒血緣關系。我只看年齡,不看輩分。他比我大至少兩歲,我是家里最小的,所以都得寵著我。”小姐脾氣出來了。

    “沒錯,誰都寵著你。”莫默討饒作揖。“我也很寵著你啊!”

    “誰要你寵!”哼了一聲,表示不稀罕,陸曼麗挽著張妙的手,小聲說,“張妙,簡蒼梧很帥,對不對?”

    張妙邊附和,邊氣憤不平。韓水青,為什麼總比她好!她這輩子,是不是就擺脫不了韓水青的陰影?

    莫默對白子西抱怨,“你表妹真難伺候。”

    白子西卻知道好友的心思,“她還小呢。你現在不寵著,將來有人比你更寵她,你到時候千萬別後悔。”能給好友鼓勁,他卻不明白自己的心。

    “那你呢?”莫默也同樣明白白子西的事,“你什麼都不做,她就成為別人的女朋友了。”

    白子西沉默著下樓。

    比起那四人沉甸甸的心事,水青和簡蒼梧就很輕松。

    “白子西是你表舅?關系很近?”水青帶著他往後樓梯口走。

    “他父親和我外公是親兄弟。白家老太爺退休時把財產一分為二,他父親對做生意沒興趣,把公司股份賣給我外公,所以金陽就成外公這一支的了。因為他父母常年在國外,兩家來往很少。他的名字和舅舅只差一個字,所以我記得很清楚。”來往雖少,但畢竟是親兄弟,消息還是互通有無的。

    “難怪他不認識你。你是第四代,他是第三代,又不在一個城市,生疏不稀奇。不過——”她覺得有趣,“有個比你小的表舅,是不是特別扭?”

    “等他有兒子的時候,我三十歲要叫剛出生的孩子表弟,應該會更別扭。”簡蒼梧指著樓梯門的牌子,“只限員工和訪客。”

    水青半張著嘴,並不太攏,“簡蒼梧,你還會說笑話?”她穿著肥肥羽絨衣,都覺得冷得夠嗆。

    簡蒼梧淡淡咳了一聲。轉移視線法,繼續點點牌子,“怎麼辦?”

    水青推門進去,招手示意他也進來,眨眨眼,笑容有些皮,“沒關系,我們可以冒充訪客。”

    簡蒼梧的嘴角就抿不住笑意,這個女孩好多面,面面令人無法忽視。到這里,他又想起白子西的目光,灼灼在她身上的目光。

    “你和我表舅很熟?”問出來,卻又後悔。

    按這世的標準來,應該是——“不熟,只是曾經同班同校。”但說過的話可以數清楚。

    “對了,既然是這麼近的親戚,你不去吃年夜飯,他們會不會有想法?”尤其還有外公級的長輩。

    “我不喜歡和不熟的人吃飯。”而且還是一大堆不熟悉的。

    “呃?”他可跟她完全沒客氣,“今晚我們家,還有鄰居,很多人一起吃飯,你大概就認識我一個。”要事先提醒一下,看看他會不會改主意。

    “那就足夠了。”他按了向下的電梯。

    這人的標準夠雙重的,水青想著帶他回去的借口。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08 PM

第94章 百家飯 千家火

簡蒼梧,出生于音樂世家。爺爺簡方是指揮家,爸爸簡疏庭是小提琴家,姑姑簡疏影是鋼琴家。妹妹簡墨桐,七歲開始在國內小提琴比賽上展露頭角,十二歲獲得維也納少年小提琴賽亞軍。比他小三歲,現年十七歲的她,獎杯已經到了泛濫的地步。她越過國內最好的音樂學院,直接拿法國最高音樂學府的獎學金,飛到國外學習已經半年。

在H市那條種滿法國梧桐的路盡頭,白色歐式,有著一個大花園的洋房就是簡家。只要有人在家,就有音樂。鋼琴聲,小提琴聲,交響樂,一直一直圍繞著整個房子。

簡蒼梧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的。家里人總那麼忙,演出的演出,排練的排練。即使難得聚在家里,也是談音樂演音樂。印象中也會有過年闔家團聚的日子,靜靜吃頓飯,興致好的話。就在大客廳里,每人演奏一首古典樂,再互相點評各自需要改進的地方,或者贊揚表現卓越的部分。然后各自回各自的練習室,繼續努力。

他是家里的異類,唯一沒有天分的異類。爺爺說,他很勤奮,僅此而已。可誰都知道,一個杰出的音樂家,僅僅有勤奮是沒用的。所以七歲那年,爸爸讓他放棄學音樂。他甚至都沒時間跟他說個理由,因為當時墨桐已經表現出的才華,令對長子灰心失望的爸爸極度喜悅,而將所有心力放在培養墨桐的計劃上。

那時媽媽和爸爸感情已經破裂,住回了外公家。沒有人能安慰他,他唯一的發泄,就是摔爛了爸爸送給他的第一把小提琴。琴弦繃裂的聲音引來了姑姑,她告訴他,如果他喜歡拉琴,不用管別人怎麼說,堅持下去就是了。

所以,他堅持到了今天。日復一日,夜復一夜,他比所有人都努力,終于考上了最好的音樂學院。然而,父親始終沒有再回頭看他的成就一眼,因為墨桐太優秀。太有天分。她飛到的高度,是他已經需要仰望,而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到達的。

他很累。累到無法分清自己是否還熱愛小提琴,或是在和父親賭一口氣。累到精疲力竭,不想理任何血緣關系的親人,寧可呆在陌生的城市里。

當火焰在眼前跳躍,耳朵里全是歡呼,笑聲和口哨,血液跟著沸騰嘶鳴,他才發現渴望的原來是這樣一份最原始最自然的聲音。發自每個人內心的歡快,真心喜悅著,沒有目的,沒有期盼,只是為眼前的景象激動了而已。

他被不知道誰的手拉著,可能是那個野草頭葉陌離,可能是鷹眼藏在額前頭發里的花樹,可能是雙胞胎中的一個,也可能是短發帥氣的叫羽毛的女孩,圍著高高的火堆轉圈。

水青在二樓放煙花,長長的筒子,嗖嗖往外噴彩色的球。在不高的地方就綻開小小的菊花。和他從外公家看的海上煙花相比,簡直天壤之別。但他喜歡,那樣渺小,卻繽紛在眼底深處,直達至心臟。

一頓非常熱鬧的年夜飯,擺在據說空間最大的葉家。兩張長桌子拼在一起,一開始上面空無一物。然后就有人一個個進來,端了各式各樣的菜,不一會兒就全擺滿了。

水青說,這是由各家準備的新年菜,她叫它百家飯。她還說,這群小伙伴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所以又健康又可愛。

他開始拘束得站著,聽水青把自己介紹給每個人,然后接受人們善意的微笑和新年祝福。他說的話很少,因為眼睛不夠看,耳朵不夠聽,嘴巴不夠吃。讓水青帶著繞桌跑,幾乎坐遍每個位置,拘束都飛奔走了。

不知不覺,就和同輩的男生們坐在一起,能插上幾句閑話,聊上一些高中的事,都是些音樂以外的事。

葉陌離一聲放煙花,男孩女孩們呼啦啦跑出去,再回來的時候,集合了整整兩大袋。跑到外面,像他們這樣年紀的,先教小孩子們玩。接著就輪流負責照看安全。玩的時候,還默契十足,分工明確,看得他新奇又佩服。

肖申寶拉著他一起放煙火,水青趕緊攔著,說他拉小提琴的手絕對不能受傷。搞得一群人緊張兮兮,動不動上來把他拉遠一點。這些不經意的舉動,一個個感動著他,比最激蕩的一串音符更震撼。

“葉陌離,火頭太高了,你打算燒房子啊?”水青放完最后一個煙花高射筒,趴在自家陽臺上,雙眼和火舌尖平行。火有兩層樓高了。

“干草好像不小心就放多了。”葉陌離吐吐舌頭,“剩下的全扔進去了,很快就會燒完的。”

“你們聽,是不是有消防車的警笛聲?”羽毛大叫。

大家立刻停止一切行動,豎起耳朵。

簡蒼梧不由說:“好像朝這邊來了。”

“難道有人看到火光,以為真著火了?”葉陌離竄高一跳,“誰多管閑事!”

寶貝大叫怎麼辦。

水青說一聲讓開,手上拿了根粗水管,傾刻淋下水來,嘩啦啦一陣,把火澆滅了。

大人們聽到孩子們喧鬧。在屋里問什麼事。

有志一同,外面參與縱火案的都嚷沒事沒事。

消防車烏拉烏拉,早已經開遠了,原來根本不是沖這兒來的。大家虛驚一場。

“水青,你滅得太快了!”葉陌離還沒玩夠。

“是誰說消防車朝這兒來的?”水青還沒算水費呢。

“是蒼梧哥哥。”寶貝齊聲大嘴巴,經過好些日子,他們可愛的大嘴又再現江湖。

簡蒼梧一愣,卻立刻手指著羽毛,“羽毛最先聽到。”說完,發現自己居然像他們一樣,也會笑鬧人了。

這個地方。很幸福。

鬧了一陣后,大人們還要去市區里工作。他才知道很喜歡的那家愛食坊是這幾家人合開的,也知道了水青的媽媽是萬伊的總經理。難怪她敢冒充訪客,走員工專用通道了。

一聽說萬伊前面有花燈夜市,沒人坐得住。水青本來要去買禮物,結果一呼百應,連年過六十的譚教授夫婦也要去看熱鬧。結果,云爺爺一部車,韓家一部車,朱家一部車,葉家一部車,華家一部車,塞得滿滿,去了萬伊。

寒夜無星。

向上看,銀色小燈,密密交織在一起,好像放大的銀河。

萬伊前短短一段街亮出無數繁星點點。盞盞特色花燈,做工不見得十分精細,設計不見得十分精巧,卻出自很多熱心人的手。姜如特地請人制作了紅色的吉祥小燈籠,給每個進來的人發上一個,顯得處處喜慶。

好些小吃攤。愛食坊也有個小攤位,專賣可以邊走邊吃的小盒子點心。盒子嘛,是水青仿照國外的樣子設計的,有愛食坊的商標,很醒目,順便打廣告。有各種各樣賣小東西的攤位,適合眼下年輕人的品味,價錢並不貴,主要圖個熱鬧。有猜燈謎做游戲的攤位,讓大家動腦筋,又能拿獎品。

水青跟媽媽建議的時候,只希望家鄉一到過年就街冷道清的現象稍微改變一些。因為過年那麼大的節日,古人都會逛大街了,為什麼跑到科技和經濟都發達的現代,反而就沒活動了呢。事先雖然發了很多宣傳單,也在廣告里提了一下。但沒期望大年夜來這個夜市的人會很多,畢竟大家習慣在家守歲了。

誰知,來的人真多,不僅有年輕的,還有老的,中的和小的。

本來和葉陌離他們一大群人在一起,誰知她等到糖絲鳳凰,身邊除了簡蒼梧,沒別人。

“人呢?”她咬一口脆脆的鳳羽,很多年沒吃過了。

“嫌你慢,跑去猜燈謎了。”簡蒼梧看她津津有味的樣子,雖然做得很漂亮,可只是糖而已。

“嫌我慢?”水青再一口,鳳凰的頭沒有了,“我還嫌他們吵呢。可你怎麼不去?”

“如果只是這樣的燈謎,太簡單。”簡蒼梧看水青的頭頂上方。

水青回頭看燈,“一二五六,猜一成語。”

“丟三落四。”他立刻說出來。

“……”她還在想呢。原來自己沒有猜謎的細胞,“你既然覺得簡單,就該去才對,有獎品的。”

“給小孩子們玩的,我去不公平。”他興趣缺缺。

咦,她的水平連小孩子也不如?水青決定看到燈謎,繞道走。

“你不是要去買禮物?”他記得她說過吃完飯,要再回來買東西。

“你不用跟我去。”男人多不喜歡陪人逛商店。

他看看熱鬧的周圍,“總要找點事做。”

水青不懂他的意思。是要陪她一起去,還是他自己要去逛?

“先生,買支臘梅吧。”一個十五六歲,穿著云上校服的女孩子,裝了一籃子金黃的臘梅花,“我們學校組織活動,收入將全部捐給本市的殘疾學校。”

簡蒼梧一看,人群里像她這樣的學生不少。

“喜歡嗎?”他看著水青問。

“幫助人的事,當然喜歡。”水青認為這是個不錯的方式。

“十塊錢一支。”女學生見對方似乎想買,馬上拿出一支,芳香隨風清冽。

簡蒼梧一摸口袋,從酒店出來是臨時起意,他居然忘了帶錢包。

水青看出來,笑著說:“我來買。”

簡蒼梧大掌蓋住她的手,“我會買。”

“你沒帶錢包,怎麼買?”水青不明白他在逞什麼強,“我來買不是一樣?”

“不一樣。你先去買東西,回來時,我給你一支梅花。”

因為,他想感謝她。

而感謝,需要誠意。



第95章 樹下人 花香人

這麼一來,水青即使在買東西的時候。也心不在焉。她把自己放進簡蒼梧的角度想了想,有一文錢憋死英雄漢的無力感。雖然只是十元,她要是身上沒帶錢的話,好像除了向老媽或者伙伴們借,別無它法。不過直覺簡蒼梧不會跑去跟不認識的人借錢,她要出錢,他都不肯呢。

從無到有,他要怎麼做?

水青用最快的速度購物完畢,把大包小包放在老辦公室,匆匆趕下去看結果。

外面的人比剛才又多了,那個賣梅花的學生還在,卻不見簡蒼梧。

“你好,我是剛才——”水青上去跟女學生打聽簡蒼梧的動向。

“我在學校的招生宣傳冊上見過你的照片。”那個女孩一臉崇拜,“你是韓水青,對不對?”剛才光看帥哥了。

水青不知道云上已經把她當作差生變優生的典范,弄得成績不太出色的學弟學妹們封她當偶像。

“對,我是韓水青。”她很想看看那本宣傳冊,放了哪張大頭照。不過現在找見蒼梧要緊。

“學妹,你有沒有看到剛才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男生?”這里不興叫學姐學妹的,但不得不承認,聽在耳朵里。感覺關系親近多了,哪怕從來沒見過的母校同學。

女孩果然被那聲學妹振奮了,“我看到他往老榕樹那邊去。要是早認出你,送你一支就好了,不用你男朋友那麼為難。”她說著就拿起一支臘梅給水青。

是不是進大學后,只要一男一女站一塊兒,就會讓人以為男女朋友?水青失笑搖頭,但什麼都沒解釋,反正這種事一向越解釋越復雜。

她將花推了回去,“他既然說了他會買,你就留一只給他。”根據迷路都會死撐的性格來看,簡蒼梧是個相當有自尊心的人。她要是自己掏錢買,似乎把他看扁了。

女孩忙說:“嗯,嗯,花當然要由男生送。”又自行發揮想象。

水青笑說待會兒見,就朝街頭老榕樹方向走去。等她漸漸留意到周圍人多起來,而且和她走向一致時,就聽見了音樂。

是小提琴的演奏——馬斯涅的沉思。這首世界知名的曲子,被改編過了,每個音符高高飄揚在夜空,散播著令人愉快,又能深深探索的情感。

水青擠進人群。被人們圍成圈的老榕樹下,她驚訝得看見,簡蒼梧在那里,擺著標準卻又好看的架勢,正拉著小提琴。

他人外表出色,又是天生衣架子。穿著很有品位。往那一站,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吸引眾人的目光。更何況,他還能玩樂器。削得瀟灑,縷縷微翹的栗發隨琴的擺動而輕揚,玉色光澤的手指那麼靈活,劃過絲絲琴弦。拿弓的手仿佛在水中起舞,漾出看不見的音波。

水青看見地上打開的琴盒,心里就明白了。

簡蒼梧,在街頭賣藝。無論她相不相信,他真的打算用自己堪比音樂家的雙手來賺那十元買花的錢。在圖書館時,人人對他噤若寒蟬的樣子,應該是音樂學院的高材生。要是讓哪位教授看到,估計要頓足哭嚎上半天,居然當街賣藝。

水青本心不覺得有什麼關系。因為在國外,很多當街表演的藝人,當然有些是生活艱難,但也有一些只是想將自己的才華和人分享罷了。想象在明亮的夏日周五,一曲墨西哥風情的吉他,會令所有期待周末的人心情無比愉快,連回家的腳步都很歡快吧。

她只是想不到。簡蒼梧會這麼做。可能因為他看上去太優秀,太驕傲,實在不是能當街表演的人,而且起因還是錢。

圍觀的人很多,琴盒子卻還是空的。不是大家小氣,實在是太新鮮。小城生活的人見過伸手白討錢的,卻沒見過這種方式討錢的。

“是萬伊搞的節目吧?今年除夕夜真好玩。”有人邊欣賞邊私語。

“就是,他的小提琴拉得好美啊。”同伴附和。

“我也想學小提琴了。”一幫學生娃啾啾。

“真帥!”兩個字頓時引來一片頭點。

別美了,別學了,別帥了,趕緊扔個一塊錢也好啊!水青聽那支沉思快完了,大家卻還陷在純欣賞的階段,心里就有點急。這種時候只要有個帶頭的往琴盒里扔錢的,一定會有連鎖效應。但這個人偏偏不能是自己。

不自覺,她掂起腳尖,左顧右盼,想找出個熟人來。

一曲畢,掌聲給得十分熱烈,長長綿綿,都停不住,大家卻還是一毛未拔。簡蒼梧垂下小提琴,低了低優雅的頭顱。這是專業演奏者的禮節。對于那個空著的琴盒,他一眼未瞄。

他看到站在最前排的水青,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水青禁不住往旁邊閃了閃。他真心的笑容很少,但笑起來就有致命的魔力,實在讓她吃不消。她回頭看看身后,代替她自己接收到簡蒼梧笑容的人,已經花癡化。

“再來一首吧。”有個聲音從人群中響起,立刻得到此起彼伏的呼應。

簡蒼梧再度擺出姿勢。身形修長,氣質雅貴。弓在弦上,一發驚人。

Somewhereovertherain波w!

他才拉了個輕爵士的前奏,左下頜依舊貼著琴,突然劃開弓,做了個邀請的動作。微彎松軟的頭發垂在額頭,他的眸子聚集了各色繽紛,恍若星海。

他在邀請她,以她絕對無法拒絕的方式。他曾經在她面臨難堪的時候,如幸運之星一樣出現。現在,她也要當一次他的幸運星吧。

她唱了,從圍觀的人群中,走到中心點。沒有話筒,卻因為人們的凝神靜氣,聲音沒有單薄,悠然著,降落在每個人的心田。

他們或許聽不懂歌詞大意,但小提琴和歌聲交織出來的美妙意境,多少可由心體會。

水青唱得投入,聽得投入,沒看見所盼望的救星已到。

羽毛帶著貝貝擠了進來,她看見那只寂寞的琴盒,立刻明白了演奏者的意思。作為一個畫者。她曾經向往自己能同外國藝術家一樣,擁有街頭表現才華的勇氣。從口袋里拿出五塊錢,塞到貝貝的手里,耳語了一句。

貝貝點點頭,捏好鈔票。

一曲又終。

沉寂已久的人們,仿佛終于能呼吸了一般,拼命拍手叫好。

水青此時的想法卻完全和藝術不沾邊。來點鈔票吧,來點硬幣吧,她全心祈禱。

祈禱之中,簡蒼梧的手舉起來,手掌向上。指尖對著她。她知道,那是要和她一起謝幕。她笑笑,把自己的手放在那令人安心的手掌中。簡蒼梧依舊是淡淡頷首。倒是她,誇張作個無裙屈膝禮,再度引出掌聲。

她一抬頭,就見到有人跑到琴盒前,放下了一張五元。她立時激動,終于有人開竅了。再看那居然是貝貝,給她一個超大燦爛的笑容,就回到人群里。于是,水青又看到了同樣笑得很大的羽毛。

如水青預料,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大家明白琴盒打開放在地上的意義時,很多人上來放錢,還有些特別慷慨的。不一會兒,盒里就鋪了一層。

等人漸漸散去,水青看著簡蒼梧,“事先聲明,我沒教貝貝這麼做。”

他只是笑。

一個人,怎麼能從冰咖啡突然變成熱巧克力,且看簡蒼梧。比喻不夠準確?大家聽聽就算。

“你從哪里找來的小提琴?”水青問。

“那里有個舊貨攤。我跟攤主商量,租金五十塊,抵押身份證,他就把琴租給我了。”琴很舊,因為保養的不好,音色也差。

“五十?”他還真自信能賺得回來,水青眼睛瞇瞇,“要是人人都以為你是萬伊請來的表演者,一分錢不給你,怎麼辦?”

“那就捧著盒子說,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新年大吉,恭喜發財。”他會試試這個方法。

聽簡蒼梧若無其事能說出這番話來,水青覺得好好一個天人,哐啷嘡摔碎,碎成粉。風吹末就散沒了。是她的IQ還是EQ太低,單想象他江湖的樣子,她的大腦就縮水了。

“簡蒼梧,你這些話跟誰學的?”再細想,他那腔調很熟悉。

“葉陌離。”吃年夜飯時,看他耍寶,很有趣。

她就說嘛!被那小子糟蹋了陽春白雪,她可負不起責任。不過,就一晚上,破壞力是有限的。還好,他們倆以后也碰不太到面。

和簡蒼梧走到舊貨攤,把小提琴還了,一盒子錢多是硬幣和小面額鈔票,扣掉租金,數下來還有兩百。

“這麼算下來,你每天都來一出的話,一個月就有六千多,屬于高薪啦!”這時的物價還沒有飛漲。

“……”簡蒼梧不熟悉水青的無厘頭,特別認真想了想,“除夕,人多,地段好,屬于天時地利人和。平時,不可能賺到那麼多。”

水青本來開玩笑的,見他一本正經回答,笑得彎了腰。

在云上學妹那里,簡蒼梧買了一籃子的臘梅,又請水青和其他伙伴們吃烤肉串和小點心,花得一分錢都不剩。

用簡蒼梧的話來說,這是一種紀念。

用韓水青的話來說,這是一種奢侈。

可是,臘梅的香氣呵,縈繞了水青溫暖的小家。從年初一到年初三,寶貝走路都卷香風。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09 PM

第96章 選錯題 無解題

H市靠海的一邊。最近新開發了一個高級住宅區,叫孔雀東南飛。全歐式,灰白建築,從豪華高層到獨棟別墅,從健身房到網球場,綠草美泉,圓亭青樹。優雅的環境和嚴謹的管理,令H市的有錢人趨之若鶩。還沒有開建時,已經全部被搶購。建成後,市場價已經飆升兩倍,而且有繼續升值的長線潛力。

    白子東在孔雀東南飛最高一棟的頂樓玻璃書房里工作。H市的冬天,今年特別冷,但這個書房經過特別設計後,不用暖氣就溫暖如春。

    有外線電話進來,他拿起聽筒,是秦秘書。

    “新年好。”白子東一手聽電話,同時站起身。他已經連續工作了四個小時,電話來得正好,讓他能休息一下。

    他沒戴眼鏡的時候,眼瞳特別黑亮,眼楮比一般人深邃。睫毛很長。黑發沒有定型,柔順垂著,反射著午後陽光。少了幾分精明,多了幾分書香。

    秦秘書本來跟著父親工作,他建立東皇,父親就把秦秘書調給他,如今是最得力的助手之一。秦秘書受到重用的另一個理由,是因為他幫他處理的,不僅是公事,還有私事,而且絕對忠心。

    “老板,芸妮公司資金流動出現了問題。顧芸芸的母親前年到香港炒樓,用公司和房子作抵押,向銀行借了過億港幣。芸妮的牌子走中高檔路線,口碑不錯,可是才成立兩年不到。最近因為服裝質量的問題,引起不少老客戶不滿,影響已嚴重到還款不足。以銀行的眼光看,只能用抵押的資產償債。給了她們三個月期限,開春如果情況不好轉,資產就會被銀行沒收拍賣。”秦秘書有很多渠道。

    “聽上去很嚴重。”但白子東心情卻不壞。

    “是很嚴重,我派的人在顧家門口聽到母女倆吵得很凶。”秦秘書風吹不動,聲音冷靜。

    “顧芸芸的父親呢?”白子東想起一問。

    “顧芸芸高中時,父母就離婚了。她父親和外遇結婚,生有一女,已經到加拿大定居。”老板簡單交待調查顧芸芸,下屬卻不能簡單搜集信息。

    “單親?”白子東慢慢走到書架前。隨手抽出一本書。他的腳微跛,在商場上,卻是無人敢小看的黑豹。

    “你查過了嗎?兩年前,顧芸芸有沒有可能出現在萬伊?”這才是白子東讓人調查的最終目的。

    “兩年前,萬伊還沒開張時,她母親就租了間店面,她幫她母親監管裝修,到現在店面還在。”秦秘書停了一下,又說,“如果你需要更具體,我可以找找看錢秘書,他當時——”

    “不用,而且他已經不是我的秘書了。”他不介意用能力不夠卻勤奮的人,但決不能容忍愚蠢還自以為是的人。

    芸芸。顧芸芸。和他想象的能言善辯,機靈鬼精不太一樣,卻如出水芙蓉般,令人驚艷。而他留意到她,不是因為那樣的美,只是因為芸芸這兩個字。

    他曾經被一個叫芸芸的聲音吸引過,那介乎于女孩精靈和女人成熟的有趣又智慧的對話,在他心底長久不去。一直好奇到底那是個什麼樣的女孩。他甚至一度和名字與芸芸同音的女孩們交往,只是最後都失望了而已。

    顧芸芸,從調查的情形來看,應該就是那個搶錢秘書的電話,大方叫他東老板,和他談判的那個女孩了。年齡差不多,出生在G市,店又開在萬伊。

    “老板,需不需要我出面和銀行談一下?”東皇作擔保的話,不會走到資產拍賣這一步。秦秘書顯然知道白子東對顧芸芸深感興趣,否則也不會讓他親自查這個女孩的事。

    “不急,目前什麼都別做。”明明只要有耳朵就都能聽出來的興奮,“我想看看她會怎麼做,做什麼,就要破產的境地里。”能不能像當初,一張伶俐的嘴,說得他句句不能反駁,全無招架之力。而那時,她還是個高中生。

    秦秘書唯命是從。

    簡蒼梧推門進來,看見白子東手里空拿著本書,一頁未翻,神情卻相當愉快。

    “舅舅。”他和這個才大他七歲的長輩之間,感情更像親兄弟。

    “簡蒼梧,你再不出現,我打算親自去逮你了。”白子東故意板著臉,“我昨晚趕到這里,想跟你吃飯。誰知王經理跟我說你留在G市過除夕。打電話給酒店總機,說你出去還沒回來。打你手機不通。大過年的,你鬧離家出走?”

    “忘了帶手機出去。”簡蒼梧坐進白子東對面的沙發。眼楮發酸,大手捂臉,用指腹揉了揉。

    “害得我被你外公說了一通,紅包都沒得拿。姐姐找不到你,打電話給我。我只好說你酒喝多了,醉得不省人事,接不了電話。結果又被她訓。”白子東繼續抱怨,“我剛打過電話去酒店,你早上九點才回去。通宵不歸,去哪里了?”基本上,他外甥的生活作息十分規律,即使有夜不歸宿的時候,也一定會事先報備,從沒有昨晚聯絡不上的情況發生。所以弄得全家人緊張。

    “本來只是出去逛逛,沒想到踫上同學。她邀我去她家過年,我就去了。”以為就吃個飯,逛個夜市,誰知又被拉回去,在葉陌離家打通宵麻將。他說不會,惹得眾人更不肯放過。據說是麻將高手的羽毛坐在他旁邊,親自指導了好幾遍。可是,名師出不了高徒,他只小模小樣贏一把垃圾胡。就被三方追殺到片甲不留。

    寶貝年紀小,熬不了夜,水青送他們上樓睡覺。他才知道寶貝現在住水青家。第一次體會遠親不如近鄰,他心里就有了暖流。血緣是基因的羈絆,可是無血緣關系的這些人,是心的羈絆,強大得讓他向往。

    “男同學?女同學?”白子東的笑容有點邪。在家里,蒼梧從來沒提過,也沒帶回來過任何同學。

    “女同學。”沒有撒謊的必要,簡蒼梧說了實話。

    白子東啊哈一聲。

    舅甥倆在外,一個冷靜睿智。一個孤傲淡然。在家,卻像尋常人一樣,能嬉鬧玩笑。

    “只是普通朋友。”簡蒼梧說。

    “普通朋友,能邀你去家里吃年夜飯,順帶見家長?”這麼一說,白子東突然覺得事情很嚴肅,“你什麼時候交的女朋友?不告訴你外公和你媽就算了,居然連我都瞞著,我平時可是什麼都跟你說。”

    “真的只是朋友,而且也不只邀請了我。幾十個人一起吃飯,守歲,打通宵麻將。”簡蒼梧眼眨得遲滯,“我累了,要去睡一覺。”

    白子東見他不像說謊,隨著又想,即使如此,你簡大少爺這麼給那位女同學面子,也極不平常。但他沒說破,只最後問了句話。

    “玩得開心嗎?”。

    簡蒼梧走到門口,身形不停,說著︰“還不錯。”很開心。

    還不錯?就白子東對蒼梧的了解,那是很不錯的意思。這小子到現在都沒過談戀愛,是時候開竅了。只是不知道對方是多出色的女孩子,居然能令蒼梧心動。

    這天,年初一,該是拜年的好日子,顧芸芸又和媽吵架了。

    “媽,你怎麼還這麼做?”去廠里查,用次毛料代替高級毛料還不夠,還用化縴料冒充純毛料。她還以為廠里的人偷嘴,卻被廠長告知是媽媽要這麼干的。

    “這有什麼呀!現在做生意,老實就吃虧。你看其他那些牌子,哪個正兒八經是掛了真話標牌的?”在服裝這行久了,眼楮里瞧見的虧心事不少,發財比她快,市場比她多。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做生意。要看長遠,不能短視近利。”因為貸款的事,芸芸心里也急,但這種耗本的方法實在不該用。“最近好些老客人都來退貨,您難道沒看到?”

    “可是我們的銷售額上去了,新客人更多。”價格打折優惠,加上芸妮這個牌子,狠狠旺了一個月。

    “這麼做下去,芸妮的名聲就完了。”芸芸堅決反對。

    “那麼,你想個辦法把銀行的錢還上。”周蘭芬則堅持自己的做法,“我不也實在沒法子了嗎?等把這兩期的貸款清了,再用好的衣料就行了。有多少客人能分辨得出好壞呢,還不是崇尚名氣。走掉的客人畢竟是少數,你就別操心了。”

    “媽,我們跟水青商量商量吧。”芸芸還是更相信水青。

    “我和你說過了,別把公司里的事說出去,不管是誰。這個社會多險惡,要是讓競爭對手知道我們的處境,我就是想再多的辦法也沒用。”周蘭芬覺得女兒還是太天真,“你呀,還是小孩子。”

    水青和羽毛來拜年。

    周蘭芬一人給一個大紅包,匆匆忙忙就出門了。芸芸強顏歡笑,招呼她們。好幾次想和水青開口,卻最終還是聽從了媽**囑咐。她對自己說,再等等吧,到三月初銀行最後的通告日期前,如果問題還不能解決,就向水青討主意。到時候,媽媽也說不得什麼。

    因為芸芸說要去H市的店里照看,水青和羽毛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青青,你覺不覺得芸芸有心事?”向來粗枝大葉的羽毛都看得出來。

    “嗯。”水青微笑著沖芸芸開過去的車子揮手。紅色小車,很適合美女。“你問了,她都不說,看來很煩惱。”

    “戀愛了?”所有女孩都一個想法。

    “也許。”水青也只能猜測。

    很久以後,她想起這段往事,無限惆悵。如果再多問幾次就好了,如果要脅芸芸說出來就好了,如果自己多留意就好了。無數的如果,會走出一個不同的未來嗎?

    答案——無解——



第97章 胖為金 抄為刃

二月中旬,韋明的努力有了成效。

性格成穩的人居然沖進水青的辦公室。打斷了秋星宇的月匯總報,手里揮著駛來張紙,聲音激動到發抖,“老板,成了。”

碧空的每個人,如今一談到公司大事,老板這個稱呼就不由自主出來了。

秋星宇挑起漂亮的細黛眉,詢問的表情看向水青。

水青也很興奮:“有訂單了嗎?”

“大訂單!兩萬件!一個月后發貨悉尼。”韋明簡直想對水青膜拜。

“秋姐,可以買車了吧?”水青就惦記著這事。

“我算筆賬給你。兩萬件,純利撐到頭過不了百萬。葡萄園前期投資五十萬,不包括購買法國苗木的成本。下個月南峪要開始投入。這點錢叫杯水車薪。你倆不用這麼激動!買車?等公司帳面好看點再說。”秋星宇管家,只進不出。但她嘴上說得嚴厲,心里想得卻正好相反。

員工會議后,水青和韋明開了一下午會。隔天,水青就給韋明衣服圖樣,讓他找廠家打樣。同時,又扔給他一本黃皮厚電話簿,據說是澳洲黃頁。已經折好頁數,打好圈,讓他一個個打電話。

韋明和張華一樣,都對英文沒信心。水青也不急。讓他也跟了喬治幾天,逼著開口講。雖然如此,韋明一開始打國際電話就緊張,聽力一塌糊涂,被掛了幾十個電話。

當時,秋星宇急啊,真恨不得把電話搶過來自己說。又覺得水青胡來,考慮欠周詳。韋明英文不行,鍛煉也不應該這麼快真槍實戰,白白浪費潛在資源,以后更難打開局面。

可當韋明漸入佳境,能比較流利和對方應答時,他大呼上當,說水青給他的電話號碼根本不是服裝方面的。

水青笑得前仰后合,這才給了韋明真正的一張單子。

秋星宇才明白,為什麼水青不讓韋明發圖樣傳真或使用電郵,因為那些電話號碼只是專門讓韋明磨練嘴皮子的。

“語言這種東西,天分固然重要,環境也是必要條件。如果不創造環境給韋明,他只能一直啞巴英語。壓力,有時候實在是好東西。”水青這麼跟秋星宇說。

然而,進步的又何止韋明,張華和秦玉都已經和喬治說說笑笑了。雖然口音很重,但算得上流利,也少了緊繃感。

“面包會有的。”水青學習云天藍的精神,安慰自己,也安慰別人。

“水青。你太了不起了。人人都在給瘦子做衣服,唯有你要幫肥胖的人做衣服,真想得到。”韋明完全照水青吩咐辦事。

“澳洲胖子多啊!”水青做個鬼臉,“美國歐洲也一樣,你也爭取看看那邊有沒有機會。當然,我是說得容易。總之,你抽傭金的,做多賺多。”

“下訂單的那家是你先跟對方談,再轉給我的。”他可不敢居功,“設計方面,以后你親自做嗎?”

“我那點本事很快就見底了。先做幾單,以后慢慢請對方提供樣式,我們負責打樣和制衣,盡量簡單化。”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對于身材比較肥胖的人而言,舒適性和設計同等重要。樣式一般都直筒,高腰,寬松,多在精細部位和面料上下功夫,設計沒有那麼復雜。我不想費心思搞什麼時裝公司,要的只是這種直來直去的價格差。那麼秋姐說的資金問題就能緩和了。”

秋星宇還是第一次看水青這麼明白得闡述想法,聽得仔細,也提出了問題,“公司的方向到底往哪里去?”

“我們現在是小公司,當然是哪里有錢往哪里去。不只做一個領域的生意,我打算以項目為單位來發展。說得簡單點,我們現在手上有三個項目。南峪我肯定能帶來巨大的利益,只是投入多,短期見不到回報。葡萄園靠氣候和土質,而且準備三到六年內無產出,能不能釀出好酒的機率是一半一半。所以韋明你負責的第三個項目是唯一一個可預見的,即將實現的利潤。這樣的項目也是碧空目前急需的。等到公司流動資金不再緊張,所有的投資開始有回報,固定資產到一定規模,再確立整體發展方向。”到時,就真是大事業了。不過,她不肯定自己有動力去做到那一步,因為真得想懶在家里。

秋星宇想發表意見,卻最終一句話也沒說。像這樣的經營模式,是一些國際投資公司的做法。什麼生意都沾點邊,講究利潤實現率。一般小公司根本不會,也不能這麼蠻干。可碧空和其他的小公司不同,是從南峪這個大開發案直接起家,照理應該開始專心做房地產,但資金上也不現實。所以她思考下來,水青這種按項目來經營的方法倒是目前唯一合理的了。通俗點說,別在一根繩上吊死。

韋明沒那麼多想法,只覺得拿到第一筆單后,信心大增。跑出去積極打國際長途去了。

秋星宇迅速從公司未來前景中拔出來,討論即將面臨的事,“明天你就開學了,公司怎麼辦?”

“我的課很輕松,會盡量天天過來一趟。”水青早有先見之明,選了自己的強項來讀,可以少花點精力,多干點實業,“反正平常也就你跟我兩人。有急事打我手機,我視實際情況判斷逃課的必要性。”

秋星宇受不了得拿眼瞪水青。什麼吊兒郎當的態度!

“青青,我去南峪那邊看看他們清理得怎麼樣,你要不要一起來?”葉成敲門探進。

“好啊!”水青跳起來就往外走。

“我也去。”秋星宇還沒親眼看過那片水青信誓旦旦要賺大錢的土地呢。

走出阡陌碧空的公司大門時,還能聽見韋明正嘰嘰呱呱拿半生不熟的英文跟對方開玩笑呢。

“青青,我不知道你這麼會教人。一個月的功夫,韋明和張華趕得上我手下工作一年的了。”葉成大是贊嘆。

“環境造人。我就這麼兩個業務,不行也得行。就怕他們以后說我壓榨太狠。”水青半玩笑。

“感激都來不及才對。如果不是你放手讓他們嘗試,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里學到這麼多東西。”葉成笑著又說,“你沒看到我公司里那幫小子,都羨慕得要命。估計你下次再招人,他們就直接跳槽了。”

秋星宇來一句,“葉老板,碧空暫時養不起,您放心吧。”

“秋姐。你別揭老底啊!”水青一拍額頭,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秋會計,小看誰也別小看你老板。”葉成半認真。

秋星宇的目光漸漸深幽,望著這個比自己小好多的老板,心似明鏡。自己早就不會小看她了。

一路開出市區,水青看見有家新開張的餐館,跟愛食坊的風格很像,明亮干凈,統一制服,還有門前的小黑板菜單,而且就開在萬伊的對面。

“葉爸。有人在模仿愛食坊嗎?”她最近太忙了,忙到沒時間看到這個。

“不止一家,也不止我們市。H市里,我們才開張一個月,附近就有新的餐館,也是效仿我們的。沒辦法,生意好,就有眼紅的。”葉成打方向燈轉彎過橋。

“對愛食坊影響很大?”水青有點擔心。現實如此,一門生意賺錢,立刻就有無數人爭先恐后做,直到把它做爛做吐為止。

“影響總是有的,好在我們已經出了點小名氣,聞名而來的客人不少。所以開始的越早,市場份額就越大。”葉成很樂觀。

“雖然飲食的生意好賺,但競爭也激烈。我們只做食坊的話,遲早會被那些仿形不仿神的人連累。”愛食坊一直秉承著開店時的宗旨,真新鮮,真干凈,真美味。但不能保證別人和愛食坊一樣做食物。

“或者,讓客人更相信愛食坊,鞏固現有市場。”葉成看法相反。

商場從來都是大魚吃小魚的世界,水青對突然而來的危機感鎖起了眉頭。

“愛食坊是阡陌開的?”秋星宇頭一回聽說,“我很喜歡吃這家的食物。”她不太會做飯,叫得最多的外賣就是愛食坊,每月換新菜色,吃也吃不膩。

“不是阡陌,是我們幾家鄰居合開的。”葉成接著說,“還是青青的主意。”

“葉爸,你也說了,那是個主意。”水青覺得主意誰都會出,能做到今天這麼紅火,跟她的關系已經不大。

葉成笑了笑,知道她滿足于功成身退的現狀,也不再多說。

但水青這時候卻沒有真正放下擔憂。她當初想到餐館的主意時,希望能解決媽媽和羽毛媽兩人的難題。小小一家店,如今開到三家,早超出自己原本的初衷。能做到這麼好。當然該開心。但她差點忘了,一盤生意開始根深葉茂,蟲會多,有害的草也會狂長,而蟲永遠也捉不完,草則是拔完就長。所以,只有樹長得茁壯,長得強大,才能吸引小鳥安家,嚇走每條蟲子,才能無所謂草根爭那麼一點營養。

她得想想,得認認真真地,好好想想。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10 PM

第98章 蚱蜢飛 浪子飛

南峪已經不同。

路邊豎起碧空阡陌的大廣告牌。因為構圖還沒出來,暫時只有公司名字和聯絡電話。一些人正在架圍欄,一些人正在拆舊房子,一些人正在清理場地。不是忙到像螞蟻,但也有了人氣。

水青三人一下車,華田迎面走來。他負責拆除舊房和清理,忙了有些日子。

“葉叔。”華田又看見水青,笑意更深,“我昨天還跟葉叔抱怨,青青如今當了老板,架子大。我在這兒吃灰吃土,也不見來慰問慰問。”

“華大哥,你就算吃石頭,也該由女朋友來慰問,我可不敢搶你的甜蜜蜜。”水青哪能讓華田打趣。他和小護士戀情穩定,準備在十月結婚。

感情發自于心,而心無法讓人控制。紫荊姐上不了華大哥的心,令大家扼腕嘆息,卻又莫可奈何。

“她來過一次,就被飛到頭上的蚱蜢嚇到,說是打死也不來了。”華田哈哈一笑。

所以說。男人女人的想法天差地別。華田說話時,滿是寵溺,好像女朋友多可愛多討人喜歡似的。在水青聽來,分明就是過分嬌氣。男人戀愛有時比女人還盲目,被表象迷惑,沒好好了解,結婚后才唏噓老婆怎麼婚前婚后兩個人。

水青一笑了之,她承認自己主觀上傾向于紫荊姐,對小護士的優缺點無意深掘,只要華田開心就好。

“舊房子挺多,華大哥,不耽誤你其他活兒吧?”南峪規劃要月底才能決定,接著就是繁瑣的準備工作,樂觀期望開工最快也得過四月。

“沒問題,我只帶了小半的人過來。再說這可是自己人的事,白干我都樂意,何況你們還付工資。”而且實打實照市場行情,還簽協議,十分正式。

“所以,華田你要是偷懶,我炒你魷魚。”葉成在一旁虛喝卻逗樂。

“葉叔,這點小活兒都干不好,一分錢我也不要。”他的施工隊在省區建筑業里可是響當當的干活踏實和品質過硬。

葉成看華田回答挺當真,當即笑著拍他肩頭,“忘了你耿直脾氣。信不過你,我和青青就不會想請你當碧空阡陌這邊的工程監督了。”

華田怔忡后,雙眼光芒乍現。

“你的施工隊我們會向承建商優先推薦。不過。華大哥你能者多勞,再兼個職位,工資另算一份。你不是想開建筑公司?南峪這樣的大好機會讓你學習實踐,成功了就是夢想的第一步。”按水青的想法,不用避親,而要看用在誰身上,以及如何用的合理合法。華田為人實誠正直,帶建筑工人那叫第一把好手,兢兢業業,沒得挑剔。這樣的親,這樣的鄰,她敢用,而且要大方的用。

“你們這麼信得過我,我什麼也不必多說,做到最好就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這就是華田。拼命三郎一樣的人物。能有今天的成績,一手一腳踏踏實實做出來的。

葉爸由華田領去勘察拆房進程,水青和秋星宇沿著石子路,往南坡走去。

“真是野趣橫生。”秋星宇一句評語。

水青聽得出其中別意,是說荒涼。荒僻,荒草滿地。她也不反駁,只讓秋星宇小心腳下。身邊有個孕婦,萬事要謹慎。

“在這里造房子,誰買來住?”秋星宇雖然從大城市來的,但她搬到這個地方時,就為了在哪兒租房的事,做過調查,結果市區范圍大小在騎車半小時內。雖然已經開始拓展,這幾年的速度卻不快。

“我來住。”水青嫣然一笑,不像玩笑話,又像玩笑話。想想十年后,千萬的房子在H市已經算不上天價。

秋星宇再度瞪起美目,“你一個人住?”

“不是,我總會拉些人來陪的。”上坡路,水青走得更慢了。

“有時候覺得你聰明,有時候又很不靠譜,真不懂你想什麼。”秋星宇還有三個多月就要生了,肚子比一個月前大多了,所以走路有點辛苦。

水青勾起秋星宇的手臂,將她的部分重心放在自己臂彎里,減去坡度的負累。依然,不多話。

南峪,在別人眼里,和在她眼里,截然不同的風景。她閉著眼,能聽鳥語,能聞花香,能感覺風。能感覺氣。心每每就會雀躍歡呼:就是這里!就是這里!

近坡頂時,有一片小小楓林。砍光了,或許能蓋兩棟別墅,但她要求保留著。坡頂,是欣賞南峪最美風景的黃金位置,是能看飛鳥蘆花,藍天云河的地方,但這塊坡頂地,她很早以前就決定不用來賺錢。

這是給鄰居們和自己的預留地。葉家,朱家,肖家,譚家,華家,席家,還有韓家,如果大家不嫌棄,她希望還能在一起生活。

所以,云天藍說南峪計劃有她的小小私心。這份私心現在看來還是很大的,似乎一廂情願,也不知會不會強人所難。她只是有這麼一個願望而已,很單純很單純的願望。她甚至還不敢跟鄰居們說,怕被拒絕了,怕就此分離了。

她和秋星宇經過楓林時。就看到兩個工人在挖死去的一段楓木。

“這段木頭還有用嗎?”水青問。

工人搖搖頭。

“那——能給我嗎?”水青又問。

工人點點頭。

秋星宇看著那兩人抱木頭走了,實在好奇,就問:“你要木頭干什麼?”

“當土特產。”水青這麼回答,嘴角彎彎,眼睛彎彎。

秋星宇心想,不如不問,問了也白問。

“秋姐,等房子建好,你也搬過來吧。”水青開始拉人入伙。

“不要。”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她可不想住。

“員工價。”很優惠的。

“不要。”積蓄有限。得省著用。

“再送車貼。”夠好了吧?

“不要。”公交車不知道有沒有,出租車都見不到。

兩人就這麼一拉一拒,上了坡頂,在無限夕陽中,同時嘆息漸漸流逝而去那絢爛瑰麗的霞光。

靜夜如思,靜月如絲。

水青踏進永春館的后院,葉陌離就蹦了出來。

“別鎖車,趕緊跟我走。”他把自己的車也推出來。

對于葉陌離為什麼會在這兒,水青沒有疑問。因為放寒假,所以每天下班后,她都會來永春館幫兩人補課。

“我今天要練拳。”她卻也沒有跟葉陌離走的意思,“而且你來早了。”凡是她練拳的日子,補習從八點開始。

“花樹今天下午去他大伯家,現在還沒回來。”看得出,葉陌離真急。

“也許很久不見,留他吃晚飯?”她覺得正常。

“不會。”葉陌離立時否決,“就他那大伯,巴不得趕他走,怎麼會留吃飯?而且他跟我說好五點一起做物理習題。”

“什麼事耽擱了吧。”看個親戚,總不見得有危險。

“青青,你和離離去看看。”音如沉鐘,云川不知何時,雙手攏在中式錦襖袖子里,站在玻璃格子門邊,難得嚴肅,“他中午12點出的門,說好兩點回廚房,大劉沒見到人,小張也沒接到請假的電話。”

水青見老爺子都擔心著,不由也正視起來,當即和葉陌離出了門。

花樹大伯的家在城北新區,屬于政府機關,住得多是機關里的公務員,所以環境不錯,花壇云廊,建得很雅致。

“花樹大伯是公務員?”這年頭,公務員處于鐵飯碗向金飯碗的轉折期。

“好像是什麼科長。”葉陌離也不清楚。“反正家里條件不差。”

條件不差?也不過是對花樹可憐身世的一種莫大諷刺而已。父母不在了,親人有能力,卻不願加以援手。任他搬出去,明知一個無家可歸少年會走的路,寧可睜一眼閉一眼看他走歪。

換作是自己,會不會變成不良品?她可不那麼篤定!

葉陌離知道地址,卻也是第一次來,所以伸手敲門的聲音帶著猶豫。

“誰呀?”門鏡閃了閃,眼睛在后面窺視。

“請問這是花樹的伯父家嗎?”水青出馬,女孩子音甜,容易消除對方的警惕。

門打開一條不大的縫,一個中年女子上下打量水青和葉陌離,有些狐疑,“你們是誰?”

這麼說,水青就知道沒錯了,“阿姨你好,我們是花樹的朋友。”禮多人不怪。

顯然在對方的印象里,水青和以往花樹的朋友在氣質上相去甚遠,她硬是看了又看,“花樹早不住這兒了。”結果大概還是被歸為同類,語氣和眼神都變得很輕慢。

“我們知道,阿姨。”水青將葉陌離死死拽在身后,不讓他冒頭,“可花樹說下午會來看他大伯。請問阿姨,他來過嗎?”

兩聲阿姨,細聲細氣,誰也不能直接發脾氣,那中年婦女哼了哼,“來一會兒就走了。”

“阿姨,他什麼時候走的?”水青的笑一直淺淺的,微亮。

“一點多吧。”沒辦法不應付,中年女子迎著笑臉人。

“謝謝阿姨。”水青拉著葉陌離要走。

“喂——”女人叫住兩人。

“還有什麼事,阿姨?”

她把一個月份的阿姨都叫完了,還有一年份的虛偽。



第99章 如此潑 如此辣

“你們要是見到花樹。跟他說,以后不用再來拜年什麼的。他來,我們還得準備紅包。那箱販子那里買來的蹩腳蘋果,我丈夫給的紅包就能買三箱了。”女人臉上盡是厭惡,仿佛在講一只蟑螂老鼠。

葉陌離氣爆了,剛想沖上去,一只小手穩穩拉住他。

水青從開始就皮笑肉不笑,大概笑容保持太久,臉部肌肉僵了,“好,我們會原封不動轉達給他的。”特意用力強調原封不動四個字。

那女人見水青還算乖巧,竟然越說越來勁,唾沫星子橫飛,“讀個破職高,還妄想考大學。說是說不用我們負擔,萬一真考上,他交不起學費,不還得找我們。黃鼠狼給雞拜年,他安什麼心眼,我一看就知道。也不想想他父母當初做生意,我家出了多少錢。結果人跳了樓。一分錢不還,我們還要幫著養他們的兒子。憑什麼呀?”

憑你丈夫和花樹的爸爸是一母同胞,一脈相承!憑切肉不離皮,打死也是親兄弟,上陣能成父子兵!水青胸中本來一點點的灼燒感,突然有星火燎原之勢。

“成天板著張死人臉,陰冷陰冷的,看得我們一家人發怵。也不知道是不是沒和他父母一起摔死,被鬼上身還怎麼著,晦氣得要命,害得我丈夫幾次都升不上去。”全然不覺自己那麼惡毒,那麼尖酸,那麼刻薄。

“你的左臉怎麼變形了,會不會是面癱?”水青笑容已斂,聲音已冷。這種人,心扭曲,面相也扭曲。既然有惡鬼現形,她不用再幫花樹博取所謂家人的好印象。

那女人啊了一聲,不由自主去摸臉。

“而且,說到鬼上身,怎麼會上自己兒子的?應該附上苛待兒子,沒心沒肺的某伯父伯母,讓他們一家升官無望,發財無門才對。”她句句冰涼,目光寒至驚心。

那女人頓時兇惡,聲音陡然尖哨,“你再敢說一句!”

一句她不敢說。兩句總是要的,“你孩子在打游戲哪?看來也不是個愛念書的。父母就這樣了,你這個媽媽應該嚴格要求下。要不然,花樹考上大學,你孩子卻沒希望,準備了學費也沒地方收,面子都丟盡了。”一不小心,止不住兩句。

女人眼珠子凸出來,把門往后一甩,沖出來,雙手成爪,要揪水青頭發,嘴里嚷嚷著,“叫你咒我們家!”

原來,水青瞎蒙也對。花樹的堂兄,大學考了兩次還沒成,夫妻倆正恨鐵不成鋼。

水青將欲動的耶陌離拉到身側,等那女人手觸到頭發絲兒的霎那,永春的步法就出來了,輕靈閃過。那女人收勢不住,竟然眼前就是傾斜而下階梯。身體失去平衡,往下栽去。

一聲凄厲的尖叫!

女人以為自己不死也得殘廢,不料身體倒在半空就停住了,左臂整個扭到身后,疼得她再叫,但沒有剛才那種恐懼。手腕傳來的巨大抓力,讓她明白,有人拽住了她。回頭一看,正是那個她想抓得面目全非的女孩子,緊握著自己的手腕。

“小心哪!”水青在關鍵時候,發揮了老好人的同情心,語氣卻不甘願,“別偷雞不著蝕把米。”

那女人原本就不屑感激,這下恨得卷發都要直了,但她也不敢發作,就怕人家突然松手,不救了。

水青見她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后眼里卻只留下憤恨,就知道這女人不會善了。

她無意傷人,但也不想自己好心被蛇咬。心念一轉間,和拉著她的葉陌離使了相反力,搞出個危險境況,弄得女人驚聲連連,她自己則大聲在樓道里叫救人。

身后的門里匆忙跑出兩個人影,隔壁也有鄰居冒出頭。水青見到人證,也沒等那人上來幫忙,就一把將女人拉回來,立即松開手,保持了距離。

那女人果然狠。被丈夫兒子扶穩,也不等心跳有沒有緩過來,轉身,舉高了手,要扇水青耳光。

葉陌離往前一站,隱隱霸王之氣,月眼如兩枚彎刀,“怎麼?救了你,你還想打人?”

水青心里大贊葉陌離,這話說得正中她下懷,到底是發小,關鍵時候出鞘。

那女人立刻被丈夫用力拉住。剛才的場景他也看得清楚,如果不是這兩人,他妻子就滾下樓了。

“你放手!”女人在家大概是作威作福的母老虎,對著老公就是橫眉一掃,“這不要臉的小貨,和你的侄子不清不楚,一幅不正經的勾魂樣,還敢跑到我們家來咒我們兒子,我要撕爛她那張臭嘴!”

水青兩世以來,第一次被人罵成這樣。本來,想就這麼算了的。現在,她改主意了。

“你嘴巴干凈點!”葉陌離又向前一步。

“你想打人啊?救命啊!來人啊!殺人啦!”女人往地上一坐。哇哇就帶了哭腔,要耍個一哭二鬧三上吊。

葉陌離哪里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有些手足無措。

水青卻笑了出來。她覺得人生一遭,能見識到這種人,實在好不珍貴稀罕。一時間感慨,重生一回真好。

重生過,知道生命如曇花一現,真當十分得去愛惜。那些個惡意怒意,那些個歹意狠意,若對手不與自己相稱,就笑罵由人吧!橫豎她不痛不癢。不傷筋不斷骨,活得滋潤著呢。

當然她不動氣,不代表忍讓,只是心態比較好。對方既然撒潑,她不辣手點,就過不去這坎。

見樓上樓下不少人圍觀,而那女人到現在干嚎,眼淚沒下來一滴。演戲演得不夠逼真,水青想。

“花樹他伯母。”她淡斂起笑意,卻擒不住嘴角一抹愉心。從回頂那女人起,她就沒再叫過一聲阿姨。

“干嘛?”女人雙腿盤著,臉干巴巴地往水青那兒瞧。

就見女孩竟是氣定神閑,眼瞳中飛墜著流星般,潛光錯影。

女人心理瑟縮了一下。

“我要告你哦!”水青將那最后個尾音,拖曳長長的,昭顯這個年紀女孩的天真爛漫,讓人對這句話生出無法重視的不真實感。

“告我?去呀去呀!我倒要看看惡人先告狀的德行。”是非是顛倒的,黑白是不分的,那女人吃定水青是個不知檢點的不良少女,忽略自己瞬間的惶惶。

圍觀的人多面露同情之色,卻是對水青的。

葉陌離並肩站在水青身側,神情堅定信任。

“那麼,花樹他伯父,請你那好。”水青從包里的名片盒里挑出一張,送過去。

花樹大伯只看一眼,臉色就發了白,“這——”他生性懦弱,說話中氣不足。

“這是我律師的名片,稍后他會聯絡你們。”水青已將天真收得滴水不漏,表情凝冷,咬字穩重,此時她可不是十八歲的女學生。

當人們還打算看水青熱鬧時,情勢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逆轉。

女人馬上爬起來,一把搶去名片,上面燙印著某某律師事務所和律師的名字。她也變了臉,卻只有數秒。

將名片撕得粉粹,往地上一散。女人嗤笑,“當我傻子呢!隨便弄張名片,你嚇唬誰呀?”

“沒嚇唬你。我打算告你毀壞他人名譽,也就是誹謗罪。”被罵成這樣,她不反擊,對不起父老鄉親。

“我呸!自己做的齷齪事,當別人沒眼睛不能看,找情郎都找上門了,還說我誹謗?”女人氣焰囂張,不知理字怎麼寫。

“我們是花樹的朋友。約好下午補習,他沒來。又沒去店里打工。所以來這兒問問他什麼時候離開的。”水青如實闡述,“請問,你有什麼證據說我和花樹不清不楚?明明還有另一個人同時在場的情況下。”

“這還用證據?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來找男的,能有什麼事?”心不知為何,有些發虛,但繼續逞強。

“主觀臆測,胡說八道。我今年十八,大一新生,已經成年了。再說,女的找男的,就是不正常關系?三歲孩子都知道邏輯有問題。”水青不緊不慢,又遞給花大伯一張名片,“我會請律師明天聯絡你。”

“離離,走了。”水青招呼小友閃人。

“你站住,不能走。”女人哪里是省油的燈,死攪蠻纏上來,就去扯水青的肩袖。

水青不費勁就掙脫了,手里赫然一只巴掌大的袖珍錄音機,將聲音調到最大,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聽到剛才女人攻擊花樹的惡言毒語,連對死者也無半點憐憫和尊重。

眾人竊竊私語,那女人平時就兇悍,鄰里都不敢得罪。今天居然在一個年輕女孩手上吃癟,大快人心。

“就這樣,你剛才差點摔下樓,我還救了你。”水青看看幾個目擊證人在點頭,“知道嗎?我可以告你身為監護人,不盡義務,把尚處在監護期的花樹趕出去,甚至拒絕支付生活費。這算民事案,法庭估計會罰筆錢,可能你幫兒子準備的大學學費正好派上用處。到底要不要告嘛,得看花樹的度量。”

花樹大伯的臉發青,拉著老婆就往屋里走,“你給我回去,還嫌事不夠亂?”有小小男子氣概。

女人完全懵了,不知道水青什麼時候錄的音,弄得輿論一邊倒。

水青看門被重重摔上,就和葉陌離下了樓。

“青青,你怎麼會隨身帶錄音機啊?”太奇怪了。

那是因為云天藍提醒她小心花樹以前那群狗黨報復,所以她隨身備了幾樣東西,錄音機是其中一樣。萬一萬一,也有個證據。

“還有,你真要告那女人?”應該是假的吧?

“那就要看他們的態度了。”水青說得輕松。

近元宵節,月光很亮,是銀色明盤。遙遠渺微的星辰,今夜,掩蓋在月芒之下。但那些距離無數光年的星星,真正的光芒,存在著,遠勝過太陽。只不過那些膚淺的人,不願意去承認而已。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13 PM

第100章 死亦歡 生亦歡

風似寒刀,砍過破裂不堪的窗洞。帶著膽寒的呼嘯之音。空氣薄涼,呼吸間就冰了鼻息。因此,錯過那蛛絲般纖細的血味兒。

廢棄經年的貨倉,空曠久無人跡的地面上,竟然躺了六七人,嗷嗷翻滾,叫得像殺豬一般。

唯有一人站得蒼勁,如崖上青松。

但近看,卻發現那人也是狼狽。嘴角瘀腫,面頰高青。左手臂更是扭到不正常的角度,右手滴滴答答,血流如線。臉色如紙,呼吸急喘。可是神情竟然無懼疼痛,陰郁著,鷹眼桀驁。

他上前一步,踩住一只蠢蠢欲動,妄圖拿水果刀的手,稍稍加點壓力。

“花樹!花樹!”手的主人叫得像要沒命了。一抬臉,是當初訛詐永春館的小混混金哥,“別,別。我不敢了。”

花樹冷哼一聲,彎腰撿起那把水果刀,殘留的血跡未干。

把刀放進金哥手里,退后,他雙手環臂,“再給你個機會。”

金哥爬起來,袖子抹抹流血的鼻子,臉上厲色,“這可是你說的!”說著話,刀尖就刺向花樹的胸口。

花樹只看金哥過來,身形半分不讓,直到那帶血的刀尖刺到厚外套,他陰郁的臉色,居然泛出一抹笑意,徹骨冷。

不退反進,右手捉住金哥的手腕,也不管血流得更兇,人跳起,左膝打手肘,竟在瞬間,將刀鋒改了方向,眨眼已經逼到脖子。快,狠,準,干脆利落,完全沒有拖泥帶水。

金哥嚇得連連后退,直到貼在斑駁發黃的墻壁。覺得好像有刺痛。他大叫不要,大喊饒命,卻看不見那是刀背。

“別再找我麻煩!”花樹用刀背在金哥的脖子上壓得更重,眼睛有不容錯認的怒氣,如烈焰升騰。

“真的,我絕對不敢了。”這男人太可怕。今天巧遇,想報舊仇。一開始他和兄弟劃傷了花樹,又拉脫了臼,沒想到,還是被個個撂倒,翻地打滾也起不了身。不知為什麼,他就想起養虎為患來。花樹還跟著他的時候,雖然性子乖桀,但至少很聽話。他還以為是個好對付的角色,誰知是花樹不顯山露水的關系。早知道,借他個膽,他也不找麻煩了。現在想想,花樹自動離開,對他反而有好處。要不然,他這個大哥遲早被花樹頂了。

“還有永春館其他人,你敢惹他們一根手指。我豁出去,和你一拍兩散。”花樹目光森冷,黑暗呼之欲出,“反正是孤兒,死也沒什麼大不了。”

“是,是,我發毒誓。”金哥都不敢直視花樹的眼睛,就像要被千刀萬剮似的。他不會忘了,花樹的身世,真要惹火了,肯定是玩命的主。

“毒誓?”花樹不屑,半眼稍瞇,“說給你自己聽吧,我不信這東西,只信自己。”

金哥倒是真心不敢了。那種煞神,他從此聞著味兒就會遠離。

將刀子扔在地上,花樹頭也不回。如果金哥還有歹心思,應該會從后面暗算。可是,沒有,什麼也沒有。

以后,這些人,從他的世界里,真正,消失了。

但,他沒時間去高興,因為,前方,他追逐的,還只是模糊的影子們。

水青和葉陌離在路口不知怎麼找花樹的時候。云老爺子的一通電話,說花樹回來了。

“一定出了什麼事。”葉陌離墨烏瞳埋著陰云。

看葉陌離真擔心,水青想說花樹去哪里晃悠的玩笑話就噎在喉嚨口。

兩人回到永春館,小張卻告知一個驚人的消息。不幸被葉陌離說中了,花樹弄了一身傷,云爺爺已經帶他去醫院。

葉陌離一聽,急著就問哪家醫院。

“老爺子說了,都是皮外傷,最嚴重的也就是脫臼,不用住院,處理完傷就回來。還說,天晚了,讓你們該回家的回家,該干什麼干什麼。”小張原話復述,講完就對上水青的視線。

水青就知道,老爺子是讓她今晚留在永春館呢。

“離離,現在都就快九點了,咱們先吃飯,然后你回去準備明天開學的東西,下課后再來。你要不放心,我今晚在永春館住,有什麼事立刻打電話給你。”水青勸葉陌離,他性子爆。隔個一天緩緩。

“不管有事沒事,花樹回來,你就打電話給我。”葉陌離聽勸,也附加自己的要求。

水青做了個OK的手勢。

吃過飯,送走葉陌離,上了會兒網,又練了會兒拳,水青數到鐘聲十一下,聽到云爺爺說話。

“記住,這兩天不能沾水,一個月不能進廚房干活。學校那邊我會幫你請幾天假。總之,休息第一。”

就說老爺子挺喜歡花樹,水青暗暗想,同時從廳里走出去。看到花樹的樣子,她只覺得最近怎麼了?一個兩個的,被打進醫院。

花樹額頭紗布,右手紗布,左臂紗布,半個木乃伊。

大約沒想到她今晚還在,花樹眸光一斂,瘀青的嘴角抿得吃痛,簡單打個招呼,就鉆進自己房間里去了。

“爺爺,啥情況?”水青聽見關門聲,立刻就打聽消息。

“你以為我為什麼讓小張暗示你留在館里?”云川喜歡跟干孫女打啞謎。

“他不肯說?”水青只想到這個理由,“那就算了吧。”

“你去問問。”云川很堅持,接著就說出自己的理由,“怕是和上次來永春館搗亂的那些人有關。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不是花樹一個人的事了。永春館他們未必敢再來,但說不定會影響到你。”天藍曾經向自己詳細問過,也擔心對方報復。

“是嗎?”雖然這麼問,水青卻同意爺爺的推測。能把花樹打成這樣,八九不離十,是那些混混。

“去問問清楚,有什麼不對,我們也能心里有數,總不要再被人欺負。”尤其水青是他的乖孫女,不能有閃失。

水青說了個好字。

“他應該還沒吃晚飯。”云川給了她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

“爺爺,您就要脅他,不給吃飯,看他說不說。”水青笑著提個建議。

“你要脅去。”那小子,硬碰硬,沒用。

“您太狡猾了。”水青抱怨。

老爺子咧著嘴,得意地走了。

水青從廚房拿食物,大劉早準備了易嚼好吃的食物。回到花樹房門口,敲門。聽到花樹說請進,她推門走了進去。

花樹正在脫外套。因為手和胳膊都包了紗布,動作很慢很費力。

水青把食物放在書桌上,不去催他,只翻翻她布置給他的功課。她不會問需不需要幫忙之類的話。第一,花樹很要強。第二,可能因為兩人認識的情形比較特殊,雖然花樹在永春館呆了半年,也只是點頭招呼,你問我答,無事不擾。

好一會兒,他終于能坐下來,真是餓急了,右手拇指和食指鉗起勺子,大口大口吃飯。

水青雖然想等到他吃完再說,看看時間,快午夜了,就開了口。

“是你以前那些朋友打傷你?”她也不含糊,直截了當。

花樹頭都不抬,卻嗯了一聲。

“要不要報警?”雖然抓進去,不久就會被放出來。

他靜了一陣,突然說,“以后,他們不會再找我們的麻煩。”

她眉頭挑高。我們?他的意思,這一身傷,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她,還有永春館,都會因此太平了?

“你該不會用揍的吧?”雖然他皮肉傷很慘,但能說出那些混混不再出現的話,除了以暴制暴,好像也不會有別的方法。

“難道和他們講道理?”行不通。

果然。

“難道你把他們揍趴下,他們就能聽你的了?”她不以為然。

不僅揍趴下,而且以同歸于盡脅迫。金哥充其量是個沒志氣沒能力的小混混,小偷小摸到頭了。可是花樹並沒有進一步解釋。

“不過,如果你這麼說,我就相信你。本來就是你招來的,由你解決也應該。”她對花樹說話,從來客氣不起來。

花樹望了望水青,被創口貼和白紗布整得十分有趣的臉上,閃過感激。

“花樹,你想考什麼大學什麼專業,決定了沒?”她一直以來負責補課,只關心葉陌離的志願,卻沒主動問過花樹。親眼看過他伯父一家后,她多少有些替他難受。怕他沒人指導志願方面的事,就想以補習小老師的身份提醒他一些注意事項。

“什麼大學我沒想過。”居然問他的志願,花樹有點驚訝,“可是想考礦業或者地質專業。”

“為什麼不選熱門專業?”她聽著就冷僻,“你怕自己考不上?”

“不是。”他搖頭,“我爸爸......以前就是學地質的,他本來想帶著我和媽媽一起游遍名山大川,卻被家里人說不實際,才去試著做生意,沒想到會遇上詐騙。”多久了,他不想去回憶以前的事。因為十歲以前太快樂,會讓他無法忍受現在。

今夜,卻發現回憶不像以前那麼難受了。也許,太難得,有個好聽眾。也許,擺脫了金哥那種過去,心情不壞。

“所以,你想完成你爸爸的心願?”水青試探著問。

“也許,我跟他很像。”他喜歡看這方面的書籍,而他也知道如果真朝這方面發展,可能一輩子清貧。

“能找到自己的理想,還能努力下去,是件很幸福的事。”水青笑了笑。突然發現,花樹並不完全陰郁,他還有熱情,對爸爸的,對理想的熱情。

花樹看著水青的笑臉,覺得自己錯了。他以前認為和水青與云天藍的距離,是財富上的距離。其實,如水青對生活的愜意,如云天藍對家人的保護,那才是他和他們的距離。他過分頹唐,過分灰暗,仿佛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茍且偷生。他是從鬼門關前回來的人,這麼想著,過了九年。

這一刻,他的心,然而,前所未有,強力跳動著。

原來,活著,比什麼都好。



第101章 四葉草 一葉秋

開學半個月,陽光漸春的好時節。要說英語專業B班上有什麼大變化,當屬韓水青和秦玉兩人的相處模式。

誰都知道秦玉和岑曉惠是最好的朋友,兩人又住一個宿舍,同進同出,就如雙胞姐妹。這個學期卻有了明顯的變化。也不是說她們倆不好,平時還是同桌同舍,很多話說。但秦玉和韓水青交談的時間已經占到了令人矚目的份額,而且上完課,秦玉基本上都會和韓水青一起走。

這種變化,讓人紛紛猜想。秦玉說她現在打工的公司在G市,和水青回家同路。更何況,岑曉惠當了蟬樂隊大學城歌迷會的會長,忙于組織蟬在大學城的一些活動,有點像明星助理似的,對蟬樂隊跟前跟后。最近正替蟬四月要出的第一張唱片加油鼓勁,有時間就和他們往錄音室跑。就算在學校,也多耗文藝部,聽他們創作新歌。

這對好朋友好像各自活動精彩,漸漸讓班里的人習慣了。

水青挺佩服惠惠的。被徐燃甩得那麼狠,還能為他做到這個地步,願意以朋友的面貌繼續待在他身邊。那度量真是能撐船了。她猜惠惠還是喜歡徐燃,這樣的恒心毅力,倒是和前世玩多年暗戀的她有一拼。她現在當然不再死腦筋,但對惠惠,實在沒辦法鄙視在心儀男孩面前的低姿態。

人各有志。

至于秦玉,經過一個月的打工,無論是語言還是能力,得到了大大提高。喬治滿意,張華也滿意,三人似乎合作相當愉快。所以一個月的短期合同雖然結束,水青又和她簽了兼職聘用合同。大學課業安排不緊,五天就上足三天課,秦玉周末也跑鳳凰山。她不在時,緊急的事務就由張華代勞處理。開學以來,協調得不錯,因此,碧空沒有再招人。

兩人如果一起搭車去市區,秦玉跟水青匯報葡萄園的進度。有什麼公事交待,水青也會告訴秦玉,再請她轉達。這麼一來,也算辦公時間。

由開始的不熟悉,到后來的駕輕就熟,碧空這間小小公司,有了獨特的經營和管理模式,一切漸漸有條不紊的進行。

從法國進口的葡萄苗木已經空運到園子,早在新年定下的各類機械和釀酒需要的機器也剛到。工人的宿舍是第一批建造的,喬治上個星期在那里安頓下來。基本上就不挪窩了。有事也只是跟水青通電話,不重要或者不緊要的事就由秦玉和張華到公司匯報。

現在前期投入全部到位,接下去就是培育苗子和種植。因為采用全機械化,諾大的園子需要的日常維護人員不多,所以之后的開支就會大大減少。

喬治目前非常忙,苗木開始下地了。這時候他們從江的對面找了一批季節性工人,準備大干一場。喬治給水青最樂觀的消息,就是那根十多年的老山葡萄藤,極可能會讓葡萄園第一年就有一批不錯的新酒。

葡萄酒是種出來的。

這個葡萄酒界奉為的真理,喬治知道,水青也知道。所以,就看老天爺和喬治能不能相處甚歡了。

葡萄園,已經有了自己的名字。

十二櫸酒園。英文TWELVEBEECHESVINEYARD。

在整理那片土地時,發現還現存著十二棵年輕的山毛櫸樹,被悉數保留下來。喬治說,希望這十二棵樹能成為園子的守護者,為未來帶來吉祥之兆。所以,水青靈機一動,就取了十二櫸這個名字。大家都喜歡的緊,尤其是喬治,大贊英文名很大氣。聽著就像世界名酒莊。知道那是博好彩頭,水青也很樂。

“喬治和張華的意思,最好葡萄園能有個兼職會計,省去每兩天跑公司對帳。我們三個都不懂財務,有個管帳的,也不會每次和秋姐對不齊賬本,弄得面紅耳赤。”秦玉正轉達意見。

十二櫸管理人員只有三個人。喬治是釀酒工程師,又是外國人,所以不管錢。工人兩星期發一次工資,還有各類雜項支出,都要經由張華或者秦玉的手。兩人兩個頭四個大。又不會記帳,也就是在小本子上寫上什麼時間支出了什麼,多少錢等等。然后星期二和四回公司,向秋星宇交賬。但每回都有出錯,多了或少了。

水青就想到公司每兩天一次的唇槍舌戰,雖然張華次次落敗,按他自己的說法,也就是讓讓孕婦。不過,她看來,別說張華,就是放眼整個碧空和阡陌,說到錢錢,無人能與秋姐匹敵。管家婆之外,還得加個金算盤,才能表現出那位大姐的真本事。

這樣一個人才,竟然被她請到,那是她額頭亮啊。

“該不會是張華怕了秋姐吧?”依她看,這才是理由。

秦玉說:“張華說他和秋姐要再這麼回回吵,保不準孩子會提前出來。所以他還是避避。”

水青心里有數,也不多講,只說:“十二櫸現在有了基型,確實需要一個會計。每星期也就做個一兩天,月底再由秋姐查帳,省時間也省精力。你們有沒有推薦的人選?”

“張華說最好就在村里找一個。”秦玉見水青好像同意要招人,挺開心,因為她也怕秋姐。一本賬本在手,簡直六親不認,敢對老板拍桌。

“嗯。那就在村里公告一下,找個兼職兩天,懂財務基本理論的會計助理,其他條件你們自己看著辦。不過最終面試,我和秋姐得過過眼。”特別是秋星宇這個發工資的。

“好,我現在就去園子。”下午沒課,明早十點才有課。秦玉在十二櫸有自己一間小宿舍,晚上可以住在那兒,一樣讀書學習。

水青今天要去愛食坊,不跟秦玉一道走。她說聲明天見,背上包包,出了教室。

“秦玉,恭喜你。你拿到獎學金了!”惠惠進來,漂亮的心型臉略泛紅。似乎一路跑的。“班主任讓你去一趟呢。”

秦玉聽到了,大喜過望的同時,突然想到一件事,“惠惠,你弄錯了吧?這次第一名是韓水青。”

“沒弄錯,我特地問兩遍。班主任說韓水青把獎學金的名額讓出來了,所以你就是不二人選。”惠惠說到這兒,有些擔憂得看看秦玉,“你可別傻,這時候頂真。如果沒有獎學金,就付不了學費。”雖然是韓水青讓的。但逞強對自己的將來又有什麼好處?

秦玉卻跑了出去。

惠惠嚇一跳,想到韓水青才走,秦玉是要去追人,就立刻跟上去,在秦玉身后叫停。真怕韓水青會改主意,把獎學金要回去。其實,她已經知道韓水青是臨時擋箭牌。徐燃躺在醫院里的時候,都跟她說了。但她就是沒辦法跟韓水青親近,秦玉卻和韓水青的關系好了很多,她心里還泛過酸意。女孩子嘛,最要好的朋友突然變成別人的好朋友,好像就遠離自己,總不是滋味的。

“韓水青!”秦玉喊住了前方即將走出大樓的身影。

水青回過頭,微笑,身后一片光亮,“干嗎?”

“獎學金——”秦玉跑得太急,喘氣。

“哦,你拿到了?恭喜!”水青笑容大了些,露出一排整齊的貝齒。

“謝謝你,所有的事。”給她面試的機會,聘用她,還有獎學金,秦玉無比感激。

“相信我,這份獎學金你絕對受之無愧。”水青擺擺手,轉身,走進燦爛的陽光地。

“秦玉,我會被你嚇出心臟病。韓水青不要獎學金,你也不要的話,也是別人得。現在學業第一位。”惠惠跑到秦玉身邊,拍心口。

“惠惠,你知道嗎?”秦玉側臉沖她一笑,“韓水青其實是個不錯的人。”

惠惠愣住了。那是秦玉第一次在她面前稱贊韓水青,而且在上學期,她倆還不太願意去接觸這個人。

“是嗎?”惠惠吶吶。

“就像幸運的四葉草。”偏偏答應水青不能說開公司的事,秦玉只能這麼形容。

惠惠沉默不語,目光驚詫。

水青到愛食坊里,服務生已經認識了她。直接帶進鄰居專用桌。找葉媽和羽毛媽,聽服務生說,她們在廚房試新菜。她也不急,先點些吃的。

吃得差不多時,兩位媽媽加入她。

“青青,怎麼不進廚房,試試我們新主廚的菜?”羽毛媽現在是總廚,因為有三家店,她不可能分身。一面帶徒弟,一面請了有經驗的主廚。她自己則在學習更為精深的廚藝。

“看我們倆的身材,她還敢試嗎?”葉媽比著水桶腰,再比比羽毛。

“試菜吃不飽。我要去了,就看風卷殘云吧。”水青指指面前空了的碟碗。

“還是青青乖。”葉媽開始抱怨自家兒子,“離離前幾天和朋友居然跑到市區分店的對面那家,說要換口味。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就算吃山珍海味,都會膩的,更不用說咱們做的是大眾食物。你難道還希望離離吃一輩子愛食坊啊?”羽毛媽看得很開。

“兩位媽媽,我有事想跟你們請教。”水青終于要說正事。

一葉知秋意,難休難休。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16 PM

第102章 追追星 追追青

媽媽愛食坊從開業之初至現在。以味道,價格,服務和環境贏得吃客的心,是市區第一家能讓人看到明亮干凈廚房的小吃店。羽毛本事在于她能將吃過一次的點心,小菜,面食還原再現,但她在創作全新菜色上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愛食坊沒有自身特色的招牌菜。用羽毛話來說,她當不了大廚名廚,只能當媽媽廚。

這樣的餐館,不是不能賺錢,只是很容易被模仿抄襲。一旦同類競爭者出現,愛食坊對人們的吸引力就減弱了。

水青日前進行了一番市場調查。在步行街和大學城里,明顯模仿愛食坊裝修格調和服務模式的有四家,價格比愛食坊便宜,味道和食材略有些微高低,差別不大。吃飯高峰期已經有一定客流量,有一家的生意可以說不亞于愛食坊。她打聽后,發現投資者是一家公司,做連鎖小超市出名,有意也往飲食業發展。可謂實力雄厚。她感覺他們正慢慢分薄愛食坊原有的市場份額,雖然短期內不明顯。可是,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過幾年,當人們生活水平越來越高,對吃的要求也日益挑剔的時候,南北各系大菜的價格漸能被接受,同時日本,韓國,地球各大料理開始頻繁登陸,愛食坊小小名氣也會被淹沒在這片大潮中,經營慘淡下去。到時,誰還會記得愛食坊的一籠小包子?

飲食業最有風靡一時的新鮮。要麼像麥當勞一樣,研究個誰都整不出來的秘方,歷時百年不衰。要麼自身圖變,把蛋糕做大,大到別人啃上一口也無關痛癢的程度。

所以水青和兩位媽媽談的就是這個變字。她問她們有沒有意思將愛食坊發展成冷凍食品加工,同時再開拓其他不同的餐館,建立集團化的餐飲網絡。

然而,水青被婉拒了。

羽毛媽說,她只是喜歡小吃面點,吃過后再自己把味道還原出來的挑戰。

葉媽說,她沒有野心,就想守個安穩,簡單中充實自己的生活,又能照顧家里。

換句話說,對于愛食坊的現狀。她們很滿足。

于是,水青就不能再說什麼。如果這是媽媽們追求的,她尊重她們。也因為這還不是一條絕路,或許不能輝煌,但或許還能守住安逸,只要大家努力。

葉成打電話來提醒她下午…出發去H市國際機場接人,她把愛食坊的事情放下,決定全心全意,先搞好南峪第一期再說。

葉爸開車。

和水青同坐后面的,卻是席紫荊。她自動請纓,以個人名義參加南峪規劃設計的甄選,竟然成為最后兩名入選者之一。她的設計,最令人滿意的是建筑細部的匠心獨具,用簡單的線條和色彩體現的美感,能和南峪自然之美遙相呼應,再加上居住舒適化的室內結構分布令碧空阡陌毫不猶豫選擇了她。

建筑系畢業后直接進城建局當了枚小小文員的紫荊姐,竟然有如此的齊思妙想,倒是水青和葉成都沒想到的。

葉成笑言,把鄰居們都排上用場算了,藏龍臥虎似的。

水青倒覺得,三棟樓也不是家家都要好。唯獨這幾家人而已,也許,一人心中有才,顯露在言談舉止之間,吸引得多是同樣有抱負的人。這就是物以類聚。

紫荊姐的設計細部精彩,卻也不是沒有缺陷。整體布局上欠大氣,感覺不夠開闊,不能引人注目。因此,今天要接的人,就是來自英國的新銳建筑師。碧空阡陌在慎重考慮之后,想要將兩者的設計融成一體,所以決定啟用中西兩方的建筑師,通過他們的合作,能真正完善南峪的計劃。

“紫荊姐,你請假了嗎?”水青問。

“嗯,我請了一個月長假。”隱隱雀躍,席紫荊知道那是激動的心跳。“如果南峪能讓我一展所長,當一回真正的建筑師,我也算沒白白讀了四年大學。”她那時候考大學多難,簡直蜀道青天。心懷理想,現實卻不盡人意,被分配到城建局。在家里人和同學眼里,那已經是很好的工作,福利好,熬到三十多歲,怎麼也能是個中層干部。她日日圍繞文件,卻和那支能畫方破圓的筆再無關聯。

水青的碧空和葉爸的阡陌合作買地的事,在幾個要好鄰居間不是秘密,她聽說后。猶豫了好一陣,鼓起勇氣向水青葉成推薦自己。她想,至少是個機會,若不成,她也就死心得呆在原地,好好過過日子。誰想,居然被選中了,還能跟英國來的建筑師合作。她立刻不含糊,跟臉色不好看的上司硬討了一個月停薪假期,準備放開手腳,大干一場。

“紫荊這回可下定決心了。”葉成知道她的韌性。

“葉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紫荊就差說破釜沉舟。

“紫荊姐,南峪要是虎穴,我第一個就跑了。”水青嘻嘻笑。

兩小時的無趣路,在三人笑談中一晃而過。

到了機場,時間正好,飛機剛剛降落。葉成拿了塊牌子,大家齊站在到達的通道口,等人出來。

“RAYLEE?姓李?”紫荊之前沒問英國建筑師的名字。

“LEE本身是西方的姓氏,因為李和LEE的發音相近,所以翻譯過去,就用LEE。好比李小龍。但咱們中國大陸這塊兒,一般出國都用LI。”水青跟對方通過幾次話。地道倫敦音。

“青青,你英語好,外國的東西懂得又多。你要是說自己出過國留學回來的,肯定沒人懷疑。”葉成邊留意出來的人,邊參與女孩們的談話。

“我訂了那麼多外國雜志,總能學到些東西。”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水青笑得發虛。

不過,葉成和紫荊都沒看到。

“韓水青——學妹!”

打來一道驚雷。

如果她是小鳥,一定就被劈到焦。普天之下,用這種照亮全宇宙般的調調叫她學妹的只有一個人。不。只有一只魔。

徐燃啊——

聖誕節后就沒見過,誰知居然能在機場碰上面。有時候,不信命都不行。

水青才側身,就看見幾月不見,頭發留長了的徐燃。雖然形象上恢復了以前,可是當她的視線和他的相觸時,似乎,又有點不同,但也說不上來是哪里。

“你來接人?”他選了一個她無法找借口不理會的問題。

“嗯。”她卻得仔細考慮,是否他又有圈套。

“真巧。”他見她那麼謹慎,也不以為意,“我也是。”

無巧不成書嘛,水青想。

“三月創作新歌,四月開始錄制唱片,拍MV,打廣告,五月發行,所以我會很忙。”徐燃說,那神情就像久違的老友。

水青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本來還想抽空到班上找你,現在不用了。”他突然彎身靠近。

水青靠骨氣,挺著背脊,不退縮。

“我們兩清了,對不對?”眼神閃爍,是他魅惑的前兆。

差點,就上當,以為他改邪歸正了,水青伸手要去推開他。現在這樣,葉爸和紫荊姐會怎麼想?這人,離她遠點,行不?

他那只漂亮的手就捉住她。

“我們兩清了?”鐵定了心要答案。

徐燃的手很熱。水青感覺手心觸了電似的,酥麻酥麻。

“徐燃,放手。”盡量放緩語氣,怕身邊的鄰居們誤會,她還得忍耐。

“兩清?”竟然完全無視周圍。

“對,對,對。”她手變成火球,燙得牙咬住。“你現在可以放手了。”

“那麼,請允許我——”徐燃下個動作,真正震到了水青。

他深邃的目光帶了殷切的某種情感,將她的手輕輕舉起,高傲的頭低下來,長了的銀絲黑發拂過她的手背,卻繼續往下垂。

竟是要親她的手背!

“徐燃,你干什麼!”水青雖然大腦處于遲鈍狀態,身體和嘴巴都提前作出了反應。她用了詠春的爆發力,脫手而出。因為徐燃想要抓住她的緣故,手背紅了一片。

“追你。”徐燃把話說全了。

“你有病。”水青終于開口罵人。如今,到了這地步,她也顧不得看得目瞪口呆的葉爸和紫荊。

“你很自卑?有人追你,那人就是有病?”徐燃沒再做奇怪的舉動,收起那只落單的手。

她自卑?“你錯了,因為你要追我,所以你有病。換了別人,我未必這麼想。徐燃,剛才都說兩清了,你還要搞什麼?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能別找我麻煩?”好好接個飛機,都有惡整。

“看不出來嗎?”徐燃眼底聚著無數的光點。

水青被他瞧得渾身發毛,“看不出來。”

“我好像特別在意你。”徐燃說話根本不忌諱。

“你還在上小學嗎?對喜歡的女生惡整。太幼稚了!”幼稚到可笑。

“喜歡?”徐燃抬抬那對劍眉,“我不太能確定。”

“都不能確定,你發什麼神經。”水青太陽穴一跳。

“就是不能確定,所以才要追追看,相處一下,再作判斷。”徐燃的思維就像一道難解的數學題,令人頭疼。

啊?救命!她究竟怎麼惹到這個人的?難道只因為自己一時的好奇心,就要被他纏得頭暈腦脹?

煞星一樣!



第103章 瑞雪景 吉雪兆

葉成在旁還沒看明白這上演得是哪一出。手里的牌子就動了動。回頭一瞧,一位年輕男士站在面前,身上斜背著方包,后面一個大行李箱。

“你好,我是RAY,你們是碧空阡陌的人?”對方笑容溫煦。

葉成一聽,也顧不得那邊正要別苗頭,趕緊拽拽水青,拉回注意力,“青青,客人到了。”

水青心想,來得正好,再跟徐燃說下去,她就要違背師訓,使用暴力了。

“LEE先生,你好。我是碧空韓水青,他是阡陌葉成先生,這位女士是將和你合作的建筑師席紫荊。我們代表碧空阡陌歡迎你。”水青說完,卻發現RAY欣喜地看著她身后。

“徐燃!”他上前幾步,越過水青,一拳捶向徐燃胸口。“小子,長得跟我一樣高了。”

徐燃穩穩截住他的拳頭,笑得萬里陽光,“李瑞景,兩年不見,老樣子嘛!”

這兩人竟然認識,而且十分熟捻的哥倆好,看得水青暗呼不妙。難道她和徐燃接得是同一人?這種巧合,跟中彩票的機率也差不多。

李瑞景?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亞洲人,黑發黑眸,但有長期浸潤在英國文化下那種特有的紳士氣度,一口流利中文,雖然沒和徐燃稱兄道弟,肢體語言卻表露無遺。如果不是聲音和電話里的類似,水青會懷疑英國那邊派了別人來。

“你說來這兒有個項目,不會是為他們吧?”徐燃努努下巴。

李瑞景這才發現冷落了來迎接他的人,轉過身,滿臉不好意思的神情,“對不起,忽略你們了。他是我朋友,這次從英國來,受他爺爺的委托,給他帶東西來,所以就約在機場了。”

兩人原來有很深的淵源,水青暗暗叫苦。那徐燃千萬別打蛇尾上,順著李瑞景這條就能更纏緊她。

這時,李瑞景轉向徐燃說:“碧空阡陌是工程的大老板。”

“韓水青。你打工很勤快嘛。”家里條件不好?看著不像。徐燃當然以為她是小小干活的。

水青才要順著徐燃的思路,混淆視聽,李瑞景就出賣了真相。

“韓小姐是碧空公司的老板。徐燃,剛才看你們在說話,認識的嗎?”

徐燃一怔:“老板?”兩個字,說出來,詫異有之,困惑有之。

紙包不住火,尤其這張紙還離得非常近。水青索性不理。

就見李瑞景從大行李箱里拿出一包東西,遞給徐燃,打斷他的出神,“爺爺給你的,讓我轉告你好好學習,別對樂隊什麼的太沉迷。”

“你沒告訴他我簽約的事吧?”徐燃臉色微變。

“我沒說。不過,你真以為他不知道?看你還沒定性,離畢業有一年多,他是睜一眼閉一眼。”李瑞景見東西也交到徐燃手里了,“我周末去你家住,到時候再聊。”

“嗯,我們是得好好聊聊。”有意無意,徐燃的視線就落在水青臉上。才大一而已的女生。老板嗎?他很有興趣挖掘得更深一些。

“在這之前,我未來的女朋友——”他食指朝水青一點,拍拍好友的肩膀,“你幫我盯著點,別讓居心不良的人靠近她。”

李瑞景饒是冷靜性子,也不由驚到多看水青好幾眼。

和徐燃在機場各走各的,又把遠道而來的李瑞景安排住進永春館,簡單用過晚飯,水青就像打過艱苦的仗,累得歪倒在車座后面。

早知道這個李瑞景會講中文,她就不會巴巴去接人,還被某只魔抓個現行。

“似乎是個挺好相處的人。”紫荊姐在說李瑞景此人,和他閑聊過一路,態度謙和,溫文有禮,沒有半點倨傲。

“瑞雪好年景。”水青揉著太陽穴,“名字取的傳統,人也儒雅的傳統,多半書香門第。”英國移民條件苛刻,能入籍,后代又氣質卓越,必定有過人之處。

“說起來,英國那家公司是天藍推薦的,而且還指定請人住在永春館,李瑞景和天藍會不會也認識?”葉成想起來要問。

水青就說:“我前幾天跟他通過電話,他說和公司老板認識,但由什麼人設計,他就管不著了。”至于住永春館,不是云天藍指定的。而是在惡勢力之下,她不得不這麼安排。

那個惡勢力自然就是碧空的管家婆秋星宇了。

秋星宇單手叉腰,另一手拍在水青辦公桌上,雙眉一豎,冷冷說的:“住酒店?他是來干活的,不是來享福的。這一待就是一兩個月,沒準還更久。預算報告里沒有這項。當初,報告是你簽了字的,如果真要天天住酒店,錢就從你口袋里掏吧。”

秋星宇態度強硬,水青也不好說居住條件舒服,人家建筑師才能安心工作。但她也不能把特地請來的人扔在隨便什麼廉價房里,人生地不熟的。最后,還是跟云老爺子商量,借他的地方安頓,同時還包晚飯。到底是自家的爺爺,一分錢不用花。

“青青,那個叫徐燃的人,是你大學同學?”考慮再三,葉成還是問了。青青進大學,談戀愛就自由了。但他看著這孩子從小長大的,跟半個女兒一樣,怕那小子不懷好意。

紫荊姐偷偷在笑。

“他跟我一個學院。法語系,大三生,學生會會長,組了個樂隊,和大音樂公司簽了約,很快要出唱片。”她對徐燃,其實了解並不多,“我和他不算熟。”

“要當明星的?”葉爸皺起眉頭,“這個不太好,誘惑多,很難專情。青青。離他遠點。”

紫荊姐笑出聲來,“凡是父親都不會喜歡女兒的男朋友。”

“那是。青青出生那會兒,老韓正在單位趕材料,姜如就說要等他回來,還是我和老朱借了部三輪,一個踩一個推去的醫院。剛進產房不到半小時,小青青就骨碌出來了。想想看差點就生在家里,真驚險!如今青青都到了談戀愛的年齡,別的不說,對象要大家把好關才行。那小子看著油嘰嘰的,不順眼。”葉爸翻舊歷。

“將來離離交女朋友,咱也得過目。”紫荊扯進葉陌離。

“那還用說。群眾的眼睛在華田身上栽了一回,居然麻痹大意,讓別人著了先,怎麼也不能有第二回。”葉爸說得壯士斷腕。

水青一個勁兒咳嗽,葉爸不給反應。

“真是的,連青青也知道了。”紫荊笑得不在意,反過來勸水青,“青青,我沒事。緣分強求不了,來早來晚都是時間不對。我呀,一定能等到個正好的,才不委屈自己傷心遷就。”

這樣的席紫荊脫胎換骨了!

葉爸笑著說:“青青,你的咳嗽也晚了一步,小席早想明白了。

“我的咳嗽晚一步沒關系,徐燃說要追我的荒唐話,你們千萬別跟我爸媽說,免得他們瞎擔心。”水青見到三棟樓了。

“這我不能保證,得看你的表現。要是夜不歸宿什麼的,我都會招出來。”葉爸加了但書。

“這種事絕不會發生。”水青保證。

回到家,靜黑靜黑,一個人也沒有。打開燈,看時間快九點半了。水青望著空寂的廳,心里就犯嘀咕。

人呢?

又不是周末,平時這個點,寶貝要準備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老媽加班不稀奇。老爸卻是準點朝九晚五。都不在,很奇怪。

她正打算上樓問問朱爸,才打開門,就聽見寶貝開心的笑聲,還有爸說話聲。原來四個人一起出去的。

她的心才放了下來。

等四人進屋,她佯裝發難:“老實交待,上哪兒玩去了?”

“青姐姐。”寶貝齊聲。

“叔嬸帶我們去吃肯德基了。”寶寶嘖嘖嘴,意猶未盡。

“還去看電影。”貝貝也跟著如實交待,“買了大桶奶油爆米花,還有可樂,撐得我。”

“老爸老媽,今天什麼日子?”下午要去接人,跟爸媽打電話說不回來吃飯時,爸媽什麼也沒說啊!家庭日?上星期不是出去玩過一次了嗎?肯定也不是誰的生日,或者結婚紀念日。

“今天是幫你媽慶祝。這個日子,一輩子只有一次。”韓宜農賣關子。

一輩子只有一次?任水青想破頭也得不出結論。但這麼一次的慶祝她錯過了,心里怏怏。

“聽你爸誇張。”姜如見不得女兒的表情,趕緊說,“萬伊改制了。你媽我花了咱家幾乎全部的積蓄,連買房的錢全投進去,好不容易買下了多數股份,今天文件正式下來。你爸說……”

萬伊改制了!

老媽后面的話,水青只聽五六分。時間上和她當初記得差不多,只不過這次萬伊的總經理是媽媽,而她心中以萬伊為中心的購物廣場模型也終于可以啟動成真了。

“媽媽,恭喜你。”真心地,等待著這一天。

“恭喜什麼?還前途未卜呢。”姜如不是悲觀主義者,但屬于沉著冷靜的個性,做事總把最壞的情況考慮到,然后準備最充足。

“大干一場就對了。”水青說。

是的,萬伊會成為璀璨G市的亮麗風景線,帶著這個城市,在迎接新世紀的鐘聲中,倒數計時!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17 PM

第104章 歸航錨 啟航帆

三月初的一天,仿佛春日終至。氣流和暖舒適。一早,外頭樹上的鳥兒就叫開了。

水青幫媽媽在廚房里盛粥,寶貝負責擺桌。貝貝還唱著新學的歌,恍若美妙的夜鶯清啼,令人聽醉聽迷。

韓宜農買了早點回來,看到這樣一幅畫面,只覺得心中舒暢之極。人生短短,最終求的也不過就是這一片寧靜。

他也不等粥上桌,指揮兩個小的,三人齊動手,把點心一個個打開放進碗碟里。居然還不夠,迭聲叫水青多拿幾個碟子。

水青捧著碟子過去,看到滿滿一桌的早點:茶葉蛋,油條,蘿卜絲餅,蔥油餅,千層餅,小籠包,肉包,菜包,還有酸奶。

“老爸。買這麼多,吃得完嗎?”水青嚇一跳,這搭配很怪異。

“前兩天是幫嬸嬸慶祝,今天又是幫誰?”寶寶問。

打算炒雞蛋拌豆腐的姜如出來一看,笑說:“倒好,省我一番功夫。”把圍裙摘了,也不像水青還問個理由,坐下就給寶貝一人夾個肉包子。

兩只小的正要開吃,就聽韓宜農說:“等等,還有。”空手走出門,再走回來時,手里兩碗香氣四溢的紫菜蛋絲蝦皮小餛飩。

“寶寶,貝貝,先吃這個。”他將兩只碗放在寶貝面前。

這是寶貝們最喜歡的早餐之一。

“好吃。”寶寶沒吃第二口,“韓叔,怎麼只有兩碗?你們沒有嗎?”

“有,有,都有。”韓宜農笑咧著嘴點頭,對貝貝說,“好吃嗎?”

“跟爸爸做的一樣好吃。”貝貝舌頭舔舔上粉唇,開始吃第二口。

“老韓,你變戲法?這下連我都要問今天什麼日子了?”姜如問。還分兩批三批這麼神秘?

水青看著那兩只瓷碗,外賣的餛飩還送碗?聽見貝貝的評價,再結合老爸一反常態的舉動,難道是——

“今天是回家的好日子。”韓宜農就沖門外喊一聲,“肖航遠,我要是你。早就沖出來了。”

寶貝同時放下湯勺,貝貝嘴里還有餛飩,卻是鼓在那兒不嚼。兩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晃著流波清淺,想要喜悅,又怕失望的遲疑目光。

門外先投進一道高大的影子來。

寶寶拉著妹妹站起來,兩只小手握得緊緊。

媽媽那樣得拋棄寶貝以后,大家用半年的時間,努力恢復了他們的笑顏,但傷口太深,終不能像從前那樣天真爛漫了。時不時,就如現在,患得患失,動作小心到讓看得人心疼不已。

下一秒,肖航遠出現在門口。整個門框被這位鐵錚錚的漢子撐了個窄,麥色皮膚成于海洋的日光,風塵仆仆,還穿著船長的制服。看見大半年不見的一雙寶貝,心頭想清楚的事又翻個頭,眼圈竟紅了,雙膝點地。雙臂一展。

“寶寶!貝貝!爸爸回來了!”語音忍不住輕微哽咽。

只說鐵漢柔情。

“爸爸!”寶貝二人再不猶豫得沖上去,各趴在肖航遠的左肩右肩,不管不顧得號啕大哭。

這一哭,真是驚天動地,不僅哭盡委屈,也把葉家,朱家全震出來了。

又有哪個不心酸?

水青實在忍不住,跟著嗚嗚哭。眼淚也不知怎麼那麼多,掉給沒完沒了。水青一哭,帶著羽毛也哭了起來,還有三位媽媽都抹起眼淚。

一時抽泣成片,傷感成雨,卻沒有人勸上一句。哭出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總比憋在心里化膿好。

最后,還是肖航遠低聲哄著寶貝,說給他們帶了禮物。兩個哭得最慘烈的小家伙才止了眼淚,一人拉著爸爸一只手,回到餐桌上,左右夾好,才放心吃早餐。

約了晚上到葉家細說,大伙兒才散去。

“老韓,你們夫妻倆還有青青,幫我把兩個孩子照顧得這麼好。老鄰居,我也不說什麼謝謝。以后事無大小,要幫忙只管說一聲。”肖航遠很認真地說。

韓宜農就說:“這麼多年交情,說這些話干什麼?”

姜如要幽默得多:“怎麼?如果沒照顧你家寶貝的老街坊就差不動你了?”

肖航遠忙說沒這意思。看大家笑,才知道是調侃,也跟著笑起來。怕孩子多心。肖航遠就說海上趣事,海外奇聞,一時也是歡聲笑語。

吃過飯,肖航遠親自送寶貝上學。

見這一家三口下樓去,水青但希望肖家從此苦盡甘來。

“寶貝看來要搬回家住了。”替他們高興之余,她內心有些失落,想到從此家里冷清一半,就嘆口氣。

誰知,老媽也嘆氣。臉上的一絲落寞,竟是和女兒如出一轍。

“突然房子大了。”老爸更是直接托付于感慨之中。

“寶貝比青青不知有趣多少,耍賴撒嬌鬧小脾氣,樣樣齊全,又偏偏愛依賴著人,讓人打從心底疼。”老媽不當心,說出心里話。

“真真像多了一對的兒女,覺得自己又被孩子需要。”老爸和老話,異曲同工。

水青失笑:“嫌我太能干太獨立,媽媽再生一個好了,最好也是雙胞胎,我幫忙帶。”

老媽面紅,“胡說八道,我都快更年期了,還生得出來嗎?”

“快到。就是還沒到,造人依舊有希望。”不小心說出一個新興名詞,水青做個鬼臉。

“這孩子,人大鬼大,眼里視父母平等,什麼話都敢說了,現在。”媽媽咄出一句,說完即笑。

老爸隨母女倆逗話,自顧自掃桌上殘云,亦樂亦足。人生快意事,佳妻慧女。他兼得了。

水青今天沒課,早上直接進公司。

最近碧空又接了四筆單,韋明忙得大呼救命,于是水青不得不接過一筆大單來。這頭要跑廠家接洽,確定料子,檢驗樣衣,不時關注進度。那頭要等對方的信用證,辦理海關出口單證,找櫃裝箱,等等事宜。她前世做過澳洲產品出口,但在國內卻是零經驗,跟著韋明觀摩,邊學邊做,一單下來,戰戰兢兢。好不容易出了貨櫃,又操心能不能安全到達大洋對岸,所以天天守著網絡電話。

落在秋星宇眼里,就說水青紙上談兵,能開起公司,做起那麼多事來,實屬奇跡。

水青默認。她有的也就是那一腔各式各樣自己經歷過的,看過的,卻是來自未來的優勢而已,真要做起來,環境不同,就是生手。因此她借東風,借西風,但凡人才,都要網羅在一起,才放膽做事。

下午一點,澳洲那邊十點,收到對方貨已檢合格的傳真,水青大大松口氣。這幾天好事連連,感覺做什麼都順,有乘風破浪的快意。

她正打算偷懶去,辦公室就闖進兩個人。

“開間這麼大,承重力不夠強。機構不穩固。這是高層,不是獨門獨戶。房子造得不牢,是要塌的。”英國來的這位,瑞雪好年景先生。

“我當然知道啊。這個開間並沒有超出規定標準,不過是多一點點,而且,為了讓人居住的更舒服。”回話的是不久前才稱贊過李瑞景好相處的席紫荊,如今倔著臉色。

“一點點也要改掉,這是承載生命體的真實建筑,不是讓你信手設計的圖紙。”李瑞景語調不高,話卻嚴厲。

“只不過一米。”紫荊小聲抗議。

“只不過?”如果剛才李瑞景還在隱忍,現在眼睛里就暴射出怒氣,“一米是只不過嗎?生命在席小姐眼里這麼不值錢?你有什麼資格當建筑師!”

水青一見,頭就有點大。本來公司里有秋星宇和張華這對不安因素就夠了,現在又來一雙。她下次見到葉爸,一定要跟他說,得認真考慮阡陌碧空搬公司的事。這地方太小,不夠吵架的,勸架的,還有看架的。

雖然,這一對吵架的方式比較文明,上來就是專業術語,她這個外行人聽不太懂,但落在耳膜上,敲出來仍然鏗鏘有聲啊。

葉成跟進來,給她束手無策的表情。

“韓小姐,葉先生,我希望你們鄭重考慮將席小姐換掉。她的設計出色,也只是建立在學校那點資本上,毫無實地建筑的經驗。這我可以忍受,因為我也是從新人過來的。但我無法容忍一個忽略建筑最重要功能,甚至對生命看輕到如此程度的人。中國有句話,失之毫厘,謬之千里。你們也聽見了,只是一米。一米之差,大廈全傾。如果你們不肯換人,那麼我會代表公司拒絕和你們繼續合作。非常抱歉!”李瑞景說完話,要走。

紫荊的血細胞都沸騰了。奇恥大辱!當下就想奪門而出。但在她想付諸行動之前,看了一眼水青,接著就冷靜了。十六歲一展長才,憑著智慧和勇氣,帶起愛食坊,致富爺爺家,如今更是辦公司買土地。如果這個女孩的神色還是如此堅定,她自己又怎能先放棄自己!

很懸很及時的一念只差。

水青剛想開口,就有人先叫了李瑞景的名字。

“李瑞景,你等等。”居然是紫荊,眼睛泛紅,臉色刷白,死咬過下唇,滲出血絲來。

李瑞景見了,知道自己說得很重,但也不覺得有錯。憑關系被選中的,就算是個漂亮的女人,沒有真才實學,態度還不嚴謹,他一樣給不了尊重。

“我道歉。”紫荊字字用力,“對不起。但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三天后,我會把所有的平面結構圖改好讓你看,如果你還能挑出毛病,我自己會辭職。”

空氣凝固,呼吸都抑制在半途。

窗外,撲啦,飛過一只小鳥。

一瞬而過,分明是只麻雀,卻誰敢,說它無鴻鵠之志!



第105章 不成雙 不落單

席紫荊和李瑞景之間強烈的氣場。將不相關人等隔絕在外。

葉成緊張到額頭出汗,而水青仿佛預知到了結果,淡淡地笑了,眼中的琥珀色透澈。

“你只有一天時間。”條件更苛刻,李瑞景確並非故意刁難。他想看看席紫荊真正的實力。去除所有束縛后,她能做到什麼地步。

“一天就一天。”紫荊吮去唇瓣血珠,居然先李瑞景打開門,走了出去。

李瑞景微微側身,讓過紫荊,才離開。

“青青,他們要是鬧僵了,事情可就麻煩了。”葉成擔心到皺紋多兩條,“到時候,小席交不出圖,或還是有小失誤,怎麼辦?”

“我們只能尊重他們的約定。”水青抿抿嘴唇,“人總要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接受小席的辭職?”葉成很為難。

那倒未必,水青想。

“我們不應該用自己人才對。以后怎麼面對小席?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葉爸嘆氣。

“葉爸,不能因噎廢食。紫荊姐被選出來,可不是我們的關系,承建商也選擇了她。”水青其實極重才。不過,身邊有才華的人挺多,所以就近取材也不錯。

“我聽小席說,你答應幫她向承建商內部推薦。”葉成吃驚。

“我雖然答應了紫荊姐,但什麼都沒告訴承建商。紫荊姐是憑自己本事入選的。我對她那麼說,只是增強她的信心,讓她在設計說明會上可以發揮如常。”她用了小小心機,那又如何?南峪,是自己的第一步,必須交給真正有能力,共同奮斗的人。這是私心,也是以后在這塊土地上安居的所有人的公願。對于建筑師這麼重要的職位,她無法開啟一道后門。

“原來如此。”葉成明白用人唯親的弊病,所以以為水青偏向老鄰,還怕她判斷錯誤,沒成想終究還是自己看不透她。

“葉爸,得麻煩你等一下就打個電話,告訴紫荊姐真相。這個時候,她需要自信。而我不敢打,怕她罵我不守信用。”水青拜托葉成。

“青青,看著你,就覺得自己老了。”姜是老的辣這句話,也不是什麼地方都能用的。

“葉爸,您不用變著法兒說我老成。”水青硬將感嘆換成賴皮。

“我打電話去。”葉成也出了辦公室。

那兩人吵得什麼架啊?自己連一句話都沒說上。水青等葉成一走,就趴在桌面,懶洋洋得回想。

紫荊姐那雙懷抱大志,憧憬理想的眼神。變了呢。仿佛被強雷劈了一道,裂了,卻又堅強地合上了。想要一身錚錚鐵骨,若經不起敲打,又怎能更強!

紫荊姐,很看好你哦!

韋明進來的時候,就是水青懶得無骨,趴著,昏昏欲睡的樣子。

“水青……”他面色十分凝重。

水青側臉貼著桌子,自然看不見,又聽他叫自己名字,就以為不是大事情。

“出事了。”他說完,背上汗涔涔,是快跑上電梯的關系。

水青立刻坐直,這才發現他失常的蒼白臉色,還有汗濕的發鬢,說話的語氣也沮喪懊惱。

“什麼事?”方才還是惺忪睡眼,這時卻無半點悃意,琥珀秋色射出透人心思的光芒來。

“蕓妮服裝廠的會計捐款潛逃,里面應該有我們剛支付過去的預付金。”韋明快急死了。公司才成立多久,竟然在他手上出了這麼大紕漏。而他之所以有些吞吞吐吐。是怕水青難受。

因為手上三筆單交疊,他實在分不開身再尋別的廠家,水青就把蕓妮服裝廠介紹給他。顧蕓蕓領著他去見廠長,他才知道她們倆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云霓服裝廠優先做自家公司的單子,同時也接外單。因為老板女兒交待的關系,答應會盡快趕這批貨出來。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價錢談妥,樣衣合格,前兩天打去預付款,接著就等月底交貨。

“你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可靠嗎?”水青乍然一驚。

“我剛去過廠里,工人們嚷成一片要求發工資,機器全停了。我看勢頭不對,就找了幾個工人私下打聽。她們說會計兩天前稱病,今天該回來上班,卻不見人。廠里打電話去找,也找不到。出納去銀行取錢,回來后哭喪著臉直接進了廠長辦公室,然后所有干部被召進去開會。有人聽出納哭音,什麼帳號空了。一傳十,十傳百,工人們就鬧開了。我走的時候,看見顧蕓蕓和一個有點年紀的女人下車,急匆匆趕進去。我認為八九不離十,事情是真的。”韋明深吸口氣,大掌合緊,十指交叉緊握,皆顯出焦慮不安。

蛛絲馬跡間,似乎此事確有可能,但如果沒有真憑實據。水青也不能就此貿然得出結論。預付款高達五十萬,和只付其他服裝廠購料的定金不同,因為蕓蕓說這是蕓妮公司規矩,所以她二話不說,就讓秋星宇付了。當時秋星宇還很有意見,說她連談判都不用,要是出什麼問題,損失會很大。

談判?和蕓蕓?她沒想過,因為太信任對方了。

找秋星宇進來,三人臨時開會。

秋星宇向來主見強烈,這次居然不火不惱,只淡淡問水青:“你打算怎麼辦?”

“空穴不來風,更何況這風刮得很大。我想讓韋明先聯絡起另一家廠,以防萬一。這時候,損失的錢是小,名譽是大,哪怕賠錢,這批貨也是要準時出的。”水青考慮得很清楚。

但見秋星宇微微點頭,韋明說好。

“至于我,既然蕓妮是我推薦的,當然會負起全部責任。由我聯絡顧蕓蕓,把事情問清楚。如果是虛驚,貨仍然由她們做。如果是真的。我會視實際情況要求賠償。”說到最后,水青竟然吃力。如果是真的,自己做討債人,心里就生出抵觸。與測試席紫荊能力的事不同,蕓蕓是無辜受害者。

“水青,做生意最忌心軟。”秋星宇一眼就看出她的矛盾。

“是。可是,做生意也講個儒字。”水青心中已定,又說,“我會看著辦。”關照韋明,明天中午之前,會給他最終決定。

竟然如此堅決!秋星宇難得見水青這樣。平時看慣她懶呼呼的。早會說事,也是多從各人的想法中取最好的。這件事她一力承擔,雖然有氣魄——秋星宇無聲嘆息,終究是年輕天真,難懂生意場的險惡人心。這里哪有多少真情實意?是即使親人,都會為了利益殘酷打擊和淘汰掉的世界。要是認不清這一點,又怎能將競爭者擊敗吞食,一步步登上方尖塔頂?朋友?沒有利益沖突,可以好得交心。一旦對立,多堅固的友誼也會成為記憶中的殘像,由勝出者老來唏噓悵然而已。

水青打了一下午電話。蕓蕓的手機一直處于關機狀態。芬姨的手機號換了,她沒有信號碼。打到公司,接待說總經理出去了,交待過今天不回來。打到H市分店,店員說店長今天有課,要晚上才可能去。

“羽毛,你幫我去商學院里看看,找到蕓蕓,讓她立刻打電話給我。”她最后的支持。

“怎麼了?心急火燎的。”羽毛直問原因。

水青也不瞞著,一桶子話倒給羽毛,嚇得羽毛直抽氣。

“假的吧?要真有事,蕓蕓第一個告訴的就是我們才對。”羽毛一針見血。

是啊,她也是這麼想的。她們三個從來無話不談,現在卻音訊不通。就算她想自欺欺人沒事發生,也做不到。

“總之,如果她沒上課,就跟同學打聽仔細。”她只能請羽毛用笨法子。

“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羽毛掛了電話。

可是,羽毛的消息還沒來,韋明連門都忘了敲就闖進來,帶給她的是一則爆炸性新聞。

她還沒笑韋明像張華的性子了,心神就被他的話震出云霄之外。難怪說,好事成雙。壞事也一樣,一個個接著來,今天都碰三了。

“水青,我剛聯絡上的一家服裝廠,無意中說起蕓妮,那廠長就讓我千萬別和蕓妮公司做生意。聽他說蕓妮周總跟他借錢周轉。雖然周總不肯透露詳情,但他認識的同業者多又被周總請求借錢的。好像欠了銀行一大筆貸款,因為分期付款不到位,銀行很快要強制沒收抵押資產。”

“不可能!”水青大聲說,那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一定有人嫉妒蕓妮,惡意中傷。”

她雖然早不管蕓蕓家那攤生意,但關心還是有的。每次去萬伊時,也要去店里走走看看。見客人挺多,服務也很上心,她就想,慢慢地這麼好下去,蕓妮會成為國內品牌的佼佼者。可現在說什麼強制沒收抵押資產!太駭人聽聞,也太荒謬了。

“蕓妮一向口碑不錯,經營蒸蒸日上,怎麼會破產?”她還在為好友大力辯護,渾然忘了韋明也是自己人。

“蕓妮近來被人罵得多。質量次,布料摻假,跑了很多客人。”秋星宇站在門口,目光銳利帶鋒芒,為了不讓人省心的老板,她也動用了不想再搭的關系,誰知挖掘出更深的內幕。

水青突然靜了下來。她想起蕓蕓的頻繁出神,時而染愁的青眉,郁郁的杏花眼。原來是早有兆頭的,而她竟以為是少女戀愛的煩惱。

可惡!自己怎麼沒追問至水落石出!

這天,水青終沒聯絡上蕓蕓。

當她獨自從門庭寂寥的蕓蕓家離開,日西薄涼,兩岸垂半的迎春花就在頃刻凋盡了一般——只覺春風仍冷。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18 PM

第106章 子執黑 子執白

再聽到蕓蕓的聲音是第二天午飯時。

手機只震動一下。水青就接起。她已看清來電顯示,但放到耳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此沉默下來。

“水青。”蕓蕓叫了名字后,也沒了下文。

從沒有這樣的相對無語,而兩人皆是精疲力盡。

水青的耳里傳來一聲無奈嘆息。那嘆息將所有的問號變成句號,將各種的謠言變成真相。

“你在哪兒?”水青問。事到如今,多說無益。

“去H市的路上,…半銀行約好媽媽最后一次商談貸款的事。”羽毛剛跟她通過電話,蕓蕓不想也不能再瞞著了。

“地址告訴我吧。”水青說。

蕓蕓說了地址。

水青請秦玉幫她請半天假,下午的課也不上了,搭上巴士往H市區。重生后,第一次離開家鄉,居然是因為這麼難受的事情,是不是說明她天生就該呆在家里,否則會不夠好運。

大巴一路順利進入H市市區。雖然是國際都市,在水青眼里還是不夠發達的外貌,沒有處處高樓處處新的繁榮景象,地鐵也只建到二號線。想想十年后,地鐵線是兩位數,水青即使心情很糟糕。也抽空為中華民族的強大自得了一番。

這年的H市,新城區剛剛開始建設,舊城區人氣比較旺,車水馬龍,好不熱鬧。看了一會兒路邊景色,水青就留意到廣廈之間的大海報,凡是醒目的角都被三個手持小提琴的少女占了。穿著黑色小禮服,胸前皆佩戴一枚白金貝殼,或歡笑,或沉思,或柔和,神態各異,卻都美麗不凡。一連串華麗的廣告詞后,四個大字——飛古千年。

水青無聲念了幾遍,就露出玩味的一絲笑意來,“飛古千年嗎?簡蒼梧,你可真會取名字。無論是飛越古典,還是非古典,看來你很不中意古典樂啊!”自言自語,手指在玻璃上慢扣,每扣一下,正落在飛古的海報上。

巴士到站,又坐出租車,花了半小時,在一幢摩天大樓前停下。水青甫下車,樓前龍飛鳳舞金陽二字,抬頭看夠樓頂部。赫然是金陽的標記。

她才知道,芬姨貸款的銀行是金陽。心中立刻閃過個謬念,該把簡蒼梧叫上。銀行經理一見東家外孫,說不定錢就不用還了?這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可以急事變緩,大事化小吧。

她甩去不切實際的想法,打電話和蕓蕓確認了具體位置,就往大廈里走去。

周蘭芬進分行經理辦公室的時候,看到還有一人在場。但她心里有事,也沒去多想。今天她必須說服經理,否則事情就無可挽回了。

“龐經理,這是蕓妮公司這個月的財務報表,盈利已經到達銀行要求的月還款額,證明我們是有還款能力的,延期的事請您再考慮下。”

龐經理對客戶態度一向很好,已經修煉成笑面佛一座。但笑容之下,決定的事很難更改,哪怕客戶跪在面前,眼睛也不會眨一下。周蘭芬為了還貸款的事跑了無數次銀行,笑瞇瞇的佛臉卻從來死咬著不松口,只說她六個月沒能償還應付款,銀行會回收抵押資產。當然。銀行本來就不是會可憐人的地方。

可是今天,周蘭芬卻覺得他明顯不一樣,笑容很深,表情也親切,而不是掛了面具的不自然。

“周總,不急,坐下再說,我讓人泡杯茶來。”簡直可以說殷勤。

周蘭芬糊涂了,又怕是最后的晚餐,心里更加惴惴不安,忙說不用了。

龐經理自顧自走出辦公室,大概吩咐人泡茶去了。

周蘭芬這才能仔細打量辦公室的另一個人。

一身黑西裝,熨燙妥貼,上好的面料,袖口,領口,肩線無一不服貼,十成十奪身定做。他低著頭在看一份文件,黑發微蜷,光潔的額頭,膚色白皙。身邊有一支墨竹節的木杖,雕金倒蓮花的著手處。

看似個年輕人,但拐杖不是上了年紀的人用的嗎?周蘭芬看不到對方的臉,心里十分奇怪。可是,當他把文件合上,上面標題顯示是蕓妮公司上季的財務報表時,周蘭芬挑高了那雙修到尖細的眉,疑惑不解。

這人究竟是誰?

這時,龐經理親自端了茶進來。第一杯卻先放在那男人面前。

周蘭芬再不明白,至少也看出點眉目來了。

“龐經理,這位先生是?”她主動詢問。

“周總,這位是白子東先生。他有個建議,能幫你度過難關。如果你考慮采用的話,我們銀行仍然可以繼續支持你。”龐經理說。

白子東站了起來,身材修長,玉樹臨風,伸出手,微笑,“周總,很高興認識你。”

周蘭芬伸手握了握,在心里贊一聲好出色。

然而,誰又能看清那雙隔在鏡片后面的眼睛,幽冷著,卻又伺機待動著。就如饑餓的寒狼,伏低了,為那勝利的一擊。

水青從電梯間出來,一轉頭,就看見蕓蕓坐在靠窗一角的寬背沙發椅里,側臉如美月,靜靜對著窗外。

“蕓蕓。”水青輕輕叫好友。

“來啦。”聲線有緊張感,蕓蕓還是笑了笑。又苦又澀。

“芬姨呢?”水青問。

“進經理辦公室一會兒了。”說到這兒,蕓蕓忍不住往經理辦公室的門看。

“哪一間?”水青又問,聲音沉靜,如水無痕。

“水青。”蕓蕓眸光盈盈,楚楚面色,“對不起,該早點告訴你的。”

水青想說是該早點告訴她,話到嘴邊,終究沒出口。現在說了又怎麼樣,事情該發生的也已經發生了。

坐在蕓蕓旁邊的椅子里,等芬姨出來。如果還是沒談攏,她再出面也一樣。

“不過,我媽說——”算了,別把媽媽也扯進來,蕓蕓收住話。

“芬姨說這事我也幫不上忙吧。”水青一點就通。

“因為這筆貸款的數額太大。你不知道我媽她上了地產中介的當,炒香港樓市,最高價進,最低價出,欠了上億。我剛聽說時,心里就數那到底有幾個零,居然數不清楚。”蕓蕓自嘲著嘟起嘴,“可笑,我這輩子都不一定賺得到那麼多錢,竟然不明不白就給欠上了。”

原來起因是炒房地產。九七香港樓市泡沫破裂,多少人從百萬富翁變成百萬負債,她還做過專題作業。但實在沒想到芬姨居然也是受害人。

“水青,我一直想把事情告訴你。可媽媽不讓說,我也猶豫。何必讓你跟著擔驚受怕!”而且,媽媽有句話說對了,水青再能干,也無法憑空變出這筆錢來。

“蕓蕓,撇開能不能幫忙不說,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羽毛也是。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會站在你身邊支持你,哪怕力量微不足道,哪怕只是卸去一點煩惱。路走不絕的!”水青字字肺腑。她清楚誰沒有心事,誰沒有秘密。就是她,也沒有到處對人說她真正的財產狀況。唯一知道自己底細的,只有云天藍而已。不是怕人窺覷,而是怕人疏遠,怕人猜忌。畢竟一個十八歲,父母是普通人的女孩有這麼多錢,是無法令人理解,卻能胡思亂想,衍生出很多麻煩的事。

“水青,謝謝你。”蕓蕓終于展露歡顏。“有你在,突然心里不怕了。錢沒了就沒了,我還小呢。下次非甩了我媽,自己做自己的事業,省得她敗光。”那個能當著好友的面,說自己媽媽不是的蕓蕓回來了。

“不會到那步的。”水青既然趕來了,就沒打算袖手旁觀。雖然芬姨欠的錢遠遠超過她的預計,就算填上自己這幾年的財產也不夠,更何況南峪和十二櫸還等著繼續投入,但她能讓銀行延緩沒收資產的決定,只要自己先幫蕓妮還上分期付款的數額就行。

“水青,你不用安慰我。這些日子,我幫著我媽籌錢,真是心灰意冷。她說得不錯,世態炎涼。以前我們順風順水時,個個蒼蠅似的,圍上來認親作友,只想撈好處。如今有事求他們,不幫忙也就算了,還落井下石,壞蕓妮的名譽。”蕓蕓一吐心中郁悶。

“廠里會計真卷款潛逃了?”水青想到這事。

“嗯。正是下新單,購料,發工資的時候,公司剛打過去一百多萬,那會計騙了廠長簽名,把錢全提走了。”雪上加霜,劫數難逃,“對不起,連你剛打過來的那五十萬——你放心,只要蕓妮還能撐下去,我一定把貨準時交給你。”

一百多萬,不是小數目啊!水青皺起眉。

“已經報了警,不過這種案子,一般等抓到人,錢也難追回來。”蕓蕓一想到這爛攤子,心里又煩燥起來。

“這時候,就當這筆錢找不回來,另想辦法及時彌補,更合適。”水青的建議,哀鳴無用。

蕓蕓剛想點頭說是,就看見經理辦公室的門打開了。幾乎同時,她站了起來。

水青見狀,順著蕓蕓的目光,見芬姨出現在走廊里。

芬姨,在笑。

那是不是意味著事情很順利?水青正揣測,一支通體漆黑的墨色手杖,從門框里點了出來,突兀躍進水青的眼里。

如墨滴清水。



第107章 東皇主 無心主

那人。黑色妥貼剪裁的一身西裝,襯著氣宇軒昂。五官輪廓很深,拆開不見得有多好看,組合起來卻很吸引人。一副眼鏡,帶著點淡淡棕色,藏起了目光,神色卻定然,仿佛能掌握一切。

那支手杖!

水青瞇瞇眼。他走路的樣子,幾乎看不出左腿有什麼,偏偏借用這麼奪目的輔助工具,向所有人展示缺陷。換了一般人,會在鞋子上動手腳,讓自己看起來與正常人無異。這個男人,相當自信啊。

“白子東?”蕓蕓喃喃。

白子東?水青這時就想起簡蒼梧的話來,他的舅舅和白子西的名字只差一個字。難道這個人是東皇的老板,金陽的少東,簡蒼梧的舅舅?仔細看,他和簡蒼梧有點像,臉部輪廓線都很鮮明。

“媽媽。”蕓蕓迎了上去。

水青也隨在蕓蕓身后。

“水青?”芬姨看見她,不贊同的目光掃過女兒,“讓蕓蕓別到處說。她還是把你扯進來了。”

“芬姨,我來就想看看能幫些什麼忙。”水青柔和得笑著,“不過,事情好像很順利。”

周蘭芬一愣,她什麼還沒說,水青就猜到了?

白子東的視線在水青身上停了一秒,細氣娟秀的一個女孩子。當顧蕓蕓的明艷落在他眼里時,那張小小的臉孔,在他腦海里就模糊成了影子。

蕓蕓一聽這話,眼睛亮出璀璨,“媽,真的嗎?”

“銀行同意延長還款期限,也不會執行資產的沒收了。”周蘭芬到現在都不敢相信,真能化險為夷。

蕓蕓激動地上前挽住媽手臂,眼底晶瑩點點,卻那一抹笑容,如閣樓重重千瓣影的牡丹花開。

“這得感謝白子東先生,多虧他願意幫我們,向銀行作了蕓妮的擔保。”周蘭芬高興地說,“而且,白先生將會注資我們蕓妮,會朝國際名牌的方向走呢。”

蕓蕓再次驚喜,望著那個雖然只見過一面,卻留給她深刻印象的男人,“白先生,我真沒想到會是你幫了我們。”

兩人認識的?水青站在一邊旁觀。那雙鏡片后的眼睛,看不清。所以有一種不明原因的不安。

“蕓蕓,你們認識嗎?”周蘭芬也聽出來了。

“我和你女兒見過一次,在本市蕓妮店里。當時,我也沒想到會和蕓妮有這麼深的緣分。”聲音低沉穩重,神情不被外境擾亂,保持著斯文有禮的微笑。

“白先生,謝謝你幫我們。”蕓蕓的心跳很快,這是命運的巧合?

“不用謝我。”白子東謙遜回答,“我是個生意人,而蕓妮很有潛力,怎可以為了區區一兩億,就這麼被隨意拆解掉?明明能創造更多的財富出來。更何況,我和顧小姐還有過一面之緣。”

水青的眉頭越皺越緊。什麼意思?白子東是因為蕓蕓,才出手幫忙的?前面說得冠冕堂皇,卻蓋不過最后一句話。如果是這樣,他的目的就耐人尋味了。

偏偏,這個歡喜當頭,芬姨和蕓蕓都沒去深想。

“白先生,今天一定讓我們請你吃頓飯。”周蘭芬盛邀白子東。

“不好意思,我今天還有事,不得不先走一步。明天十點。我會親自到蕓妮簽約,到時候,希望能一起吃個午飯。”白子東笑著。

水青眼望著芬姨和蕓蕓從失望到喜悅的神情,心里一驚。白子東,說話滴水不漏,還能主宰他人的情緒。東皇的老板,果然是個厲害的人物。

“那麼,周總,顧小姐……”輕輕點頭,轉向水青,“這位是——”

“這是我的好朋友韓水青。”蕓蕓趕緊介紹。

“顧小姐好人緣,這時候能有朋友陪在身邊,真幸運。”白子東伸出手,是向著水青,“很高興認識你,韓小姐。”

一只白皙的小手,輕輕伸過來,回握一下,放開,只說了你好。

“我趕時間,明天見。”白子東點出手杖,走過了眾人身邊。

分行經理緊緊跟在后面,恭送大人物。

“媽,他真有實力能幫我們嗎?”等人走進電梯,蕓蕓才開始懷疑眼前發生的真實性。

“當然了,他可是東皇集團的大老板。”但凡做生意的,誰不知道東皇。五星級的酒店連鎖,已經聞名的大型超市零售,房地產的大開發商。

“東皇!”蕓蕓也是耳目渲染。

“芬姨。他代表東皇要注資蕓妮?”水青細細回味剛才白子東的那些話。

“是啊。真沒想到,我們居然能成為東皇旗下公司,以后再也沒人敢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周蘭芬緊緊捏緊雙手。

水青這下是真驚了,“芬姨,他收購了蕓妮?”

“媽?”蕓蕓也一呆,“你把公司賣給東皇了?”

“平常看你們倆老成的,到底還是孩子。”芬姨不以為意笑著搖頭,“東皇注資,雖然會占51的股份,但蕓妮不換名,不換經營者,我和蕓蕓有49的股份,每年照拿股東分紅,還增加了百萬年薪,即使公司虧損,也不影響收入。”

“媽,可是,我們就不是老板了。”蕓蕓聽到自家還是有股份,心情稍待。

“我們雖然不是大老板,但也是二股東。而且這幾年搞這個小公司,弄得我吃不好睡不香。現在有東皇這樣的大股東撐起來,公司一定會擴展經營。白先生跟我說,想要把蕓妮發展成國際名牌。成為能帶給東皇巨大利益和名聲的時裝公司呢。蕓蕓,這不也是你的理想嗎?以前就我們母女倆,沒勢力沒財力,根本不可能實現。現在,那就是東皇一句話的事。”周蘭芬想得很明白,像她們這樣的小門小戶,能傍上東皇,那就指日騰飛,地位身份都將上一個檔次。

“芬姨,如果簽約,你們就沒有決策權。只有經營權了。”其實,蕓妮等于換了個主人。

“誰說沒有決策權?白先生說了,在這方面會尊重我們的決定。現在的員工一個不換,我還是總經理,蕓蕓將來做什麼位子都可以。”周蘭芬說得很嚴肅。

尊重?果然是狡猾的人。誰的股份多,誰就有決策權。尊重不過是敷衍哄騙好聽的字眼罷了。

“芬姨,你不用跟東皇簽約,我可以解決蕓妮還款的困難,這樣,蕓妮還是你跟蕓蕓的。”水青心里的不安,是對白子東這個人。

“你不用說了。我本來就希望能找到合伙人,這次東皇主動找上我們,是蕓妮的運氣。這個世界強者生存。蕓妮沒有靠山,遲早會被淘汰。我已經中年,蕓蕓將來總要嫁人,難道還能一直操勞一輩子?趁著這個機會,蕓妮以后成了國際品牌,我們母女倆就算不經營公司,就有可觀的分紅。又有東皇的體面,有能有好日子過。人生還求什麼?”汲汲營生,為了幾百萬的利息,到處求爺爺告奶奶,這樣的老板當了,又有什麼意義!

“媽,水青也是為了我們好。”看媽媽對水青好像過分嚴肅,蕓蕓忙出聲調和。

周蘭芬被女兒點了醒,勉強笑了笑,“水青,總之,這是我們自己的事,你就別管了。”

水青胸口一悶,有種難于言狀的感受。

“媽,那我送水青回家,今晚就住在G市,不過來了。”蕓蕓只覺媽媽說得過分疏遠,于是趕緊拉著水青走。

“明早十點簽約,記得準時。”周蘭芬在她們后面說。

“水青。別理我媽,她那種見毛變色,你又不是沒領教過。”蕓蕓在電梯門合上后說。

本來蕓妮的事,她就不應該管的,自己竟然對這事小心眼,水青正耿耿于懷。聽好友又肆無忌憚說媽不是,她更是想得明白了。

“蕓蕓,是我想法太狹隘。東皇,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合作對象。希望以后蕓妮步步輝煌。”頭腦理清后,只有真心實意的祝好。

“說實話,我媽不是做生意的料,她那時候就是憋著我爸的那股子怨氣。爸爸移民到加拿大去之后,她再能干,也沒辦法炫耀。而能和東皇合作,我還挺期待的。”蕓蕓雖然介意媽媽對好友的態度,但在東皇注資這件事上,卻和媽意見相同,很樂見其成。還有一份超越這一切之上的喜悅和心動,暫時連最好的朋友也不能分享。

白子東啊——那個讓她臉紅的男子,她終于和他再次有了牽連。看清楚了,那只左手沒有戒指,沒有戒痕。她總會打聽清楚,到底能不能——

到底能不能——

白子東出了大廈,車已經在門口等。

“老板,一切順利嗎?”秦秘書也在車上。

“搶了你立功的機會,所以心急著看你老板受挫?”白子東將手杖放平在膝蓋,拿下眼鏡,揉揉鼻梁,眼睛再度睜開時,精光四射。

秦秘書看在眼里,連忙笑說:“還不是你說曾在這女孩手上吃過啞口虧,才助長我的氣焰。”

“明天十點,幫我把日程排出來,去蕓妮簽約。”白子東關照。

“這麼快?”一點猶豫都沒有?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白子東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心頭一絲遺憾如光消逝。顧蕓蕓在這場戰役中,沒有起到作用,除了躲在母親身后,像個孩子一樣。

他在期待什麼呢?三年前,那個透過一支小小電話就能讓他節節敗退的女孩,被殘酷的現實打壓得不存在了吧?虧得他,那麼興奮,那麼盼望,看她怎樣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至少,她是個令人驚艷的大美女。”看出老板情緒不佳,秦秘書極力要找出顧蕓蕓的可圈可點之處。

“這一點,無可否認。”白子東卻連笑意都沒有,“絕對不比我的任何一個女友遜色半分。”也不過如此而已。美貌嗎?他身邊從來不缺。

“這麼失望,你還是要讓東皇入主蕓妮?”秦秘書不解了,那分明是說顧蕓蕓和其他的眾花瓶一般無二。

“有什麼關系?就當給姐姐的禮物。她一直說要開時裝店,我送個公司給她,她一定更開心。”白子東又想了想,“而且,算是和過去做個了結吧,為了曾經我尊敬過的對手。”

女人,怎能和他匹敵?是自己天真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20 PM

第108章 生日禮 末日敵

三月份。

BLUE WATER的好月份。

這個月第一天,公司更名上市。也是這一天,政府對外發布參與防范千年蟲危機項目的合作名單,除了當仁不讓的大公司外,BLUEWATER也作為最早提議的伙伴之一,將一起參與這個大項目。同一天,開市價是發行價的十倍,公司資產暴漲。

一時,BLUEWATER名聲在業界鵲起,客戶紛至沓來。以至于剛遷入的新址,已經嫌擁擠。不得不召開緊急會議,尋找新的辦公樓和擴大公司業務后需急聘的各類人才。

杰特是副總裁,這些事項由他負責,因為迫在眉睫,他拿了選定的幾處辦公樓,只敲了門一下,就進了云天藍的辦公室。

“藍斯,你看看哪個好?”他邊往里走,邊看手里的圖片,沒注意老板兼好兄弟正在出神。“知道你馬上還要去市政府里開會,你就閉著眼睛。隨便點一個,我們也好開始挪窩。”

沒聽云天藍回應,杰特抬頭看他,順便就瞄到了地上的龐然大物。

“什麼東西!”跟人一樣高,用大紅色的紙包著,還有個巨大俗艷的蝴蝶結。

“禮物。”云天藍手指捏著一張小小卡片。

“恭賀公司上市?晚了兩星期。恭喜公司遷新,早了兩星期。”杰特定睛一看那卡片上的字,大叫一聲,“糟了,糟了,我忙昏頭,居然忘了是你的生日。”

三月十五日,云天藍二十歲了。

“這是整數歲生日,應該要大肆慶祝的。”杰特把那些照片往云天藍桌上一扔,拿出手機邊往外走邊打,“還好,沒過十二點。今晚的節目就包在我身上。我下午不進公司了,你完事后,打我電話,到時告訴你地址。”

云天藍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見好友一路小跑就出去了。自己並不想搞盛大的生日派對,也不期望精彩節目。但杰特,是個很愛熱鬧,很喜歡社交的家伙。他估計想趁著自己生日,再度加深人們對BLUEWATER的印象。只要對公司有利,隨他小打小鬧。

“韓水青,你搞什麼?”云天藍看著這張只簡單寫著被祝方和祝福方。還有生日快樂四個字的卡片。

他站起身,打量著眼前齊高的大盒子。得找把大剪刀才行,他剛想去問外面的助理拿一把,杰特又回來了。

“忘了什麼?”云天藍問。

“忘了這個。”杰特上前拍拍盒子,“走到一半,可心里就是止不住好奇那里面到底是什麼,所以我決定回來瞻觀一下。”卡擦卡擦,他手上還準備了大剪刀。

“你考慮真周到。”云天藍被他逗笑。

“我先猜猜是誰給你的。”杰特觀察著云天藍,見他眉心開,笑容真切,“韓水青,對不對?”

“除了她,還會有人給我寄禮物過來嗎?”他沒說自己硬討來的。

“聽阿倫說,你母親前兩天打過公司電話找你?難道不是家里人向你請求休戰的意思?”杰特和公司上下打成一片,阿倫是云天藍的助理,但公司小,所以有時也會去幫杰特的忙,兩人互通有無之下,云天藍那些家事,他們都知道。

“我未必想跟他們休戰。”云天藍覺得如今這樣挺好,他不用承受父親的怒火和母親的悲切。父母這次一致對他這個叛逆兒子。出其意料的同心和睦。

“藍斯!”杰特這才知道原來天平已經換了一頭。

云天藍聳聳肩,從杰特手里拿過剪刀,剪開蝴蝶結,又哢哢扎下去。

“喂喂,別那麼粗魯!萬一里面是送禮的本人,怎麼辦?”不是常有浪漫喜劇里這麼演?把自己裝在禮盒里,送給心愛的人。雖然感覺很誇張,但如果韓水青真在里面,他會佩服得當成偶像膜拜。

云天藍鳳眼就帶了譏諷,一挑,“杰特,想不到你EQ這麼高,我承認小看你了。”雖然這麼說,下手確實小心了一點。自己當然不會以為是真人,但可能是體積龐大的禮物,免得被劃壞。

兩人合力把包裝紙拿掉,里面也是紅色的,有一面特地畫了個門把,還貼著小心易碎的斜條。

“難道是仿真人的玻璃娃娃?”EQ很高,IQ卻要令人懷疑了。

云天藍也不去猜。無論如何,眼前的龐然大物,和他那個能隨身攜帶,還要保留體溫的要求差十萬八千里。將封貼慢慢劃開,他往外推開門的那面。白色泡沫塑料密實扣著。和杰特一抬,出乎意料的輕。剝開泡沫保護層,上下兩層共厚一米多的泡沫墊,正主是一個半米的透明玻璃箱,里面是——

“藍斯,這是木頭吧?”杰特用力眨眨眼睛。

的確是一段圓木。哪個樹種,云天藍也認不出來,而且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不懂韓水青的意思。該承認她匠心獨具嗎?木頭用數十根透明的線拴著,另一頭與玻璃面接縫處密合,不仔細看,還以為木頭懸在玻璃箱里。好吧,這算得上一個奇特構思。但不管別的,這東西他能隨身帶嗎?

這回也不用杰特幫忙,云天藍自己把玻璃箱捧了出來,輕放在桌上,這才看到上方玻璃面上鑲著一個銅柄,刻寫:南峪老楓,特此留念。

杰特看不懂中文,聽云天藍翻譯后,哈哈大笑,直說有創意。

“藍斯,出發時間到了。”阿倫進來提醒云天藍去開會。

云天藍拿上外套,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回頭端詳著那份禮物。

韓水青給他講過一個故事,曾經有個人心中有秘密,又不能對別人說。就對一棵空心老樹吐露。她所以,也把他當成空心樹,跟他分享了不可對人言的事情。

空心的樹里,如果沒有秘密,還會有什麼呢?

云天藍立刻走回玻璃箱前,阿倫和杰特都在身后不解得看他。他一拉那個銅柄,居然真能打開。伸進手,對準樹干的中心,輕輕碰到,試著推敲,表面就翻起塊木片。手指探進去。摸到有絲絨的質感的東西,修長手指一彎,抬起一角,整個拿了出來。

那是一只黑色絲絨的方正扁盒,比手掌大出一些。

“天哪!”杰特稀奇得瞪大眼睛,“沒見過這麼有趣的創意,而且你怎麼知道樹干里有東西?”

阿倫還不知道前因后果,處于混沌狀態。

云天藍把盒子往大衣口袋里一放,大步往外走。

“咦?藍斯,你不打開看看嗎?”杰特在后面緊追不放,扯著嗓門喊,“你不好奇里面是什麼?說不定是求婚戒指。”

全公司,包括向來天塌下來也不會管的軟體開發工程師們都抬起頭來。

誰?誰要向老板求婚?

云天藍一記惡煞的眼神,嘴上卻勾著‘和善’的笑容,“杰特,你的心意我很難接受,但我相信你會找到志同道合的——愛人。”

杰特本意是讓大家能和他一起給云天藍加壓力,逼他打開那只盒子。誰知忘了他是個妖起來多壞的男人了,居然反過來潑了自己一盆水。等他在眾員工竊竊私語中,義正言辭解釋完自己的取向絕對正常時,云天藍早出了門。

上了車,云天藍也不發動,只是拿出那只盒子,毫不猶豫打了開來。

一串手珠。木制的,深棕色,一點多余的雕綴也沒有。顆顆渾圓,除了天然的木紋,只有幽然微光,借著停車場的燈光反射。

云天藍用手指顆顆捻過,感覺有點像佛珠,還挺沉。能帶來吉運嗎?可是,要他一個大男人帶串手珠?他的初衷好像只是要她送些簡單的圍巾手套之類的,沒想得那麼復雜。

他一看時間,開會要晚了,當即也不多想,套上手腕再說。冰涼的木珠染上了暖意,觸感也漸漸自然。原來如此。能攜帶,非金非玉,可保留體溫。這是韓水青的理解。

到了開會地點,他在接待臺那里領訪客證,突然聽見后面有人叫他。

“藍斯.云。”

一個很久沒聽過,但不久前還在自己噩夢里折磨著他的聲音,冷酷到無情無心,是那場血腥的主導者。

云天藍回頭,鳳眸對上那人的冷灰色眸子。

五年不見,那人和在媒體照片上拍出來的一樣貴不可言。天然銀發,及耳垂的長度。右耳一枚極小的紅寶石耳釘,在銀色中忽隱忽現。黑色的燕尾服,人高大結實。五官一如以往,俊美卻不茍言笑。

那人走向他,速度不快,卻讓他覺得呼吸不暢快。曾經說過只要他和依琳分手,就放他出小木屋,否則會活活餓死他的男人,是個真正可怕的男人。

“怎麼了,藍斯?還是怕得動不了嗎?”那人鬼魅得一笑,“都過了多少年,當初人小做錯事,還望你能理解。如今,你我都在商界。你那中國老祖宗有句話,和氣生財。依琳常常拿來勸我這個未婚夫,嫌我板著臉太嚴肅。”

“本.羅依,這麼多年不見,你學會開玩笑了。”云天藍背著雙手,不意間,顫抖的右手碰到了左手的那串手珠,光滑的木制感,帶著體溫,竟然奇異平緩了聲音,還有情緒。從本的表情來看,大概自己還掛了笑容,對方很有點吃驚。

本.羅依,羅依家的養子,最近剛和依琳訂婚,是內定的羅依家大家長。

“不過你說得對,以后,說不定有很多合作的機會。商場上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云天藍對自己的冷靜暗暗吃驚,“今天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下次有時間的話,可以吃個飯,喝杯咖啡。再見。”轉身往樓上走去。

“咋種!”低聲到只有自己聽得見,本.羅依英俊的臉已經變了形,帶著駭人的惡毒和兇狠。

“還好有你。”云天藍摩挲著那一顆顆溫溫的木珠,嘴里輕念,只覺心平氣和,“還好有你,我才能忍住這口氣。”

那串幽幽手珠,即使在最黑暗的角落,也能靜靜散發出木香來。



第109章 春樹新 春竹影

一個周末的上午。葉陌離有事不能來,水青幫花樹補完課,要離開時,居然被他叫住了。

這個人幾乎不主動和她說話,不過她能猜到是什麼事。就見他一臉不情不願,她心里暗笑。小張早跟她透露,這半個月來,花樹常有兩名訪客,就是那對大伯夫婦。

換了誰,都以為她那天說要請律師的話是嚇唬人的,總之嚇到那個惡婦就好。

偏偏水青可不是說說而已。她請公司律師發信給花大伯母,說在一個月內會向法院提出民事告訴。可是,如果對方能請得動花樹親口幫忙向她求情,她會考慮不采取行動。

“什麼事?”真是,她不開口,他也不會開口,悶葫蘆一只。

“能不能不告他們?”他說得倒是簡短。

“知不知道那個伯母說了很多好聽的話,你還是願意幫他們求情?”她小雞肚腸,所以才讓他們嘗嘗提心吊膽的滋味,非要磨得他們不敢再折騰。

“至少他們養大了我。”雖然在大伯家的那些年,日子並不好過。但能有個地方遮風避雨,也沒有餓死。曾經很恨他們,可是在永春館的這段時間,明白了原諒他們其實也是對自己的解脫。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未來也值得期待,那麼何必糾結在過去?

“想清楚了?”她的笑聲成串,“我本來想多讓你享受一下你伯母求你的痛快感。”

“我已經享受過了,所以今天才開口。”花樹轉身繼續作功課,及時擋住他冰雪消散的神情。他的確很是出了口惡氣。當看著那個趾高氣昂,總是毫無顧忌厭惡他和他死去的父母的女人,苦苦哀求自己幫她,他積壓在心里多年的憤恨迅速蒸發了。原來,她也有今天。原來,報復的方式並不只有和她作對,而是只要他過得比她還有那一家子更好就行了。千萬別說他是好人,從渣渣里爬出來,就算學好學正了,有些習氣可能隨他終身。

水青也是聽出來了,沖著他背影說:“那你轉告他們,這件事我就算了。如果還有下次,你求情都沒用。”

花樹頭也沒回,只說下次請她隨意。

“終于——結束了。”水青輕帶上門,步伐歡快,“花樹,從此,你就直直往前吧!”

水青往家騎到一半時,接到張華的電話。

“老板!”上來就是急事的架勢。

“園子有事?”對十二櫸的人而言。是沒有周末的。

“園子沒事。”張華的聲音卻很焦急,“不過,英子有沒有來找過你?”

英子?孫家那個臉上有胎記的女孩子?水青對她印象深刻,“她為什麼要來找我?”而且那女孩好像從出生起就沒出過鳳凰村,怎麼會跑到市區來?

“張華,把事情說詳細點。”水青覺得不妙。

“都是我不好。”張華在電話那頭大叫一聲。

原來,是要招兼職會計那件事惹出來的。

因為十二櫸酒園的規模很大,村里人就開始感興趣,想著自家是不是也能種葡萄釀酒。聽說要招會計,各家就想往園子里送人,一方面待遇好,另一方面就是存著學習的心思。一個職位,幾乎全村能讀會寫的人全來應聘了。最后就剩下兩個人選。一位是村長的老婆,小學畢業,算盤打得啪啪響。另一位就是英子媽,大學畢業,有專業知識,沒有實際工作經驗。這兩天就要上市區來,進行最后的面試了。村里人都在私底下說一定是村長老婆得到這個職位,明擺著,就算是條龍。也壓不過地頭蛇去。村長官職雖小,但十二櫸可是在他的管轄范圍,得罪不起。

英子聽說了,就跑到十二櫸,求張華和秦玉讓她媽媽得到這份工作。因為家里窮,又要供她上學,所以急需這份工作。

張華他們先是好言相勸,只說決策歸公司管。可英子不聽,一次次來求。到后來,張華一心煩,就說要麼她自己到公司去求老板,要麼她到市區最高級的五星級酒店露個臉,拿張放在櫃臺上的酒店宣傳冊來,他就能幫著她媽跟上面說好話。當時也就是開個玩笑,而且篤定她不敢去。英子因為胎記的關系,向來怕見生人。

可是,就剛才,英子媽找上園子,說村里有人看見英子坐上開往市區的公車,可把眾人嚇得不輕,所以一個電話打到水青這兒來。

水青一聽,真生氣了。張華態度有問題,把英子當小孩子哄。也不想想英子的個性,雖然自卑,脾氣卻很強,又是為了媽媽什麼都敢做的女孩,當然受不了這一激。可是,市區那麼大,英子又從來沒出過門。萬一出個什麼事,誰能負責?

“張華,你可真會挑地方。”水青難得要教訓人。東皇?五星級豪華大酒店,出入都是客人。他想讓英子知難而退,偏偏英子不吃他這一套。

“老板,我知道錯了,你先別急著罵,幫我找找看東皇那兒,行不行?我和小秦這會兒正往市區趕。等找著人,你要打要罵,我決不吭聲。”張華這話少了平日的機靈,已經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先自我批評,水青就沒轍,想想找人要緊,“公司那邊不用看嗎?”

“她知道周末公司不上班。”張華現在回想,當初真是糊涂,英子分明就在套他話,他都沒察覺。

水青飛快往東皇趕去,可是離得越近,就越覺得不對勁。

東皇前面異常繁忙,雖然平時就有很多車來車往,但不像今天那麼人多,還有帶著職業相機的記者和媒體車。很多H市的車牌。

水青把車鎖了。走到門廳,問了一個工作人員,才知道飛古千年今天在東皇這里有一場小型的演出,而且三個在樂壇初展頭角的少女還會在東皇酒店住幾天,接受當地媒體的專訪,進行在G市一系列的宣傳活動。

小小一個G市,竟然能獲得未來明星的青睞,水青不明白她們幕后老板簡蒼梧的想法。但別說,趕來的樂迷們還不少,多是年輕少男少女,他們手里都拿了入場券。神情很是興奮。

什麼事都碰到了一起,水青看著一堆堆的小群體將大堂占得滿滿當當,直想嘆氣。也不曉得英子來了沒有,而且這麼多人頭,她想找人,太難了。

正頭疼著如何是好,眼里卻見到一個熟人,那位給簡蒼梧端咖啡的老哥。

“你好。”他友善得跟她打招呼。

“你好。”她猶豫是不是該請他幫忙。

“你也是飛古千年的樂迷?”他以為。

“不是的,我來找人。”她早過追星的年齡——咳咳——實際年齡了。

“找簡少?”他笑著就說,“我帶你去。”

簡少?我的媽!這稱呼在她小平民耳里聽著無與倫比的別扭。

“不,不是。我找的人其實是一個小姑娘,十六七歲……”遲疑著,水青還是說出了英子青色胎記的特征,“如果可以,請您讓工作人員不要對她,盡量,不要對她有異樣的表情。”

咖啡老哥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欣賞,“你不用擔心,我會關照下去的。”

果然,不是真端咖啡的人哪。

老哥一抬手,招了個服務生過來,將對方口袋里的呼叫器交給水青,“你拿好,見到人我會通知你。”

水青趕緊謝過,自己就鉆進人群中,找英子去了。

酒店經理交代給所有的服務員任務之后,坐電梯直達頂樓,飛古千年正在做演出前的準備,而那本來就是簡蒼梧住的高級套房。

女孩們,化妝師,發型師,時裝搭配助理在臨時更衣室里忙不開交,可以聽見她們歡快的聲音。

簡蒼梧則在書房里用電腦,看見經理來了,就問樓下的情況。

“來了不少樂迷,還有很多記者傳媒,場面秩序控制良好。”經理回答完后。欲言又止,“不過——”

簡蒼梧在給妹妹墨桐寫信,“不過什麼?”

“不過,我在下面遇到了兩次和您一起喝咖啡的那個女孩。”上次透露給那個女孩房間號,是簡蒼梧的授意。但希望這次幫她,不算自作主張。

“韓水青?”簡蒼梧停止打字,站了起來,“她來做什麼?”差點就接著問是來找他嗎。

“她來找一個女孩子,似乎很擔心那女孩會怕生,挺急的樣子。我已經全酒店通告幫她找了,應該很快會有消息。”看來沒做錯,經理咧咧嘴。

“她現在在哪兒?”簡蒼梧覺著自己好笑,韓水青怎麼會無緣無故來找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這里。

“她還在找人,我已經給她通話器,您要跟她說話嗎?”經理上前一步,欲掏出呼叫。

“不用。”簡蒼梧走過來,將經理的手壓了回去,“如果找到人,你告訴我一聲就行了。”

三個女孩嘻嘻哈哈跑進來,為首那個最為耀眼奪目。細瓷般的肌膚,因為彩妝的效果,在光下如鉆石般光芒四射。那雙眼睛,打著淡綠色的眼影,仿佛一對春早青葉,滾動露珠般潤澤。可愛紅艷的美好豐唇,小巧的下巴穗尖兒。無一不精致。

“老板,我們準備好了,好不好看?”那聲音跟鈴鐺似的,清脆。

經理一乍舌,這不是明擺著對老板勾魂嗎?

“白希,帶她們下去吧,新人不能遲到。還有讓她們注意一下姿態,應該大方得體。飛古千年是超越古典的音樂,所以人也一樣,要有超越經典的那份氣質。這次活動結束后,請老師教她們禮儀。”簡蒼梧的視線卻落在三個女孩后面的中年女經紀人身上,眼里沒沾上千嬌百媚的身影半分。

“是。”白希趕緊帶著三個不懂事的,走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20 PM

本帖最後由 cluh737 於 2012-10-4 12:22 PM 編輯

第110章 天使羽 烏金羽

經理見簡蒼梧不僅不為那些漂亮女孩所動。還一本正經要找老師來教她們禮儀,心里既好笑又佩服。好笑的是,那些沒頭沒腦的女孩。佩服的是,簡蒼梧不過二十出頭就能如此穩重。

他剛想出去,手中呼叫器響了。

“經理,剛換班的小陳跟我說,一個小時前在酒店正門見過那個女孩,那時大廳里人已經很多,沒看見她往哪里去。”有消息了。

“接著留意。”經理看一眼簡蒼梧,后者已經走到書房門邊了。

“您要去看演唱會了嗎?”蒼穹雖然新成立,但推出的新古典主義引起樂壇的轟動,不請自來了很多媒體。如果連老板也出現在會場,是個很好的宣傳方式。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輕易否定了。

出去走走?這個時候?不關心公司力捧樂隊的表現,反而還有閑情逸致——經理心念一轉,該不會因為某個正在找人的人?

越想越有可能,他就說:“要是您恰好碰上韓小姐,一定要請她再次嘗嘗我們的黑森林蛋糕,這次絕不會讓她失望。”說完,他就后悔。連自己都聽出其中打趣的意味來,更何況是眼前這位洞察細微的主,而且還是這麼一位清冷冷的主。

誰知。簡蒼梧說了一個字:“好。”

經理就開始冒冷汗。沒聽出來?居然沒聽出來?或者即使聽出來了,卻接著自己的話,順水推舟?還有他臉上那是在笑嗎?

簡蒼梧和經理走到電梯前,音樂練出的耳力突然接收到了某種聲音。他轉身,視線掃過四周,然后停留在樓梯間的那扇門上。酒店每層樓梯口都裝一道電子鎖,只有住客和工作人員能用房卡或者員工卡打開。

“怎麼了?”經理看簡蒼梧神情若有所思。

“你沒聽到?”簡蒼梧雖然這麼問,卻不等經理回答,“那扇門后面有聲音。”仿佛受傷小獸的痛哭嗚咽。

經理並不是很在意,只說:“可能是喜歡走梯的客人弄錯樓層。”

如果是客人的話,為什麼嗚咽不停?

簡蒼梧大步走到門前,將房卡一插一抽,指示燈變綠,往下一掰門把。

吱呀——

―――――――――――――

英子坐上公車時就害怕了。她沒到過城里,所有的印象都從東東家的電視里看來的。司機大叔說東皇酒店這一站到了,她趕緊下車。滿眼高樓大廈,熙熙攘攘的人潮車河,嚇得她緊緊把不離身的小包抱在胸前。可是,狠狠閉牢嘴巴,不能空手回去!為了媽媽,而且園子中有一部分還是爸爸留給她們的。雖然轉包了出去,但和媽心意一樣,她想繼續看顧后山。只要媽媽能在園子里上班,她們就還能觸摸爸爸嘔心瀝血過的土地。

她才走到酒店門口,就有個服務生模樣的人跟她打招呼,她一時緊張,忘了藏起胎記。那人呆了一下,且有一群人嘻嘻哈哈而來。趁這個機會,她小跑進去,卻發現里面好多人,年齡跟她差不了多少。

她一眼看去,個個面清目朗。趕緊把頭壓得低低的,想要走過人群,卻被那些興奮的女孩男孩們擠岔了方向。不小心,被一個人狠狠撞倒。對方是個男孩子,挺好的,連聲對不起,還伸手拉她。她自己爬起來,抬眼,周圍就安靜了。

一時間,四面八方投來的憐憫和好奇目光,還有小聲地竊竊私語。

不要這麼看她,哪怕是出自好心。不要議論她,哪怕是在嘆息。她很怕,這個地方大得眼暈,亮得頭昏。突然進城的勇氣全不見了,不分方向。跑到最邊邊,鉆進了一扇要關上的門。因為太慌張,沒看清那門上寫著房客和職工專用樓梯。

向上跑了幾層,等她察覺門都打不開的時候,更是六神無主,像無頭蒼蠅亂撞,直到最頂上,樓梯都沒了,門還是無法打開。

英子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雖然十六歲了,可一直在鳳凰村里。全然陌生的環境,幾乎算是閉幽的空間,使得這個頑強的女孩頹力坐在石階上,臉埋進袖子里,哭了。她的倔硬,沒有大喊求助。她的自卑,沒有用力拍打每扇門。她討厭自己,討厭自己的這張臉,讓媽媽受苦,而她無能為力。

吱呀——

聽見身后的動靜,英子直覺回頭。

突如其來的光,她瞇起眼睛,那一刻,以為見到天使。

流光成羽,傾泄在那高大影子的雙肩。黑發存金,縷縷起風。

“你怎麼了?”天使的聲音從云端而來。

―――――――――

水青聽咖啡老哥傳過來的訊息,知道英子的確在酒店后,上上下下,把對公眾開放的地方走了遍。當她找過女用洗手間。在走廊前,盯著男士洗手間的門牌左右為難時,咖啡老哥帶給她一個好消息——找到英子了。

她急忙隨著老哥上了頂樓一間豪華套房。剛進門,就看見英子蜷著雙腿,縮在沙發里,頭埋得像鴕鳥。

水青心頭大安。一側臉,居然看見了簡蒼梧。

“你也在?”在東皇看到他,她不會驚訝。

“多虧簡少耳朵好,聽到有人在樓梯間哭,不然,樓梯間里沒有監視器,你朋友不小心關在里面,還挺難找的。”平時樓梯就很少人用,一般人都乘電梯。

“簡蒼梧,謝謝你。”水青沒想到是他找到英子。

簡蒼梧搖搖頭,表示不用謝,“你朋友好像受了驚嚇,最好問問有沒有事,還是需要叫救護車?”

水青連喊了幾聲英子,她才露出臉來。那雙眼睛就像受驚的小兔子,又紅又腫,看來哭過一陣。

“你還認識我嗎?”畢竟兩人只見過一面,而且是半年前了。

英子點點頭。“你就是搶我家地的人。”

看看這好印象!水青尷尬得瞄瞄在場的兩位男士。簡蒼梧的目光是探究,而咖啡老哥則是皺眉。

“英子,我沒搶你家地,只是承包了你家的地。”水青認為有必要否認一下,至于細節,就不用多說了。

英子表情不變,對她來說,結果都是一樣的,爸爸的地沒有了。

“英子,而且,我是酒園的老板。”水青不得不提醒英子她千辛萬苦來東皇的目的。絕不是來控訴他人無良的。

“對了。”英子回了神。張華說,如果她能拿到東皇的小冊子,他就會跟他老板推薦媽媽。可他也說,她可以直接找他老板求。

英子放開手腳,蹦出沙發,上了發條似得沖過來,噗——雙膝跪地。

輪到水青嚇得跳開去,“英子,你快起來!”不至于向她下跪吧。

“老板,求求你,讓我媽進園子上班吧!”英子置若罔聞,長發披散得不好,青色胎記全然曝露,她沒在意,居然弓身彎背,要磕頭。

水青這下沒法逃避了。雙手捉住英子細瘦的胳膊,一把就將人拉了起來。感覺到英子的抗拒,怕再來這套,直接推她進沙發。自己緊跟著也坐了進去,一手壓在英子肩上,令英子起不了身。

這麼一系列干脆利落的動作,經理看得眼睛發直。

“你幫我去看看會場。”簡蒼梧卻要打發他。

經理心里嘆了好幾口氣,一步一挪,走了。

“那位咖啡老哥人真好。”水青順嘴一誇。

“他是這間東皇的經理。”簡蒼梧抬抬眉。咖啡老哥?

“老板!”這頭英子還沒死心,在水青壓制下,扭動得好似毛毛蟲。

“英子,我不是你的老板。”水青眼皮有些跳,“你媽媽能不能去園子上班,需要最后面試決定,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還有她家管家婆呢。

英子看看水青,知道她不會答應了。那麼,她還有一個希望,只要拿到酒店大堂接待處的小本子,張華就會幫忙。

可是,可是,她想到樓下那麼多人,就覺得有著青胎記的半張臉火燙火燎。她做不到了。沒辦法做到了。看看水青,又看看簡蒼梧,英子心里就難受,又嗚嗚哭起來。

“為什麼我生成這個丑樣子?”她應該老老實實呆在家里,不會受人注目,更不會引得天使出現。偏偏是這副丑到像烏鴉的臉!手又開始不自覺捋過頭發。

水青看英子自怨自艾,自卑自憐,就知道自己在孫家拿湘妃竹傳達孫父的心意,孫媽媽想通了,這個女兒卻還沒想通。她今天一早就為了英子的事擔心到現在,如今人沒事,她安心卻沒法開心。

“英子,你長得一點都不丑。”心善則美。

“你懂什麼!”在英子聽來,只是敷衍,她聲音陡尖起來,“你的臉上又沒胎記!你怎麼知道那種被人背后議論的感受,還有每個人有意無意看過來的眼神?”

簡蒼梧向前跨了一步,水青遭人指責的樣子,讓他心里不舒服。明明她只是好心而已。

水青仿佛知道他的意圖,輕輕挪動到他前面,無意間攔住。這個角度,她看見了那間更衣室。金色燈光打亮著鏡子,自己的身影遠遠掛在里面。

突然,就有了主意。

“簡蒼梧,那間房間借我十分鐘,還有里面的東西。”水青指指大更衣室。

簡蒼梧黑眸如晶,淡淡起云,卻什麼都沒問,點了點頭。

水青走進去,關上門。



第111章 假貍貓 假蝴蝶

短短十分鐘,簡蒼梧沒話說。英子不敢說,都不清楚水青在更衣室里搗鼓什麼,各自心里揣測。

水青終于打開門時,兩人正覺得時間過得太慢,耐心飛速流失中。一看到她的樣子,俱驚。

英子啊地張大嘴,下一秒雙手合在嘴前。

簡蒼梧,就算他再清再冷,眼里也有了詫異。

水青塵雪無暇的右臉,如今整個覆在暗紅色澤之下,有深有暗,相當可怖。

簡蒼梧驚訝之后,黑海晶眸漸起一片星夜。在他不知情的剎那,如北極星般,灼放光華。

韓水青,她為什麼能為別人做到如此地步!

他聽那個英子的話里,兩人也算不上朋友。但他能看出英子家境不好。如果有人腳上穿一雙黑布鞋,不是拍戲,那就是真沒錢。而水青的目光很堅定,並沒有半點同情憐憫,好像天生見不得弱者。

可是。他並不認為水青只是沒頭沒腦的爛好人。想兩人在樹林里初見,她笑容甜美,神情卻是生人勿近。拍賣會上,淺笑中眸色清冽,胸中沉穩丘壑,卻刻意隱藏那份氣度。接觸過她多次,發現她唯有對家人朋友時,才真正敞開心懷,情感動如明溪輕快。

他再看看英子,灰布衣,青布褲,大半臉被長發遮住,灰陀陀沒有朝氣。那是長久以來形成的,已經深入英子心底的卑怯。

分明截然不同的兩種人,水青為這個指控奪地的女孩不惜丑化自己的臉,她們之間有外人不明白的關聯,而且是水青更在乎的關聯。

簡蒼梧心思幾個起落,淡定了依舊。他今天就做一回陪客,看水青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將英子從灰暗中拉出來。也看水青的獨特,究竟是難得的驚蟄春雷,還是實質的鋒芒內斂。他斜靠著書桌,長腿交叉,雙手插袋,垂下眼瞼,掩去雙目異彩,旁觀起來。

“你……”干嗎弄成和自己一樣?英子說不出口。

“現在我跟你是姐妹了。”水青烏發如瀑。垂若金絲。她留有短劉海,就算放下長發,也擋不住紅斑。

“你以為這麼做就能跟我感受一樣了?”英子陰涼涼說著,“一擦就能掉,怎麼和我去不掉的胎記比?”

“這話不對。”水青搖搖頭,細細解釋給她聽,“第一,我這個雖然一擦就掉,你知我知,別人可不知道。他們看我的眼光,和你的應該相同,那就行了。第二,你說胎記去不掉,現在是,以后不——”水青重生前那一年,整容外科已經到達了相當驚人的水平,基本上換張臉都行,鐳射那算是小小手術。

“別人看你跟看我都一樣,但你心里不會有負擔,因為你知道這斑是假的。”誰都不能和她感同身受,包括自己的媽媽。

“這話有點道理。”水青目光落在英子臉上。即使頭發盡了最大努力,也還是看得出斑駁。英子不敢抬臉,就達不到自己的目的。

“簡蒼梧,這次借個人給我吧。”水青回頭對看似閑來無事的人說。

不一會兒,飛古千年的化妝師匆匆趕來。連帶著英子一起,三人進了房間。

這次等得有點久,近二十分鐘。

門再開時,又是一番景象。

原本的長發,高高扎起,在左側一邊卷起毛毛糙糙的發球。右頰精心描制出一只藍翅黑紋的金線蝴蝶,素凈白色的襯衫上,左半同色卻相當潦草涂出幾筆蝴蝶翅膀,穿一條筆細藍色牛仔褲,一雙黑皮高靴,貼著小腿細瘦。

簡蒼梧望著這樣一個從頭到尾裝扮古怪前衛的女孩,那外貌竟然比起他旗下藝人還要光彩奪目,更艷麗三分。本來就是璞玉,磨出來,如珠似寶。

這個叫英子的女孩,會吸引他人的目光。不過,這次,將是百分百驚艷。

他目光滑去英子身邊,水青臉上的紅斑也經過化妝師的巧手,儼然像天生的胎記。但她的那雙眼睛依然靈動萬分,止不住的笑意柔和了那片刺目的紅。周身暖洋洋的氣質,令他也覺得暖。他一轉念——

原來如此。

他明白水青的意圖了。

英子剛才在更衣室里,被化妝和服裝的最終效果嚇了一跳。雖然穿得很怪,臉上的蝴蝶也很怪,但說不上來的一種好看。長這麼大。第一次發現,原來她也可以變得不那麼丑的。

一出門,她就和天使看了個正著,心里就揣了頭小鹿,蹦得她臉紅。

“我們漂亮嗎?”她聽見水青的聲音在問天使。

天使只淡淡應了聲是。

英子臉都快燒透了,但又偷看了一眼水青。經過化妝師加工后,紅斑看著更恐怖。這樣的臉,天使也認為漂亮嗎?一定是因為天使人好,才不好意思說難看。她沒有深想。

“飛古千年有一位神奇的化妝師。”水青贊嘆。看來,簡蒼梧的眼光也不差,公司里人才濟濟。

“多虧了你給我的設計概念,還有襯衫上的蝴蝶也是你畫的。”化妝術和時裝上的搭配,已讓那位無鹽女孩變成精靈蝶仙,化妝師鐘鐘自己也很驚奇。

“那我們下樓吧。”水青左手拉英子,右手勾鐘鐘,“東皇的西式點心做得還可以吃,來一回不容易,而且有一位特別愛請客的紳士在此,也不用擔心帳單。”

鐘鐘今天可是不小心瞄到老板對三位美女冷臉。平時難得見到這位年輕老板,據說他向來這樣,對誰都淡淡的,和下面的員工不嚴厲但也不親近。見水青暗示老板愛請客,心里就想不可能。

所以當簡蒼梧什麼都沒說。徑自拉開大門,示意女士優先,連帶默許了會掏腰包的微笑,鐘鐘徹底傻了眼。

關于簡蒼梧的傳聞根本不實!鐘鐘重新開始審視老板。

英子還在猶豫,水青就激她,“你要是能拿到東皇的宣傳冊,不僅張華會推薦你媽,我也會推薦她。雖然不能一錘定音,把握卻能大一點。”

英子為難得看看自己一身,還有雖然漂亮卻太過艷麗的藍妝蝴蝶。

水青眼利,立刻追加一句:“今天下面開演唱會。打扮誇張的人可不止你一個。”

終于將驚恐緊張過度的英子說服成功。

穿過大堂,選了玻璃圓頂花園里的一張小桌,四人落座。客人很多,侍者穿插不停。

簡蒼梧作為唯一男士,風度外表皆卓絕。三個女孩,一個鐘鐘長相普通,另兩個則給人截然不同的視覺效果。一個彩妝出挑,服飾不拘一格,雖艷卻漂亮得令人移不開眼。一個五官不清,因為可怕的紅色胎記敷面,直覺可憐可悲。

這樣一行人,不受矚目都不行。

聽到有人小聲議論,猜測英子是不是今天來的客串明星。水青看了看英子,后者耳根都紅了。

服務生過來點單,卻沒人先開口。簡蒼梧似乎特別沉默,水青想可能剛才拿他開玩笑過頭了。鐘鐘則看老板臉色,老板不動,她也不動。

服務生判斷一下形勢,就微笑著問英子,“小姐,您要點什麼?”

英子反射性動作就是捋頭發,卻忘了頭發全梳上去了。她立刻坐立難安,磕磕巴巴,光張嘴不說話。

服務生被她弄得也緊張,只奇怪這一桌怎麼沒個願意點東西的。

“不好意思,我來點。”漂亮的飲品甜品單握在一雙小手里,聲音嫩如青青荷尖。

服務生順著水青的手,就看到她的臉,目光一滯,剛要嘆惜,卻見她嫣然一笑,竟令他滿目生輝,自己也不覺露出微笑。

“兩杯卡布奇諾,兩杯熱巧克力,兩碟黑森林,兩碟提拉米蘇。”水青笑盈盈點完,對著其余三個。“有意見快提,沒意見就沉默啊,別讓人多等。”

英子偷偷瞄服務生一眼。為什麼,他沒有怕水青,同情水青,看不起水青,反而還笑得那麼親切?就像水青說的,別人不知道她的胎記是假的。可都是臉上有缺陷,為什麼自己和水青接收的目光不同?

“沒意見?”水青眼睛一眨,將點單交還給服務生,神情如清晨露珠明朗,“麻煩你,就點這些。”

服務生笑容加深,“請各位稍等。”特別對水青點點頭,

英子看呆了。

“奇怪嗎?他沒用你以為的目光看我,對不對?”這才是水青想要給英子看的。

“總有好人。”英子嘴硬。

水青看了看周圍,見到幾個孩子在一旁玩耍,就站起來,“我再證明一次給你看。”她說完,走向那幾個孩子。

英子這次瞧得特別仔細,看見小孩子們才有點怕得表情,水青笑瞇瞇得蹲下說了幾句話,就和他們一起玩了起來。不過一會兒工夫,大小就彼此熟悉,聽孩子們紛紛叫著姐姐,圍著水青轉。

“為什麼?”英子想不通。

“因為你自己。”簡蒼梧終于打破沉默,他看水青玩得不亦樂乎,可能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因為你自己先自卑,別人就會幫你自卑。所以,現在即使你是漂亮的,但沒有自信,別人也不會再看你。反之,當你不在意那塊胎記時,別人就不會去在意。其實,水青想告訴你,別人如何看待你,取決于你自己的態度。”竟然能用這麼偏激的方法,也不怕達到反效果,簡蒼梧佩服水青的大膽。

“說得好!”水青全聽見了,走過來,作鼓掌狀,“英子,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身體有殘缺?有些人因為頸椎問題,頭部以下不能動,就這樣他們為每天能坐輪椅出去散步而開心。有些非洲的孩子,因為疾病,五官都不全,卻仍然保持最純真的笑容。而你,只為了這麼一塊胎記,頭不敢抬,書不去讀。世界有多大,你看得到嗎?外表真這麼重要,連自己的未來都由它來支配?”

“還有,你一開始打斷我,沒讓我說完。”水青一定要說出來,“你的胎記,用不了幾年,一定能去掉。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自己去找整形外科的雜志書籍去看。然后希望你能想明白,這個階段,讀書學習遠比自怨自艾來的重要,否則將來找不到好工作,你就沒法支付去除胎記的手術費。”

說得是不是太損?簡蒼梧挑挑眉,難道又是水青的一種風格?

英子涉世不深,這一切看在眼里,聽在耳里,心里卻很混亂。可是,水青歡悅的笑顏,那麼明亮。

那瞬間,英子好像有那麼點明白。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23 PM

第112章 半落火 半落情

“我盡力了。”水青揮著手。目送遠去的汽車。

“……”簡蒼梧站在水青身邊,不知她為什麼有這麼一說。

“我自問對英子算不錯。”水青的口氣更像在自言自語。

“……”簡蒼梧突然想起她似乎有這個習慣,于是他決定先把話聽全,自在心里斟酌。

“可她居然跟我提條件,這個妝要留三天。”水青用手指在臉上對空比劃。

“可以當沒聽到。”斟酌又斟酌之后,他的建議。

“那怎麼行?”她呼呼有聲。

“……”他覺得沒什麼不行,反正那女孩也不可能來盯著她。

“約定就是約定,而且有秦玉當監督人。我們倆一個學校一個班,作弊也不行。”和英子鄭重約定,她會留著紅斑過三天,而英子會認真讀書,也會敞開心扉。

“……”作弊?

“我在鳳凰山承包了一大片山地,建了個酒莊。其中一塊曾經屬于英子家,我的朋友兼釀酒師喬治在那塊地里發現一根十多年的山葡萄。聽英子的媽媽說,她丈夫在世時,就一直在實驗那塊土。我們現在不排除這根葡萄藤是當初英子爸爸的實驗之一。這第一年若能出好酒,就得記他家頭一功。我本來打算要等上三年,才能喝到自家釀的酒呢。就沖著份功勞,我也得幫那母女倆一把。”至于剛開始就想過提供英子學費什麼的,是因為英子讓她想起了喬治。同樣都是因為相貌缺陷,命運對他們太殘酷。

“可你是監督人的老板。”剛才來接英子的三人。一個是英子的母親,另一男一女叫水青老板。原來,水青已有產業,南峪恐怕也和她有關系。簡蒼梧不驚訝,早知道她與眾不同,就算她能把月亮摘下來,他都不會皺眉。

“……”輪到水青不明白。

“有些特殊情況下,老板說一,員工不會說二。你完全可以作弊。”英子走時,把臉上的妝全洗了,可見茅塞頓開。對水青那個條件,有點玩笑的性質。

“……”水青琥珀雙目就睜得老大。簡蒼梧是清貴不可言惡的人,不敢相信他可能——

“怎麼?”簡蒼梧見她漂亮的眼睛努力撐圓,他竟笑了,“我說得不對?”

“你該不會是腹黑男?”水青無意中一個網絡詞匯。

“復黑?”他沒明白。

水青立刻嘿嘿笑了兩聲,把話題扯開,“其他沒什麼,總不能三天不洗臉。”

“我會讓鐘小姐幫你準備足夠量的化妝品。”既然她要遵守約定,那麼他就能幫則幫。

水青則皮笑肉不笑,讓她每天換新妝?也只能這樣了。

就聽見東皇某處傳來掌聲,她說:“飛古千年似乎很受歡迎?”

“首張大碟已達白金銷量。”簡蒼梧並沒有一點得意,隨即說著,“你要回家的話,我們同路。”

水青欣賞他這種不驕躁很低調的態度,可聽他說兩人同路,不由奇怪,“怎麼會同路?”

“我約了肖航遠談寶貝的事。”很巧。先出了英子的事,再遇到她,折騰到現在,差不多是去見肖航遠的時候了。

“J唱片公司的人被肖叔拒絕了,聽寶貝說還打過幾次電話來,最后一次肖叔似乎很生氣。”水青捉了一小撮自己的黑發,在手指上纏玩,“簡蒼梧,雖然不知道你怎麼讓肖叔願意會面,不過,別抱太大希望。”

肖航遠回來的消息,她沒有通知J公司,但通知了簡蒼梧,因為根據她的評估,蒼穹更適合寶貝的發展。誰知J公司居然先找上肖家門去,慶幸的是J公司沒說成。可是肖叔拒絕的理由是寶貝還小,他也不想孩子往演藝圈發展。這個理由可以拒絕J公司,也可以拒絕簡蒼梧。

“其實之前是我自作主張。”想要發掘寶貝們的特長,卻沒考慮到現實的因素。腦袋混沌,瞎眼伯樂,“寶貝失去了媽媽。也許簡單的生活更適合他們一家人。”

簡蒼梧盯住水青手里那束黑發,“我不認為當明星一定是壞事,樂壇也有清流。能成為真正巨星的鳳毛麟角,而寶貝,聲音無可挑剔,外貌出類拔萃,在舞臺上臺風自然,未經雕琢,光芒與生俱來。這樣的人天生擁有才華,為什麼因為路難走,就放棄嘗試?如果人人這樣想,世上哪來的莫扎特?他就算再有天分,沒有正確的引導和機會,也會被早早扼殺,然后一如普通人,平淡活過幾十年。到了老,他傾情聽著某支鋼琴曲,會不會遺憾?會!因為他這一生歲月,浪費了天賦,本能卻尚存,小小的音符會讓他記掛到最后一刻。”簡蒼梧才說完,就看見水青笑了。那笑顏如百花齊放,春陽暖云。小小白白的牙齒,像兩排珍珠。

“簡蒼梧,這大概是我們認識至今,你說過的最長一段話了。”真不得了,打破簡氏記錄。水青笑到前仰后合,“看樣子,咱們成朋友了呢。”

只有朋友。可以坦誠相對。只有朋友,可以展現性情。

簡蒼梧眸沉深海,目光凝聚在水青的笑臉上,將她眉眼間的點點光,點點亮,盡收眼底。就連她面頰上那片猙獰的紅也成了飛霞輕舞,美不勝收。

心不可抑,強行突破他謹小慎微的呼吸,猛烈跳動起來。

“韓水青。”他叫了她名字。聲音仿佛刻意取低了,帶著吸引心跳的磁場。又仿佛一脈高山天雪,化冰成泉,從山澗垂落,終要落進青湖水中去。

在任何人聽來,那都是難以言喻的柔光真懷。

偏偏,水青不是任何人。她重生以來,已經足夠精靈,足夠聰明,足夠沉著。唯有情字,被白子西在前世磨得千瘡百孔,今世這竅還不敢開。

“干嗎?”她將樂不可支的笑容延展成和煦明朗,那雙秋色水眸清澈見底,半分雜念也沒有,“快快交出電話號碼。以后可以當你忠實聽眾,不用再寡言少語。”被她卷過得黑發,已成可愛的弧形,落在秀麗的肩頸,分外俏皮。

簡蒼梧竟然想嘆氣。他感情清淡如煙,自從遇到水青,清不了也淡不去,一次次,轉成深濃。心焦情急,呼吸不暢,她笑說是朋友。卻不令他覺得滿足。

“我以為早就是朋友。”他收回在她身上的視線,神情漸漸恢復淡然,心跳不去管它。

“我這人挑剔。一旦是朋友,一輩子是朋友。所以想我承認,絕對不容易。”水青最珍視有三,家人,老鄰和朋友。低調來低調去,同齡中她的朋友只有蕓蕓和圓心,現在又多一個簡蒼梧。她心目中朋友的定義,到達知心相交的程度。

簡蒼梧心想,要是這麼挑剔,朋友應該不多。

“我騎車來的,雖然和你同路,卻不同交通工具。要不,各走各的?”不知不覺,聊了挺久,水青看看酒店大堂的鐘,又見舉行演奏會的場地有工作人員打開門。“而且你是不是該去看看?”她朝那頭抬抬下巴。

“我不認路。”他態度很謙虛,對那邊自己公司搞的活動,全無興趣一樣。

這次居然大方承認自己不認路?!水青打量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

“你知道我今天會來東皇?”她想看看他冠冕堂皇說自己不認路的原因。

“不知道。”他神色不動。

“那麼,如果我沒來,你怎麼去寶貝家?”她習慣抬右眉高。

“我不回答假設性問題。”他語氣縹緲,半天不見落下來。

外公,媽媽,舅舅都住香港的簡少,果然不一樣。

“簡蒼梧,你可以直說想跟我一起走。”水青說這話很自然,沒覺得不妥。

“我想跟你一起走。”簡蒼梧從善如流。

水青沒來由打了個顫。同樣幾個字,她從他口里聽,怎麼就透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呢?

“這樣好了。我的車就放在酒店停車處,我們坐公車去,自行車我可以明天再來取。”她提議。

“好。”很簡單,他就同意了。本來他會由酒店經理的車送過去,所以認不認路都沒關系。他這漏洞百出的借口,水青那麼聰明,該想到的。卻似乎沒想到。

水青還真沒想那麼多。但她和簡蒼梧往公車站走時,聽到后面有人喊——蒼穹老板的車。她一回頭,看見一個服務生從一部奧迪車上下來,接著就有很多記者圍上去,四下張望車主。這才想,簡蒼梧有車,干嗎還要坐公車?

轉過身,她要問他,卻正好來了一部公車,被他拉著就跑上去了。車上,人擠人也沒辦法好好說話。直到看著簡蒼梧走進肖家大門,難得糊涂的水青還是沒弄明白這人到底在想什麼。

本想等他和肖叔談完,再問。估計以肖叔的堅定,簡蒼梧很快會喝到送客的那杯茶。水青在水井臺前,曬好一會兒太陽,卻沒看見人出來。竟然談那麼久,她沒等得及,回家去了。

到吃晚飯的時候,寶貝跑來,先被她臉上的紅斑嚇到,知道是化妝,才安下心並告訴水青說,爸爸同意代表寶貝和蒼穹簽約。

水青其實猜到了七八分。

簡蒼梧這個人,聽他的琴聲,她覺得努力和勤奮可以彌補天分的不足。可他放棄了,她還曾經私底下認為可惜。然而,看他在商業活動中的表現,又不得不欣賞那份不用強求他自己,可以盡在掌握的自由自在。

簡蒼梧,或許,就是經商的奇才。



第113章 還嫌少 不嫌多

風卷云紗,蓬起。又落。

一小碗紅艷艷的新鮮櫻桃,就露了出來。剛洗過,顆顆紫得飽滿圓潤,映著天色,允允發亮。

綠色的窗子半開著,一雙潤玉小手將白紗窗簾攏到兩邊。外面的細絲微雨飄進星點,落在心型櫻桃上,添彩增色。

那雙手的主人不以為意,隨心挑出一顆,指腹輕輕抹過,就放進嘴里,多汁在口中化為沁甜,令人滿足得呼口氣。

細聽,是水青的聲音,正說那倫敦腔的英文,輾轉上下,煞是好聽。

“三四月,澳洲的櫻桃應該收季了,沒想到還這麼甜。”水青又拈起一顆,“藍斯,下次多寄點過來。”說英文的話。就叫藍斯。

“我寄了兩大箱,而且,這是櫻桃,不是櫻桃酒。”云天藍通過視頻,皺著眉,看著那雙肆無忌憚高蹺在鏡頭前的腳丫,額角神經線跳了跳,“韓水青,你給我坐坐好。”敢情他送給她手提電腦,從澳洲快遞急運她最鐘愛的櫻桃,是自己找踩?

“這個姿勢舒服。”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嘟噥得糊里糊涂,但水青還是把兩只腳移開了。

這年,雖然有了網絡視頻,但受到撥號網速的限制,圖像卡卡得厲害。就算如此,云天藍還是從水青懶到極致的姿態上看出她的舒服愜意。

“還有,兩大箱的櫻桃,我就得了這麼一小碗。”也不想想她這兒上下左右要分給多少人,云爺爺那兒也送了半箱過去。這東西別說在G市,就是H市也看不到,只有罐頭那種紅紅綠綠的,但和新鮮的相比,云泥不同。

看她可憐巴巴,云天藍倒是真后悔沒給多寄幾箱去,不過他說出來的話卻沒有一點后悔的意思,“你愛吃澳洲的櫻桃。那就等年底吧。”

水青也不沮喪,眼睛眨啊眨,“再好吃的東西,吃多也會膩。這一碗剛剛好,足夠我回味大半年的了。”

水青家月初開始撥號上網,與云天藍第一次視頻通話。

“公司股價穩步上升,和政府合作的利好消息,還有新業務的順利拓展,終于站穩這第一步。”水青聊完閑話說正事。她這里是下午,倫敦還是早上。

“每一步都不好走。”云天藍卻說。從失去家族庇蔭的富家子,打拼到今天,已有崢嶸一角,他依然穩如山石。

這讓水青想起簡蒼梧。兩人放在一起,不知道將來誰更勝過誰。

“上次你說的我們市的基建項目,做還不做?”水青記得那個好機會。

“當然,我這邊已經在進行電話會談,如果一切順利,公司就會派談判小組來準備簽約前的討論事項。”云天藍突然往鏡頭前湊近一點,“項目開始的話,請你找辦公樓,建BLUEWATER的第一個分公司。不然跟進的技術組沒地方放電腦。”

“算公,算私?算碧空的,算BLUEWATER的?”她是碧空大老板,卻是BLUEWATER的小老板,要她出面建分公司,得先弄清她代表哪方。

“可以作為碧空項目,我會支付傭金。”云天藍回答得爽快,好像料到水青會這麼問。

“謝謝照顧碧空生意。”正合水青心意。

或許很多人看來,碧空藍水實屬一家。但其實不然。BLUEWATER已經上市,云天藍的股份已經分薄到50,水青占20,另外30中的多半被銀行,政府和大財團的投資人所有,剩下就是散戶。而碧空目前還是雙股東。云天藍如果讓水青以BLUEWATER員工的身份建新公司,所有具體支出都走英國這邊賬面,董事們有一個喋喋不休,水青和云天藍都會有麻煩。可是,如果是包給碧空負責,BLUEWATER的董事就插手不到細節,事情又實際由兩人決定,好處多多。

兩人之間默契,是這些年一起賺錢培養出來的。彼此不用多問,心知肚明。

“董事會里的人跟你不對?”水青聞潮而探江海。

“每家上市公司都一樣,最怕外行人自以為是,指指點點。”云天藍偏偏云淡風清,“我聽說他們正在打聽你的身份,可能想用你來制約我。”70的股份在他和水青手中,他對那幾個董事,也不過就是應有的禮貌而已。

水青作為二股東。已經把經營權全托給云天藍。上市之前,投資部長的任命也已經收回。在如今云天藍的公司里,她是個隱身人。

兩人當初這麼商量,就是防范小人。

“那些董事什麼人哪?新公司才起步,就指手畫腳,搞得我們前途坎坷。”水青隱約覺得不好。

“都是蠢人,不值得擔心。”云天藍好強的氣魄。

“你把我藏得好點,我不想被蠢人騷擾。”水青一口一個櫻桃,沒停過。

“安心。”云天藍說。

那她就安心好了,隨即,水青說起碧空的事來。

她和云天藍有電子郵件來往,但上次通話已經是一個多月前。她講到李瑞景和席紫荊的爭執,有些無可奈何,“紫荊姐也算得厲害,一天之內將所有稿紙重新改過。我看李瑞景的樣子,也有欣賞的神色。到最后找出一處錯來,他還反過來說不要緊。可是紫荊姐竟然鐵了心要跟我解約,說自己無法勝任南峪第一期總建筑師的職務。李瑞景吃驚不小,他委婉說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可是,紫荊姐堅決要履行約定。我沒辦法。”

云天藍聽到這兒,嘴角就勾了起來,聲音帶了趣味。“你——沒辦法?”他不相信!“還是你不想想辦法?”

“她不肯當總建筑師,我沒辦法。”相比云天藍的芝蘭笑意,水青就笑得很狡猾。

“哦——”云天藍這一聲揭示他對她的了解。

“我和李瑞景的公司重簽了合同,李瑞景成了這期工程的總建筑師,同時,附加了條件,就是他必須選擇一個國內的建筑師當助手。”水青眼若彎鐮。

“李瑞景選了席紫荊。”一點不意外。

“他還算有些眼力,要敢選到野外去,哼——”她已經因為南峪而讓了一步,不可能再讓。

“告訴你也沒關系。在這件事上,其實我作了最適合南峪的調整。紫荊姐年輕沒經驗。卻勝在設計天分卓越。而反觀李瑞景,中西文化的結合體,在英國負責過多個建筑工程,經驗足而眼界寬。我本來想以中國這邊為主,而英國建筑師為輔。但觀察下來,這兩人缺一不可,但主輔位置,對調過來,反而更適合。”所以,他倆的爭執,她聽之任之,但她心念百轉有余,已經準備了解決的對策。

“你又進步了。”云天藍終于放心,自黑松露事件以來,她經營的手法已克服了近親朋而任性不理智的弱點。

水青被他誇獎,心花怒放,嬉笑兩聲,“總之,如今塵埃落定,就等承建公司下星期開工。”

“公事聊完,聊私事!”她一口咬了半只櫻桃,紫紅色的果汁沾染上指尖,一一被她吮干凈,嘖嘖有聲,“真甜。”

云天藍見她吃個櫻桃,姿勢動作無不舒展。視頻卡成這樣,他還覺得她迷眼迷人,不由失笑。

“私事?我這兒正上班。”他去掉正經語調,帶了些親密音色,“難道又是八卦,要我當空心樹?”

空心樹?水青忽然想起那份生日禮物來,“云天藍,雙手舉到鏡頭前,讓我瞧瞧。”不知什麼時候,又說回中文。

云天藍只抬起左手,特意把袖口往上拉了拉,那串古意的手珠就顯在屏幕上。

“謝謝。”他輕輕轉著珠子。已經很習慣。

“生日快樂。”晚了十來天,今天才有機會祝福。她當時想禮物和卡片都到了,說不說這句並不重要。

“為什麼送這個給我?”想聽聽她的說法,看自己猜中幾分。

“這可不是普通的木珠。”水青本來就想邀功,“它是從我寄給你的那塊楓木中取出,然后一顆顆磨圓上光。我幾乎把市里跑遍了,才有一家珠寶店願意幫我加工。你想,寓意多好。碧空的第一塊土地,土地上一棵飽浸南峪的楓樹。木存暖,又有光意。你戴上這個護身符,從此惡鬼離身,福運高照。”想想自己的創意,她自命不凡。

惡鬼離身?心里的惡鬼已經被水青驅散了,但外面的惡鬼卻又出現了。福運高照,她說的不錯,這珠子不是幫過他一次了?

“這個禮物很好。”她比他想得費了更多心思,云天藍只猜到了木頭空心,里面有東西。但不知道這珠子取自楓木,也不知道是她專門找人制作的。

水青無意中漏出惡鬼離身這詞,心里暗叫不妙。以為云天藍會揪住不放,不想他沒在意,還誇她。他說這禮物很好,她能感覺真心實意。

“你喜歡就好,花那麼多錢也值。”二十歲的大生日,她也不能太小氣。

“那麼多錢?”她唬他?云天藍壓壓嘴唇,抿緊。

“禮輕情義重。”俗俗俗!“說正經的私事吧。”

云天藍眉輕揚,正經的私事?

“你私人財產中有什麼不急用的閑錢,在五月份以前,換成人民幣給我吧。”她本來只想說這件事。

“要多少?”他問。

“有多少就給多少,我不嫌多。”她笑。

她那是又要大動作了?云天藍想了想,“這次,規矩變一變。我那份,虧盈都算我自己的。盈利,我就給你純利的5。”

“哦?你——”居然不做無本生意?

她剛想這麼問,就聽見外面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讓人惡寒。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24 PM

第114章 烏鴉飛 雞毛飛

啊——一只烏鴉拍飛了。

啊——又一只烏鴉拍飛了。

“什麼事?”尖利之音沖過電話線。連遠在英倫的云天藍也聽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水青立刻放下吊兒郎當的姿勢,騰一下站起來,雙手往桌上一撐,頭就伸出窗外。

四月小雨如油,兩排梧桐新綠。在啊啊如烏鴉的叫聲中,還有混雜哎呦的吃痛。一時間,春意鬧得歡天喜地。

“好像是樓下傳上來的,我得去看看。”水青已經不緊張,有看熱鬧的心理。

云天藍聽說是水青家樓下,排除警惕,說了拜拜要下線。

“別忘了,五月前。不然,過了這村沒這店,我可不管。”水青提醒他,見他點頭,才揮手再見,結束了通話。

云天藍這邊下線,同時打電話給他的個人賬戶投資經理人,請他將全部閑置資金結算清楚,給自己一份簡報。事情交待完,他又打電話給悉尼的辦事員。再寄六箱櫻桃到上次的地址。

這次,她總能吃過癮。

而回到水青這兒,她半點沒急著下樓,先去了自家陽臺。一抬頭,不出所料,看見樓上羽毛已經站在好位置。兩人調皮互笑,打過招呼。

“上一次是三年多以前。”水青慢悠悠地說,兩耳且聽見越來越緊的呼喝聲。

“因為他知道不能再上職高,反而得去云上,鬧了一出。”羽毛捋過額前短發,瀟灑一甩,颯爽之姿。

“想他小時候,三天兩頭被揍得上竄下跳,如今盛況不再。大江東去,不復流。”水青說得不倫不類。

羽毛卻接著說:“美好事物想來鏡花水月,看不久遠。”她損人的功力直逼水青。

兩人同時嘆氣,又同時開口,“看一次少一次。”雙雙拍手哈哈笑。

“喂,你們兩個!我全都聽見了!”那叫聲凄慘的人終于蹦到院子里,頭上沾幾根雞毛,半月墨眼變成苦瓜疙瘩,一手拼命摩擦著背部,一手則緊張準備抵御外力,腳上汲了一只拖鞋,另一只光腳踩著半濕的水泥地。

一只雞毛撣子過來就是啪啪兩記。

“哎喲,媽呀!”葉陌離大叫著沒閃過。

雞毛撣子?水青瞇瞇眼,真懷念它的這一功能。拿來當劍使。用力不小心,雞毛滿天飛,很有武林高手成就感,還能把對方弄得狼狽不堪。不過,葉爸好像不用這麼輕巧的武器啊?一般就是大掌凌厲。

正奇怪,就看見拎著雞毛撣子出來的是葉媽,這下她一怔。

管教孩子這種事,一般都是父母中一方嚴格一方慈。好比葉家,葉爸唱紅臉,葉媽唱白臉,葉爸打一棍子,葉媽就給顆糖吃。這些年,水青從沒見過葉媽動過葉陌離一個手指頭,頂多就是嘴上罵兩句。但今天,破了天荒,葉媽追著兒子打。剛剛聽雞毛撣子落在葉陌離身上的聲響也十分結實,再看葉媽氣得臉發紅,腳步瞪瞪有力,雞毛飛了一路,應該是動了真格。

水青下意識往上瞄一眼,羽毛沒她想那麼多。樂呵呵瞧葉陌離倒霉,誰讓早年被他欺負慘了。

水青發愣時,葉陌離已在院里繞了一圈。他不討饒,光求救:“你們倆不夠義氣,還不下來幫忙勸勸我媽!啊!”屁股上又挨一下,“媽,你輕點打,小心自己手疼!”

水青噗笑了出來,他可真是“大孝子”。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葉陌離見青梅果子們居然隔岸觀火,只顧看他的好戲,他急得胡言亂語。

連葉媽都差點被逗樂,可想到事情還沒完,不得不再板起臉來,“臭小子,今天誰也幫不了你。你不改,我就打到你改為止。”

“我不改。”葉陌離馬上給他再來一次刺激。

母子倆在院子里你追我趕,一時僵持不下。

水青見葉媽今天鐵了心教訓葉陌離,就開始找原因。葉陌離不肯改什麼,葉媽非要他改?眼看就要抓住,卻被中途加入追逐戰的寶寶貝貝打斷。不管怎樣,這就是下樓的借口了。

水青轉身,穿過房間和客廳,打開門,羽毛在她家門口急喘,顯然狂奔下來的。

“我還沒見過葉媽打離離呢!”羽毛遲到一步,也發現了異樣。

“葉爸到香港出差,或許他電話里指揮,葉媽執行?”水青信口開河。

“有可能。”羽毛不作多想。

“沒可能。”羽毛還當真,水青趕緊糾正自己對她的誤導。葉媽平時就疼兒子。有什麼錯事都盡量幫他瞞著葉爸。就算葉爸真讓葉媽代打,山高皇帝遠,葉媽能下狠手嗎?

“那為什麼?”羽毛想不通。

水青也不知道,“大概離離做了讓他十分生氣的事。”而且能氣到葉媽打兒子的程度,一定很嚴重。

兩人說著話,已經進了葉家。幫工阿姨正在廚房洗菜,時不時張望一下,顯然對院子里的動靜也相當稀奇。

水青來到院子,見寶寶抱住葉陌離,貝貝攔住葉媽媽,你追我趕的熱鬧已經冷卻一半,但葉媽媽仍然臉色不好看。

“葉媽媽,離離干什麼壞事惹您生氣?別跟他計較,等葉爸回來,再教訓他。”水青一上來先試圖消長輩的氣。

葉陌離蹦起老高,“青青,你別想撇清。我事先跟你商量過,你也同意幫我的。”

這話,聽得水青莫名其妙。

葉媽連忙問:“青青啊,你也知道這事?”

到底什麼事啊?水青為難得看看兩頭,一頭霧水。

“青姐姐,羽姐姐,離哥哥要當農民。下地干活去了!”貝貝銀鈴聲動聽。

水青終于想起來,四月,要開始決定高考志願了。葉陌離元旦時跟她說過要考農大,果然父母不同意啊。

她看看正在揉手臂的葉陌離,白了一眼,意思是他太笨,一下子東窗事發。

“別看我,都是寶貝出賣的。”原本寶貝過來,在他家打游戲,三人閑聊。他也不知怎麼,就說起要考農大。結果。老媽來送水果,消息就傳到她耳朵里,嚇得不輕,馬上堅決反對。他爭了兩句,就成這樣了。

“是貝貝。”寶寶為自己澄清,“我才沒那麼大嘴巴。”他快升初三了,不是當年的小學生,那麼傻呼呼的。當然,妹妹沒他聰明,傻呼呼是沒辦法的事。

貝貝噘噘嘴,有點委屈。

“這次多虧了貝貝,要不然還真讓你給蒙了。”葉媽媽又氣不打一處來,“上回我和你爸商量,讓你選國際貿易或者管理專業,你不是答應的?”

“我沒答應,是你跟爸自說自話,我只說再考慮。”葉陌離大呼冤枉。

“考慮什麼!只要你能考上大學,隨便哪間,一本,二本,大專,都沒關系,但專業最好跟貿易有關,將來你進你爸的公司做事也不至于被人當成門外漢。”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他好!

“我不想進爸爸的公司。”以前只是混日子,指望老爸的公司賺錢,他可以享現成。但現在,他志向不同,自然就對公司沒興趣了。

“你不接手,就想當農民?”葉媽媽捏緊雞毛撣子,好像隨時要掃過去一樣。

“我想考農大,而且當農民有什麼不好?”葉陌離嗆聲,“要看你怎麼當這個農民,可以是農民企業家,也可以經營大農場。媽,你別落伍好不好?咱們中國是農業國,有八億農民。當農民,很偉大。”

“誰說的?”這麼有條理。不像自己兒子說的話。

“青青說的。”葉陌離把水青搬出來,反正老媽一向喜歡她,她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是對的。

但他忘了,這次不一樣。以前,水青都是站在和葉媽相同的立場上,和葉陌離相對。現在,他的話里,明顯是水青站在他這邊,葉媽怎麼會高興得起來。

水青見他這麼快把自己供出來,心里暗自罵他笨。本來,自己可以作為中立,不動聲色地勸葉媽媽,慢慢改變她的想法。

可現在,葉媽媽已經把她歸類到葉陌離那邊,她再勸,就會適得其反。

“青青。”葉媽媽臉色不好地看向她,“你早知道離離想當農民?”

水青長這麼大,葉媽媽第一次對她板臉,她在心里頻頻嘆氣,“葉媽媽,咱們市的農大是一本,分數線不算低。而且農大畢業有很多選擇,可以讀研留校當教授,可以考公務員,也可以進農產品進出口大公司的研究所,更可以當農業方面的技術專家。”那意思是讓葉媽不用急。

“我不想做你說的那些,我想學習釀酒,和喬治一樣,當個釀酒工程師。”葉陌離已經確立了理想。

水青狠狠瞪著他,快被他氣死。她在緩和他的思想,而他火上澆油,還高唱反調。她現在前后都受到火辣辣的目光。

“釀酒的?”葉媽覺得真是聞所未聞。米酒,白酒,高粱酒?自己的兒子就想當作坊里的師傅?

“葉媽媽,這個釀酒工程師和咱們國內的不太一樣……”需要很多學問,而且一定要出國深造,才能拿到國際承認的資格證。

“青青,你可以回家去了。”葉媽媽卻聽不下去,只是疲累得說,“羽毛,寶貝,你們也都回去吧。”

水青心里一涼,自己被像媽媽一樣親切的長輩討厭了。

靜靜轉身,眼睛里發燙,就像熾熱的烙鐵,重重在心里燒出一個窟窿來。

卻,委屈,真委屈。



第115章 傍地行 踏浪行

晚上爸媽回來,水青說了這事。心里委屈還成團糾結。

“天下父母心。”媽媽姜如語重心長,“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龍成鳳。”

“我倒認為美華有點偏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離離有志向,雖然不如她的意,也應該好好了解一下再說。釀酒工程師可不是一般人能當的,就算努力,沒有味覺的天賦,只不過空談。”爸爸韓宜農比較客觀,也因為女兒在弄酒園,所以特別研究了這方面的知識。

“可是,老葉這麼辛苦打下的基礎,不留給兒子又給誰?離離要撂挑子,美華急壞了,才學老葉打孩子。平時,一個手指都舍不得動。”媽媽終了解媽媽,“老韓,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

“兒孫自有兒孫福。強扭的瓜也不甜。”韓宜農搖搖頭。

“青青,美華實在太震驚,氣話你不能跟長輩計較。”姜如見女兒臉色郁郁,看出她心有戚戚。

“你媽說得對。多年鄰居,美華十分厚道。今天真的氣急。你雖然還是孩子。也該體會父母苦心,不能因為一句冷言冷語,就記掛心里。寬容待人,海闊天空。”韓宜農摸摸女兒的頭。

水青想,她何其幸運,有一雙寬厚愛仁的父母。如果沒有重生,父母會因為她而繼續苦難,被她連累人生失意。失而復得,才知道珍貴非凡。

“爸,媽,我知道了。”想想就慚愧,經歷了多少事,居然為了這點小事,好意思委屈。可能事發突然,而且還是向來和睦的鄰里,她越在乎就會越傷心吧。可是,葉媽對她跟女兒一樣,郁悶什麼,委屈什麼!

“你呀,就把事情想想好,選定一個立場,能幫則幫。決定權還是在他們一家三口手里,我們盡力就可以了。事情結束,無論誰妥協誰勝利,我們還是好鄰居。”這些年,能互相幫襯著,風風雨雨得過來。又怎麼會因為這件事散了伙,離了心。

“青青,最重要是相互理解和信任。”韓宜農借這難得勸誡女兒的機會,“就像我和你媽理解了你。不然,你炒股,辦公司,買地,蓋房,開葡萄園,對我們這麼多隱瞞,作為父母,完全可以責怪你,然后罰你規矩讀書,安分等到畢業。我們沒有,因為理解你,信任你,所以今天你所做的一切,才能稱為真正的成就。”

水青怔怔看著眼前含笑盈盈的爸媽。是啊,她從沒想過,自己做了那麼多事,卻理所當然地隱瞞了他們。最近樁樁件件曝露出來。他們卻沒有責怪過她一句話。不是他們不在意,而是因為太在意,所以不用她解釋,就試圖理解了,選擇了信任。

“你爸的意思,咱們是個小家,鄰里是個大家。因為相處得像親人,言語不遮掩,態度不虛假。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但終究是一家人。所以美華對你生氣,和對離離生氣,都是同樣道理,不是因為你錯了。你理解她,信任她,事情自然而然就會解決。你覺得委屈,可以。但是不能一直委屈,而且要自己平息它。”姜如解釋得透徹。

水青已經完全懂了,眼里晴空如洗,琥珀柔柔發光,心里平靜成湖。

葉家靜了兩天,又因為葉爸的歸家,鬧了一天。朱爸朱媽去勸過葉陌離,羽毛也是改了志願的,所以葉爸葉媽以為他們會比較有說服力。譚教授夫婦去勸過了,父母和孩子他們兩邊都勸,讓他們各退一步。肖航遠也去過,帶著寶貝登門道歉,然后就不知道說什麼了。紫荊姐和華大哥傾向于尊重葉陌離的選擇。但看到臉黑的葉媽,最終只好黯然退場。

韓宜農和姜如沒出面,水青也已安定心態,一家三口和葉家依然親絡無間,卻半句不提葉陌離志願的事。

到第五天,葉陌離離家出走了。

水青被急促敲門聲驚醒,揉著睡眼,看著手里葉陌離的留信,第一反應就是這小子真會找麻煩。

紙上面寫:“不同意我考農大,就不回家,會一直住朋友那兒。”

“青青,你知道他住哪個朋友家?會不會是以前那些壞朋友?”之前打兒子很狠的葉媽媽,現在最擔心的也是她。此時,她對水青的語氣一如以往,毫無那天的芥蒂。

“應該是花樹那兒。”水青想想,只有永春館能容納他。

葉媽媽就說要去找兒子,沉默的葉爸拉住她,長長嘆口氣,“他出去住一陣也好,兩邊都好好想想吧。”

葉媽媽詫異得望丈夫一眼,想他在這事上的反應遠沒有自己激烈,反對的話到嘴邊,就沒說出口。

葉爸請水青有時間去永春館確認下葉陌離是不是在那兒。夫妻兩人轉身下了樓。

“我看,老葉好像有點猶豫了。”韓宜農觀察細微。

“其實,這次是美華反對的最厲害。我聽君平的意思,上次他們去勸,離離說堅決不改志願,美華跳起來就要打,老葉坐在那兒沒動。”按說角色應該換過來的,姜如也和丈夫有同感。

“只要老葉同意,事情可能就有轉機。”鄰里都知道葉家大事,葉成說了算。

韓宜農說完,迅速看了女兒一眼。她垂著眼。手指輕捏紙片,臉上沒有情緒。他本來那句提醒,似乎沒有起到作用。這時候,他不知道是不是該說,女兒太過理解和信任了。

水青吃過早飯,就去了永春館,看到云爺爺在喝早茶,一派悠然自得。他旁邊坐了兩個人,是花樹和葉陌離。

“青青,難得這麼早來,陪我喝茶。”自從水青上大學后,基本上都是下午或晚上才來練拳,很久沒有陪他吃飯喝茶了。

水青叫了聲爺爺,坐下來,要拿茶壺。

“我幫你。”葉陌離討好得笑著。

水青冷哼,“無事獻殷勤。”一手拍過去,打開他。

“爺爺,得麻煩你照顧這家伙幾天,別讓他野得無邊。”她拿過茶壺,給云爺爺斟茶。

“沒關系,我正嫌不夠熱鬧。”永春館安靜好幾個月,他老人家很無聊啊。

“我怎麼會有時間玩?”葉陌離替自己呼不平,“再過三個月高考,我能不能達到一本的分數線還不一定。”

“既然知道不一定,你就說農大分數線挺高,隨便填著。緩緩你爸媽,事情也不至于弄到這麼僵。”水青一記厲眼。

“那怎麼行?我要考農大,十分認真。我要學習釀酒,也十分認真。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我當然要早點跟爸媽說清楚。”葉陌離言辭鑿鑿。

水青見他滿臉自豪驕傲,心里漸生佩服。葉陌離,小時候的調皮霸氣,如今長大了,竟然是如此的勇敢擔當。這方面比起她自己,強很多。他敢于直言直述,對于自己的理想,執著樂觀。不惜用激烈的方式對抗父母。而她,則迂回曲折,狡猾吧。

因此,面對這樣的葉陌離,她說不出半句指責的話。她甚至也認為,男子漢大丈夫,應該頂天立地,而不是在父母羽翼下,安心聽話。無論如何去理解葉爸葉媽,她私心里,已經願意去支持葉陌離的志願。

“很多時候,人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聽從別人的意見。”云爺爺啜口茶,“人們也習慣用自己的思維套用在別人身上,說什麼是對錯,什麼是好壞。但是,看那些有成就的人,哪個不是意志堅定,自有主張理想,不管他人說三道四,拼命朝一個方向,而努力了出來。”明顯的,他知道葉陌離出走的理由,也支持葉陌離。

水青是同意這個觀點的。在這件事上,她只是生氣葉陌離的莽撞,現在卻發現這也不是莽撞,只不過個人性格不同,處理的方式也不同。

“我爸媽觀察,你爸心意好像松動,你可以和他好好談一次試試。”她哪里會不知道老爸的提示,“最好直接去公司找他。別和他吵,要心平氣和。”

葉陌離眼睛一亮,討好得再來倒茶,“青青,就知道你一定幫我。”

這次水青沒有阻止。都是獨生子女,一起長大至今的緣分,已經和親兄弟沒兩樣。不幫他,又幫誰!

這才留意隔座的花樹,陰霾之氣去了不少,雖然不親切,至少眉宇間不再憤世嫉俗。

“花樹,你的第一志願是什麼?”她幫他補了半年課,上次他說想繼承父親的遺志,現在是前途的關鍵時刻。

“自然學院。”花樹看葉陌離苦惱到出走,覺得自己可以決定未來,也不錯。

大學城里的自然學院,兩年前還是大專院校,借大學城的熱人望,已經開設本科專業,其中就有礦業資源系。

“這是二本。”水青快速評估最近花樹的成績,“如果正常發揮,應該能順利考上。”

葉陌離這時忘了自己的煩惱,嘿一聲搭上花樹的肩膀,用力拍拍,以示鼓勵。

水青看著葉陌離和花樹。一個三年前差點走錯路,一個半年前浪子回頭,這樣的兩個人,現在各自懷有理想,已經成長得很出色了。

“從下周開始,補課增加一次,高考前一個月,集中輔導。”她說。

見兩人眼中驚現奇彩,水青仿佛看到,兩道激浪,從身后涌來,疾風不破!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27 PM

第116章 不二爸 十二櫸

水青走進葉爸的辦公室。

他正站在落地玻璃前俯瞰城市的景色。側影憔悴。挺直的背有些微駝,這個眼光精準,向來自信的經略商才,就像所有的父親一樣,寄予兒子厚望,卻又因為可能的失望而蒼老了。皺紋像刀刀刻出來的,歲月不留情。

“葉爸。”水青輕輕出聲,帶著點歉意。因為她的重生,改變了很多人的人生軌跡。她曾經那麼以為會越來越好,可是自從蕓妮公司差點破產這件事,她就不太那麼確定了。她為好友的媽媽協助開創美好的第一步,然而,她們還是面臨危機。葉陌離的事,她心底是支持的,但又怕將來會遭遇變故,反而耽誤了他的前途。

所以,她有些彷徨,就像到了個岔路口。

“離離——長大了。”葉爸說出這句話,眼睛依舊看著窗外。

水青沉默著。

很普通的一句話,出自父親的口,意義深遠。因為。在多數父母眼里,孩子永遠長不大。而葉爸說葉陌離長大了,是他無力改變兒子決定的嘆息。

“真奇怪,青青啊!我以前總希望離離有你一半優秀就好了,獨立能干,有理想有目標,能真正成為一個男子漢。可是——”葉爸目光調回來,苦澀中有絲絲痛快,“這一天終于到來的時候,我卻不敢放手。就像以前一直都扶著他走路,突然他說他要自己走,我就排斥。心里說,他還小,再扶一段才可以,等他考上大學吧。”

“嗯,我明白的,葉爸。”葉陌離的志向放在普通人家里,都會認為是奇怪的選擇。釀酒工程師,在國內的知識和技術全都是從海外引進,一般人甚至不知道還有這個頭銜存在。而葉爸葉媽,一心一意,希望葉陌離能繼承阡陌公司,當個生意人。這麼突如其來的打擊,偏偏葉陌離還鐵了心,父母當然會堅決反對。

“和離離面對面像男人一樣談話,我以為要等到他娶媳婦的時候。”葉爸這話可不是開玩笑,而是真這麼想。“他跟我說,他對于這個決定很慎重,也想得很清楚。他請我支持他,能在短短的一生中,讓他做真正想做的事。就像我當初堅決下海辦公司,他說他有破釜沉舟的決心。而且,他一定會考上農大。”

水青輕卷眼簾,驚訝一閃。

葉爸很會察言觀色,知道她疑惑什麼,接著說,“他很自信,還跟我說,如果考不上農大,他會復讀一年,再考。我這兒子,從小讀書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當年考上職高,我都想那是天大的運氣。現在,他居然要考一本。”笑容里還是有為人父的驕傲。

“葉爸,離離很聰明。”她幫他補了那麼久的課,腦子挺開竅,記憶力好。又有云上的基礎,考農大很有希望。

“是啊,平時老聽你葉媽說,兒子就是不愛讀書,腦袋可不笨。這回,你葉媽倒希望他笨了。笨就聽話,乖乖讀貿易去了。”葉爸還能調侃。

水青忍不住笑,心頭微亮。

“而我,本來想等退休前,把公司和資產交給這個沒出息的家伙,至少能保證他一生無憂,結果發現他現在已經不稀罕。剛聽到時,簡直無法相信。還在想,這是我那個正經事不做,成天混日子的兒子嗎?你葉媽這次比我火氣旺,我還沒想明白,她在那兒揍離離。”葉爸再嘆息,“這些天,我不是在生氣離離不聽我們的話,而是在想,他究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理想了。然后我發現,是從云上開始的。其實,這是個好的變化。你葉媽沒看出來,我看出來了。離離這孩子,不管能不能當成釀酒工程師,他這是出息了。”

葉爸想通了!水青大喜。

“所以,請你轉告離離,雖然不太甘願,他老爸我還是同意了。”葉爸把話撂開。心里頓覺輕松。“他那邊,我會說服。不過,水青,你得幫個忙。”

“葉爸,您只管說。”水青笑得滿眼清濯。

“你呀,明明想幫離離說話,悶到現在,心里舒服了吧?”他看她表情憂郁,想開口又不開口,十分煩惱的樣子。

“葉爸,我怕你跟葉媽覺得我信口開河。我本來想跟你們慢慢說的。離離年初跟我說考農大,我還勸他慎重。但現在看來,他已經想得很清楚。我這麼想的,他要是能考上農大,將來真當釀酒工程師,也是個很好的職業。釀酒是一種能伴隨終生的技術,學好了,享用一輩子。至于貿易生意,我認為經驗和實戰更為重要。他可以邊釀酒,邊學習經營,畢竟酒莊也是生意。就像我,學得是英語專業,還不是開了公司。葉爸。你也不是管理出身,一樣做得很好。”她的想法是從國外來的。

在國外工作,才知道老外不是那麼重視學歷,很多人高中畢業就踏上社會工作,然后在工作中,兼職讀學士碩士。還有那些有技術在手的人,比如廚師,建筑工,水電師傅,都是高收入階層。只要你有本事,只要你肯拼。你就能比一般人富裕得多。

但這樣的想法在這一年,未必適合國情,畢竟這里還是相當重視知識。學歷越高,工作則最好是辦公室,或者自己做老板,社會地位才越高。

“有道理。”葉爸因為出身農村,當然對水青的說法很容易就接受,心里最后的不甘願也消除了。“可是,你葉媽這次比我固執。所以我想帶她去葡萄園,讓她親眼看看。”

“好主意。”水青立刻贊成,“今天就去,怎麼樣?”

“行,撿日不如撞日。”葉爸就拿了車鑰匙。

水青一推門,差點撞上葉爸的得力助手小丁。

“水青,有人找你,卻不說什麼事。”他說。

碧空雖小,一切照有規矩,客人都是提前約好,才來會見。今天應該沒有預約,所以有人這時候找來,她沒概念。

走到前面,看到那個正在等著見她的人的長發及肩,銀絲如雪,水青已經到了無可奈何想笑的程度。

“徐燃。”自從知道李瑞景和他關系菲淺之后,她就想過有這麼一天。

“小青青。”他又帶上了那份表情,魅光惑影,明明不在笑,卻又覺得他在笑。

“難得你來,可是我卻有事要出去。”她從來對他沒好臉色,但事到如今,她也疲了。所以她打算換一種方式。客氣的,平淡的,不興波瀾的方式。只要他不再存什麼惡作劇的心思,她也不會對他費腦子。

徐燃的似笑非笑就不見了,故意浮在臉上的誘惑霎那清空,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了然她的意圖。

“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去。”瞬間,笑容已起。再為人所熟悉。他就是這樣一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

“你……”水青差點破功開口罵人,“我有很重要的事。”最終她控制住,因為她知道越氣他,他越來勁。

“就當我是你助手,反正你也不是一個人,多一個不多。”徐燃看到葉成手里的車鑰匙。

“青青,那就讓他跟著吧。”葉爸心想,正好可以考察下人品。

水青哪里猜到葉爸是這種想法,她雖然忍住對徐燃的脾氣,但要讓他跟著自己,心里就很抵觸。

“謝謝叔叔。”徐燃上次見過葉成,也從李瑞景那里打聽了一些消息。

葉成一抬眼,炯炯目光像X光射線,欲看穿徐燃。

徐燃任葉成打量,笑容十分陽光。

水青看了徐燃的表情一眼,立刻撇開去,她實在不想看他得意的樣子。

誰知去愛食坊接葉媽,她卻不肯去,只說去也白去。費了一番口舌,羽毛媽都從廚房出來趕人,好不容易才讓她勉強上車。

一路竟然很靜。葉媽心情糟糕,坐在葉爸旁邊,氣呼呼不開口。水青和徐燃沒什麼好說的。徐燃獨自望著車窗外,似乎挺識趣的,沒有找水青麻煩。

因為酒園靠沿江公路,所以直接修了一條路進園子,不用再從鳳凰村里面走。車子就從沿江公路開,轉彎經過十二櫸的大石碑。

徐燃才問十二櫸是什麼地方。

“這是青青的葡萄酒園。”葉爸借徐燃的問話,是想告訴正在生悶氣的葉媽。

徐燃知道南峪,卻不知道十二櫸。他望著水青絹秀的側臉,覺得她真是和大多數的女孩子不一樣。十九二十的大學女生,要麼期盼一場甜蜜戀愛,要麼努力讀書謀取好前程。哪里像她,已經是老板級的了

“葉爸葉媽,你們還是第一次來吧。”當水青眼里出現那大片土地時,心情很喜悅,“你們看,我們到了。”

水青話語里藏不住的快樂帶動了車里其他三人。

原本兩邊新栽的山毛櫸擋住了視線,可路突然拐了個大彎,面前的景象讓每個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起伏的山坡上,一排排彎彎的架子,數不清有多少,大塊成群。春風一動,掀起欣欣向榮的葡萄葉子,翻起淺白淺綠的背面。陽光照得每一片葉子發亮發綠,如油如金。還有奮力朝左朝右伸展,末梢向藍天在微卷的藤蔓莖枝,蔥郁俏麗。

在這廣垠的綠色之中,分散著幾處白石崗巖的建筑,尖頂圓頂,黑柱紅窗,各有特色,卻都粗狂高大,帶有歐洲古堡的風情。

圍繞建筑物的,還種著各種花草植物。春日之時,百花爭艷,粉蝶飄然,蜜蜂忙碌。新栽的紅葉林,傳來風兒撲簌,如亙古海洋,流動不息。

中間一塊巨大的草坪,修剪整齊,幾個噴水器正按圓型軌跡噴灑晶瑩。一群灰鴿白鴿,在草坪上的泉池里休憩,翅膀一撲數下,水珠在光下曼舞。

一下車,三人看呆了。

這里,簡直是桃源仙境!



第117章 妖媚青 乖乖青

水青四人停車的地方前面不遠就是十二櫸的日常辦公間。

“未來還會開試酒廳,展覽廳和飯店。”張華特地出來當導游,“那邊會建一個大花園和石亭......”

秦玉跟在后面,看到徐燃,一怔。

“在這里開飯店?誰來吃?”葉媽雖然心頭還在震驚中,但聽到張華說十二櫸還要開飯店,和她這一行有關,就忍不住問。

“旅游團,婚宴,音樂會,演唱會,品酒會,還有度假的人。”張華掰著手指算過來。“我們會搞很多活動。”

葉媽搖搖頭,這里風景的確很美,可她不認為這是好主意。

葉爸卻看看水青,呵呵一笑,“青青,你的主意吧?”

“嗯。”水青親熱依著葉媽媽,“反正我也不知道十二櫸什麼時候能有好酒出來。與其干等,不如先弄個小小景點,有些收入也好。目前。張華和喬治正在接洽歐洲,談名酒的代理權,到時會在H市,我們市和另一邊的K市開葡萄酒專賣店,我們市的就放在這園子里。在自己沒出酒前,先用其他的好酒讓客人們品嘗。如果店開出來,咱們市里第一家法國餐館就會在這兒出現。”

葉成想了想說:“概念很好,不知道市場怎麼樣?”

“生活越來越好,房價越來越貴的時候,市場就會變大。估計盈利需要幾年時間,我先幫十二櫸打個牌子。”以后,競爭激烈時,市場份額就難搶了。

“是這個道理。”葉成點點頭,“青青果然是青青。”

“這孩子從來都不讓人操心。”葉媽疼愛著反勾水青的手臂,“哪里像我們家那個!”

“葉媽媽,我買地包園子,爸媽都是后來才聽說的,嚇了一大跳。爸媽說,如果我提前跟他們報備,他們絕對不會同意我做這些事,畢竟太冒險了。”水青用自己當實證。

“這倒是,聽著就不像你這個年齡的孩子做的事。可是,青青,你從小就聰明,生意頭腦特別好,心里總有自己的主意,連大人都想不到。所以。無論做什麼,我們都很放心。”葉媽對水青高度評價。

“可是,離離能這樣堅持著,而且敢于對你們坦誠,這點很好。”水青趁機勸上一勸。

“他怎麼能和你比。”葉媽語氣沉了沉,但沒有生氣。

“他不用跟我比,會有他自己的精彩。”水青則說。

葉媽沒說話,好像在想什麼。

“美華,這次帶你出來就是散散心。離離的事,暫時放一邊吧。”葉爸挽著葉手,兩人由張華領著走過一排排青綠的葡萄架,往酒廠走去。

水青,秦玉和徐燃落在后面。

“你好,徐燃。”秦玉終于有機會打招呼。

“你是惠惠的好朋友吧,叫……”徐燃心不在焉。

“我叫秦玉。”秦玉自我介紹。

“你和韓水青一個班的。”他想起來了。

“沒錯。”秦玉見水青突然不吭聲,有點奇怪,“惠惠沒跟你一起來?”作為知交好友,她知道惠惠喜歡徐燃的事。

“她說要復習功課。”徐燃給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表情很遺憾得說,“早知道你在這兒,她一定會搶著跟來。”

秦玉平時是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看到徐燃的笑容后,硬是有點臉紅。本來還想說什麼,聽張華喊她,原來喬治半途出現,正跟葉爸葉媽解釋葡萄的種植,讓她過去作個翻譯。只好趕緊跑上前去。

水青望著秦玉的背影,壓低聲音對徐燃說,“你只當歌手太浪費了,應該去當演員才對。你這樣的演技,一定拿影帝。”她本來什麼都不想說,可是實在忍不住。

“你挺奇怪的。我要追你,你說我有病。我笑得親切,你說我演戲。那麼,我該怎麼表現,你才覺得我正常?”徐燃也低低地說。

“就屬你拉我當擋箭牌,惠惠走了以后,拿出手帕擦手的那一幕,最真實。”刻骨的冷,全掩蓋在他的陽光之下。水青難忘。

“當我有潔癖。”徐燃睫毛很長,在眼下形成扇形陰影。

“徐燃,你心里本來無情,為什麼偏偏要假裝很多情?”她從第一次交鋒,就有這樣的感覺。

“韓水青。”聲音冷了,徐燃不自覺釋放本我,“你以為很了解我嗎?”

“我不了解你。只要你這人前陽光人后陰暗的性格不要來惹我,我可以當作沒看到。”是她,被他纏上了。“就像之前說的,我們之間兩清了。你好好當個歌星,有能力就撈個天王級。我們倆各奔前程。不行嗎?”

徐燃一把拉住她的手。

水青一甩,冷然側目。

他皺著眉,並不是生氣,卻是疑惑,“韓水青,你為什麼與眾不同?”人前陽光人后陰暗?他的確就是這種人!

“我沒什麼與眾不同。”除了死過一次,又活了一次,她只是毫無抱負的小人物。“你把眼睛睜大點,就能看到每個人都是與眾不同的。”包括惠惠,包括他的歷任女友。

“你這個園子真美。”徐燃停下腳步,他的身邊正是幸存的十二顆櫸樹之一,根深葉茂,如擎天巨傘,支撐著他的身影。

他真心贊美葡萄園,她沒得反駁。只是望著那道被陽光拉長的影子,覺得他說話的音調不同以往。大好光,仿佛有些悲涼。現在想想,他從下車后就偏沉默。

“這麼一大片綠色,令人心曠神怡。”他又贊。

她無話回應,聽風吹亂了兩人的黑發。

“十六歲那年,爸媽送我去爺爺那兒,路過法國的一個酒莊,也像現在一樣。滿眼皆綠,除了風聲,葉聲,鳥聲,再沒有別種聲音。我那時不算成年,不能喝酒,只能看爸爸媽媽喝。但他們高興,我也高興。到爺爺身邊沒幾天,就傳來爸媽飛機失事的消息,那一夜極致的幸福竟然就像不吉的預兆。”徐燃的聲音,本來悅耳。如今壓著喘不過氣的傷感,如歌如泣。

水青震驚到無以復加。

“韓水青,你告訴我,幸福是不是很短暫,一瞬即過?”眺望著藍天綠地。

“韓水青,你告訴我,如果幸福的時間這麼短,是不是不應該太在乎?”這樣的一方凈土,又能存在多久?每一段戀情,在最美的時候結束,才是最好。

“韓水青,你告訴我,我明明心里苦,可是每個親人,每個朋友都盼望我笑著面對人生,我該怎麼做?”夜深人靜,他抱著再暖的物體,也無法抑制刻骨的寒冷。

韓水青,你告訴我!韓水青,你告訴我!韓水青,你告訴我——

水青耳朵里不斷就是那句話的回音。

而她,沒辦法告訴他!

她看他,那麼驕傲,那麼自信,怎麼會想到他的冷,他的劣之后,隱藏著如此悲痛的往事。十六歲,就是說他父母雙亡也不過是幾年前而已。

他猛地回頭,被吹亂的頭發就像有了自己的意志,在風中悲哀飛舞。他的眼睛深如子夜,無星無月,漆黑了蒼茫的心。他的臉色蒼白透明,是園子熟悉的景色帶還昔日痛苦。

他就那樣望著她,一眨不眨。

在等她的回答麼?水青的視線落在徐燃身后——那一片藍白云水。

然后,她嘆息一聲,轉身走了。

只能——這樣而已。

因為,徐燃。不會需要憐憫,也不會需要安慰。這麼為他做過的人,已經太多了。

“竟然一句話都沒有?”徐燃走在她身旁。

“你想我說什麼?”水青反問他。

“很多啊。”剛才那種絕苦慘悲,就是流星之火,一劃即過,“大家都會說得那種。”

“既然你都聽過了,我再說,又有什麼意義?”她加快腳步。

“我想看看,你說這些話,我是不是一樣不以為然。”他不明白自己對這個女孩為什麼這麼看重。所以,就像發表追求言論時說的,他想知道原因。

“說再多,我終究不是你。既然不能感同身受,多說無益。”她不浪費唇舌,“而且如果那麼多人都無法開解你的話,除非你自己放過自己。”到此為止。

“韓水青啊韓水青,你越是排斥我,我越想纏著你。”聲調賴皮,惡質又出。自己放過自己?她果然特別。

水青腳步一頓地,側過頭,笑意掛起,眼眉之間流光四溢,西斜的陽光下,竟然浮現明艷風情。她緊緊向徐燃靠前一步,小臉抬著,美好如玉;鼻尖翹翹,幾乎碰到他的胸口。

徐燃心搗如鼓,他從沒見過水青這樣的魅力,光芒四射,熾烈如火。

“徐燃。”粉色的唇,吐出他的名字。他的傷感去得快,那麼她就跟他搗個亂吧。

“什麼?”他兩耳轟隆。

“蟬樂隊能不能無條件在十二櫸舉行一次小型的演唱會?”秋水明眸,就像紅葉鋪滿湖面。人哪,只有勤奮工作,才沒時間胡思亂想。

“能。”如此主動的韓水青,他沒反應過來她說什麼,只知道不能拒絕。

“謝謝。”笑容終露出狡黠,明艷之光迅速退去,“我以為我越不排斥你,你越不想纏著我,所以你現在應該很想用力把我推得遠遠的吧?”

“放心,我有自知之明。”她立刻跳開幾步,兩人相隔兩三米的距離后,“演唱會的具體事宜我會讓張華和秦玉跟你經紀人商量。”

徐燃這才發現自己中了水青的蠱惑。蟬樂隊在這里開演唱會,等于給十二櫸打廣告。居然還是無條件?她則省錢省力。

可是,話已出口,自尊不能讓他反悔。

看著她加入前面那些人,完全是乖女孩的模樣,徐燃松口氣。剛才那種別樣的風情,可能是夕陽下的瑰麗錯覺。

一定是錯覺!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29 PM

第118章 一而再 再而三(上)

“爸已經開始在城市規劃局上班了?”一碗香氣撲人的醬排骨菜心面。也不如以往有吸引力了,水青巴巴望著準備出門的媽媽,“我怎麼不知道?應該慶祝一下,出去大吃一頓。”

姜如看女兒亂糟糟的長發,放下包包,拿了把梳子過來,輕輕幫她梳頭。女兒的發質像自己,又黑亮又柔順。一方面是自己忙,嫌扎頭發編辮子花樣多又麻煩。另一方面,和大多數同時代的母親一樣,自己也會很多,編織,縫紉,做菜,家務,偏偏對頭發相當手拙。所以一直讓女兒留及耳的學生頭。她不是不知道女兒很羨慕別的女孩各式各樣漂亮的發辮絲帶發卡,但實在有心無力。后來女兒終于留了長發,卻也過了花樣十足的小女孩年齡了。

心里突至的感概,讓姜如的手難得對頭發麻利,三下兩下扎了個松垂式樣的麻花辮,簡單又好看。

水青感覺到媽媽在整頭發。頭上一松勁后。她往后一摸,麻花辮,“媽,謝謝你。”

姜如摸摸水青的頭。

“那今晚咱們出去吃飯。”水青惦記著幫老爸慶賀。

“你爸不覺得有什麼可慶祝。他這次調城規局副局的職務,是因為領導看中他在大學城建構上所作出的成績,而他卻笑說自己思想上還是一老農。”姜如苦笑著,和女兒再見,出了門。

水青在這事上實在幫不了爸爸。

“青青!”大門被人一掌推開,撞擊到墻面,發出砰然巨響。

“葉陌離,大門弄壞了,你得賠的。”水青蹙著眉心。

“我媽同意補課的一三五我可以住在永春館。”葉陌離的志願守衛戰已經告一段落。

葉爸倒戈。葉媽在見識了十二櫸現代化的酒廠和設備后,終于也松了口,條件是第二志願必須填商科。葉陌離直嚷沒了退路。

沒了退路好。破釜成舟,信心堅定。離高考還有整整兩個月,無論時間還是精力,已經不能再浪費了。水青也有了為他和花樹進行最后一搏的覺悟。

“那你最好再跟你媽補充,考前一個月都得住在永春館。我到時也會搬進去。”因為太緊張,她還有期末考試和公司的事,住進永春館至少省時間。

“我爸現在全力支持我,讓他跟我媽去說,一定行。”還是男人和男人之間好說話。

“青青……”葉陌離低頭看書包,說了后面兩字,轉身就跑下樓。

水青笑笑,繼續吃那碗泡糊了的面條。葉陌離這小子,也會對她主動說謝謝了。

吃過飯,打個電話去公司。秋星宇說沒什麼事,讓她在下班前露露臉就好。于是,水青換了一套外出服,騎車往市政府去。

市政府近來又有一些新的地皮要拍賣,她想去了解行情,至于買不買,她得跟云天藍商量。倒不是想當房地產開發商,她的想法是趁形勢越來越好,買一些地皮下來,再轉買,賺個差價。這樣,就會解決短期資金緊張的問題。

水青想做的這個項目還沒有跟公司里任何人說,尤其是秋星宇。她的肚子很大了,再過半個月就是待產期。現在碧空阡陌兩個公司人人都替她緊張,葉爸更是慷慨借出一部車,隨時留在公司下面停車場待命。

水青做事的習慣,就是功課充分作足,因此她也不急,一切按部就班。在市政府有關部門拿好資料,她坐在大樓前的花壇那兒,靜靜翻閱。

因為還早。花壇附近一個人都沒有。空氣很新鮮,花兒開得五顏六色,有淡淡香氣,卻不擾人。水青從包里拿出地圖來,在石椅上攤開,用熒光筆,對照著資料,在圖上作記號。她憑著前世的記憶,早大致畫出了未來十年家鄉的發展規劃,但還是小心翼翼。因為大學城的提前建立,她有種感覺,未來的進程已經加快。現在只能希望大方向不變,這樣她還是有優勢的。

所以信息,一定要及時掌握。她希望云天藍能盡快把項目談下來,讓整個家鄉信息化,同國際接軌。這樣的話,她在海外掌握的知識能運用得更多。

“很漂亮的地圖。”一道影子遮住滿紙的金色陽光。

水青本來跪坐在草地上,趴著椅子。抬起頭,小臉向上,她看到了那個用手杖的男人——白子東。

她不動聲色,把地圖折了起來。那上面有未來的元素,不能給任何人看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琥珀色的雙眸透過白子東的眼鏡,沒有發現他的目光異常。這麼短的時間,應該什麼都看不清。

水青露出有禮貌的微笑,“是啊,最新版本。”

白子東覺得這個回答很生動,“最新版本嗎?在哪里買的?我也很想要一份。”

“呃?那個。獨家首創,手工制作,只此一份,。”她沒想到他居然開口要。

他哈哈大笑。

秦秘書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老板在花壇那里,和一個女孩在說話,不知說什麼,竟然笑得十分開懷。那麼深沉的老板,原來也有年輕人活躍的一面。他猶豫,是不是該打斷老板,提醒下個會議的時間。

“白先生,你好。”水青正式和白子東打招呼。

“你好,韓小姐。”白子東浮起笑意,他還記得這個站在好友身邊支持的女孩子。

然后,水青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跟他完全不熟啊。

“老板。”秦秘書終于還是選擇了出聲,因為老板是個工作狂,最美的異性也必須為事業讓位。

白子東抱歉得一笑:“對不起,打擾了你畫地圖,我得走了。”

“沒關系。”水青也收拾好東西,她還是換個地方吧。

兩人各朝一方向走去。

白子東上了車,就發現秦秘書偷偷打量他,“有話可以直說。”

“老板。那個女孩是——”有點面熟。

“我只記得是顧蕓蕓的好朋友,姓韓,叫什麼我忘了。”因為沒必要去記。

“我看你跟她相談甚歡。”很開心的樣子。

“沒有。等你的時候,無聊了,在花園里走走。看見她專心致志在地圖上做標記,我才走近,驚到她,就隨口說了幾句而已。挺有意思的女孩。”他說到最后一句時,頓了頓語氣。

“我覺得她很面善,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什麼時候呢?

“大眾臉,所以經常看得到吧。”白子東開始看開會資料。

“可能吧。”秦秘書則開始作會議簡要。

過了午后。水青又去了另一個地方,是幾天前跟別人約好的會見。

陽光很暖,她推著車,走過高高的石板橋,來到了河對岸。這片區域她不曾來過。烏檐青瓦,灰白墻。屋子成行,是水墨熏成的民居。小路成線,是宣紙上的筆畫。眼前,仿佛是一個黑白世界,寂寥感懷。

水青的目的地就在河邊大路小路交叉處,搖搖欲墜的牌子,是一家豆制品廠。也沒有門衛,她聞著豆味,酸味,石膏味,慢慢走進去一圈的老房子,灰撲撲的,衰敗。有些也不是房間,只有柱子和屋檐,放著零星十幾個箕,任太陽曬著豆腐干。場地很大,卻一個人影不見,幾只蒼蠅飛得沉悶,她聽得見翅膀振動。

“有人嗎?”水青仔細觀察了環境后,出聲。

“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從一扇門內走出來,看見是個女孩,就很不耐煩,“我們廠已經關門了。”

“我就是為此而來的。”水青知道對方因為她年紀小,不會認為她就是他們要見的人,“你好,我是韓水青,之前打電話跟你們廠長約了見面的。”

那男人啊了一聲,“你是韓老板?這麼年輕。”

“很多人都這麼說。”水青笑著,遞過去名片,“你就是王廠長吧?”這塊地方已經空了,留守最后的應該就是老板。

“是,是。”王廠長一看名片。果然是碧空的老板,連忙把水青迎進辦公室,並且也遞了張自己的名片給她。

“那麼,我就開門見山了。”水青的眼睛拐過名片,確認身份,“您想賣多少錢?”

蒼蠅落在油漆斑駁脫落的窗棱上,嗞——嗞——,振著透明的薄翼。

突然出現的分割線

“老板,就是這一帶了。”秦秘書示意司機開慢,在狹窄的道路上緩馳。

“蒼梧說,保留這些建筑,開辟傳統民間手工藝品小市場,吸引觀光客。你覺得怎麼樣?”白子東放下車窗,摘下眼鏡,手擱在車窗沿,看著街道一邊的民居。

“這麼好的地段,留作觀光,利潤遠不如開發大型商務樓。”秦秘書闡述自己的意見。

“不錯,黃金的市區地段,留給觀光客,太可惜。”白子東點頭贊同,“蒼梧還需要歷練,但他的想法可以保留到G市繁榮到夠出名夠吸引人的時候。到時,東皇建起這些懷舊民居,根本都沒有難度,而觀光客,要得是包裝傳統,內在符合潮流的明麗風景。不然,這樣青石板,爛木柱,臟黑的環境,完全不包裝,我怕他們以為是鬼屋。”笑,卻是了然,洞悉和精準。

“老板——”才想贊美。

突然車子急煞,繞是開得慢,也讓車里的人感受到劇烈的震動。

白子東手里的眼鏡飛出窗外,重重敲在地上,碎了。



第119章 一而再 再而三(下)

“怎麼回事?”

“有個人突然從巷子里騎出來。”司機嚇得臉色發白。

“撞到人了嗎?”白子東聲音嚴厲。

“她倒下去了。我不確定。”司機試著解開安全帶,一時著急,竟解不開。

白子東面沉如水。不像很多老板頤指氣使得讓司機或秘書去處理的作派,他打開車門,手仗點地,最先下車。

秦秘書還沒來得及說毛遂自薦,見老板已經往車前走去,趕緊跟著下車。

翻在一邊的自行車輪子還在骨碌碌哩哩轉個不停,一個女孩朝天倒在地上。這條小路極為安靜,發生這樣的事,也沒人出來看熱鬧。

“撞到你了嗎?”白子東目測自行車和他車頭的距離,有點遠,而他確定司機剎車的時候,沒有聽到重物撞擊出去的聲音。

秦秘書聽老板又先于自己開口,心里再度郁卒,這事不該由老板親自出面。見年輕的司機這才慌慌張張下來,冷冷看了一眼,卻沒說話。

“需要我幫忙嗎?”一個聲音,帶著女孩特有的柔細,令站著的三個男人齊齊回頭看去。

人生何處不相逢!

一天中能遇到她兩次,是這個城市委實太小了?白子東又見韓水青。他心里詫異。面色半分不變,仍然沉穩。

水青看到白子東,一怔,怎麼又是他?可她沒心思打招呼,有個小女孩還倒在地上呢。匆匆走過三個男人身邊,她四下觀察環境,看到翻了的自行車和白子東的奔馳車,她猜可能是車禍。

“你們撞到人了嗎?”那不是咄咄逼人的問句,只是了解情況的例行詢問。

白子東看看司機,司機緊張兮兮得回答,“我不知道。車子只開20公里的時速,一看見自行車沖出來,我就踩剎車了。”

水青蹲下身,見那小女孩臉發白,呼吸有些急促,額頭上擦破點皮。她迅速回想在國外廠里送她去學的基礎急救課程。考試她是以優秀通過的,但現實中遇到需要幫助的人還是第一次。所以她感覺自己有點緊張,試著深呼吸,稍稍冷靜下來。

“車上有急救箱嗎?”那部大氣的奔馳不知道有沒有大氣的裝置?水青抬頭看他們三個。

“有……有的。”司機立刻去后尾箱,拿了個小醫藥箱過來。

水青打開,快速瀏覽一下,拿出橡膠手套戴上,邊戴邊喃喃自語,要把記憶中的急救過程回想出來。

她在說英語?白子東離得最近,能聽到一點。

“秦秘書,請叫救護車。”她差點忘了重要的一步。

白子東褐色子眸有光一閃。

“有必要嗎?還不知道嚴不嚴重。”秦秘書和老板的想法一樣,自行車離他們的車頭有點遠。不像被撞到,而那小女孩看上去也完好無損。

“嚴不嚴重,都要叫救護車,由醫生判斷,這是基本常識。”水青沖秦秘書吼。她這個路過的都緊張死了,肇事者反而心存僥幸。大環境影響的。她看秦秘書還在征求老板意見,聲音陡冷,目光清冽,“如果小姑娘有個什麼后遺癥,並發癥,吃虧的是你們。”及時送進醫院確診,對他們也是一件好事,不用事后說不清楚。

秦秘書竟然被水青凌厲的氣勢所迫,沒等白子東回應,不由自主就撥出了急救電話。

“小姑娘,你好,我叫韓水青。你叫什麼?”水青見秦秘書開始打電話,就接著下面的步驟,確認傷者意識是否清楚。

“我叫小玲。”小姑娘有些哭腔,但出聲清晰,讓水青松了口氣。

“我可不可以幫你做個簡單的檢查。看看你的傷勢?”征求傷者同意,才可接觸病體。

“可以。”小玲聽大姐姐語氣很柔,本來害怕的情緒安定不少。

“你摔下來的時候,頭碰到地了嗎?”額頭在滲血,需要第一處理。

“好象手和膝蓋先著地,頭碰了一下。”小女孩想了想,不是很確定。

“白先生,麻煩你幫我固定住小玲的頭。”終于差使到白子東,同時又囑咐司機先生,請他從車上拿些墊子,如果有的話。

白子東突然被點到名,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你叫我嗎?”

“這個時候還有其他閑人嗎?”水青看也不看他一眼,徑自拿出紗布,準備抱扎傷口,卻見他沒動,她語氣又不好了,“白先生,人是被你們的車嚇到的。”

白子東竟無法反駁,他走到小女孩頭前,猶豫問:“怎麼固定?”天知道,他從來都是被人圍得團團轉,哪里照顧過別人。

“你的腿腳不方便,可以坐下來,雙手捧著小玲的頭,不要讓她亂動,最怕腦震蕩。因為額頭有傷,要給她包扎,所以我讓你抬就抬。但動作幅度必須控制在最小。你明白嗎?”水青一連串指示。

原來她還知道他是瘸子!看她指手畫腳,還以為她故意嘲笑他呢,卻是真心要他幫忙。他心里想得多,動作卻照她說得做,坐下來,用手捧住了小女孩的頭。

“謝謝你。”水青開始包扎。

白子東的眼里,只有她烏黑的發辮,從背后緩緩滑落至肩。聽她讓他怎麼動就怎麼動,見她的一雙手雖小,雖有些抖,卻還是從生疏到熟練,鎮定得完成到最后。然后,她抬起臉,額頭微泛薄汗,本來不出挑的五官有層紅暈,突現的美好笑容竟然無法讓人忽視。

“小玲,你還覺得哪里痛?”水青這一笑是對小女孩的。

“手和膝蓋,還有腳踝。”小玲覺得碰上個好姐姐,雖然疼,也能忍得住不哭。

等秦秘書好不容易把地址說清楚,結束通話,回頭就看見不可思議的一幕。他萬金貴重的老板,正坐在臟兮兮的水泥地上。固定著那個小女孩的頭。稍微動一動,就會被正在處理傷口的女孩說上一句。

“老板,還是我來吧。”他連忙趕上去,自告奮勇要替手。

“別動!”水青把小玲的腳放高到墊子上,這應該是最后一個她能處理的急救了,用繃帶纏出整齊緊湊的形狀,她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小玲身上,“一換人就會動到頭。在救護車來之前,白先生你堅持一下吧。”

“你這人怎麼這樣?這種姿勢要一動不動等到救護車來,也太累了。換個人有什麼,我們小心點就行了。”秦秘書對水青相當有意見。不知道她哪里跑出來,他們三個大男人被指揮得團團轉,尤其這其中一個還是老板。

“醫院離這里很近,最多五分鐘。”她已經聽到救護車的鳴笛。

“既然知道醫院很近,我們自己就能開車送過去,叫什麼救護車!”秦秘書以為抓住了錯處。

“如果傷到骨頭,如果傷到頭,如果傷到脊椎,我們都不是專業的救護人員,輕易移動傷者,可能會導致嚴重后果。”水青也不氣,因為秦秘書的想法正是大多數人的想法,雖然是錯誤的。

秦秘書啞口無言。

白子東看秘書吃癟,想自己在這女孩手里也沒討到好去,“你是護士?”看她動作到后面很嫻熟,處理得挺專業。

“不是。”水青突然想到一條重要準則,她那個基礎急救的證書是在上輩子拿到的,這輩子,她可沒什麼證書。雖然沒有證書,也可以救人,但她感覺有點名不正言不順。遂決定等救護車來了,就開溜。

白子東見她回答那麼簡短,一點都沒有和他深聊的意思,心里有些異樣。想他白子東,出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吆喝來去,雖然也知道是為了救人……眉心一跳,他自己這種心態,是無理取鬧吧?頓時警醒,想騰出手指去揉平眉心疙瘩,卻又聽她一聲不要動。只好閉合雙眼,將傲氣壓了下去,不再多說一句。大手一直固定著小玲的頭,穩穩泰然,沒有動一分。

“姐姐,我腳上很痛,是不是骨頭斷了?”小玲安定后。就覺得腳踝鉆心疼。

“不會的,應該是扭傷。”水青見她再次緊張,就嘗試安慰,“小玲,上學時間,你怎麼在這兒呢?”

“我……請假。”有些吞吞吐吐。

原來是逃課了,水青暗笑。

就這樣,在水青和小玲輕聲細語中,救護車終于千呼萬喚始出來。

因為路太窄,有一男一女兩個護士推了活動床架進來。見到小玲被照顧得穩妥,又聽水青說了詳細外表傷勢,護士們連稱做得好后,小玲被送上了車。

“老板,我跟去處理后續。”秦秘書心想,他要再搶不到這個差事,他就可以回家吃自己的去了。

白子東點點頭。

看救護車開走,他回頭,卻再也忍不住臉色大變。

“人呢?”他問現場僅剩的,他的司機。

“誰?”這個字問出來,可憐的,才為白子東開車三天的司機先生已經注定過不了試用期。

“那個女孩人呢?”白子東因為司機的笨拙,更是氣得聲音死沉。

“哦,她剛才騎車走了。”行動敏捷,悄無聲息,還對他笑了笑,說了謝謝。

“你為什麼不攔住她?”他感覺耐心如沙般流失,再一次發揮引以為傲的控制力,“我們還沒感謝過她。”

“我看她不像做好事要留名的人。她走時,還反過來對我說謝謝。”是個真正的好人。

白子東如同看到一朵奇葩,在眼前大喇喇開了出來。

黑色嶄新的大奔無力地開過去。后尾箱,一輛不搭調的女用自行車半遮半掩,細細的車輪扭曲了。

午后春陽,將這條寂靜無比的小路照亮,白花花的水泥地刺人眼目,墻角屋檐到處是青苔絲網,顯得頹敗萬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31 PM

第120章 棄之琴 得之音

G市東皇酒店。

“你說什麼?”一聲怒喝從頂層高級商務套房的門后傳來,正是簡蒼梧平時住的那間。

怒氣沖沖的人,濃黑發,五官皆正氣,衣著有品味,和簡蒼梧一般高大,唯有眼角鋪開的淺紋顯示了中年。

他就是簡蒼梧的父親簡疏庭。

“爸爸,雖然感謝你的提議,可我決定這次比賽棄權了。”相較于父親的盛怒,簡蒼梧還是清冷。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剛才說的話?”簡疏庭恨不得按太陽穴,停止它的鼓噪,“這次比賽,我會親自指導你。我聽你教授說了,最近你的琴聲有相當進展。他還說,以那樣的狀態奪冠也是可能的。他甚至相信只要我能對你稍加指正,第一名就是十拿九穩。第一名就能進入維也納音樂學院,所以我才特地抽時間出來。不然,你以為我很有空?”

“教授誇大其詞。我不認為自己有任何進步。事實上,這十幾年來。我的水平一直如您當初所說,技巧完美,天分全無。七歲的時候,您就讓我棄琴。您不會忘了?”簡蒼梧進廚房,倒了兩杯水,放在茶幾上。

“哥——”妹妹簡墨桐不僅是小提琴天才,她的聲音美如清玉,她的人更美若流風,雪華皎潔。長年修習小提琴,音樂的典雅已和她的骨血融合,為那份芳蘭再添清靈。即使在醫院住了多月,臉色不見憔悴,只有楚楚憐人的氣質,被雪白的小臉襯托得淋漓盡致。

“墨桐,你不用開口。”簡蒼梧雖然疼愛這個妹妹,卻不是一昧盲寵,有他作為哥哥的嚴厲。

簡墨桐咬咬唇,有些難過,低下頭去。

“你對墨桐兇什麼?”簡疏庭本來就在氣頭上,看見女兒被兒子說,更火了,“如果不是墨桐手受傷,需要精心養半年,我怎麼能飛回來指導你?”

又來了!從來不吝嗇對墨桐的關心愛護,卻對他寡言少語,看不出父子之情。簡蒼梧盡管習慣,心里還是不好受。

“那麼。抱歉,讓您失望了。”他的臉上竟然罕見得有了譏嘲的笑意,“總不能因為墨桐的傷,而讓我趁火打劫您的時間。您還是養精蓄銳的好,等墨桐的手恢復,您指導起來才更得力。別為我白費心機,影響到墨桐的前途。”

簡墨桐瞪大那雙墨清的眼睛,而簡疏庭也被兒子的話震得心發顫。

他們父子的嫌隙並非一日之寒,雖然在簡家和白家早不是秘密,但蒼梧像這樣公然把父親厚此薄彼的事情說開,還是第一次。因為蒼梧的驕傲,蒼梧的清冷,對父親又氣憤又不平,都只化作無聲抗議而已,就如蒼梧的琴聲,情難消痛難消,郁結著,發悶。

“蒼梧,你……”簡疏庭知道自己的偏心,可他沒見兒子抱怨,也就理所當然以為兒子不在意不留心。所以蒼梧指控得這麼明確。令他驚呆了。而驚呆后,就是內疚和慚愧。

“爸爸,我累了,想放棄了。您應該開心才對,因為以后不用再忍受我的小提琴,也不用聽人說虎父無犬子。”簡蒼梧此時倒是真心說的。他有了新的夢想,也感覺到起風時,一翅千里的自由順暢。這讓他相信這次找對了方向。

“已經努力了這麼多年,也不一定不能像墨桐那樣。”簡疏庭並不是完全不關心兒子。蒼梧付出了多少,到今天即使最嚴格的教授都會贊他一聲。自己只是在墨桐身上放了太多精力,還沒能好好聽過現在他的演奏。當蒼梧的指導教授打電話到德國,興奮得通知他,蒼梧的琴聲終于突破了極限,全然不同以往,他就趕來了,帶著殷殷的期待,想認認真真聽上一次。

簡蒼梧聽到父親說這話,卻是一點感慨激動的心情也沒有。從七歲開始放棄了自己的父親,現在告訴他或許能趕上天才的墨桐,簡直就是爛笑話。

“我已經決定了。”簡蒼梧為自己一錘定音。

“決定得好!”在玄關短廊里聽得真切的白子東走進客廳。不戴眼鏡的他目光鋒利,如出鞘的寶劍,銳光四射,寒氣隱隱。

“子東,蒼梧一時沖動,他明明熱愛小提琴。你那麼了解他,還說得出泄氣話。”簡疏庭欲拉救兵。

“他再熱愛,也被你這個父親澆熄了。”白子東沒給好臉色,他剛在外面遭遇氣惱的事,心情很惡劣。非常想找人倒霉,尤其簡疏庭算得上半個自己人,也不用他像在外面一樣虛偽,“一把破琴修修補補拉了這麼多年,也算對得起簡姓。我得跟姐姐商量,找個好日子,把蒼梧的姓改了。”

簡蒼梧如今拉的琴,就是當年父親送給他,又被他砸壞的那把。

“子東!”簡疏庭語氣嚴厲,卻對以前的小舅子毫無辦法。

白子東沒理,他手杖一點一點,坐進沙發,輕輕敲敲傷腿。

“蒼梧,至少再讓我聽一次。”簡疏庭難得向兒子低頭。

簡蒼梧見到父親這樣子,有些猶豫。他並不討厭小提琴,可是已經不打算繼續深造。

“離報名截止日還有一星期,你考慮一下再答復我。”簡疏庭又軟化態度。

簡蒼梧無法拒絕,淡然點頭。

“墨桐,我們回家。”簡疏庭突然覺得身心俱疲。一下飛機就趕過來,本來會在東皇住一晚,但他現在有點無顏見兒子,心頭很亂。

“爸,我和哥哥好久沒見。您就讓我在這兒住一晚吧。”簡墨桐清玉的嗓音。

“好吧,明天早上我讓司機來接你。”簡疏庭對女兒充溺已經深入骨髓。他交待完,走出了套房大門。

“簡墨桐,你最好還是跟你爸一起回去。”白子東垂眼轉著手杖,語調平平,卻沒有好感。韓什麼?到底是叫韓什麼呢?為什麼一點都想不起來?還有,她居然知道他的秘書姓秦!

“舅舅。”簡墨桐輕輕喊白子東,柔美之中帶著嬌氣。

“我不是你舅舅。”白子東抬起眼,里面沒有玩笑,沒有親情,只有起冷寒霜。

“舅舅。”這次喊他的是簡蒼梧。

“我只有一個外甥。我姐只有一個兒子,其他人別隨便亂叫。我住的地方也不習慣有外人。”白子東目光沉沉地看向簡墨桐,“現在走,應該還趕得上你的好爸爸。”

簡墨桐默默站了起來,臉上沒有凄苦委屈,弱不經風的身影原來可以堅毅。她往門口走了兩步,回頭笑容依舊甜美,“哥,這個周末你回來住吧,我們好久沒聊天了。”

“墨桐,我給你訂間房。”簡蒼梧比較公允。

“不用了,既然舅舅不喜歡我在這兒,我還是回家去。”她姣好的面容很是坦然,“舅舅,再見。”

簡墨桐也走了。

“看見沒有,她心機深得很,可不是好惹的角色。”簡墨桐是右手捏緊拳頭走出去的,白子東看得很清楚,“她不知道自己是領養的時候,把你媽當親媽,大概是真心的好。后來知道自己的身世,就鬧得全家不安寧,直到你媽和你爸離婚,她才消停。那時,她才八歲。獨占欲那麼強,這頭奪了你的父愛,那頭又當你的乖妹。蒼梧,我不信你沒看出來。”

“白子東,你今天怎麼了?”連名帶姓叫他時,是以朋友的身份,“腿的老毛病犯了,所以心情不佳?”簡蒼梧看他不停敲腿。

“簡蒼梧,我就算說得有點誇張,卻也不是捕風捉影。簡墨桐這個女孩子,我實在沒辦法喜歡她。每次看到她,就替你覺得不公平。一個領養回來,不清不楚的孩子。如果不是你爸的私生女,你爸會花那麼多心思?”白子東也直呼全名,此時是好兄弟。

“無論真相是什麼,墨桐都是無辜的。”簡蒼梧知道爺爺,姑姑,還有母親問過父親同樣的問題,但父親一直都否認了。而對他來說,有沒有血緣關系無所謂,墨桐的才華是現實,父親珍視她也是現實。

“無辜?”白子東今天確實煩躁,冷靜也好,風度也好,統統不想展現,“你認為她無辜就無辜吧。我去洗澡換衣服,然后一起吃晚飯。”

“你很難得煩躁。”簡蒼梧已經看出來了。

“碰到一個讓人煩的人。”明明連名字都記不起來,但白子東對她的印象卻深刻。

“女人?”簡蒼梧猜測。

“女孩。”白子東糾正。

“舅舅,你的情史太多,不怕我的未來舅媽,你的未婚妻生氣?”簡蒼梧搖搖頭。

“楊美珊?”白子東不以為意,“我們向來各自發展,互不干涉。而且,我和那個奇怪的女孩之間,絕對同我的情史沾不上邊。”完全是,節節招架不住,一面倒的敗象。

簡蒼梧不是好奇的人,白子東又是極重事業的人,有關奇怪女孩的話題就此打住。

廳里只剩下簡蒼梧一個人,他滿腦子都是父親離開時的請求。

“至少再讓我聽一次。”父親這麼說的。

他的琴聲真的不同了?簡蒼梧回想起最近教授興奮之極的表情。但他卻沒有任何感覺。如果說差別,大概就是他在拉琴的時候,很快樂,真的很快樂。這種享受小提琴的心情,是從大年夜之后開始的。

簡蒼梧修長的手指把玩著小小的手機。

“快快交出電話號碼,以后可以當你忠實聽眾,不用再寡言少語。”

韓水青明亮的歡愉回蕩在他腦海里的霎那,他按了,撥號出音。

下一秒卻按下結束通話。



第121章 造謠人 混謠人

水青,圓心,蕓蕓和羽毛約在愛食坊吃飯。四個女孩如今很難湊齊,能聚在一起,不容易。

“蕓蕓,最近好嗎?”水青已經有個把月沒見過好友,只知道因為東皇注資,蕓妮又能正常運作,而要交給碧空的貨也全及時趕出來了。

“很好,很好,無債一身輕,而且今年暑假我會到東皇總公司受訓兩個月呢。”蕓蕓眼若泓波,笑如嬌花,比以前更美了。

圓心突然湊近蕓蕓的臉,聞聞嗅嗅,“老實交待,是不是化妝了?”

蕓蕓雙頰頓時飛上紅云,“沒有!”

圓心這麼一說,引得水青和羽毛也仔細看去。

蕓蕓被瞧得十分尷尬,“涂了點口紅而已。”

“還上了桃紅眼影,勾了很淡的眼線。”水青不客氣地曝光。又笑嘻嘻說,“打扮這麼漂亮,今天有約會?”

“蕓蕓,你穿耳洞了?”羽毛也發現新大陸。

“種種跡象顯示:顧蕓蕓戀愛了。”圓心斬釘截鐵,同時又羨慕得嘆口氣,“我的春天在哪里啊?”

“我沒談戀愛,你們別亂猜。”蕓蕓說著,臉上紅云不減,“我下午要去東皇開會。里面職業女性都化妝,我只是順應公司文化。”

“這倒是真的。職場如戰場,化裝如盔甲。”水青比喻。

羽毛連聲說比喻得好,

圓心有些郁悶,“看看你們,一個個哪里像大一女生?蕓蕓已經儼然一女強人,水青你自己開公司做老板,羽毛也在工地當工頭。姐妹們,拜托你們降低一下高度,看看我好不好?”

三個女孩趕緊目光炯炯。

“我那不叫工頭,是見習建筑師。”羽毛要求跟在李瑞景和席紫荊身邊學習,水青問過意見后,同意了。

“圓心,你怎麼了?”蕓蕓問。

“看著你們,我就覺得自己沒出息,好像在混日子一樣。”圓心覺得好友們太高人,那種風花雪月的事拿出來說,就顯得很幼稚。

“我理解你。”羽毛和圓心排排坐,“想當初我也是這樣看著她們倆的。成天說什麼成本啊,利潤啊,要不就是未來生意如何如何。”

“現在,你也是其中一員了。”圓心嘟嘟嘴。

羽毛做個鬼臉。

“圓心,有事你就說吧。”水青看她有些吞吞吐吐,“說我們不像大一生,難道其實談戀愛的人是你?”

宋圓心雙手捂住了臉,五指圓潤,分外可愛。

“是誰?是誰?”羽毛外校的,卻比水青和蕓蕓還關心。

“你們外語學院的?”蕓蕓也十分有興趣。

“圓心,你看清楚,我們現在是十足的八卦女了。因為,只要是女生,都會對戀愛的話題糾纏不休。以后你慘了,一定會被我們窮追猛打,不挖出你和你男朋友約會的浪漫細節,誓不罷休。”水青笑彎了眼,“我還以為你喜歡徐燃呢。”

“八字還沒一撇。”圓心連忙擺手,“外語學院舉辦五一舞會,我只是被人邀請了當舞伴。而且徐燃是偶像。”偶像就是用來憧憬和想象的。

“五一有舞會嗎?”水青對學校里頭的事兩眼一抹黑。

“我沒跟你說過?”圓心想了想,“最近你太忙。一下課就走了,我都找不到你人。”

“外語學院獨辦,不過也對外售票。”蕓蕓收到好幾張邀請卡,但都拒絕了。

“你們到時陪我一起去吧。我姐姐是學生會的,羽毛要混進去都很簡單。”圓心說完,突然臉又紅了,兩眼含羞,看向水青羽毛身后。

“幾個男生正朝我們這桌走來,有兩個長得還行。”羽毛和圓心方向一致。

“邀請你的男生在里面?”蕓蕓反應很快,迅速回頭掃描,再轉回來,“哪一個?”

“穿淺黃色上衣那個。”圓心小聲說,眼珠左轉右轉,不安。

“哦,領頭那個。”蕓蕓對水青說,“長得還算不錯。”

水青沒有回頭,只是笑。

“嗨,宋圓心。”男孩子果然特意來打招呼,“真巧,你也來吃飯?”

“嗯。”圓心平時嘰嘰喳喳,此時變成文靜了。

“我們有四個人,這張桌子挺大的,能不能和你們拼桌?”典型男孩明朗的聲音。

竟然有片刻沉默。圓心不好意思,覺得這桌是專給水青羽毛她們留的,應該由她們同意。她卻不知道三個好友卻是順水推舟,給她接觸對方的機會。

“當然可以。”還是蕓蕓最機靈,推推水青,讓她往里面挪位。

滿滿當當坐了八個人。

男生在點菜的時候,水青。羽毛和蕓蕓擠眉弄眼,沖圓心笑得別有深意。圓心不理她們三個,自顧自喝口茶,分明強作鎮定。

接著男生們自我介紹,是外語學院大二的學生。

沒一會兒,蕓蕓和他們就熟了,挺聊得起來。而圓心和黃上衣學長相談一會兒后,也慢慢自然了。

水青和羽毛縮在最邊上,同男生們打過招呼后,兩人自成一角聊天。

“韓水青。”黃上衣同學外向的性格,和蕓蕓也熟捻后,目標轉而向她。

水青微笑,“什麼事?”

“你收到舞會邀請卡了嗎?”他問她時,眼睛瞟了一下鄰座穿灰色上衣的男生。

水青立刻知道他是幫好朋友問的,搖搖頭,“我沒打算參加。”

“為什麼?”兩個男生的聲音。

水青依然笑盈盈,“我完全不會跳舞,而且那天晚上有事。”

“不會跳就學。”灰上衣隔開兩個位子,聲音渡過桌子,“我可以教——”

水青才張口。

“怎麼敢勞駕別人?”囂張,魅惑,卻是男聲。

緊接著,一只手。哦不,一只爪子輕勾在水青的肩頭。盡管那是一只造物天工的,十分美麗的爪子。

“我的女朋友,當然由我來教。”那只魔頭在水青耳側平行,近在咫尺,絲發相纏,“對不對,青青?”無所顧忌,聲音大到整個店都能聽見。

他的話,如同一枚炸彈,扔在眾人之中。方圓一店都被波及。

水青想拍掉那只爪子,卻聽徐燃在耳邊很低很低說了一句話,所以她忍住了,沒動,沒反駁,笑得有點僵硬。

徐燃說:“我是在幫你。”

從剛才的情況看,徐燃的出現可謂及時。不用她明明白白拒絕對方,他這麼一宣告,對方就會自動避開。其實自從表白卡片開始,她陸陸續續收到不少情書禮物,多因為那兩樁高調的事件。正愁理不清,徐燃願意幫她大刀闊斧斬斷亂麻,何樂而不為?對付徐燃一個,總比應付很多個要輕松。

水青的不說話被所有人當作是默認了,包括她的發小,知己和好友。周圍一片嗡嗡,聽到有人推了店門出去,那麼她和徐燃男女朋友的關系很快就會傳遍校園,因為徐燃是公眾人物。

看看這一桌石化了的人,水青慢慢拿開徐燃的手,對著好友們說,“我們要不要結賬?”

羽毛對著櫃臺喊:“賒賬。”

坐在外面的四個男生趕緊站起來,讓她們過。

水青走出座位,看見高歌,小山和阿健正似笑非笑,還有震驚的秦玉,當然更有低著頭,一定不可能是在偷笑的惠惠。看來,徐燃和他們一起來吃飯的。

徐燃很是得意洋洋,嘴角翹到天上去了。

水青突然不是很想看他那麼得意。既然自己默許了一個謠言,那麼再揭露一個真相,就會讓事情混亂在真假之間,可那又有什麼關系?

“徐燃。”她的聲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卻能傳進很多有心人的耳朵里,“你只是在追我。而我,還沒答應。”

果然。引起不小回響。

徐燃俊美的五官在光影間交替,他的笑五光十色的絢爛,說道,“我徐燃要追的女孩,誰敢同我爭!”

竟在瞬間,將剛起的竊竊私語強硬壓了下去。

正是她想要的結果。兩種版本的話放出去,女朋友也好,正在追求也罷,徐燃注定要成為她的擋箭牌啦。

水青率先走了出去。緊在身后的,是蕓蕓,羽毛和圓心。

徐燃沒有跟出來,他好整以暇得坐進位子,拿起了菜單。被利用又怎麼樣?只要他在陌大一天,她身邊就不會有別的男生,這就足夠了。在他還沒弄清楚自己的心態前,先把她隔離了再說。

“徐燃到底是你男朋友,還是想追你?”身為最近身的三大好友之一蕓蕓先發制人。

“他說他要追我。”而且還是出自于不一定喜歡她這樣荒謬的想法,水青附加一句,“我個人覺得他有點腦殘,就是大腦殘廢。”

“被徐燃追啊?這事不妙。”連羽毛直腸子都能想到不好,“喜歡他的人太多了,水青你會成為眾矢之的。”

圓心到現在一句話不說。

水青真怕她受偶像緋聞的刺激,“圓心,你不用在意,我不會接受他的追求。”對好友實話實說。

“咦?”沉悶的頭顱陡然抬起,兩眼閃閃發光,“為什麼不接受?我的好朋友是徐燃的女朋友。說給我們班上那群對徐燃想入非非的孔雀們,還不氣死她們。”原來剛才是興奮得說不出話。

“徐燃從來沒有公開追求過女生,也沒有承認過有女朋友。水青,你是第一個啊!”繼續無節制的激動哆嗦中,圓心手指又抖。

面對這樣的盲目崇拜,水青忽視到底。

沒人知道,一波即將掀起風暴的謠言,卻是當事人各自經營,各自盤算的一場拉鋸戰。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32 PM

第122章 豆腐干 豆腐花

辦公室的門被砰然推開。氣惱的情緒引導下,來人腳步踩得很重。

水青頭也不抬,正把地圖上一小塊涂成青色,“秋姐,你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了。適當的運動是好的,走路用力過頭就不好了。

“沒辦法,誰讓我跟了一個花錢如流水的老板!”每每急得她心煩氣躁。賬面還是紅的,可是公司的業務越做越多,每月都有幾筆不錯的進項,但離凈利的產生,距離相當遙遠。

“不會花錢怎麼會賺錢?”水青放下彩筆,把地圖重新掛回墻上。

“你的邏輯有問題。不會賺錢又怎麼有錢花?”秋星宇微挑的桃花眼,冷冷斜睨那市區地圖上的小小青片,南峪幾乎全綠。

“就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邏輯不是問題。”水青看向秋星宇的視線又一次落在奇大無比的肚子上,“秋姐,你說你希望是個女兒,所以買的小衣服小鞋子都是女娃娃的。如果是個兒子的話,就浪費了。”

“小嬰兒穿什麼並沒有區別,一歲以內都沒記憶。不需要分得太清楚。”秋星宇打算不管男孩女孩,不把這些小衣服穿過一遍,她不會買新的,“還有,你別岔開話題。到底為什麼會買那個沒用的破廠?跟我解釋說明一下,不然我也不好開支票簽字。”

水青替未出世的寶寶嘆口氣,“廠子雖然很破,有沒有用現在還不好說。”

“就算你要做豆腐買賣,150萬可以開二十家豆腐廠了。”秋星宇無奈得撫過前額。

“他們還做豆腐干,豆皮,面筋,素雞,等等等等。”水青更正。

“老板,我在和你談很嚴肅的事情。”秋星宇此時是標準的女強人臉。

“秋姐,我買得不是廠,而是地。”水青也不逗她了,“是豆制品加工廠可以自主轉讓的那一萬平方米的百年土地使用權。”

秋星宇目光凝住,語氣略緩,“我以為集體制廠家的土地使用權屬于政府,由他們組織拍賣或以提名競標的方式尋找開發商。”

“那是絕大多數。”水青也知道這點,“不過這家廠是私人老板,當年改革開放時他辦廠,政府給了優惠政策,土地就是其中之一。如今他的廠瀕臨破產,有心出讓,正好我知道,所以就先行洽談了。一萬平方米雖然不大。好在是黃金中的黃金地段。他急于轉手,價格才被我砍到150萬。”其實這是前世的機緣。廠長和爸爸認識。差不多這年吧,有一次陪爸爸散步,經過那家廠,遇到廠長,爸爸和他聊起,他慶幸得說政府用50萬把地收了回去,不然職工工資也發不出來了。這一世,因為現況有點變化。家鄉的地價開始被東皇這樣的集團追捧,等東皇的房地產開發出來,水青不用想就知道房價會拉升。趁低吸納一些合算的土地,這就是她最近想做的項目。

秋星宇馬上就有了好想法:“這麼好的地段應該先行開發,把南峪的資金調出來吧,建高層商務樓,穩賺不賠。”

“我沒打算動那塊地,先放一段時間再說。”水青悠然一句。

秋星宇一聽,柳眉豎起,“我真不懂你在想什麼?南峪應該提前發售樓盤,你不同意,也說要放一放,先建了再說。我沒見過有哪個開發商這麼干的。當然先攏資金,再造房子。”

“秋姐,請你今天下班前把支票準備好。”水青但笑著吩咐,語氣卻毋庸置疑,“南峪是碧空最重要最優先的項目,一切以它為主。”而這絕非私心,卻是時間快到了。

“我不明白……”秋星宇話沒說完,葉成的笑聲就傳了進來。

“青青,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很激動。

那一刻,沒人看見水青的眼眸發亮,神情放開了的清朗。葉成人還在外面,水青卻好像已經知道那天大的好消息是什麼似的。

水青想,終于來了!

“秋會計也在?正好!正好!”葉成搓著大掌,喜悅光笑已不足夠表達,“南峪這下真成寶地了。”

“葉總,別賣關子了。”秋星宇十分好奇。

“政府剛公布明年地鐵一號線的具體站點。南峪在大學城這一線,地鐵站將建在我們地界的對面。”太令人高興了。

秋星宇艷麗愉快的風情剛要展開——

“還有呢?”水青淡淡笑了,“葉爸,您把話一次性說完啊。”

“青青,你這麼鎮定,已經知道了?”葉成一怔后恍然大悟,“你爸告訴你的吧?”

“幾個月前,那些環境動物保護協會發出的抗議,市政府總不會完全忽略。”南峪秋湖,年初發現很多珍稀候鳥群,極具觀賞性和研究價值。

“青青,你一猜就中。市政府下達明確文件,南峪秋湖成為G市重點自然保護區。整個南峪區。嚴禁工業污染,所有工廠都會遷走,控制居住區的密集度,將在未來三年重點發展旅游景致,建立先進的公共設施,吸引國內國際游客觀光。我們碧空阡陌是被允許的唯一可在南峪開發房地產的公司。因為,大半的南峪都在我們手里。”真沒想到!當初他對南峪有興趣,只是覺得價錢最低,但買下來時擔驚受怕。那塊地太大了,大到無從下手。誰知道,政府政策一變,就變成香餑餑了。

“這種情況下,市政府會不會重新審視我們的開發方案?”秋星宇沒有被這個巨大的好消息沖昏頭腦。

“會,一定會。”水青卻早有準備,“我從一開始就強調自然環境優先考慮,又聘請省環境和動物保護協會的會長擔任南峪開發案的顧問,這下能派上用場了。”

秋星宇和葉成同時看向水青,眼里掩不住詫異。是啊,水青那樣做的時候,他們還深不以為然,覺得她不懂得精打細算,空講究保護環境的虛名。現在慶幸,居然歪打正著。就算再審視南峪的規劃。相信也無法挑出毛病。

“真幸運。”水青笑容漸深,“恐怕咱們市政府的領導們會很后悔把這麼大塊地賤賣給我們了。”以前她怎麼說來著?南峪的成交價,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啊!

“是啊。”葉成覺得就像是做了個夢,發大的夢。

“等著吧,看南峪地價如何翻翻翻!”水青的老板椅轉了個圈。

一切,水青好像洞察先機。秋星宇仔細想了想南峪規劃的整個過程:否決高密度建高層公寓的建議,否決綠化帶縮小的建議,否決樓盤提前銷售的建議,力排眾議堅決聘請環境保護顧問。如果不是運氣,而是她的意料之中。那麼韓水青,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強。

水青要是知道秋星宇這麼高看她,必定會有一半心虛。雖然采取防范措施是她自己的想法,但也是因為知道市政府規劃的趨勢。

葉成興高采烈出了水青辦公室后,秋星宇對著這個年輕的老板欲言又止。

“秋姐,你剛才不是還有話沒說完?”水青問。

“算了,沒什麼。”豆腐廠那塊地,她老板大概也心中有數,不需要自己多話,“我去準備銀行本票。”

水青見人都走了,這才收斂了笑意。

又加快了!

地鐵一號線雖然是她記憶里的時間,但保護區的設立本來要在兩年后。因為那時對于秋湖上的飛鳥,家鄉人並沒有很重視。直到一次省領導的視察,隨行有保護協會的專家,才發現了這片珍貴資源,當時,觀賞性候鳥已經少了一半。

水青在南峪項目上特地請了省協會的會長擔任顧問,那原來就是個閑職,難得有人主動求上門,會長立刻帶人過來勘察,驚喜發現了這塊候鳥棲息地。上報國家有關部門,省政府同時施壓,家鄉政府基于旅游開發的潛力,很快就批準了下來。

可以說,她成了幕后推動的那只手,只為了,保留南峪的最美。

下午,水青在律師的陪同下,完成了豆腐廠的買賣交易,得土地一小塊。

這里離永春館不遠,沿著河岸一直走就是。水青沒有搭律師的車,算自己提前下班,慢悠悠散步。她實在太喜歡這條路,前世今生都鐘愛非常。

這條路,視線可追逐亮鱗的河流而下,兩岸青柳紅花供自己欣賞。世界在心里突然安靜,仿佛所有喧囂只是惱人夢境。

看表,已經四點了,時間剛剛好。

小提琴,在空中悠然傾訴。馬斯涅的沉思。

幾個剛放學的孩子東張西望,見不到拉琴的人就走了。

水青坐上河堤長椅。不久前才聽過變奏了的具有時代感的沉思,而這顯然是純古典。沉重中的哀傷,連靈魂都思索得發痛,每個音符劃過光,令那般暖意撕裂成孤寂。然而,有什麼要從中突破,有什麼要破繭展翅,聽得她心中深藍,恨不得拉那傷心人一把。

一曲畢,如夢方醒,她輕拍手掌兩下。

眼尖,石橋上有一位老伯挑著擔,吆喝——豆腐花。

她十分激動。

青石,小橋,流水,老柳,老人家,這年還有黃竹扁擔豆腐花。

馬斯涅和豆腐花,算不算絕配?

水青咽咽口水,隨便那麼一喊,“簡蒼梧,我請你吃豆腐花。”

不遠處,老柳后面閃出一片素白衣角。



第123章 你愛甜 我愛咸

那正是水青視線的盲點。所以一開始沒看見簡蒼梧。

水青招呼一聲,也不等他,怕擔子挑走,三步並兩步,上了石橋。

“老伯,給我兩碗豆腐花。”腳下南流北水。

“別急,別急。”老伯棕黑的臉笑皺了,“等等你男朋友。”

水青臉都不紅,被人誤會習慣了,“先到先得。老伯,第一碗是我的,請別放蔥花。”

老伯哈哈一笑,戴上手套,從右邊的透明櫃里拿出兩只瓷碗,再打開左邊的暖鍋,盛了一大勺豆腐花出來,撒上蝦米,澆上香油辣油,一湯匙墨紅調料。

“辣油多給點吧。”她聞到撲鼻香味。

“給你。”老伯放了一次性的小湯勺,“小心燙舌頭。”

“老伯,為什麼不用一次性的碗呢?”水青看他弄豆花時。很注重清潔衛生,勺子也是一次性的,所以對手里的青花碗就很好奇。

“這樣的碗,捧在手里持,才配得起我的豆腐花。塑料碗,掉了它的身價。”老伯說得挺有意思,“放心,碗全部高溫殺菌消毒,不會有問題。”

“嗯,我放心著呢。”水青笑逐顏開。

簡蒼梧把小提琴放好,背著琴盒,沿河欄走上橋,聽見那柔美熟悉的聲音帶著這個城市特有的細儂,如一支動人的小曲,看見那道纖細的身影和賣豆腐花的老伯相談甚歡,捧著青花碗,雙眼彎彎。

他跨進一步,感覺那層歡樂的光圈迅速包圍了自己。

“小伙子,有什麼要求沒?你女朋友不加蔥,多加辣油。你也一樣嗎?”老伯動作麻利,已經盛好第二碗。

女朋友?簡蒼梧自然被這稱呼一愣,下意識去看水青。她正垂著頭,對著勺里的豆腐花吹氣,甚至伸出粉紅舌尖,舔了舔。

心一跳,有些慌,他調開視線。

“小伙子。怎麼樣?”老伯催促。

“和她一樣。”他選擇最簡單的回復。

老伯添好調料,“給你。兩人甜甜蜜——”沒祝福完。

“太好吃了!”水青哇贊著,滿足吁口氣,“簡蒼梧,快嘗嘗看,極品到讓你把舌頭吞下去,舍不得吐出來。”壓根沒聽到女朋友啦,甜蜜蜜啦。

“老伯,這調料是您自制的吧?”豆花嫩滑,沒有半點豆腥。蝦米干香。而最贊是調味料,咸淡正好,還能嘗到很多種香,圍繞著舌頭,溢滿味蕾。水青不覺得是因為自己很久沒吃到而產生怎麼都好吃的效果。

“不錯,獨家秘制。”老伯點點頭,“我退休后閑得發慌,自個兒研究出來的。高興了,就天天做上一擔,在這青草巷石板橋附近賣。懶了,一個月我都歇著。要不是聽到小伙子的小提琴,我還不上這橋呢。你們今天運氣不錯。”

這時。有一些大人孩子紛紛上橋,老伯熱絡得打招呼,看來是熟面孔了。

水青把錢放在透明櫃的半開抽屜里。

“我今天就在橋上賣豆花,你們自管拿碗下橋去吃,親親熱熱都好,只要走之前記得把碗還給我就行了。”老伯揮手。

兩人就在岸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這個角度還能看到橋上老伯忙碌的身影和小孩子們的笑臉。

“我沒跟老伯澄清我們不是男女朋友,這種事從來越解釋越復雜。”清者自清。

“我沒關系。”簡蒼梧想想是這樣。

“好吃嗎?”水青看簡蒼梧終于吃了一口。

“咸的。”簡蒼梧皺起眉頭。豆腐花怎麼是咸的?還辣!還鮮!

“就是咸的,才好吃。”澳洲豆腐花全都是甜的,爆米花全都是咸的。她覺得反了,整個國家都是顛倒過來的。

“我只吃過甜的。”而且是大飯店里那種。

“甜的很怪。”水青並不習慣,雖然家鄉也靠南邊,但豆腐花是咸的,真好。

簡蒼梧想咸的才怪,但選擇不說。可是,咸豆花,真怪。

水青幾口吃完了,見簡蒼梧托著碗不動,就知道他不愛,“你不喜歡吃,我幫你吃,反正才吃了一口。”他手里的勺子沒放下,應該沒有口水。

簡蒼梧就側過頭,那眼神,她不明白。

“那麼好吃的豆腐花,別浪費了。”水青就笑得有些尷尬,這個要求是不是很不合禮貌?

“你不介意的話——”他把碗遞過去。

“有什麼好介意的?你等于沒吃啊。”水青接過去,輕輕挖一口。

好吃!眼睛瞇了起來。

“簡蒼梧,你真會約地方。”接到他電話時。驚訝。聽他約在這里時,很驚訝。

“市區我不熟,走過一遍的路卻能記得。上次,你帶我走過這里。”一條能帶來寧靜的河堤路。

“簡蒼梧,你老說自己拉小提琴沒有天分,我不懂得太深,所以也不敢評論。可是,你今天的演奏,很感人,很觸動。我本來心情不錯,都被染難過了。”她第一次聽到簡蒼梧認真拉琴,就震動了。如果那不是天賦,又是什麼?

她被觸動了?他的琴聲嗎?他突然正視起來,“能告訴我,你聽到的琴聲是怎麼樣的?”

水青對上他的黑眸,竟然很認真在問的。

“嗯,我也說不清楚,就是很悲很傷感,卻又不想一直陷在里面,拼命要掙扎出來。”她對古典樂可以欣賞,但真不精通,只是班門弄斧。

那心聲,他試圖放進琴音里。她聽到了,還能表達得那麼清楚。簡蒼梧覺得不可思議。是她比自己以為得更了解音樂,還是如教授所說,他真的突破了極限壁壘?

水青看了看沉默不語的簡蒼梧。

小提琴還在他背上,被西垂的陽光染了半盒金。他半長的頭發,削得極好看,往后彎起,發尾暗栗色。他的視線,落在骨節有力的雙手,手的影子拉長到水青的膝蓋上,那麼修長。

她吃完豆花。將兩只碗還給老伯,再坐回他身邊時,他醇沉而清的聲音響起。

“本來,五月中我有一場小提琴比賽。”

本來?她沒說話,靜靜當聽眾。

“我打算棄權。因為,我不打算再拉小提琴了。我是說,不是小提琴家的那種。”他眼前,楊柳拂光,偶爾有車開過,寂靜又來,身后卻有孩童的笑聲。

“可是,我的父親從德國趕來,雖然並不是專程為了我,但,十年來首次,他說想再聽一次我的琴。”他們畢竟是父子,他可以因為父親的偏心而生怨氣,卻在內心,像所有的孩子一樣,希望得到父親的疼愛。矛盾,也無奈。

“我不知道,要不要參加比賽。”所以,約了她出來,總覺得,她能幫他。

“你父親不喜歡你拉小提琴嗎?”她聽上去,似乎他沒有父親的支持。

“不是不喜歡,只是很失望。”他解釋,“我父親是小提琴家,我爺爺是指揮家,我姑姑是鋼琴家,而我妹妹和我父親一樣,才華橫溢,很早就被音樂界贊譽為神童。而我,在音樂方面表現得很平庸。”惡意一點,他庇蔭在音樂世家之下,通過自知的無比勤奮,走到今天。才能被人說優秀。

難怪他總說自己沒天分,原來出生在天分最多的音樂家群里,比較不了。

“會覺得遺憾嗎?畢竟學了這麼多年。”簡蒼梧在水青眼里,雖然很清冷,卻很耀眼的一個人。她能感覺到他的才華,哪怕他說是勤奮出來的。她深不以為然。天分,真的那麼重要?她寧可相信機會。

“會,可是過去就好了。”他對自己現在做的事很有興趣,“從很早以前,外公開會,我就喜歡坐在他旁邊聽。也許,我早該聽外公和舅舅的話,經商才對。”

“你才二十出頭。”什麼叫早該?還有他提到他那個舅舅,在她眼里是個相當有野心的家伙。

“至少可以讀商科或管理。”簡蒼梧自嘲。

“不必這麼說,你喜歡小提琴,是不爭的事實。”不然,怎麼可能堅持了這些年?

她說到他心坎上。不錯,他喜歡小提琴,未來也不會改變多少。

“既然喜歡,那麼就給一個隆重的道別式吧,無論對自己,對你父親,還有小提琴。參加比賽,成與不成,都沒關系。”水青期待。

“你想我參加?”簡蒼梧黑晶的眼眸,暗夜如海。

“簡蒼梧,你猶豫,難道不是因為動搖了?我想不想,其實沒什麼太大關系吧。”這麼稀罕得約她,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麼?

簡蒼梧淡淡浮現笑容,並不清冷,“如果我參加比賽,你來看嗎?”

“如果你能進決賽,我就來看。”水青又加了一條件,“你得提供入場券。”

“我知道了。”決賽嗎?也不是不可能。

“簡蒼梧,我會期待的。”水青笑握了雙拳。

簡蒼梧的心情,在那一刻,很輕松。他沒有去想父親,也沒有去想自己,只是,很想,站在音樂廳那樣正式的場合下,把這麼多年練習出來的,真正的琴聲,演奏出來。極有可能,這是最后一次上臺的機會了。

風吹過來,好暖。

人在身邊,近到影子相疊,很舒適。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33 PM

第124章 就是你 不是你

顧蕓蕓把車停好,最后一次拿后照鏡看看臉上的妝,確定恰到好處,嫵媚之余不會掩蓋青春亮麗。

“蕓蕓,你非常漂亮,所以他會喜歡你的。”她對自己說。承繼于母親的美貌,還有自己能上名牌大學的聰慧,是她驕傲的資本。

她深呼吸一口,推開車門。走了出去。眼前,是處于鬧市中最出名最貴的西餐廳紅鹿。當她打電話約白子東的時候,他說了這個地方,而她從來沒來過。

走進暖光鋪陳的餐廳,有人問她:“小姐,您預約了嗎?”這里是必須要預約才能有位的高級餐館。

“我不太清楚,我朋友跟我說了今晚在這兒吃飯。”雖然是她要約的,但后來白子東說他會安排。

“那你朋友叫什麼?”連接待員都不卑不亢。

“白子東。”蕓蕓有點緊張。家里條件不錯,但她的朋友圈都是同學,平常吃飯也是在大眾化的飯店或小餐廳里,這種高檔的場所,她沒來過。

“原來是白先生。”接待員立刻請來領位人,笑著為她領路。

這種被人服務周到以及尊重成貴賓的感覺,令蕓蕓受寵若驚。

餐廳里面很大,不亮卻充滿美感的吊燈,潔白布方桌圓桌,擺放著水晶杯,金黃色矮燭臺。墻角那兒,一位鋼琴師正在彈奏,很抒情很悠然的曲子。已經有不少客人,說話聲音不大,偶有幾聲刀叉碰到碗碟的低磕,紅酒白酒香檳,發出鉆石般耀眼的光芒。一面數十扇落地玻璃,將外面街道的繁忙五光十色上演,只覺得窗外窗內兩個世界。

蕓蕓很快看見了白子東。

那個位置靠窗,正中。

他沒有穿西裝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白細線襯衫,打一條白黑斜紋領帶。正在喝水,左袖口銀色鑲鉆的袖扣一閃一亮。他的五官,如米開朗基羅手下的俊偉石像,不是漂亮,而是真正屬于成熟成功男人的美感,異性都會著迷于他的整體。

“對不起,我來晚了。”蕓蕓正要去挪開椅子,領位員已經先她一步,幫她把椅子往外移。

“是我來早了。”有禮貌的紳士微笑,鏡片后面的目光滑過勞力士手表,她遲到了半小時。女人,就沒有例外的。

“小姐,需要我將您的外套存放到前臺嗎?”夜有風,客人一般會穿外套來。可是,室內溫度很暖。

蕓蕓有些猶豫:這件外套是Burberry風衣,為了這次約會特地買的,價值五六千呢。

“沒關系,這里的服務一流,不會有拿錯的事情發生。”白子東是什麼人,目光老練。看出她的心事,微微笑了笑。

“顧小姐是我的朋友,衣物一定要妥善保管。”白子東轉而吩咐。

“白先生請放心,您和您的朋友是我們的貴客。”領位員立刻回答。

蕓蕓知道是自己太小家子氣,臉有些燒,還好燈光不太亮,應該看不出來。她把外套交給對方,坐在白子東對面。

“顧小姐今天真漂亮。”無論如何,這是一句大實話。

一件黑色綢紗小禮服,窄肩帶,大方口。雖然裙紗上的點綴顯得繁瑣過頭,不過國內似乎流行這種,而且以顧蕓蕓這樣的大美女,其實穿什麼都會很好看。她今天還化了淡妝。芙蓉粉面,杏花眼凝了金黃光暈,櫻桃小嘴紅艷欲滴,細而高貴的頸子,如天鵝般優雅,還有露出的鎖骨,線條美而惹人憐惜。

他以前的評價可能不夠精確。今晚,他得承認,顧蕓蕓是個難得一見,十分出色的美人。她現在還顯稚嫩,假以時日,修飾精致,再有風情,會是很多男人的夢想情人。

“謝謝。”蕓蕓被白子東贊好看,原本緊張的心情就更慌,抬手拿水杯。不小心敲到邊上的水晶酒杯,發出刺耳的叮叮,“啊,對不起。”

旁邊有些客人皺眉看過來,蕓蕓留意到,頓時尷尬。

“要喝杯酒嗎?”白子東卻好像沒聽到似的,問道。

“我沒喝過葡萄酒。”蕓蕓很誠實。

“吃西餐,配葡萄酒比較好,我幫你點單杯的吧。”白子東看著菜單又推薦,“那你喜歡吃什麼?”

蕓蕓看一眼西餐,想到老媽囑咐她在男人面前要矜持,不要跟大嘴獸似的,愛吃什麼吃什麼,就謹慎選了蘑菇菠菜起司作前餐,點了蔬菜沙拉作主食,甜點忽略。

“顧小姐胃口真小,很好養。”白子東的鏡片反射著豪華燈光,似乎調侃,“不會是在減肥吧?”

“不是,我不喜歡吃肉。”蕓蕓強自鎮定,盡量落落大方。

“女人,十有八九不愛吃肉。”白子東繼續笑著,招服務生過來。點了菜,“可惜不能享受這麼多美食,少了無數樂趣。”

蕓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回以微笑。

有人上來倒酒。蕓蕓的杯子里是白葡萄酒,淡金黃色。白子東的則是紅酒,晶瑩的紫。

“謝謝顧小姐約我吃飯,真是我的榮幸。”白子東舉起酒杯。

蕓蕓也有樣學樣。

兩杯輕碰,這次悅耳。

“我和媽媽一直想感謝你幫了我們,直到今天才有機會。”蕓蕓明瞳美眸,晶亮如寶石,“所以。該謝謝白先生你才對。”

“顧小姐太客氣。在商言商,不要把我看成救世主,因為將來怕你們怨我。”白子東目光咄咄,偏被鏡片擋住。

“怎麼會?如果你是指你姐姐過來擔任總經理的事,媽媽說她能理解,畢竟東皇是蕓妮的大老板了。”有些意外,但從東皇的角度看,正常不過。

“你們能理解就最好。我姐姐從沒做過生意,生來就是大小姐,在家里養到出嫁,在丈夫家里也沒吃過苦。離婚后,突發奇想要做什麼生意。聽說我注資了你們蕓妮,就磨著我讓她參與。她被我們家里寵壞了,一把年紀,還很天真。你們能幫她的話,就幫一下,讓她知道辛苦也好。”白子東很明智得將自己撇清。

“我們會相處愉快的。”蕓蕓卻沒聽出來半點。

相處愉快嗎?他的姐姐可不好伺候啊!白子東抿口酒。

“說起來,和顧小姐真有緣。”他貌似不經意,把話題帶到了自己想要的方向。

“是啊。第一次在店里,你就幫我解了圍。”蕓蕓卻以為他在說這個。

“也許你不記得了,其實,我們在更早之間就通過話。”最終的確認,開始了。

“嗯?”蕓蕓杏眼天真,隨即十分期待,“有嗎?什麼時候?”

“兩年前,我在G市萬伊購物中心租了一家店面,因為突發狀況,不能繼續。那時萬伊還沒開張,我的秘書處理不當,引起中心管理人員不滿。我正好打電話過去,你搶了我秘書電話,跟我講了一大番道理,最后我們東皇按規定損失了押金,還支付違約賠償金。我聽到有人叫你的名字——蕓蕓。”白子東托托眼鏡,訴說過往,“我對那次事件的印象很深刻。事后,秘書跟我說那是個學生模樣的女孩。我真驚訝。然后,在蕓妮的店里,才注意到你。那時候的小女孩,成了一店之長,你還是挺能干的。”

蕓蕓一臉懵懂。白子東說的那件事,她沒有印象。萬伊開幕前?她眉心深皺,腦海里快速翻過一頁頁。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想不起來嗎?那就算了。”白子東隨意一笑,“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果是微不足道,他為什麼要提?蕓蕓這時卻十分敏感。也許是女人的直覺,她覺得白子東對她的溫柔,十有八九是因為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相較于白子東的姐姐要擔任蕓妮總經理,蕓蕓更關心當初和白子東到底有什麼淵源。

情動,則盲目。

“一時之間……”她展露羞澀的笑顏,“我會想起來的。”

“真的沒關系。”白子東再次強調,“我只是當時被那通電話殺了個措手不及,難得狼狽,所以記得了而已。”可能,他認錯了人啊。

他這麼說,蕓蕓就更肯定了這件事的重要性。

此時,白子東開始聊些別的話。

一餐飯,試探之后波瀾不興。

“要我送你回去嗎?”出了餐廳,白子東的車已經停在門口。

“我開車來的。”第一次和他吃飯,不能讓他送,不然顯得輕浮。

“這樣啊。”白子東也不再相邀,“那麼,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吧。路上小心開車,晚安。”

司機過來開門,白子東上車,沒有搖下車窗。

蕓蕓看著車開走,她甚至能察覺白子東的冷淡,雖然很小很微,她就是知道。

很是意興闌珊,她回到車上,也不發動車子,呆呆坐在駕駛座上。萬伊開幕的時候?東皇租了一個店面?違約?搶手機?

一念閃過!

水青拿著手機,邊講邊跑的樣子,漸漸在她腦海浮現了出來。

是水青!那個搶了胖胖秘書手機的人,是水青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就像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蕓蕓的臉色凄楚萬分。

今晚見到白子東,她的心跳更劇烈。看到他的笑容,她就不由自主跟著笑。聽到他的聲音,她就像喝了酒一樣,深深陶醉。

她想更靠近他,想更了解他。這種對異性的感覺有生以來第一次。

所以——

蕓蕓下定了決心,撥了個電話。

不一會兒,接通了。

“蕓蕓?”

赫然是——

韓水青。



第125章 真假話 假真話

“蕓蕓嗎?”今天星期五,水青住在永春館,剛準備去花樹和葉陌離房間幫他們補下半節課。

“水青,是我。”那頭蕓蕓的聲音似乎柔弱。

水青看下時間,快十點了,“這麼晚?蕓蕓你在哪兒?”

“呃,在H市這邊的房子里。”蕓妮危機解除后,媽媽在H市里買了一個高層公寓,四室兩衛兩廳。如水青所說,房價還有得漲呢。

“高層公寓很吵啊。”水青聽到呼呼車子開過的聲音。

“嗯?嗯。”蕓蕓反應有些慢,“水青,我問你件事。”

“說吧。”這麼吞吞吐吐,很為難?水青心想。

“就是——”蕓蕓猶豫該不該問,眼前浮現白子東的身影,她咬咬牙,“我們高中時候的事。也不知道你記不記得?”

“什麼事?”水青笑了一聲,“你得提醒仔細點。”

聽好友輕松的音色,蕓蕓就好過點,“萬伊快開幕那會兒,你不是帶我們去玩嗎?”

“呃?”那時候——

“結果。當時,有一家香港公司,租了萬伊的鋪面,又違約。”蕓蕓繼續說明。

“哦,是那件事。”水青當然記得。沒有違約的話,愛食坊還開不起來呢。

“對對,就是那件事。你讓羽毛撞了秘書一下,然后你搶了他手機,和他老板說了好些話,接著對方就願意支付賠償金。”蕓蕓把自己的思路理出來給水青。

“有這麼回事。那個秘書追著我滿場跑,累得直喘,很有趣。”水青也想起了細節。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蕓蕓的聲音突然一尖。

刺痛到耳膜,水青皺眉,蕓蕓這是怎麼了?

大概發覺自己心太急,蕓蕓深深吸氣,“我就是好奇,那時你說了什麼,讓他老板承認違約的。我最近不是在學公司法嗎?有個案子,和這挺像的,所以想拿它作個參考。水青,你能告訴我吧?”一口氣,一串謊言,竟然很順。

“你早說不就好了,害得我以為什麼大事。”水青不疑有它,“我其實也沒說什麼,就跟他說,口頭協議也生效。不要以為沒簽約,就不用付法律責任。我們可以查電話局通話紀錄作為物證,而且他的工人當時已經在萬伊開工,很多目擊證人。”

“就說了這些?”蕓蕓把水青的話記住,“你不是繞了好幾圈?”

“啊!還說我們有貿易局撐腰,他們就算是香港大公司,官司也很難打贏。”水青又想起一些來。

“這是當時的原話?”越接近越好,蕓蕓希望。

“怎麼可能!”水青只當好友真做功課,“我要是能記住原話,就是天才了。差不多就是那意思。”

蕓蕓想,自己這是怎麼了?這麼久,白子東也不可能記得住水青當時的原話吧?

“水青,謝謝你。”她用真心的謝謝代替說謊的負疚感。

“小事一樁,謝什麼。很晚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水青說。

“水青!”蕓蕓突然喊。

“蕓蕓,你今天很激動?”一驚一乍的。

“那個人的聲音,你還記得嗎?”蕓蕓問。

“誰的聲音?”水青糊涂。

“那個老板的聲音。”蕓蕓小心翼翼,“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其實很年輕很英俊很能干,你們無意中再次遇見。你會喜歡這樣的人嗎?”心跳到嗓子眼。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要放棄白子東嗎?為了最好的朋友。

“傻了吧,你?”水青簡直覺得可笑,“先不說那些個荒謬的如果,就算真遇到了,我和他能互相認得出來嗎?就通了一次電話而已。再說,就算知道曾經有過這麼一次對話,我就會喜歡他?那我真是有病了。”什麼跟什麼!

蕓蕓一想,自己為了個白子東,還真是傻了。那麼,無論如何,水青既然這麼說,自己雖然撒了謊,水青也不會埋怨的。一定不會!反正,水青根本不可能知道白子東就是那個老板,而且她之前在銀行也見過他,如果有意思,她早跟自己說了。是這樣的!

一顆心完全松懈下來,和水青互道再見。

跳過一個個電話號碼,終于落在白子東的號碼上。盯了半晌,蕓蕓按下撥出。

“我是白子東。”他的聲音,低沉帶著迷人的磁場。

“你好,我是顧蕓蕓。”她心再度劇烈跳動。

“你到家了嗎?”白子東看著車開進孔雀東南飛,里面的一切都很華麗。

“嗯。今晚謝謝你請我吃飯,本來應該是我請的。”蕓蕓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再柔軟一些。

“我從來不讓女士請客。”白子東笑著說,眼睛卻不見得愉悅,“很晚了,顧小姐,早點休息。”他無意多聊。剛才晚餐時的對話。已經有夠無趣了。

“白先生。”

顧蕓蕓接下去的話阻止了白子東掛電話的動作。

“到現在,你還是不把口頭約定當成有效的約定嗎?難道,要我去電話局調出記錄,再拉你的秘書作人證,才能確認是我要請你吃飯。而你付了帳,就是違約。我可以索要賠償金吧?”

果然是她!白子東聽著那些話,心情突然真正好了起來。

“想起來了嗎?”車子停了,他示意司機下車等,自己仍然坐在車里。

“剛剛想起來。”蕓蕓說這句話時,十分心虛,“世上竟然有這麼巧的事。那時跟你通電話,從沒想到有一天能遇到本人。想想自己大言不慚得說那些話,我就覺得不好意思。以后,不敢請你吃飯了。”

電話那頭,白子東笑聲連連。

“你不敢請我吃飯,那就讓我一直買單好了。”那意思竟是會有很多兩人一起吃飯的機會。

蕓蕓心頭一黯,他終究還是在意自己是不是當時那個女孩的。可轉念又想,水青其實並沒有做什麼,大概白子東難得遇到和他對著干的女孩,所以印象才深刻。但那已經是兩年前了,而且幾乎就是不認識。她只要和他多交往,他對那時的記憶就會很快淡化,然后被她的個性取而代之。她就不算是李代桃僵。

只是,借助一個虛幻的影像,沒有對不起水青,因此蕓蕓堅定了信心。而,更隨著白子東的愉悅,她將冒充好友的內疚感拋到了腦后。

灰姑娘的分割線

水青掛了電話后,心里就紛紛冒出問號來。

“破綻百出的謊言啊。”但她想不出蕓蕓說謊的理由,“無傷大雅。”好友既然不願意說,她輕笑就忘。

幫葉陌離和花樹補到十點半,她才回到自己房間。因為補課,所以手機就放在桌上。沒帶走。

拿起一看,居然有五個未接來電。趕緊看號碼,是羽毛打的。

“今天好熱鬧。”五一的舞會就是今晚,她和蕓蕓都有事,最后由羽毛代表,和圓心一起去參加。

還沒回電,手機又響了,是羽毛。

“舞會結束了?”水青上來就問,“我記得好像是通宵舞會。”

“你不是說了來接我們,怎麼還不來?快點吧,十二點以前,灰姑娘就打回原形了。”羽毛沒頭沒腦幾句,掛了。

水青一開始沒明白,但很快,就想起她們鄰居小伙伴間常玩的一個警察抓強盜的游戲來。

灰姑娘打回原形!那是暗號。而且是強盜已經出現的暗號!

水青突然一哆嗦,趕緊再撥過去,羽毛的手機卻關機了。玩笑嗎?這個游戲已經很多年不玩了。羽毛剛才那麼說,如果是開玩笑,還關機裝神秘,玩得太真了一點。不,不會的,羽毛沒那麼多繞繞彎彎的腸子。

她用最短的時間做出了決定,去爺爺那兒拿了車鑰匙,又敲開了花樹的房間。他和葉陌離還在讀書。

葉陌離聽水青說了羽毛的那通電話,也覺得不對勁。

“離離,我怕一個人應付不了,你跟我一起去吧。”心里有很不好的預感。

葉陌離應著,站起來就跟上水青。

花樹也跟了上來。

沒人反對。水青和葉陌離都想,多一個人幫忙也好。

水青開車,一路疾馳,卻沒留意一部出租車從出發時,就跟在她車的后面。

因為夜深,又開得是寶馬,只用了四十五分鐘就進了陌大。五一搞活動的學院挺多,學校里燈火通明,走動的學生不少。

“挺正常的啊。”水青說。

“那只豬要是敢騙人,我一定整到她眼淚雙爬。”葉陌離叫著羽毛的外號。

“難道是喝酒了?”水青聽說舞會上有飲料賣。難保有沒有啤酒之類的,而羽毛一沾酒就頭昏的那種。

“她敢喝酒?反了她!”葉陌離也知道羽毛不能沾酒,“她要真喝酒,我一定告狀去。”

花樹插不上話。

車停在外語學院,舞會場地就在對面大樓里。三人下了車,急急忙忙往那兒趕去。遠遠看見五顏六色的光片從玻璃門里透出來,還有曼妙的舞曲。因為晚了,沒人查票。

水青一進去,沒心思看舞會的場地布置得有多好,只專心找人。因為燈光太暗,有亮也是一閃而過,根本抓不住,很費眼神。

“看到了,在那兒!”葉陌離眼尖,指著北面角落那排沙發座兒。

水青也看到了。那個昏暗的角落里,羽毛和圓心正好好坐著。

“根本就沒事嘛!”葉陌離嘟噥。

水青本來也這麼想,但隨著越走越近,她不安的感覺又來。

羽毛和圓心靠得緊緊的,臉上的表情就好像面臨著洪水猛獸一般的驚恐。那張大沙發上,除了她們倆,沒別人坐。只是沙發兩頭三三兩兩站著些人,姿態隨意。

很古怪!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34 PM

第126章 吵吵架 打打架

“離離,花樹,小心沙發兩邊那些人。”水青慢下腳步,雙手擋了擋男孩們的前行速度。

“為什麼?”葉陌離不熟悉陌大,所以看不出來。

“都是男的。”花樹說。

“他們不像大學生。”那些人看似散漫,眼睛卻一直留意四周。有學生想坐過來,就被不經意撞開或推開,所以沙發上僅坐著羽毛和圓心兩個人。

她們是誘餌?那麼要釣的魚就只有她韓水青了。

“我們過去后,你們就把羽毛和圓心帶開。”雖然不明白自己得罪了什麼人,但不能拖累朋友。把車鑰匙交給葉陌離,“羽毛會開車。”

“那你呢?”葉陌離立刻問。

“我想走,他們也不一定放人。”水青大拇指一翹,往那些人指指。

“開什麼玩笑!”葉陌離半月眼一瞇,“要走一起走。”

花樹沒說話,但那表情也沒把水青的話聽進去,一副我想怎樣就怎樣的樣子。

“那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吧。”水青心中暖泉涌動。

當三人走進羽毛和圓心的視線范圍,兩個女孩激動得站了起來。才想靠近水青。沙發兩邊立刻過來四個男的,左右將她們夾在中間,望著三人的臉色不善。

同時,水青也感覺到身邊的葉陌離和花樹進入了戒備。

剛才的慢舞音樂已經結束,換上了熱辣勁爆的舞曲,震耳欲聾。學生們的情緒很High,沒人留意在旋轉飛速的各色光下一個角落里,竟然存在一觸即發的危機。

“什麼意思?”葉陌離大吼。

“你是韓水青?”那面上來一個高大男就吼,暗色體恤下,能看出他的肌肉緊梆梆。

“我是。”水青也大聲回答。現在只能互相吼,不然沒法聽清楚。

高大男人對著后面頭一點,四個男的就夾著羽毛和圓心往外走。跟著,沙發兩邊那些男的也紛紛走開。

“出去說。”高大男有人質在手,不怕水青不跟,自顧自走過舞池。

“一有機會,搶了羽毛和圓心就跑。”對方人數太多,而且不是普通人,水青不想逞沒腦子的英雄。

葉陌離和花樹顯然也和她想法一致,點頭就在前面開路。

跟著那些人,繞到大樓后面僻靜的籃球場。這個球場很小,只有四個籃框。這個時間,根本沒人,只留一盞白燈,快要壞了,亮一會兒就跳一下。

風沉,空氣死寂。

“你們到底什麼人?”水青心跳咚咚咚,數了數。十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差一個就湊成一打。

“是男人,就把女人放開說話。”花樹沉聲說。他曾是個混混,自然也看出來對方不是善茬。

“還是你們根本就不是男人?”葉陌離嘴巴壞起來。

“到這兒,他們也跑不了,老2,老三,把人放了。”為首的高大男指示。

羽毛拉著圓心就奔過來。與此同時,那些男的站成圈,把水青五個人圍在中間。

“你個傻蛋!”葉陌離罵羽毛,“不說清楚點,我們也可以多找人幫忙啊!”

“他們不讓我說,手機都被沒收了。”能說出灰姑娘這句話,還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暗號,羽毛不理葉陌離,對水青說,“青青,他們沖你來的。”

“我知道。”但她真不知道原因。

“水青,都是我不好,不來參加這個什麼鬼舞會就好了。”圓心抓著水青的手。她怕到發抖,但仍然和水青並肩。

“和男朋友玩得開心嗎?”這時候。說些閑話,緩緩氣氛吧。

“別說什麼男朋友,就是個膽小鬼,見到這些人,他就嚇得說有事先走。還有他那幾個朋友,都是懦夫。”圓心努努嘴,不屑一顧。在圍著一圈壯漢的情形下,還能滿足水青的好奇心,她也挺有膽色。

“喂,你們兩個,什麼時候了,還聊男人?”葉陌離沒好氣地瞪一眼。

圓心是第一次見到葉陌離和花樹,湊在水青耳邊說了句話,水青呵呵笑。這個圓心,實在太可愛。

她說:“又是兩帥哥。”

別說圓心不分場合,恰恰相反,能在這時候,還說出輕松的話來,水青倒真沒想到。看看圓心,她在害怕的,但強作鎮定,氣勢不輸任何人。

“你們究竟什麼事?”到現在,對方還沒有告訴水青理由。

“因為你搶我男人!”黑暗里,突然亮出一個女聲,惱怒的,氣憤的。

第一個出現在水青腦袋里的名字,又脫口而出,“徐燃?”

“韓水青,你早戀?”葉陌離大叫一聲。

“我沒早……我根本沒戀。”水青真恨不得踹這窩里炸鍋的家伙。“你是來幫我忙的,還是來幫倒忙的?團隊精神,一致對外,懂不懂?”

“就是啊,離離。是徐燃要追青青,一廂情願。”羽毛說公道話。

“這點我可以作證。”圓心舉手發誓。

花樹看著本該肅殺的氣氛,弄得有點像鬧劇,不自主手摸上額頭,嘆氣。

“你們給我統統閉嘴。”嗒,嗒,嗒,鞋子蹬得極響,從大樓的陰影處走出來一個高挑女孩。

短發染成淡黃色,卷成彈簧狀。應該年紀不大,因為化了妝,加上身材成熟,看上去像社會人。衣服的風格也很太妹。一條將臀部和腿包得緊緊的黑皮褲,一雙高筒皮靴,金屬扣一排到底,閃閃發亮,上裝短而綴飾誇張,數不清的銀釘。“明明就是你死纏著徐燃,還敢說徐燃追你?”她走到為首的高大男旁邊。喊他一聲大哥。

水青暗叫不好。她雖然想用徐燃擋掉狂蜂浪蝶,但沒想惹到這種程度的煩。看來是自己有欠考慮,低估徐燃多受歡迎了。可是,徐燃和眼前這位,怎麼也搭不上啊!這劇情走得,太爛,但真可能有殺傷力。

“你是徐燃的歌迷?”唯一水青可以想到的關系。

“我是他女朋友。”以前的,還未被徐燃承認的。不過,她可不承認。

徐燃,爛花心蘿卜干!什麼人他都要啊!水青鄙視不在場的某人。

“你既然是他女朋友,就沒必要找我麻煩。”奇怪。

“多半是分手了。這麼悍。誰敢要?”葉陌離,語不驚人,死不休。

“閉嘴!”

這次,水青和那位徐燃女友同時開口。

“葉陌離,我正試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水青牙發癢。

“她帶那麼多人來,化得了嗎?不打上一架,沒法解決。”葉陌離冷眼旁觀,看得很清楚。

“她也許喜歡擺排場,讓人知難而退,這叫恫嚇。”水青壓低嗓音。

葉陌離哼她,她也哼回去。

“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會放你們走,我大哥和師兄們不會為難你們。”那女孩被高大男拉一下衣袖,不耐煩地說道。

“請說。”能商量就好。

“我要你退學,從此再也不出現在徐燃面前。就這麼簡單。”女孩趾高氣昂。

“這還簡單啊?”輪到圓心大聲,“你說退學就退學,看你的樣子,就知道讀書不好,高考沒參加過,是不是?”

“十年寒窗,一朝功名。不懂就別胡說八道。”羽毛加入。

“作你的大頭夢。”葉陌離趁機發牢騷。

花樹冷笑,也出了三個字,“神經病!”

很好,這是引起公憤了。

“這我管不著。你不退學,今天我就破你的相,打折你的手腳,讓你不退也得退。”女孩有點惱羞成怒,那些話戳到她痛處。學歷不高怎麼了?大學生了不起嗎?自命清高,真惡心!

“你要破我的相?”水青剛才任好友們出聲去損人,因為她也覺得太好笑了,“就你自己嗎?”冷冷譏諷,分外清楚。

“就我自己!”女孩往前走了兩步,甩開高大男拉她的手。

“妹妹,別沖動。”高大男說。他倒是冷靜型的。

“哥,我可是四段,對付她綽綽有余。”女孩把頭抬得高高的。

“不可傷人。”高大男囑咐。“讓她答應不和徐燃交往就可以了。”

“哥哥,她不退學,我心里不安。還有,如果她太不經打,我可管不著。”女孩根本沒聽進耳里。

兩人說的每句話都清楚傳了過來。

“水青,我幫你教訓她。”葉陌離急切要出手。當了好幾年乖寶寶,他有些手癢。

“她挑戰的是我。”卻不是葉陌離能解決的事。水青只但願對方能守規矩,一對一。

從那女孩叫師兄開始,她就知道,這些人不是混混,而是有身手的人。那女孩說自己是四段,她搞不清楚這些,但猜不是柔道,空手道,就是跆拳道。所以如果真混打起來,對方絕對是壓倒性的勝利。因此,能避免則避免。

兩個女孩站在圈中央,每雙眼睛都盯著她們。

水青很是感慨。重生后,居然會被卷進爭風吃醋的事件里,是諷刺,還是搞笑?還有,她的詠春,除了實戰過一次,她沒再動過真格的,也不知道行不行?

“別說我沒提醒你,我可是柔道四段,從小在道館里長大的。只要你願意退學,我可以立刻放過你。你最好考慮清楚。”那女孩一雙挑起的丹鳳眼,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

“退學是不可能的。”大學那麼好考嗎?就像羽毛說的,十年寒窗,苦讀出來。“不過,我也得提醒你,不管你,還有你的大哥,師兄們,如果打傷人,我會告到你們坐牢。”這句話,也是警告對方那些人。

“少廢話。”女孩從來囂張慣了,“你不肯讓出徐燃?很——好!”

好字說到一半,張開雙臂,惡狠狠撲了過來。



第127章 云家拳 無敵拳

那一撲,攻勢凌厲。

水青沒讓開,被女孩抓個正著,往地上倒去。

圓心和羽毛啊叫了出來。圓心甚至捂住了眼睛,不敢看。葉陌離和花樹,捏著拳頭,準備隨時沖上去救人。

那些男的。臉上表情很輕松,十分篤定。

然而,圓心從指縫里看到的景象,讓她怔怔得松開手。呆了的,不僅是她,還有在場的每一個人。

也就是瞬間而已,自稱柔道四段的女孩被甩了出去,像一個很輕的沙包一樣,卻重重落在地上。

水青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來,冷冷看著驚叫的女孩。對方輕敵了,而她沒有。所以,那一甩,女孩沒能反應過來,摔得很重。

高大男沖過來,扶起妹妹,目光嚴峻得望著水青,“原來你也很會打。”是他們走眼了。

“如果我不會打,你們這些崇尚武德的人,就看著小師妹欺負人嗎?”她會打,那是自己的運氣,“你們的師父沒教不能仗勢欺凌普通人?拿兩個不會功夫的女孩子來要脅,到底哪家柔道館的?”有空作作宣傳好了。

“妹妹,你還要打嗎?”高大男單眼皮的眼睛一凜,只當沒聽到。

“當然,我剛才不知道,現在不會再被她暗算。”女孩咬牙,揉揉腰。“哥,她三腳貓功夫,看我怎麼讓她哭著求饒!”說完,再次沖到水青面前。

“妹妹,不要輕敵。”高大男囑咐一句,站在原地不動。

水青看他明顯想護衛的姿態,譏諷的笑意深深,“要不要你們兄妹一起上?”激將也好,狡詐也好,讓女孩氣在當頭,她或許能贏這一場。

女孩果然變臉,“你少得意,我要把你打成豬頭。”雙臂一張,又來。

柔道,有效的近身術,纏,鎖,絆為要點,重在輕巧,使用柔力。云爺爺的教導在腦海里盤桓時,水青用反扣。反切,下重力打關節和穴位,讓女孩連連吃痛。

十幾招下來,女孩手腳俱已發麻,使不上力氣。單膝跪在地上,手臂被水青反扭,只要再使點力,就可以折斷。

“放開她!”高大男從篤定,到冷靜,再到變臉,跨前幾步。

葉陌離,花樹沖上來護在水青兩邊。羽毛和圓心在水青身后,緊張看著那圈人圍了上來。

“你們不僅沒有武德,而且還打算出爾反爾嗎?”水青稍稍一抬。

“啊——哥,救我。好疼啊!快救我!”女孩額頭冒出了汗。

“只要你認輸,而且以后都不找我麻煩,我就放你。”水青並不真想折斷女孩的手臂,她學過法律的,當然遵紀守法。到目前,都算自己正當防衛。

“我呸!有本事,你打過我哥再說。”以為她帶那麼多人來旁觀的嗎?什麼德不德!強者生存才對。

“妹妹,算了。”高大男沒那麼壞,“你已經輸了,就到此為止。”

“大哥,你不幫我,我就告訴爸爸你把人肚子搞大的事。”為了自己喜歡的人,親兄妹也沒商量。

這種妹妹啊!連水青都覺得無奈。

高大男嘆口氣。

“那女的沒說自己會功夫,小妹才會輸。這樣的人,不用多說。出手教訓就是了。”靠上來一個平頭男,也很壯碩。燈下閃爍的那張臉,有點面熟。

“韓水青,放開我妹妹。你倆實力不相當,贏她也不算什麼。我和你比一場,如果我輸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會再找你麻煩。我說話算數。”高大男表情很認真,感覺一言九鼎。

“怎麼?車輪戰?剛才是誰說自己單挑的?”葉陌離氣急就笑。

“好!”水青卻答應了。她不能不答應,因為如果不和他比過,那些他的兄弟是不會放過她這幾個朋友的。她也做不出拿手上的女孩作要脅的事情。

手一松,已經放開女孩。

誰知,那女孩立刻出手,在水青腰上重擊了一下,然后才跑回自己人堆里。

“喂,你!”葉陌離大怒,要沖上去,卻被水青攔住。

水青咬緊下唇,左手頂住腰。那女孩的全力一擊,痛得她直冒冷汗。春風吹在身上,竟寒得戰栗。

花樹立刻扶住幾乎站不住的她,眼神陰霾。

“卑鄙無恥。”羽毛在身后撐住水青。

“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圓心已經怒到口不擇言。

“兵不厭詐。她還不是隱瞞自己的功夫不說。那才叫不要臉!”女孩得意忘形,躲在大哥身后。惡意用言語攻擊。

燈又滅了,這次稍稍有點久,似乎跳不太動。

突然,一陣不自然的冷風,吹進女孩的脖子。她的頭才側了一半,耳邊就有一絲暖氣,到心里卻是冰涼。

大黑夜里,難道有鬼?她還在瞎想,肩膀上一沉,就看到一只大手,壓了上來。五指一收,疼得令她尖叫。分貝還不高時,就被黑暗中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想要把人都引過來嗎?我可不想那麼便宜你們!”男中音,撩撥的動人音色,卻壓抑著憤怒。

那聲音並沒有避諱在場的每個人,不高不低,繞場一周。

高大男一驚,猛回頭,卻只捕捉到黑影一閃。

燈好不容易亮了。

他的妹妹已經躺在地上,呻吟。

“沒什麼,我只是讓她消停一會兒,不然她要再開口,我怕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道。”那聲音又從高大男身后傳來。

高大男再驚回身。

那五個人前面多了一個身影,高大,無畏,比唯一的燈源還耀眼。他似乎極其憤怒著,令人看到眼底的火光。但又尊貴著,看向他們的眼神有如小小螞蟻。

那個男人,有一雙鳳眸。

“云天藍。”水青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真實的觸感。

“韓水青,你的心太軟了。”回身,劈頭一句。

熟悉的鳳眼,熟悉的水墨眉,熟悉的華麗之美。

“你回來啦!”水青此時心中激蕩。

“你駕駛技術不錯。”云天藍可不是表揚她。

他到永春館門口,從出租車里就看見水青帶著葉陌離和花樹開車出去,再看時間那麼晚,他就讓司機跟在后面,誰知水青狂踩油門,在半途就甩開了出租車。還好他猜得準,找到外語學院,卻又花了點功夫才繞到后面來,正好見到水青被偷襲的一幕。

水青卻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

“你是誰?”高大男身邊那個平頭男喝一聲。

云天藍沒理會,只盯著高大男,“我代她跟你打。”

水青卻被那平頭男一喝,想起這人是誰了,“是你,上次聖誕節的時候。帶人圍堵徐燃,把他打到內傷進醫院。”

高大男立刻看向自己師弟,而那位小妹也從地上抬頭看他。兩人詫異的表情顯然不知道這件事。

“胡說。”平頭男目露兇光,沖過來就要打人。

“這個由我來。”花樹挺身而出,擋住了平頭男的拳頭。

“你!”云天藍目光掠過花樹的身影,食指冷冷一挑,對著高大男說,“打?還是不打?”

“是你更好。”高大男也不想和女孩子較量。

“云家詠春,云天藍。”云天藍自報家門。

詠春?高大男卻不敢說出道館名字,因為實在是理虧。什麼都不說,出招了。

水青和葉陌離帶著羽毛圓心退到一邊,觀戰。

“云天藍很厲害嗎?”圓心問。

“很厲害。”說是武林高手也不過分,水青一點不擔心,“不過,花樹這邊可說不準。”

正如水青說的,花樹打得很慘烈。他四肢有雙腿一手被平頭男狠狠纏住,苦苦掙扎著想脫困。

但平頭男的優勢並不是壓倒性的,花樹靈活運用自由的那條腿,死命打平頭男的腰椎。平頭男終于吃痛不住,起身閃避,花樹得到翻身機會。他看穿柔道的要點,開始盡量避開對方的抓纏。

花樹的打法,不是任何套路,只是快狠準,而且完全不防守的玩命招數。從他這麼打架的樣子,她就能看出來花樹以前的日子絕對是風里來雨里去。

“水青!”羽毛大叫,“那些人靠過來了。”

“不守信用的卑鄙家伙。”葉陌離捏緊拳頭。

看來,群戰不能避免,水青當機立斷,讓葉陌離拿出車鑰匙,“羽毛,圓心,我的車停在大樓前,你們上車去。快跑!”

羽毛圓心拔腿就跑。有兩個男的要追過去,被水青擋了下來。

“連女孩子都要欺負,我會好好向你們請教誰是你們的師父的。”詠春拳已出。

葉陌離也和兩個人打了起來。

另一些人則跑去支援高大男和平頭男。

場面一片混亂。

云天藍本來手下還留情,見對方打算以多勝少,冷笑一聲,腳下使了七八分力,竟將高大男揣出去挺遠,動作快到高大男都沒看清楚。

“柔道,不過如此。”他身形一閃,進了那些來支援的人中間,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人打得東倒西歪。近身了,但又快速遠離,致使柔道的力量無法發揮。而他招招打得是對方的穴位和要害,不至于傷到身體,但行動受阻,手腳發軟,耳鳴頭痛,骨頭脆疼。

云天藍立刻看看周圍狀況,心里有了計量,奔回來,拎起高大男,“你如果不叫停,我就把他們骨頭全部打斷。”

“你不敢!”高大男知道自己這邊完全沒有了信義,但咬牙死強。

“哦?”云天藍就這麼拎著這個大個兒,走了幾步,一腳踩在那女孩關節之上。

那女孩慘叫一聲。

“住手!”看見妹妹發白的臉色,高大男終于相信眼前的男人並不是什麼紳士。

“你讓我住手,還是讓他們住手?給我說清楚點!”云天藍聽到身后那些叱喝聲,尤其是水青的聲音,他就覺得自己的忍耐到了極點。

“你們快住手!”高大男沖著所有的兄弟喊。

“讓他們滾!”云天藍加大手里的力量。

高大男呼吸不順,“你們回館里去,趕緊走。”臉漲得通紅。

那些人見老大受制,不敢逗留,立刻撤了干凈。只有倒地不起的平頭男,整個事件起頭的女孩,還有喘不上氣的高大男。

“云天藍,別松手。”水青氣息有些急,“問清楚到底是哪家偷雞摸狗的柔道館,地址和電話號碼,打過去確認,才能放人。”

打蛇,打七寸。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她可不想沒完沒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36 PM

第128章 思過徒 門外徒

地板是天花板,天花板是地板。水青的眼里。一切都顛倒了個兒。

別問她為什麼,她心里本就很不服氣。

“為什麼我被罰倒立啊?”手臂撐到發酸,眼睛習慣后,看墻上倒著的鐘,才過五分鐘而已,“明明是那個德明柔道館的人挑釁我們。”

大家評評理。那家柔道館哪里有道德又光明了?德明?她沒去踢館就不錯了。

“多虧你的好朋友們添油加醋。”云天藍倒吊在單杠上,不比水青好多少,“實力懸殊,折斷骨頭,擒賊擒王,不堪一擊。還有什麼來著?哦,教訓刁蠻女。”

聽在老爺子耳里,他的徒孫仗自己武功高強,欺負弱小,還欺負女人,不罰才怪。

“真是的,也該聽完解釋再走。爺爺今早匆匆忙忙去哪兒?”水青覺得血往腦袋里沖,“云天藍,我會不會爆血管?”

“查理要了地址出去的,估計賠禮道歉去了。”詠春謙遜。

暴力事件發生在昨天深夜。等他們一行人回到永春館,互相上紅藥水的時候。被聽到動靜的云爺爺逮了個正著。水青和云天藍還沒說話,葉陌離就興奮得把事情兜了個底朝天,再加上羽毛,圓心的激動補充,本來是無可奈何的打架,變成了教訓惡徒的正義出師。云爺爺當時放人睡覺去,但今天一早就把水青和云天藍叫進練功房,罰倒立倒掛一小時,美其名曰,面壁思過。然后,他就出門了。

“賠禮道歉?”水青翻了下來,頭暈呼呼,“憑什麼!”

“翻上去。”云天藍紋絲不動,雙眼閉合,雙臂環抱,雙腿夾桿,聽覺極其靈敏。

“我去找爺爺。”誰要跟誰道歉!

“等著吧。”云天藍卻半點不急,“查理心里有數。”

“如果道歉的話——”水青確定自己會去踢館。

“三腳貓功夫的你就別多想了,不如好好思考下哪里錯了。”云天藍氣息均勻,那小猴掛樹的姿勢好像很舒服似的。

三腳貓嗎?她認為自己經過這次,信心十足,對付三個左右的打手,應該游刃有余。

“你如果怕爆血管,就扎馬步吧。”大師兄擅自篡改師尊的意思。

“這個行。”她擅長,擺好姿勢。

“那些人為什麼找你麻煩?”昨晚沒來得及問。

“呃?”要不要招出徐燃呢?

“不能說?”云天藍不知何時睜開眼睛,凝光而視。

“沒什麼不能說的。”說吧,說了他才能罩著她。“有個男生放話要追我,他的某任前女友余情未了,拿我好朋友要脅我出現,又叫了那幫子人,想讓我識相退學。”

“了不起。”云天藍的語氣平平直線,聽不出情緒。

“你說我嗎?”玩心計,云天藍是老師,她是學生。

“我說那男的。”云天藍鳳眸輕瞇,倒掛著,芝蘭也變成牽牛花。

“花花公子一個。”下次見到徐燃,她會好好打招呼。

如果昨晚云天藍不是正好趕上,她很難想象結局。鼻青臉腫事小,說不定真會被打成殘廢的,她們這群人。

云天藍眉毛向下跳跳,“你要怎麼解決?”

“不理會就好了。”拿徐燃作擋箭牌,好像不太好用,反而自惹麻煩。

云天藍心里卻想,只希望爺爺能幫水青解決了。

“云天藍,你回來簽約嗎?”水青問他。

“過兩天,公司談判組就到,我先回來安排一下。”現在想來。心血來潮還真是時候。

“要找辦公樓了吧?”水青說。

“還有廠址。”計劃擴展。

“廠址?”水青沒聽過。

“BLUEWATER計劃建廠,制造公司各類產品。英國的廠已經開工,為工業和軍事提供軟體程序和硬件生產。不過,也想開發民用這方面。將以亞洲為試點,專營電腦電子網絡各種不同的產品,所以建廠也是必要的。”云天藍說。

“哇!”不感嘆也不行。

“三年。三年后,BLUEWATER將成為業界舉足輕重的大公司。民用不是我們的重點,我傾向于工業軍事專用。”動輒就是上億的利潤。

“我同意。民用的大環境變化太快,容易受影響,不像政府永遠都有錢。經濟危機時,多印鈔票就行了。”好久沒扎馬步,她腿軟,有點呼吸急促,“碧空實力不夠,我的能力不足,不然也會走工業的路子。”

多印鈔票?她還真敢說。

“項目公司不錯,發展下去,就是大型的投資兼並財團。”他認為未來可見。

“我沒有野心。”水青搖搖頭。

“你喜歡就好。”云天藍說著,又閉合雙眼,“爺爺回來,如果問你面壁思過的結論,你就說對方壓倒性的數量下應該不打就跑。”

水青微張著嘴,合不攏。原來,這就是她的過錯啊!

“那你有什麼錯?”她問。

“我的錯,有三。第一,出手不夠快。第二,打女人。第三,力道過大。”其實,他根本沒打傷那個女孩。更別說骨頭了。他只打了她的穴道,讓她感覺疼而已。誰知道,她那麼不經疼,踩踩就叫得跟殺豬似的。說起來,他就是到得晚了點。

水青嘴張得更大了。

之后一小時,兩人各據一方,連呼吸都細微到幾乎聽不見。

思過,思過。

結果,過不用思,就被告訴了答案的水青反而有空把事情從頭到尾想了個清清楚楚。

爺爺回來后,對答案很滿意,也很肯定地告訴水青和云天藍,這件事解決了,絕對不會再有后續。

說這話的時候,爺爺樂呵呵的,面泛紅光,很興奮的樣子。

“查理,你打得過他們吧?”云天藍隨口問道。

“廢話,咱詠春還打不過小日本的武技?”云川說完,才意識到自己漏出來了,立刻亡羊補牢,“我可不是打架,是被館主邀請的切磋。”不堪一擊啊。

水青一聽。原來不是去賠禮道歉,而是去拜館的。她嘻嘻一笑,沖云爺爺豎大拇指,就跑出去給花樹他們補課去了。

“爺爺。”云天藍卻沒走,而且用了尊稱。

“藍斯,你別那麼一本正經的,我年紀大了,禁不起嚇。”多難得聽孫子叫爺爺,他很不習慣。

“教花樹和葉陌離功夫吧。”云天藍倒掛時的深思熟慮。昨晚看似收尾平安,但如果他沒出現,一想到就怒火上沖。

“哦?”老爺子犀利眸光瞬間而過。“云家詠春不教外人,你知道規矩。”他要考考大孫子用什麼方法說服自己。

“我當然知道規矩。”云天藍卻不是隨便說說,“不過,你不是很疼水青嗎?她雖然練了三年多的詠春,自保沒問題,要救人太勉強,偏偏又傻得講義氣友情,以后,恐怕麻煩不少。我看花樹和葉陌離底子不錯,又離她近,至少關鍵時候,能幫個手。”昨晚,他特地觀察了那兩個男孩,沒有學過功夫,但動作很敏捷,力量很強。

“詠春不能教給外人。”云爺爺還是這一句,“而我孫子夠多了,也不想再認干的。”

“爺爺,你會的功夫可不止詠春。”云天藍戳破了他的老底。

是的。云川的詠春是家傳絕學,但他自己尚武,年少時還去南少林拜師學藝。

云川哈哈大笑,“小子,我還以為你不記得了呢。”果然,被找到了縫隙。

“所以——”老爺子喜歡跟他玩心眼,他無所謂,但不達到他的目的,他也會周旋到底。

“只要他們肯學,我就教。”云家人,除了云川認為最叛逆的長子,也就是云天藍的父親,其他人都極重視家人,一切以家人為重。

水青在云川心里就和親孫女沒兩樣,因此她有潛在的危險,他這個大家長不會坐視不理。所以親自出面,擺平了德明柔道館。所以和云天藍一樣,第一次有了教外人功夫的決定。

“他們會同意的。”云天藍走出去。

他的腳步無聲,穿過光亮的廊道。矮櫃上有小瓶的月季花。是水青放的。經過日照廳,沙發上的毛熊布墊是水青買的。進入廚房,墻上掛了塊留言木板,是水青想的。這個家,已經到處是溫馨。

自私也好,卑鄙也好,為她,他不在乎利用她的朋友和鄰居。

伸手去拿水杯,看見那串質樸的木珠,靜靜收集著體溫。

吃飯時,水青才知道葉陌離和花樹將跟著云爺爺學功夫,雖然不是詠春,但卻是少林一脈。

葉陌離興奮的樣子,不必說。就是花樹,也有了一絲笑容。

水青開心不久,就有點想明白了。所以一離開餐桌,她就拉了云天藍到后院里說話。

“云天藍,是你跟爺爺提教他們功夫的,對不對?”

“是我。”云天藍直認不諱,“反正,他們早就想學。”

“以前你不提,現在提。云天藍,你以為我很笨?”她可是重生的,也很了解眼前這位多年的合伙人,“你以為他們學了功夫,能打了,就可以保護我嗎?”

“我沒有以為,而是要求。他們答應了,查理才肯教。”無論是老爺子,還是他自己,在這一點上,一致。

“云天藍,我不喜歡你利用我朋友。”不小心,沒留意,把花樹也歸類進去了。

“就算是利用,也是互相利用。”誰也不吃虧。

“云天藍,我學詠春,就是為了自己保護自己。”她會強大的。

“你最大的問題是,你不僅想保護自己,還想保護別人。再給三年時間,你一個人也做不到。”他不怕說穿,練武的天分,她沒有。

水青氣,卻沒法反駁。

“Afriendinneed,afriendindeed。”云天藍說了英文,“你應該為擁有那樣的朋友驕傲。而且,他們有你這樣的朋友,學點功夫,以后被你牽連,也能自保。”他把要求說給花樹和葉陌離聽了以后,兩人立刻就答應了。

水青對前半段的話還沒感動完,就被云天藍后半段話噎到。

她哪里是那麼麻煩的人?說得自己像江洋大盜!



第129章 空降傘 空降兵

陌大外語學院英文系,和所有的系一樣,有一朵系花。

今年大二,芳名羅丹華的她,有多漂亮倒不見得。身高一米七五,堪比模特的黃金比例身材,尤其一雙修長勻稱的,是吸引目光的焦點所在。

事實上,她也確實是業余模特,為時尚雜志魅拍攝不少照片。當然,她這麼品學兼優的大學生不可能走職業模特的路,因為目標高遠得多。

“丹華,別忘了今天院里學生干部會議。”男班長微笑著提醒她。

羅丹華回了個微笑,說了謝謝,收拾課本走出教室。快夏天了,整個校園彌漫著熱情花朵的芳香。她走向樓梯口,被陽光照亮的窗口斜靠著一個人影。她並不在意,快步要下樓的時候,那道影子說話了。

“羅丹華。”叫了名字。

羅丹華剛下了兩級樓梯,回身看那個人。

一個女孩。身形纖細,白衣牛仔褲,卻讓人感覺清爽簡潔。盡管背光,羅丹華還是看見了那張膚色粉白的臉。

立刻瞇瞇眼,羅丹華隨即就淡淡笑了,很是友善。

“你叫我嗎?”羅丹華緊接著問,“你是誰?”

“哦,還需要自我介紹?你不覺得有點多余?明明知道我的名字。”那女孩也笑,卻比羅丹華真實得多,“不過,沒關系,正式介紹一下也好。你好,我叫韓水青。”

水青招招手。第一次遇到徐燃的半球體,所見的那陣香風倩影,本人終于清晰出現。以為應該沒有交集,誰知命運不容她錯過。

“你很出名嗎?我應該認識你?”羅丹華臉色一變,不能表現如常,話語尖刻而不自知。

“別人不認識我,你確實認識我。你跟我都知道,這和名氣沒有關系,對吧?”水青背光站著,表情卻藏在陰影之中,語氣似乎很輕松。

“不知道你說什麼。”羅丹華甩手要走。

“我以前見過你一次。”水青也不攔。

羅丹華站住了。

“那次,雖然只看見你匆匆而去的背影,我還記得自己當時想這個女孩的身材真好呢。”見羅丹華回轉過來,要張口,水青沒讓她截斷。“那天,也是我第一次看見徐燃。”

如水青所料,這個名字讓羅丹華露出銳利的眼神。

面壁思過,被罰倒立馬步的時候,水青發現了整件事情的疑點。

德明柔道館的人沒有陌大的學生,挑事的女孩更是高中畢業的無業游民。那麼他們怎麼知道學院有舞會?怎麼知道圓心會參加?怎麼能一下混進十來個人?想到這點,結論也簡單,有陌大的人在幕后。所以,水青請爺爺又跟德明的人確認了。

真是搞笑。那女孩只是暗戀徐燃,聽說徐燃主動追水青,而且還被描繪成“死心塌地愛上”,絕不像以往的男女朋友關系持續不久,所以才瞪鼻子上眼。而這個消息,是隔壁鄰居“無意中”透露給她的。

這個鄰居,好巧不巧,就是羅丹華。

羅丹華借著“那樣的無意”,還把舞會和圓心的事也講了,又說能搞定門票。趁著暗戀女的沖動,使計劃為自己鋪展開,將整個德明柔道館當作利器。

“好可惜,我當時還希望你能成為徐燃的最后一任女友呢。”水青真那樣想的。以免花花公子禍害校園。

“你敢嘲笑我!”羅丹華卻不會這麼想,臉蛋有些猙獰的扭曲,“還是你以為自己會成為最后一任?真是做夢!徐燃跟你玩玩而已。”

水青見她承認,心里嘆氣,“我再問你件事。邀請圓心參加舞會的那個男生,是你安排的嗎?”

“要不然,誰會邀請一個長得跟氣球一樣的女生?讓你朋友照照鏡子去吧。還有你,唱兩首英文歌,就能吸引徐燃?他不過是因為你欲擒故縱,才說要追你的。男人對自己感興趣的女人,得不到手時,不會挑三揀四。”羅丹華連連冷哼。

“需要做到這種地步嗎?”水青垂眼低問。

“什麼?”羅丹華沒懂。

“如果討厭我,你對付我就好了。”像個潑婦上門罵也好,利用別人堵她也好,為什麼要算計她的好友們?“要是你那麼做,我或許還能忍著口氣。”偏偏牽連無辜。她啊,碰到這種情況,就沒有耐性了。

“那樣,你會滾出這個學校嗎?”羅丹華冷冷一笑。

“不那樣,我也不會滾的。又不是雞蛋,滾什麼滾?”水青聳聳肩。瞧,直面攻擊,多爽快!

“韓水青!”看著這女孩無所謂的姿態,羅丹華氣死了。

“找人把徐燃打到內傷的,也是你嗎?”為某人確認一下好了。

“他要分手就分吧,我收點損失費也應該。”羅丹華憤憤咬牙。本來想毀了他的夢想,看到他上臺,還以為那些大腦簡單的家伙沒辦成事。后來才知道,他表演完就進了醫院。在被揍到內傷的情況下,還是完成了演唱。

“好貴的損失費!”水青咋舌,“羅丹華,用了這些報復,你滿足了嗎?”

“滿足?”羅丹華索性也放開了,“你還在我眼前晃,我怎麼滿足?等著,我會再要你好看的。”

水青突然走到樓梯扶欄那兒,往上喊一聲,“聽到了吧?她承認了,而且還不肯停手。”

羅丹華瞪大眼睛,順著水青的目光往上看。

蹬蹬蹬,下來幾個人。

除了鐵青著臉的徐燃,還有院學生會長方松雨,副會長宋圓宜。

“你們學生會真能藏污納垢,什麼人都有。”利用干部的身份,公器私用,水青十分不屑一顧。“建議你們改改干部選用的程序。”

“韓水青同學,不用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方松雨抓抓頭。

水青哼了一聲,往樓下走去,“接下去就交給你們了。我只是個普通學生,羅干事要繼續騷擾的話,我就只能報警處理。事關學校和學生會名譽。請你們妥善處理。”看一眼徐燃,他這時完全沒注意自己在講什麼,兩眼直盯著害他進醫院的罪魁禍首。

羅丹華面色猙獰,那表情恨不得吃人,“別以為就這麼算了。德明那些家伙都聽我的,你也等著進回醫院!”已經破罐子破摔。

“嗯,我等著。你都不怕進監獄,我住院就當療養。”德明?無德無明的他們據說怕死師父。而他們的師父,現在又怕死云爺爺。如果這是羅丹華的牌面,那麼她已經出完所有的牌了。

羅丹華想到自己剛才承認的那些話,現在還有證人。真要報警,有了案底,這輩子就完了。突然為之前逞強的話后怕起來,看著上面的三人,覺得自己該慶幸韓水青沒有叫學校老師來。她徹底無言了,眼睜睜望水青消失在樓梯拐角。

“羅丹華,我妹妹你都敢讓人去騙?”宋圓宜快步下樓,雙眼噴火。

“我在醫院住了兩星期才好。”徐燃一直想找到是誰暴揍他。

“你們有什麼證據?”羅丹華一時忘了苦主不止韓水青一個。

方松雨手掌攤開,一個黑色錄音器,黝黝明辨是非。

羅丹華瞠目結舌。

水青已經不關心后續,因為篤定羅丹華不會笨到自毀前程。

手機響,是公司電話,她接起來,邊說邊走出教學大樓。

強權的分割線

“白子南什麼意思?”周蘭芬拍桌子,“一聲不吭就撤了秋季的全部設計。”

“可能是不滿意吧。”蕓蕓嘆口氣。

“不滿意?她一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大小姐,懂時裝行業嗎她?我在這行做了這些年,不用她指手畫腳。”周蘭芬氣惱得要命。

“媽,新官上任三把火,過一段時間就好了。”蕓蕓勸歸勸,這話卻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白子東不是跟你說,他姐擔董事長就是個空名頭,會跟著我們學習的嗎?怎麼反客為主了?”周蘭芬光顧生氣,忘了自己已經不是蕓妮的大老板了。

蕓妮公司近來風暴盛烈。

東皇空降得不止是皇親董事長,還有一群高級管理人員和時裝設計師。來勢洶洶,豈止三把火,簡直一派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架勢。

“子東怎麼說,我管不著。我只知道,東皇占了這家公司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而且我弟弟已經把所有股份都送給了我,所以我猜,我應該想干什麼就干什麼。”門被不客氣推開,人卻是笑著進來的。“母女倆說悄悄話,就回家去嘛。在公司,隔墻都是耳朵。”

一身夏奈爾香水白套裝,手工定制,有職業女性的干練。又顯有錢人的精致。穿著這樣美服的女人,栗色卷發披肩,皮膚如洋娃娃般白,五官輪廓立體,眼睛大而閃亮,眼睫毛又卷又長,雙唇性感,如波斯貓一般慵懶尊貴。看不出保養,卻是與生俱來的優越,令這個實際年齡四十多的女人,外表仿佛只有二十八九。

白子南,白子東的姐姐,一個擁有女孩般明亮的臉,卻同時散發著成熟魅力的女人。矛盾體,卻也是發光體。

此刻,她笑意盈盈。但字里行間,卻半分笑意也無。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38 PM

第130章 南有雨 東有晴

蕓蕓也有點臉色不好。

因為白子南要來,媽媽從總經理室遷出,縮在小了大半的臨時辦公室,紙盒子堆得亂七八糟,還沒來得及整理。而她一來,就嫌公司太小,不和媽媽商量,把另外半個樓面都租下,接著要求整個公司重新裝修。說干就干,上星期開始,辦公室就噪音不斷,吵得沒法工作。

現在,公司環境亂成一團,人事也亂成一團。白子南帶來的人馬明顯覺得高人一等,對蕓妮老員工不以為然,做事自成一派,凡事都和白子南直接匯報。不聽其他任何人的指派,包括總經理周蘭芬在內。

這不,所有小對抗終于升級到大矛盾。昨天準備發到廠里的設計稿,不知怎麼被白子南的人截了,全部設計圖樣都被白子南槍斃。

“今天的秋季新裝本來就比往年晚了,如果再不發進廠,會趕不上季節發貨。”周蘭芬雖然在解釋,但語氣不恭,“白小姐,你剛剛接觸時裝行業,所以你可能不知道。”

“周總,我更喜歡你叫我董事長。”白子南打量這間亂哄哄的辦公室,“我知道我剛進公司,為你添了不少麻煩。真不好意思,害得你辦公室都沒好好整理。這樣吧,我給你兩天時間,什麼都不用管,先把地方弄整齊。這樣你工作舒心,別人看著也舒服。”

白子南竟然完全不理會,往門口走,又回頭笑說,“我忘了,你還需要幫手。就讓你女兒幫你吧,母女好說話。”

這算架空?白子南才來一個星期啊!顧蕓蕓想都不想,開口喚人。

“白先生說會給我媽決策權上的最大尊重。您這麼做,是不是過分了?”

“咦?為什麼說我沒尊重你們?我讓你們先整理辦公室,難道很過分?”白子南眼睛睜大。混合了無辜和莫名。

顧蕓蕓愕住了。事情的走向為什麼會是這樣?加入東皇,蕓妮應該會更如魚得水才對啊!可是感覺全然相反,好像處處開始受制。

“白董事長。”周蘭芬強顏歡笑,她已經有點明白了,股份誰多,誰就是老板。什麼尊重,什麼經營權,都是虛的。“設計圖要盡早給廠里才行,不然秋季不能出新貨,會影響公司聲譽。”就事論事吧。

“我知道。設計部正在趕,最多晚一星期。她們剛開始適應新公司,總需要一點時間的。周總放心,我雖然沒做過生意,好在手下都很能干,不用心。你們的設計我之所以沒用,因為設計部通不過,說是跟不上潮流,我也沒辦法啊。我帶來的這些設計師,都是海外留學過,有大公司工作經驗的。不聽她們,就跟我鬧脾氣。我最怕了。”白子南好像真沒辦法一樣。而她說的設計部是她的嫡系。

“公司分成你的。我的,會阻礙未來發展。”顧蕓蕓再度發表意見。

“我知道。不過,要完全磨合,需要一段時間。你們不用著急,讓我的人熟悉一下公司狀況,你們這邊就休息幾天,不是很好嗎?”白子南一臉理解,“如果真的閑不住,就想公司名字好了。”

“公司名字?”蕓蕓怔怔,“白先生說會保留的。”

“他答應了,可股份現在是我的。東皇旗下所有的子公司都帶著一個東字,所以把你們喜歡的列張單子,我會好好挑選。”白子南終于走出那扇門。

“蕓蕓,我是不是做錯了?”剛從財政危機中走出來,周蘭芬仿佛又看到另一場危機。

蕓蕓咬著下唇,死死地,緊緊地,不發一言。

決賽前的分割線

水青把車停好,拿了手袋,走下車。

這是H市音樂演奏廳的停車場,而今天是簡蒼梧決賽的日子,她應邀前來。

“真討厭高跟鞋。”水青走得那個艱難。但比賽等于是一場正式的音樂會,著裝也不能馬虎。所以她特地穿了禮服,配了高跟鞋。

聽到鎖車的聲音,她看見一個穿著套裝的女人軟軟沿著車門滑坐到地上,手提包里的東西撒了一地。

她趕緊走近,“你怎麼了?”

“我想我要昏了。”那女人面無血色,眼瞳有些失焦,“我又忘了吃飯。”

水青一聽。“你有低血糖嗎?”

“大概吧。只要漏吃頓飯,就會頭昏。”女人越說越虛弱。

水青立刻拿出一包糖豆子,“我也有低血糖,所以隨身總帶著糖。你不介意的話,就吃幾顆吧。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幫你叫救護車。”最近剛溫習過一次急救,現在駕輕就熟了。

“小姐,你不像壞人,所以我選擇相信你。”女人拿過糖豆子,抓幾顆吃了。

“你最好平躺,血液流動順暢,頭暈的癥狀就會減輕。”她有昏倒兩次的經驗。

女人依言躺平。

水青開始看時間,如果三分鐘內,對方的癥狀不能好轉,她真要叫救護車。

還好,那把糖豆子發揮了作用,女人說頭不暈,視覺又清晰了。

就這樣,水青陪著等了十分鐘,把她的東西全放回手袋里去,連帶自己那包糖一起。然后,扶她起來。她的臉色雖然白。但不是慘白的那種。

“謝謝你,沒有你,恐怕我就昏過去了。”萬一沒人發現,那可危險。女人感激地握著水青的手。

“我應該做的。”慢慢往電梯那兒走去,水青想至少要帶她去到人多的地方,“你也來看比賽嗎?有沒有約了人一起?雖然現在好多了,但最好還是去吃點東西,補充一下糖分。”

“我約了家里人看兒子比賽,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女人在水青的扶持下走進電梯。

“你都有兒子啦?”水青看她很年輕,五官立體感很強,像混血兒。“你看上去好年輕。”

“啊?我能區分你在講真話還是假話。”女人對這話題很感興趣,細細看看水青,嘴角彎彎,“你在講真話。”

“嗯,我沒撒謊。”好可愛的女人,水青笑。

電梯門打開,大廳燈火輝煌。離比賽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廳里人不多。

“我看到我家里人了,在那兒。”女人往大門邊的休息區一指。

“太好了。”水青瞄了一眼,分不清誰是誰,不過無所謂,“那我走了。”

“等等,你救了我,我一定要請你吃飯才行。”女人抓著水青的手不放。

“我已經吃過了。”水青婉拒。

“那至少讓我家人感謝你一下才行。”女人的手有些顫,糖份消耗很快。

水青就不敢太用力,只好順著女人的意思,往休息區那邊走去。但她不是很專心,心思放在音樂廳里面,不知道簡蒼梧到了沒有。

“秦秘書,你老板怎麼一天到晚都在講電話?是不是想餓死他姐姐?”那女人抱怨的,帶著十分親昵的語氣。

水青正臉一看,此秦秘書乃彼秦秘書是也。

秦秘書正想回答,看到水青,也是一愣,“怎麼是你?”太讓人驚訝了。

水青笑了笑,“你好。”

“你們認識嗎?”女人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左右晃。

“見過幾面。”水青說。

“是……是。”秦秘書看看旁邊正在講電話的老板。

水青也看到了。有秦秘書出現在先,她再見到靠著沙發扶手側著身的白子東,就沒那麼詫異了。而且簡蒼梧比賽,他舅舅會來看,也很正常。不過,這個女人的身份是——

“我知道了。你不用心慌,我問問看姐姐再說。”白子東掛了電話,眉心皺得很深,臉上的表情無奈又不耐。

抬頭對上姐姐白子南似笑非笑的目光,“姐——”話卻說不出來了。

他看到站在姐姐身邊的女孩,一襲黑色單肩禮服,剪裁極其簡單。線條卻妙不可言,一處首飾也沒有,只有頭發側扣了一只玫瑰紅水晶環。

“韓小姐。”他脫口而出。

直到今天,他還是不知道她的名字。想過要問顧蕓蕓,但最終沒開口。也許,下意識,他就在等著再相遇。

“白先生,晚上好。”水青淡淡淺笑。

“子東,你們也是認識的?”白子南親熱地挽住水青的胳膊,“世界真小,偏偏是你救了我。對了,我叫白子南,是白子東的姐姐。你呢?”

水青沒注意白子東此刻傾聽著的專心。

“我叫韓水青。”果然是簡蒼梧的媽媽呢,水青想。

韓水青。白子東終于知道了她的名字。他甚至忽略了白子南說“你救了我”這幾個字,如果沒有秦秘書提醒的話。

“姐姐,你出什麼事了?”白子東隨著秦秘書發問。

白子南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白子東就沉了臉,“姐姐,如果你繼續吃飯不按點,我就把蕓妮收回來。”

白子南則回他:“怎麼,有人告狀了?我聽你剛才電話就知道。周蘭芬還是顧蕓蕓?”

水青聽到熟悉的名字,不由自主看向白子東,蕓妮有事嗎?

“公司給了你,只要不影響身體健康,隨你怎麼弄。”白子東看出水青的關心,又說一句,“姐姐,韓小姐正好是顧蕓蕓非常要好的朋友。”

“哦?顧蕓蕓可真幸運。”白子南一笑。

在銀行那次,白子東也說過類似的話。果然是姐弟,水情心想。

從只字片語,感覺蕓妮好像有變故,可是東皇成為大股東后,本身已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了。自己沒有插足的余地,想幫忙也無能為力。

有些東西,一旦放棄,就很難拿回來了。



第131章 反諧奏 詼諧曲

選了音樂廳旁邊的一家餐廳。四人走進去用餐。

“韓小姐,那個叫小玲的女孩讓我們幫她說謝謝。”秦秘書想起自己答應的事。

“她怎麼樣了?”水青問。

“和你判斷的一樣,腳踝扭傷,其他都是皮外傷。車子沒有撞到人,她沖出來的速度太快,才被嚇到了。”秦秘書順便洗清嫌疑。

“我猜也是。”水青看過現場后,就已經知道了。

“韓小姐喜歡吃什麼,或者不喜歡吃什麼?”白子東負責點菜。

“白先生不用客氣,我出門前吃過了。”她是被白子南拉來當陪客的。

“好了好了,韓小姐,白先生,我聽得別扭。互叫名字吧!”白子南命令式的語句,“我比你都大很多,不過叫子南姐,我很樂意接受。”

水青一想,這麼攀交情,簡蒼梧就變成晚輩了,還要叫自己阿姨?雞皮疙瘩起來。

“怕是不行。”于是,她說。

拒絕得突兀,三個人都盯上她。秦秘書的表情最好猜——不識趣。

“我和您的兒子簡蒼梧是朋友,如果跟您平輩。他豈不是要喊我阿姨?”水青把自己和簡蒼梧的交情說了出來。

白子南換了種神情,驚訝中,目光就帶了長輩的犀利。並不是討厭的視線,只是角度不同,因為每個母親都會關心孩子的異性朋友是什麼樣的人。

白子東也是一愣,借著看菜單,擋住了鏡片,神情半分不露。

水青謙恭得笑著,坦然讓人看個仔細。

“你和蒼梧是怎麼認識的?”這是一個母親的問話。

“我們是大學同學。”水青始終有禮。

“他邀請你來看比賽?”還是一個母親的關心。

“是的。”水青並不怕眾人的猜想,她個人認為重生以后,外皮很堅硬了。

“你是他女朋友?”這個問題十分尖銳。

“我是他的朋友。”很多人說,男女之間沒有純友誼。水青只能說,男女之間的友誼比較多樣化,也比較復雜化,卻不見得一定是愛情。

“真難得。”白子南終于露出欣喜,“我兒子居然有朋友了。”

可見簡蒼梧的清冷個性,交個朋友,親人都大驚小怪。水青想笑不敢笑。

“姐姐,人總會有些朋友的。”白子東合上菜單。

“蒼梧是異類。我總擔心他太孤僻,從不見他帶朋友回家,也沒什麼聚會。如今,我也放心了。”白子南對水青會心一笑,“既然你是蒼梧的朋友,我叫你青青,你不介意吧?”

水青忙不迭說不介意。

“青青,你還是點些什麼吧,就我們三個吃。挺怪的。”白子南自從知道水青是自己兒子的朋友后,說話就有了長輩的親昵。

“姐,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怕自己胖,餓著也說飽。”白子東手一招,請人點菜。

水青看了白子東一眼,這人說話怎麼不中聽呢?

“白先生何必這麼說?管它要減肥還是吃不下,作為紳士,接受就好了。”還是尊稱,因為叫他名字別扭無比,叫他舅舅無比別扭。

白子東立刻聽出其中的嘲諷,眉高聳,目光冷冷射出,嘴角卻勾起笑意,“韓小姐說得很對,我有失風度。”

一來一去,老板又處下風。秦秘書在心里哀聲嘆氣,這位韓小姐真難應付。

“對了,我一直沒自我介紹過,韓小姐怎麼知道我姓秦?”讓他中和一下吧。老板上次問他,他也奇怪。早就覺得她很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有一次土地拍賣會上見過。當時你坐在簡蒼梧的旁邊。東皇秦秘書,知道的人很多啊。”水青說。

“啊,我想起來了!你和我們坐同一排,拍到了南峪的地,是兩個公司合作參與的,叫……”小公司,秦秘書不記得。

“碧空阡陌。”水青趁機廣告。

“對,對。”秦秘書其實還是不記得。

南峪?白子東最近聽到很多它的消息。東皇的開發部在上次會議上,還檢討了他們的短淺目光,錯過了這塊寶地。但秦秘書說,蒼梧當時已經喊價,要不是墨桐受傷的消息讓他不得不趕去機場,南峪就是東皇的了。

“你老板好眼光。”白子東難得贊人。

“運氣而已。”水青代自己謙虛一下,再次低調。

“你們要開始討論公事嗎?我要不要自己單獨開一桌?”白子南叩叩餐桌,“我還趕著要聽蒼梧的演奏呢。”

水青不好意思地笑笑。

白子東向來對姐姐沒辦法,趕緊點菜。

一餐飯吃得匆忙,四人再次回到演奏廳時,人們已經開始往里走。比賽就要開始了。因為都是簡蒼梧送的票,位子連在一起。位置極佳,在前排中間。

“子南。”有個中年男人站起來。

“疏庭,你也來了。”白子南說。

水青被白子東擋在后面,只聽到兩人之間友好的問候。

“媽媽。”一個悅耳的女孩聲音。

聽白子南問手好點了沒,很關心的語氣。墨桐?水青從白子東身后探出頭去。

臉部線條俊朗卻嚴肅,應該是簡蒼梧的父親。而靜如明湖,潔如白荷,氣質嫻靜,叫墨桐的女孩,就該是簡蒼梧才華橫溢的妹妹。白家也好,簡家也好。都是俊男美女。

白子東聽到簡墨桐叫媽媽就哼了一聲,眼角余光瞥到水青的好奇打量,不露聲色移動一下。

水青立刻什麼都看不到了,悄悄咕哩一句,“一家子全到齊,簡蒼梧不拿第一也不行。”

盡管白子東挺高的,但並沒能完全擋住水青。

簡墨桐說完舅舅好,習慣白子東的冷臉不應,接著發現了水青。隔開三個人,她問,“你是誰?”

相較于對家人的甜美,這句問話沒來由讓水青覺得生硬。

“她是蒼梧的好朋友,蒼梧特地邀請來的。”白子南代水青回答。

“哥哥的朋友?”簡墨桐隨即展露歡顏,“我從來沒聽哥哥提過呢。”

“是吧?我都覺得稀奇。”白子南看看水青,沖她一笑。

“你也學小提琴嗎?”簡墨桐睫毛扇啊扇。

從右到左,隔著簡父,簡母,白子東,水青並不想這麼對話,但望著簡墨桐期待她回答的樣子,她只好簡單回答,“不,我不會任何樂器。”

“那可真的稀奇了。哥哥的朋友居然不是學音樂的。”簡墨桐拽拽爸爸,又拉拉媽媽,“我能和舅舅換位子,跟她一起坐嗎?”

白子東坐了下來,掃一眼站著的水青,“你打算站著聽?”完全沒理會簡墨桐的話。

一直微笑著的簡墨桐,在白子東坐下的時候,眼簾迅速垂了下來,再刷起時,依舊親切。

“舅舅真小氣。”簡墨桐聳聳肩,側著的身體坐正了。不再看水青一眼。

簡疏庭深鎖著眉頭,上下打量水青幾秒,就收回目光。

白子南沖水青做手勢,背著那父女倆,笑得十分開心,示意她只管坐下。

水青一頭霧水坐好,搞不懂這家子這些眼神,微笑和互動,簡直就像是兩股繩,互相別著使勁。

燈光暗了下來,容不得水青多想,一決勝負的時候到了。

簡蒼梧在后臺已準備就緒。

雖然答應比賽,但還是拒絕了父親想要指導他的好意。他想看看,沒有父親,他的琴聲能展現到什麼程度。畢竟,這些年一直是一個人練下來的。

進入決賽的有六個人,他是第四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並沒有把這次的演奏當成比賽的關系,心里一點壓力都沒有。他想同水青說的那樣,只用最自然最真心的琴聲,去好好告別陪伴自己十幾年的理想。即使這理想在父親放棄他的時候,就成了一種痛苦的負累,令他囚禁了自己。

他在舞臺的幕簾后等待,悠然欣賞起競爭對手精彩的演繹來。原來以前繃得太緊,忘了音樂是用來享受的,也是用來分享的。

“下位參賽者,簡蒼梧。第一首必選曲目,布朗姆斯小提琴奏鳴曲,三號D小調。第二首自選,柴可夫斯基詼諧圓舞曲。”主持人報幕。

將為他鋼琴伴奏的同學說了聲加油,簡蒼梧踏出去的腳步相當輕松。

他站在臺中央,視線停在前排為家人特地留的位置,每個人都來了。水青也來了。雖然光線暈黃,但他能清楚地看見她的動作:十指交叉,靜靜頂住下巴尖。

她在為他緊張嗎?

簡蒼梧笑了,擺出拉琴的完美姿勢,弓碰到弦,一觸即發。

飛揚吧。他的琴聲。在這個舞臺上,為每個期盼美好的人們,跳躍!

對水青來說,如果第一首必選曲目並不熟悉,而不能妄下斷言,但簡蒼梧的自選曲目——柴可夫斯基詼諧圓舞曲,卻是她相當喜歡的。

這段曲子歡快明朗,也有深情的一小部分,技巧高難度。

所以簡蒼梧在演奏的時候,她呆了。

他靈活的手指如水流過琴弦,和那道弓配合到天衣無縫。那般的流暢,那般的雀躍,生動地,詼諧地,在指尖上爆發,在音符中輕揚。技巧完美無缺,最吸引,卻是琴聲帶來,豐沛如春雨的情感,讓人控制不住地溢滿出來。

此時此刻的簡蒼梧,不比帕爾曼遜色!

這是水青的強烈感受!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48 PM

第132章 夢想禮 告別禮

簡疏庭的眼睛隨著臺上簡蒼梧的表演而閃閃發光。

這是他的兒子嗎?那個總是很勤奮,卻讓他覺得失望無力的孩子嗎?什麼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蒼梧的光芒如此耀眼?技巧無懈可擊向來是他唯一可說的。但如今,那雙手,蒼梧的那雙手,為小提琴注入了靈魂一樣,仿佛琴聲就是心音,仿佛琴弦就是心弦,融合得那麼自然美妙。

那樣的蒼梧,甚至超越了墨桐,超越了他自己。

雙曲畢,簡疏庭想說,繼續吧,別停吧。他還沒聽夠!

聽到身旁的前妻輕輕說:“蒼梧——終于像你了。”

他望一眼白子南,這個他傾心愛卻不知為什麼不能相守到底的女子,淚光似星。再望一眼蒼梧,因為自己的懦弱而逃避了父子情的孩子,隔閡深至此,還有消除的可能嗎?

耳邊掌聲雷動,他感覺有人站起來拍手。

側目一看,是蒼梧邀請來的那個和音樂毫無關系的女孩。燈光在她身上鋪上了一層淡淡金粉,笑得那麼真心喜悅。

然后第二個,第三個……無數人站了起來,將掌聲響至綿延不絕。

簡蒼梧深深呼吸,眼里耳里是他夢寐以求的,超越以往中規中矩的鼓掌,真心被琴聲感動的認同。

怦怦,怦怦,心跳得那麼有力。眼底有些什麼沉甸甸的,每一次眨眼就成了白霧。

他向所有人彎腰致謝。走回布幕邊,卻因為掌聲不絕,又被人推出來再謝幕。這樣連著三次,加上主持人開始報下個參賽者的曲目,觀眾們才安靜了。

學音樂這麼久,等待得就是這一刻。簡蒼梧緊握著小提琴,大踏步往后臺走去。值得了,哪怕是最后一次。

想著,臉上就浮起了笑容,由淡漸深。

公布名次的時候,簡蒼梧得了第二名。

觀眾們議論紛紛。他們對簡蒼梧的印象太深刻,和水青一樣,都覺得他能得第一。

但是比賽的結果不是由觀眾決定的,而是由那幾個評委決定的。如果拿不到第一,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可是,簡蒼梧上臺領獎杯時,人們給他的掌聲遠遠超過了給第一名的,讓那個第一名恨不得鉆地洞去,十分尷尬得站在那兒變成了配角。

而發獎的評委們也很不自在。其中倒是有個老外評委,對簡蒼梧又是拍肩,又是竊竊私語,難掩對他的欣賞之意。

散場后,秦秘書就消失了一會兒,再加入他們時,對白子東耳語了幾句,白子東點點頭。

“怎麼?”白子南問。

因為馬上就會有慶祝酒會,水青被白子南邀請參加,所以和他們一起往樓上宴會廳走去。

“秦秘書打聽過了,那第一名來頭不小,評委中有一個是他爺爺的學生,所以事先打好招呼。第一的位置早就內定了。”白子東不屑得用手杖戳著大理石地面,“而似乎沒人把蒼梧的姓和簡家對上號。”

“豈有此理。子東,你不想想辦法?”白子南護子心切,“憑實力也好,憑背景也好,我家蒼梧可不輸人。”

“倒也不是沒辦法。”白子東看看沉思中的簡疏庭,“前姐夫,你說呢?秦秘書說,有一半評委是你父親以前的得意門生,而且從維也納來的評委還是你的同學好友。”

“爸爸,他們太過分了,明明哥哥最出色。”簡墨桐噘著小嘴,十分氣憤不平。

看水青很安靜,簡墨桐就說,“你是哥哥的朋友,難道不認為哥哥應該拿第一嗎?”

“他不是已經第一了?”水青笑笑,“我想今天每個觀眾都會這麼想。那麼,拿哪一種獎杯,大還是小,又有什麼關系?”

所有人都一愣。是啊,蒼梧的出色表演,在他們心里,才是今天的第一啊。

簡疏庭直直看著水青,她很清澈,或許,這才是蒼梧和她做朋友的原因。而他本來很看輕她,認為蒼梧交這樣的朋友毫無幫助。

“你說的不錯,蒼梧已經第一了,何必在乎虛名。”他說。觀眾的心才是每個音樂家最要去贏得的。

“那就算了吧。”白子東也很瀟灑。“我想蒼梧也不在乎。”

“我再讓人作個超級大的獎杯送給他好了。”白子南也理解了水青的話,但她是很寵兒子的媽媽。

幾個人走在前面,無意間把水青和簡墨桐留在身后。

“你說得很好聽,可是比賽不拿第一又有什麼意思?”簡墨桐側著頭,眼角看水青。

“每個人想要的東西不一樣。”水青望著她眉宇間的自信,“你哥哥對于這次比賽的期望,應該不是第一名。”真要算起來,就是匯報演出吧。

水青說完,就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抬眼對上,正是簡墨桐的漂亮眼睛。

“你叫什麼?”簡墨桐問,目光深深。

“韓水青。”水青說。

“喜歡我哥哥嗎?為什麼?因為他很帥,又會拉琴?”一連串的問題。

水青心想,簡墨桐該不會有戀哥情結?

“不能回答嗎?”簡墨桐蹙起那雙黛眉。

“她不需要回答你。”白子東的手杖篤進兩個女孩之間,“她是蒼梧的朋友,不是你的。快過去吧,你父親在等你。”

簡墨桐露出純真的笑容,“舅舅,我只是好奇啊。”說完,小步子跑到簡疏庭那里去了。

水青見狀,知道唐突,還是問了,“你不喜歡你外甥女嗎?”那麼甜美的女孩。個性看來比簡蒼梧好多了。

“蒼梧沒告訴你家里的事?”白子東看她一臉沒弄懂,“他的父母早就離婚了。”但他沒解釋自己對簡墨桐冷淡態度的原因。

水青嚇一跳,看見白子南挽著簡疏庭的胳膊,很親密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

“典型離婚后還是朋友那種。法律上判蒼梧跟媽媽,不過他兩邊住。”因為不是秘密,所以白子東簡單說了一下,“看來,你和蒼梧也不算很好的朋友,連他家的事都不清楚。”

“我是和他交朋友,他家里什麼情況跟我有關系嗎?他想說就說。不想說就算。”她也沒和簡蒼梧說她家里的事情。

“可你和顧蕓蕓的關系就要好得很。”那種要破產的情況都堅定地站在好友身邊。

“還是晚了一步,不是嗎?”就像一盤圍棋,她不幸拿了白子。

白子東莞爾,“你如果早到一步,就有用了?”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而已。

“白先生,我雖然棋藝不精,可如果拿了黑子,總要盡全力一搏。”水青跟白子東玩文字游戲。她對他有戒心,所以不會把自己的實力交待出來。

白子東望著水青,好堅定的一雙眼睛,琥珀金石。

“舅舅。”

簡蒼梧的聲音打碎白子東差點捕捉到的某個光點,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白子東上去用空拳輕擊他的肩膀。

“蒼梧,好樣的。”想說還不氣死他爸,就看見前姐夫已經過來了。

簡蒼梧笑了笑,眼里映著水青亭亭玉立的身影,剛想走過去,卻聽到父親喊他。他不得不回過頭打招呼。

水青站得很近,能清楚聽見他們的對話。

“蒼梧,我給你介紹,這是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小提琴教授德拉爾,也是爸爸的老同學好朋友。他對你的演奏贊賞有加,希望你去維也納學習小提琴,而他願意親自指導你。”簡疏庭知道自己和兒子心結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解開,雖然沒辦法直接贊揚他,但通過德拉爾,希望兒子能理解自己對他的肯定。

“德拉爾教授,久仰大名,我很崇拜您。”簡蒼梧有禮貌得和對方握手並用流利英文交談。如果早半年,他可能會欣喜若狂吧。

“想不到你是簡的兒子。我還責怪你父親為什麼不早點把你介紹給我呢?一個天才的女兒我沒能搶到,這個天才的兒子我可不能放過。”德拉爾說罷,開心地大笑。

“謝謝教授。”簡蒼梧的神情很輕松,一點不見清冷,“可是今天這樣的演奏,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一語驚人!

唯有水青沉著,因為她知情。

“蒼梧,什麼意思?”簡疏庭終于急切出口。

“哥哥,德拉爾教授要親自教你呢。”簡墨桐睜圓眼睛。不可置信的表情。

“兒子,你——”白子南有些擔心得看著簡蒼梧,“是不是剛才比賽太緊張,不舒服?”

白子東雖然說過讓簡蒼梧放棄小提琴,但終究不過說說而已。從內心,他一直認為蒼梧希望獲得父親的肯定。而有一天,蒼梧會踏上國際音樂的舞臺,和簡疏庭一樣,成為知名小提琴家。如今,這麼好的機會在眼前,蒼梧要拒絕,可見決心很大。所以,連自以為了解外甥的白子東也不明白了。

“爸,媽,妹妹,舅舅,我雖然不會成為小提琴家,但我會繼續拉琴的,因為我是真的喜歡小提琴。”放手的時候到了,他以后會為了全新的夢想努力。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簡疏庭大吼一聲。

酒會上不少人都留意到這兒不對勁。

“你們就當今天是我的告別演出吧。”簡蒼梧語調不變,全然得開懷。

在眾目睽睽下,不理會那聲聲呼喚,他走到水青面前,“我表現還不錯吧?”

水青豎起大拇指,笑容大大的,“非常棒,第一名。”

“走吧,我送你回家。”簡蒼梧往門口走去,呼出一口氣。

水青看看他神情各異的家人,只能說聲再見,就跟在他后面,也快步走了。



第133章 痛得來 寶寶來

秋星宇今天最后一天上班,明天起就開始休產假。

她在那兒把手頭工作轉交給黃娟,十分不樂意得說:“都說第一胎會晚一兩個星期,非不讓我再上一周。要不然,交接怎麼會這麼倉促?”

黃娟跟秋星宇的桌子面對面,最初印象雖然不太好,但相處沒多久就發現對方是個和外表看起來截然不同的好女人,所以已經彼此相處很好。黃娟又比她大一輪,對生孩子這回事有經驗,平時就常常叮嚀秋星宇小心這個小心那個。

“小秋,一般孕婦提前四個星期就在家休息了,以為都象你似的,三十九周還上班哪?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子想。工作那麼拼,還好是跟了好老板,成天催著你休息,專車接送,否則孩子跟你受苦。”黃娟讓她把賬本都放在桌上,“行了行了,你好好坐著。等韋明回來,就送你回家,然后好好待產。記得手機要二十四小時開機,有事叫救護車后,要打給公司,隨便哪個都行。水青說啦,她會每晚打電話騷擾你的。”

“她小小年紀,有時真婆婆媽媽。”秋星宇站著的確很累,肚子已經大得恐怖了。

“嘴硬心軟,你呀。”黃娟看看公司,安靜得就剩她們兩個女人,其他人跑業務的跑業務,葉總和水青天藍他們去了南峪工地。

“和另一個老板工作了半個月,感覺怎麼樣?”用閑聊來打發時間。

“真年輕啊。”秋星宇就想到第一次見到云天藍的情形。

那天水青有課,她卻聽到辦公室里有聲音。開門一看,老板椅上坐了一個男人,正低頭翻看昨天下班前她鎖在文件櫃里賬本。

“你是誰?怎麼隨便跑進老板辦公室,還看公司賬本?”她因為來得最早,外面還沒人,所以就警覺著往外退,怕是小偷。卻看著不像。

這時那男的就抬起頭,鳳凰眸,如墨眉,五官輪廓分明,很芳貴的俊美。

“你是秋星宇?”他目光從她的大肚子上淡淡掠過,聲音和長相都相當年輕,卻有月華的沉靜,以及不容人忽視的氣勢。

秋星宇才答了個是,就被他緊接著有關南峪一期的預算話題帶著走。這麼不歇一口氣得討論了大半個小時,葉成走進來,一見那年輕人,就呵呵笑了。

“云天藍,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青青也沒告訴我一聲。”大步上前,和他握手。

秋星宇知道這個名字,那是公司第二大股東,有碧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水青只說他在英國有自己的事業,難得回來一趟。所以,這是她進碧空四個月來,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二老板。

“葉叔,我星期五回來的。”云天藍回握著葉成的手,“今天過來看看公司情況。正好,你跟我說說南峪進展。我還有事請葉叔你幫忙,去你辦公室聊。”

“不找青青,找我嗎?”葉成語氣多調侃。

“她半調子的讀大學,半調子的開公司,我可對她沒太大信心。”云天藍笑著說。

秋星宇覺得那笑容里親昵的成分居多。

“秋會計,剛才謝謝你了。”云天藍隨葉成走出去時,沒有忘了她,“和水青告訴我的一樣,你果然很能干。可以的話,下午空出兩小時,我想了解下公司的財務狀況。”

秋星宇當時的感覺,云天藍雖然不比水青大多少,但和水青懶散的風格相反,進入狀況極快,頭腦極好,效率極高,真正像老板的人物。

“云天藍和韓水青,你希望哪個是你老板?”黃娟打斷秋星宇的回想。

秋星宇還真猶豫了。韓水青平時沒個老板樣子,但關鍵時候總有奇招。云天藍一來,大事安排得妥妥當當,讓下面的人做事有條不紊。這兩人都年輕的令人乍舌,同樣也相當有能力,只不過方式不同。

“像你的性格,可能會選云天藍吧。”黃娟笑侃。

是吧,相比之下,云天藍更有老板的樣子,能令下面的人心服的魄力。如果是以前那個工作起來六親不認的自己,會毫不猶豫選云天藍。但不知為什麼。秋星宇說不出想當然的答案。

電話突然響了,黃娟接起來,說了幾句,掛了以后,就說兒子忘帶鑰匙,在樓下等她。

“那你就下班吧,反正韋明也快來了。”秋星宇當準媽媽以后,理解了身為母親的上班女性的難處。

“你確定?”黃娟猶豫一下。

“當然,我確定。你快下樓去,別讓兒子等。”秋星宇揮手。

黃娟走后沒多久,秋星宇瀏覽公司新作的網頁。這還是云天藍來了以后制作的,只用了一個星期,從設計到內容,都讓秋星宇贊嘆不已。

突然,肚子被小家伙揣了一下。她以為就像平時那種頑皮,誰知沒幾分鐘又來,而且開始有疼痛感。越來越頻密,越來越痛得難以忍受。

秋星宇咬著牙,頭腦一片空白,只想,不會吧。

伸手去拿電話,還沒碰到,肚子突然疼得她從椅子上滑到地毯上。辦公室里有空調。秋星宇的額頭卻冒出豆大的汗珠,又一下子涼了。

忍不住,她叫出了聲。

天不怕,地不怕,她就怕疼,也最不能忍疼啊!

“有人在嗎?”一個男人的聲音,沉穩得安定了秋星宇揪住的心跳。

“啊!我在這兒。”她幾乎發不出清晰的音。

腳步很大,不一會兒,一雙白色跑鞋出現在秋星宇的視線內。

“你怎麼了?”那男人蹲下來審視。

秋星宇費力地抬眼,看到了那男人。

古銅色的皮膚,湛清的眼睛。山色的濃眉,堅毅的額角,方正的臉龐,讓人覺得正氣十足。

“我想我要生了。”她把手放在大肚子上。

“呃——我立刻幫你叫救護車。”似乎一驚,但男人鎮定得很快,有力的大手把她扶到沙發上躺好,“請控制呼吸的節奏,盡量放輕松,不要緊張。”

“能不能先通知我老板?”秋星宇抓住他的手,一陣痛剛過去,感覺有了點力氣,趕緊報了手機號。才報完,又痛得她連聲大叫。

那男人眉頭都不皺一下,立刻照做。

水青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喂,就聽到那頭傳來撕心裂肺的叫聲,是秋星宇的聲音。她臉色大變,趕緊問怎麼了。

“你是誰?”對方問。

水青心急,居然聽不出是誰,“我是韓水青,你是誰?”

“青青啊,我是肖航遠。”他就猜不是葉成就是水青。

“肖叔,你怎麼在公司?”想到不是問這個的時候,水青趕緊又說,“我聽到秋姐在叫,怎麼了?”

“大概是要生了。她堅持我先打電話通知你,再叫救護車。你知道她產檢的醫院吧?”肖航遠身為一船之長,這種突發況見過不少,所以處理得很從容。

“嗯,嗯,我知道,我……呃……我立刻過去。”水青有點結巴,緊張得手心冒汗。也不耽誤肖航遠叫救護車,趕緊結束通話。

云天藍就在水青身邊,見她臉色不好,“秋會計怎麼了?”聽到只字片語。

“云天藍。”水青死死抓住他的手,輕輕發顫。“秋姐好像要生了。可是,怎麼會呢?應該還有一周啊。”

云天藍不知道怎麼回答,“公司有誰在?”

水青目光有些遲滯,慢半拍才說,“我沒問,不過鄰居肖叔叔在公司。為什麼是他打電話給我呢?我本來還讓韋明早點回公司送秋姐回家的。”語無倫次。

云天藍當即立斷拉著水青找到葉成,把事情說了。

三人往醫院趕去。

“葉爸,還沒滿四十周呢,孩子就要出來了嗎?”水青再問。

“正好四十周的很少,秋會計有三十九周,所以可能真要生了。”葉成車開得不慢,但並不像水青那麼緊張。

“可能?不是一定嗎?”涉及到這方面,云天藍也問出幼稚來。

“可能是假陣痛。不過不管怎麼樣,也就是這兩天了。”葉成根據自己當爸的經驗說道,順便又下指示,“打個電話給韋明,看他在哪兒。”

水青這才想起來,撥了號碼,結果韋明還沒到公司。她讓韋明直接去醫院,他也嚇了一跳,直說怎麼這麼快就要生了。

到了醫院,正碰到韋明。他常送秋星宇來產檢,所以熟門熟路,帶著水青三人到了婦產科。

水青看見肖航遠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就跑過去,“肖叔。”

“青青。”肖航遠站起來,“老葉,你也來了。”

和云天藍,韋明互相介紹后,肖航遠說,“救護車三分鐘就到了,一進醫院,檢查一下就說要生了,推進產房。現在我也不知道情況,除了——”

“除了什麼?”水青著急得問。

啊——啊——一凄厲無比的叫聲傳來。

“除了這個。”肖航遠說。

真是聽著心驚。

這時,有個護士從產房里出來,問誰是秋星宇的家屬。

大家面面相覷。五個人,一個路人甲,其余四個是同事,哪來的家屬?平時不覺得,現在這樣,饒是秋星宇再堅強,也讓人唏噓感嘆一個獨身且懷孕的女人不容易。而未來的路,更不好走。

水青想到國外產婦生產,家屬是可以陪同的,卻不曉得這年這里行不行。

“我雖然不是秋星宇的家屬,卻把她當我姐姐。護士,我能進產房陪她嗎?”她問得相當客氣。

“我得去問問看產婦。不過,你們還得讓個人去護士站那兒填表簽字。”護士說完又進去了。

“青青,你一個沒結婚的小姑娘,進什麼產房啊?”葉成有些反對。據說產房很恐怖,他聽著秋星宇在里頭叫得那個慘烈。

“葉爸,您和韋明幫忙去給填個表吧。所有費用都算碧空的,您可別自己偷偷給了。”水青避重就輕。

小護士出來,沖水青招手,“你可以進來。”

水青剛要過去,云天藍拉住她。

“要是受不了,就出來。”他說。

水青沖他眨眨右眼,轉頭走進那扇門。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53 PM

第134章 龍生龍 鳳生鳳

意識是飄忽的,手臂是抓痛的。耳膜是振動的。水青看著尖叫中的秋星宇,有點拔腿想跑的沖動,但似乎腿軟。

秋星宇平素女強人的氣勢哪里還有一星半點,頭發亂糟糟濕貼在兩頰和前額,神色中凝聚恐慌和痛苦。看到水青,就死死抓著不放手。

陣痛間歇,她盯著水青說:“老板,我……選……你,啊——”疼痛已經非常頻密。

水青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可是也沒心情深究,不知道能做什麼,任她五指把自己的肉掐扁搓圓,“秋姐,我在這兒陪你,你別緊張。”

秋星宇只顧叫得死去活來,哪里管水青說什麼。但是,這個陌生的地方,能有她一張熟臉,就算是生嫩的表情,也讓她好過很多。

“這麼亂叫卻不用力氣推,可不行。”女醫生皺眉。“你勸勸你姐姐,盡量冷靜,保持呼吸節奏。不要叫得這麼厲害,因為純粹浪費體力。”她們剛才跟產婦說過了,效果甚微。

“秋姐,你聽到沒有,忍著點疼,按醫生的建議去做。”水青感覺手心冒汗。

“說得輕松,你來生生看。”這位產婦的脾氣不太好,“這輩子,我就沒那麼疼過。早知道生孩子會疼成這樣,打死我都不生。”一刺激,居然說話有力。

醫生護士對這種氣話都習慣了。

水青看秋星宇的表情,自己的臉也不由痛苦起來。她知道生孩子很疼,但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下一刻,秋星宇再次尖叫的時候,水青實在忍不住,也跟著尖叫了一下。

“你叫什麼?”醫生心想,本來是希望產婦能得到家人朋友的支持,看來這個女孩只能幫倒忙,“你還是出去吧,別影響我們了。”

“不,不行!”秋星宇不肯放手。

水青連著深呼吸兩口,強迫自己鎮定,“秋姐,我不叫。你也別叫那麼大聲。你想想看,這疼跟正在拼命要出來呼吸的寶寶相比,哪個更重要?”

秋星宇硬生生將要出口的喊叫並住了。是的,她的孩子正使勁要降臨到世上,她怎麼能拖孩子的后腿。

“再想想看,你一個人大著肚子,到咱們小城來,這麼辛苦工作賺錢,難道不是為了跟別人證明,沒有他們,你和孩子一樣會幸福?”涉及隱私,水青也不管了。秋星宇的個性,只有激將,才能有效。

秋星宇腦海里就閃過一些人的面孔。蔑視的,得意的,惡毒的,嘲諷的,她怎能讓這些人得意!悶哼一聲,她按著護士示范的呼吸,咬牙用力推。

醫生和護士連忙鼓勵說好,就這樣。

“沒錯沒錯。”水青根本不敢看那頭的情形。只盯著秋星宇的臉,“秋姐,身體上的痛苦遠比不過心里的疼楚。更何況寶寶帶給你的,現在疼得難以忍受,可等他出世,你們母子倆會很快樂的。”

“錯了。”秋星宇汗流不停,“是母女——嗯——”雖然還是會叫,但壓抑了很多,把力氣都用在推上面了。

這時候還能計較,水青苦笑。

云天藍和葉成等在外面。肖航遠要接寶貝,韋明要回無人的公司看看,所以先走了。

“秋會計的聲音小了。”葉成也放松了些,“剛才叫得也真是太嚇人了。”

“葉叔,你有沒有聽到水青喊?”云天藍眉頭緊皺。

“沒有啊。”葉成仔細回想,“我就反對她進去。戀愛都沒談過的小女孩,跑進產房,算怎麼回事呢?”

“如果她不去,還有誰呢?”云天藍能理解水青的想法。

葉成聽后嘆口氣,“生孩子,一腳就踏進鬼門關。有人陪在身邊,總是好的。”

過了不知多久,當醫院里的燈光漸漸強亮,一聲響亮的啼哭透過門,傳了出來。

秋星宇脫力得躺在床上,看護士雙手托著一個小小白白的嬰兒。小家伙閉著眼睛哇哇哭了好一會兒才安靜。那一刻,她也想哭。

水青圍繞護士轉,跟著她幫寶寶洗澡,還幫寶寶裹好藍色的毯子。

“要不要抱抱?”秋星宇微笑著。

“你是媽媽,你先抱。”水青可不敢搶功。

“很奇怪。剛才還疼得死去活來,突然一點痛感都沒有了。”秋星宇從護士手里接過寶寶,好軟好小,眼睛都睜不開的小東西。本來還擔心自己不會抱,但碰到他,動作就自然起來。而望著他,心里滿滿都是欣喜和感動。這就是為人母的心情嗎?恨不得把所有的愛都奉獻出來的感覺。

“生孩子的痛是很容易被母親遺忘的痛。”護士說了一句,笑著推動床架。

“秋姐,你那些小衣服怎麼辦?”都說不要一廂情願單買女寶寶的衣服了?

“都是你成天說我生兒子,才這樣的。”一個小小男娃娃,沒關系,她的愛不少半點。

“那就照穿吧,反正嬰兒沒記憶。”水青記得秋星宇這麼說過。“而且,秋姐你的個性,天生要生兒子的。母子倆一樣強大,誰還能欺負你們?”

“誰說沒記憶?會有潛意識。將來我兒子變得男不男,女不女,你負責?衣服都得重新買過。”秋星宇仿佛並沒有聽到那后半段話,只是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

水青張口結舌,這就是偉大的母愛嗎?沒生之前,感覺不到。生完后,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給自己的孩子。

“喏,給你。”這種時候能陪在她身邊。還是這樣的老板好用啊。

水青小心翼翼接過寶寶,“怎麼跟沒骨頭一樣?而且臉皺巴巴的,眼睛也不睜,皮膚好白。”雙手疊得緊緊的,真怕小家伙滑下去。

“剛出生的小嬰兒都這樣,骨頭還很軟。他的眼線很長,應該像媽媽有一雙大眼睛。”護士解釋。

走出門去,只看到云天藍一人在外面,水青激動喊他過來,“快來看,是個男寶寶。超可愛超漂亮。”

云天藍走到水青身邊,皺皺眉頭,真是很小的嬰兒,至于可愛漂亮,他看不出來,倒有點像小猴子。當然,他很明白,這種話是不能當母親的面來說的。

“叫什麼?”他問。

“我還沒想好。”秋星宇突然覺得很累,閉上眼睛,想睡了。

護士接過寶寶,推著秋星宇去普通病房。

“葉爸呢?”水青也是精疲力盡,揉揉眼睛,再睜開有些泛紅。

“去買晚飯了。”云天藍抬起水青的手,紅紅綠綠,還有指甲深印,“慘不忍睹。”

“嗯,秋姐使出全身力氣,還用了三個多小時。”想到剛才,水青連連搖頭,“護士還說生孩子的痛容易被遺忘。我都難以想象到底痛到什麼程度,能把人的手臂掐成這樣。”

云天藍也無從想象。

“難怪說看過生孩子,自己就不敢生了。”水青接著感嘆,“當女人真慘。最幸福最輕松的時候就在出嫁前。結婚后,要照顧丈夫,孝順公婆,還要生孩子,養孩子,做家務,又要工作賺錢。”哆嗦哆嗦,女人命苦啊。

“所以女人其實比男人堅強勇敢。”云天藍說。

水青吃驚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你說得對。”

葉成拎了飯盒過來,聽說秋星宇生了個大胖小子,也很高興,卻又擔心后續,“秋會計會住三天醫院。可是出院后,坐月子怎麼辦?她身邊也沒個人。”

“我那時說過要給她找個幫工阿姨。但她不要,說自己能行。”這種事,水青不懂。

“月子很重要的,基本上一個月都不能干活做事,不然落下什麼頭疼腰酸的毛病,老了以后會很苦。這個秋會計,也太要強了。”葉成有點沒辦法可想,“青青,你盡量安排吧,不懂就問,你媽,你葉媽朱媽,應該都能出主意。我們大男人也不好意思管。”

水青應了一聲。

三人走到病房里,寶寶有護士站統一照顧,而秋星宇昏昏欲睡。護士說不是家屬不能留院過夜,秋星宇也讓他們先回去,所以三人離開了。

葉成回家,水青和云天藍同路回永春館。

“秋姐的事,怎麼辦?”水青問云天藍要主意,“三天,要找幫忙坐月子的阿姨,時間上太短了。”

“永春館里有兩個鐘點助理,請她們做一個月全職,先應付過去再說。”云天藍倒不認為有多難。

“讓秋姐住永春館嗎?”水青有些為難。

“你反正總帶人進去住,爺爺也喜歡熱鬧。”后一句才是關鍵,他家老爺子完全不介意一起住的人多。

“會不會吵到爺爺?”畢竟有個剛出生的寶寶,哭鬧是一定的。

“安排樓下離爺爺房間遠一點就行了,也免得他搶孩子。”云天藍太了解自家的爺爺了。老頑童見到粉粉可愛的小嬰兒,估計連飯店都不會去管。

“這麼算下來,永春館里真住了好多人。”原本爺爺和花樹,李瑞景和他的兩個英國助手,葉陌離,她自己,云天藍也還要待上好一陣,再加上秋星宇和寶寶,成了大家庭。

“那就再多請兩個家務助理。”永春館大得很。查理的初衷就是云家老少逢年過節回來團聚的地方,所以客房多得是。

“沒有永春館,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水青笑望著云天藍,“也許,被爺爺發現的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幸運的吧。”

風來,吹開一頭烏發,伴柳絮花飛。



第135章 最小的 最大的

“哇——哇——”

這兩天。永春館上方,時不時籠罩在小兒啼哭之中。

秋星宇雖然一開始不願意,但最終拗不過水青的堅持,答應呆一個月。住進去后卻因為永春館早安排的事事周到而感動不已。有專門照顧她和寶寶的全職幫工,一日三餐都由前面廚房特別準備,除了喂奶,她只需要躺在床上,逗逗孩子,連換尿布也不勞她動手。

所以當公司同事們來看她,問她感覺如何時,她玩笑著說,這是夢想中少奶奶的生活。

水青走進廚房,云天藍正在煮咖啡。

“最近總見你喝咖啡啊。”她給自己倒了半杯水,咕嘟咕嘟喝盡。

“英國那邊有個項目要收尾了。”那意思就是他很忙。

“你如果要抱怨寶寶太鬧,我也能理解。”她每每睡到正濃,寶寶就會把她哭醒。

“與其這麼說,不如說你太懶,把整個碧空丟給我,我還要處理藍水的業務。”云天藍揉揉眉心,從早忙到晚,睡眠不足就不單是寶寶的原因了。“當初是誰說要幫BLUEWATER找辦公樓?現在卻讓我自己跑。”

水青看他真是很累。有點過意不去,“這件事交給我吧,你別管了。”她好像過分依賴他。

“碧空員工不夠,我打算再招一批進來。韋明的業務越做越開,另外三個都在十二櫸那邊,秋星宇是財務。如果紅酒代理談下來,你手上根本沒有可用的人了。”公司擴展,已經迫在眉睫。

“嗯,我也有這個意思。不過,這樣一來,就得另外租辦公室。我怕葉爸舍不得呢。”水青不久前就有打算。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只要碧空和阡陌是兩家公司,遲早會分開。所以,你幫我找辦公樓,順便也幫碧空找吧。”他實在抽不出時間來,“最好是裝修好,能立刻辦公的。簽約就在下周,六月,我的電腦工程師有一半會過來開工。”

“嗯,找辦公樓的事,你只管放心。”BLUEWATER的規模已不可同日而語,作為老板的他,遠距離遙控,更費心力,她需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現在回家?”云天藍看她背著包。

“爸媽讓我回去一趟。”為了幫兩個小子補課,還能就近照顧秋星宇母子,水青在永春館住了一星期。

“路上小心騎車。”云天藍說完,把咖啡壺拿下來。褐色液體流淌進小小杯子。他也不加糖,啜一口,端著走進書房去了。已經忙到沒有時間跟她多說話。

水青往外走,看見云爺爺手里抱著寶寶,正哄他睡覺。和云天藍料想的一樣,云川對這個小東西顯示無限愛心和耐心,抱了就不肯放,現在孫子孫女統統失寵。

“青青,今天還過來嗎?”云爺爺問。

“爺爺,原來您還關心我啊。”水青假裝吃醋。

云老爺子嘻嘻一樂,“沒辦法,最小的,在我老人家眼里就是最大的。”

“小宸,小宸,呼哩哩。”水青要去逗弄著視力還不好的小家伙。

秋夜宸,是小家伙的大名。還是云老爺子想的,秋星宇覺得很喜歡,就用了。這下,可給了老爺子名正言順搶寶寶的借口。

“別碰臉,會流口水的。”老爺子身子一歪,閃過水青的毛手毛腳。

“還有這種說法?”水青一愣。可是。那張酣睡的小小圓臉,真的很可愛啊。

“我說有就有。”老爺子隨即揮手,趕人了。

水青經過練功房,看見花樹和葉陌離正扎馬步,想想自己升格作了師姐,難免有些得意。

“青青。”葉陌離抓住她一晃而過的悠哉側影。

“要是抱怨小宸哭聲太吵的話,我可不管。”水青向后退一步,露出半個身子,雙手扒著門框。

“你把我們的房間換到樓上,離得那麼遠,根本聽不到他哭。”葉陌離不是要抱怨。

“那什麼事?”她還算盡力。

“你今天還過來嗎?”原來和爺爺問了一樣的問題。

“不了,周末兩天都住在家里,星期一上完課再過來。”再不著家,爸媽要抗議了,“你們可別偷懶。我和爺爺,云天藍都說過了,練功就打基礎,高考第一位。”等考完,隨便折騰。

“知道啦。”葉陌離也是趕人的動作。

花樹一言不發,雙目垂,腳下穩如泰山。然后,他聽著水青的腳步,漸漸變輕。

一個星期沒回家,池塘里浮滿綠色的荷葉,有些青白的花骨,靜立于葉面。寶貝們在唱歌,是KNOCKKNOCK。兩人在湖堤的花石間跳躍,就像精靈一般。

肖叔叔回來已經一季,一直陪著寶貝們。令他們心安了很多,所以,湖畔的歌聲才再度出現。

“青姐姐。”寶貝們沖著她跳過來,動作輕盈,帶著舞蹈的節奏。

“好幾天沒看到姐姐了。”貝貝從大石上躍下,如白蝶翩翩。

“姐,我要借國家地理。”寶寶惦記著新一期的雜志。

“以后我不在,你自己去拿就好了。”水青笑看著兩張賞心悅目的面孔。“看你們動作漂亮,是舞蹈動作?”

寶貝已經和蒼穹簽約,正式成為旗下藝人,但受到學業的限制,唱片要到暑假才準備,現在只是周末練唱和練舞。

“我可沒有,是貝貝她愛現。”寶寶嗆聲。

“我是在練習,哪像你僵屍跳。”貝貝也嗆。

兩人正要戰上一回合,就聽見了爸爸的聲音,“誰愛現,誰又像僵屍?”

“青姐姐,我晚上找你借書去。”寶寶開溜。

“青姐姐,我晚上也找你玩。”貝貝不甘落在哥哥后面,也跑了。

“肖叔,你管得很嚴?怎麼個個見你就跑?”水青覺著好笑。

“吃飯時間。”肖航遠從水青身后走來,笑得很不好意思。“嫌我做的不好吃,一到點,就溜到別家,蹭飯去了。”

水青哈哈直笑,“對了,肖叔,秋姐說要我謝謝你,等她能出門,一定會請你吃飯。”

“母子平安就好。”肖航遠聽葉成說了,“想當初,寶貝出生我也不在身邊。只覺得遺憾。如今,也算彌補一點遺憾。”

“肖叔,你那天到公司,找我還是找葉爸?”怕肖航遠想起盛夏桃的事,水青趕緊扯開去。

“找你。”肖航遠神色一正。

“什麼事啊?”水青也不由嚴肅起來。

“我聽老葉說,你公司要招人,我就想毛遂自薦。”雖然是多年的街坊鄰居,但肖航遠此時並沒有把水青當孩子看。事實上,在經商這方面,他們這些老鄰有哪一個會把水青當孩子?

“肖叔,你想為我工作?”太讓人驚訝了,水青說道,“你可是大船長,管著一大幫子人,跑遍世界各地。”

“我辭職了。”很輕松一句。

水青又是一驚,“肖叔!”不可置信。

“我雖然很喜歡我的工作,但也得為寶貝考慮。他們的媽媽走了,如果我還當這個船長,一年大半時間就要和他們分開。思前想后,原來這些年我跟寶貝們在一起的時間真的太少,甚至在他們媽媽走了以后,也沒能陪在他們身邊。所以,我要當個好爸爸,以后不想再離開寶貝們太久。”一個艱難的,卻不得不做出的決定,沒有想象中的難過,反而隱隱有著期盼。

“你可以轉作辦公室的職位。”那可是遠洋運輸的大公司,待遇也好。

“公司在K市,來回麻煩。而且,既然要走,就走個徹底。”牽牽連連的,心里就會動搖。“最主要,寶貝們和我都不願意離開這里。”到哪兒還能找到這樣一個互助互愛的大家庭。

“肖叔,你要是想好了,不嫌碧空小,我求之不得。”以肖航遠的資歷加入公司,碧空又多一寶。

“你別嫌我什麼都不懂才對。我雖然當船長好幾年。業務卻是一竅不通。”肖航遠自曝其短。

“我缺得也不止業務,還有管理。”她一個人相當乏力,又要想業務,又要統籌規劃,還要打理人事。

云天藍是對的。碧空必須拓展了,從哪方面都是。

“反正三個月試用期,我要做的不好,自己炒自己。”肖航遠的話,鏗鏘有聲。

水青沒有反駁。因為如果她這麼做,就是對肖航遠沒自信了。

“肖叔,星期一上班,行嗎?”她急需人才。

“行啊。”肖航遠連工資多少都不問,“你趕緊回家吃飯去吧,待會兒還要去老葉家開會呢。”

“嗯?開什麼會?”水青不知道。

“愛食坊的股東會議。”肖航遠眉頭微皺,“你爸沒跟你說嗎?特地請你一定要參加的。”

“我爸媽只讓我回家一趟。”還以為是純粹父母想女兒了。

“是嗎?那你記得,八點,在葉家開會。”肖航遠看見自家的雙胞胎躲在樹后面偷看,立刻挽起袖子,逮人去了。

聽到寶貝們明顯快樂的尖叫聲,水青也笑了起來。

股東會嗎?特地讓她參加,可能有什麼未來發展計劃,也或者有什麼重大決定。她沒有想太多,因為老爸打電話的時候,語氣挺平常的。

車子快推,水青飛身上去,輕輕一踩,辟開綠湖暮光。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54 PM

第136章 忙人煩 懶人閑

吃過飯,水青代表老爸韓宜農去了葉家。

以為到得挺早。卻發現不是那麼回事,除了華田,其他幾家已經坐好一圈。

“小華和女朋友一家去外地旅游,來不了。不過,今天只是商議,不需要舉手表決。”主持董事會議的是葉爸。

看來是有重大事情商量,水青心想。

采用水青最初的建議,雖然愛食坊集資的出發點是幾家好友鄰居的善意,但各家投入資金都有正式文件,董事的名字也都詳細列在愛食坊的注冊檔案里。而每三月一次的會議不僅有充足的文件資料,還由席紫荊記錄會議內容,然后整理存檔。

經過這幾年,在外人眼里,好像鄰家茶話會。其實,涉及的內容十分嚴謹,討論和表決的流程嚴格。

愛食坊的最大股東是葉家,占35。肖家,譚家,韓家各15,朱家10,紫荊和華田各5。表決以計算股份額為基礎。采用多者的意見。

“紫荊,得麻煩你作記錄。”葉爸這麼說,會議立刻就要開始。

紫荊姐點頭,打開電腦,又拿出錄音機,這是雙備份。

“今天這個會是臨時召開的,所以沒有季會的流程,只討論一件事。”葉爸把文件發到每個人手里。

水青快速翻看一下,眉頭就皺了起來。這份文件是一年內四季度的財務報表和分析報告,無論是數據還是圖表,都產生了變化。

“老葉,你還是解釋一下吧。”譚教授戴上老花鏡,“我們老夫妻,看這個很吃力啊。”

“好。”葉成本來就會詳細說明。董事會不是會計部,並不見得個個對數字敏感,或者從一份文件里就能看到全貌。

“這份報表包括從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四月的成本,銷售額,利潤以及季度稅前凈利,以及調查下來的市場占有額,客人反映和喜好度……”葉爸不緊不慢,聲音很清晰,讓人聽得明白。

水青邊聽邊慢慢又翻了一遍。和前三季度相比,這兩個月的利潤下降了百分之十五。單看這個數據也沒什麼,因為市場還會受各種外部因素的影響,比如飲食業的大氣候變差,比如春夏季傳染病的機率增加,也比如整體經濟下滑。但是市場占有額居然下降了百分之十。而這百分之十是被另兩家類似的餐館瓜分,就很說明問題了。

水青前段時間的擔心不幸成真,愛食坊在激烈的競爭中,出現了后繼無力的現象。這是因為愛食坊的特色是可以被模仿的,也是可以被超越的。

經過葉爸一番解釋后,大家也明白了愛食坊的受歡迎程度正在下滑,下滑的速度還很快。

“愛食坊開到第三家店,面點餐飲市場的競爭者卻多達二十家以上,而且還再繼續出現新的進入者,我覺得已經不能等七月的董事會再來討論。”葉爸其實有些慚愧。當初水青提出擔心的時候,他還覺得愛食坊名聲在外,可以保持市場領先。然而,最新的數據卻顯示相反的情形。

“雖然競爭者增多,但愛食坊的生意還不錯啊。前兩天我還和老伴去吃了一次,人挺滿的。”譚教授說。

“但是已經沒有排隊等位的盛況了。”紫荊姐十指不停,最近工地上待久了,手指打字沒以前靈活。

“這是必然的。周圍有好些類似的選擇,沒必要排長隊等吃飯。”肖航遠發揮了船長的真知灼見。

“我本來以為愛食坊名氣響,不怕競爭,誰知如今連外賣的量都在減少。”葉媽沒有野心,但守望的心卻很堅定。

“都是我。開發新菜色太慢,反響又不很好。”羽毛媽勇于承認自己的缺陷。

“青青,你別光低頭想,也說上兩句吧。”葉爸叫水青來的目的,是因為她最早看到了愛食坊的潛在危機。

“就是啊,青青,你上回還特地找我和君平商量愛食坊的事。”葉媽說。

羽毛媽也附和了。

葉爸和朱爸都不知道這件事,而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水青身上了。

“我那時就只是個想法,但是如果兩位媽媽覺得現在這樣開心,我認為就不一定要按那個想法去做。愛食坊以目前的狀態,不再擴大經營,專心在面點的味道上,還是守得住的。”想到蕓妮,水青就不知道該不該鼓勵愛食坊經營模式的大變化。她出個主意,走不下去以后,怎麼辦?會不會被人蠶食鯨吞?會不會欠下一筆巨債,讓大家血本無歸?說實在的,她不確定。

“做事業,最怕的就是死守。死守就沒有了希望,只在原地踏步,等著被所有人超過去。”葉成錯了一次,不想再錯誤判斷第二次,“青青,你只管大膽得說,反正大伙兒一起商量。”

水青看了看這些鄰居,和他們朝夕相處,能走到今天,都是知面知心的。愛食坊是大家的結晶,也是大家的智慧。比起蕓蕓母女倆有更多人能齊心協力想辦法。不知為什麼,她從老鄰們信任的目光里獲得了力量。

“我的想法,要麼就是守,要麼就是拓。”她把以前腦海里一些概念提了出來,“拓,並不是愛食坊繼續開分店,按現在的模式經營,而是走食品加工的經營路線。開廠,制作半成品的餃子,餛飩,饅頭包子,湯圓之類各式各樣的冷凍食品,精品包裝,打愛食坊品牌,進大小超市和零售食品店等等。把蛋糕做大,大到不怕別人瓜分的程度。這是一條路。”

“聽你的口氣,還有第二條路?”葉成緊緊抓住水青的思路。

“是的。拓的第二條路,就是餐飲集團化。不僅經營愛食坊這樣的中式面點快餐店,而且同時開辟其他各地和世界各國料理,以店為單位,專營一方菜系。再以低中高三檔,面向各類客人。不同店名,不同服務。不同裝潢,各自獨立經營,但利潤卻歸同一集團之下。”又是一個大膽的建議。

在座的人表情各異。驚呆的,苦惱的,懵懂的,興奮的。

“青青啊!”葉成是興奮的,但也是苦惱的,“無論哪條路,都不是簡單的路。”

“是的,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一旦走下去,不成功則成仁。”水青也很明白。“但我剛才說的,是最終目標,而不是一下子投入那麼多,冒那麼大的風險。趁現在愛食坊的名氣好,可以先開小廠。本來愛食坊就有大廚房專做外賣,場地和設備有一半是現成的。”

“如果什麼都不做,利潤也會越來越薄。競爭這麼激烈,愛食坊不可能十年,二十年開下去。”肖航遠覺得不妨一試,“愛食坊有兩百多萬的流動資金,完全有實力投資運行。”

“飲食業這行資金來得快,只要愛食坊一直有生意,就不怕工廠短期沒有利潤。由小做到大,時機最重要。我們必須在愛食坊完全被市場吞沒前,抓住自身的優勢強項,去更大的市場尋求機遇。”水青又說,“冷凍食品加工,對口味的獨特感沒有太高要求,更注重食品熱食時的鮮美。這點,兩位媽媽已經有豐富的經驗。”

“雖然沒想過自己要走那麼遠,但並不代表我不想愛食坊成功。”葉媽有些想明白,“我的能力也就當個店老板娘,廠長什麼的,還找別人啊。”笑著要堅守崗位,但也同意擴展經營模式。

“只要能研究好吃的,廚房也好,工廠也好,我都無所謂。”羽毛媽也同意了。

大家七嘴八舌發表意見,最后統一下來,食品加工這條線算是定了。

決定先作計劃書,七月董事會再決定具體事項,然后大家散了,只留水青。

“餐飲集團的概念也很不錯,可是愛食坊資金不足。”葉爸嘆息,“我的老本都進南峪了。”而其他各家就更沒閑錢了。

“碧空可以投資。”水青突然來這麼一句,然后自己嚇了一跳。

“碧空還有錢嗎?”葉爸大吃一驚。別家鄰居且不去說,碧空的底細。他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時不時投下去的龐大資金,應該和云天藍不無關系。云天藍自己有家上市公司,實力當然不一般。但云天藍只有30的股份,總不可能一直從自己腰包里掏錢給碧空。

水青嗯了一聲,“葉爸,我剛才說的有點快。如果愛食坊有意發展成集團,碧空願意考慮投資的可行性。我不能代表碧空全體,需要跟云天藍和公司里的人商量后,才能決定。雖然我認為,這是個很好的投資機會。”

“青青,難得你沖動。”葉爸並沒有怪水青信口開河。

“葉爸,對不起,我欠考慮。”水青卻想,自己真是沖動嗎?民以食為天,餐飲業雖然競爭激烈,但人總是要吃飯的。中國未來十多億人口,生活條件會越來越好,外出飲食的消費也會越來越普遍。澳洲就那麼點人口,飯店比比皆是,做出名氣的更是幾十年不倒。只要跟得上時代,只要能掌握流行的口味,餐飲集團是能夠成功的。

碧空可以發展成兼並投資財團,這是云天藍的建議。

水青原來覺得自己沒有那樣的干勁,但她心里有了一個念頭,就是通過明智投資和兼並,不參與管理,每年收取分紅,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這叫——懶人懶辦法。



第137章 愛有毒 刺無毒

“圓心,給你的。”水青在圖書館和圓心溫習功課的時候。遞給她一張票。

“啊!蟬樂隊的演唱會?!”圓心激動地大叫一聲,引得其他同學目光抱怨。

水青豎起食指,做了個小聲的手勢。

“嗯,七月高考結束后的第一個星期五,晚上八點,在我的酒園子里舉行。H市有專門接送歌迷的巴士。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提前一晚住我家就行了。”蟬樂隊的第一張大碟就反響空前,主打曲已經蟬聯三周最熱新歌第一位。在十二櫸舉行小型演唱會的廣告才打出一天,三百張票搶售一空,目前有價無市。企劃已經開始準備,但並不是真的無條件。碧空這邊需要提供巴士和晚餐,和唱片公司共同搭建舞臺,配合前期工作。

“七月放暑假,我跟你一起去。”聽演唱會,當然和朋友去才熱鬧,圓心樂得功課也看不進去,“水青,跟著你,太幸福了。”

水青做個鬼臉,“別太激動,還有一個月呢。”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啦。”圓心很積極樂觀。“你這兩天都泡圖書館,不管公司了?”

“云天藍坐鎮,又多了個副總,總能讓我喘口氣吧。”而且,再不好好復習,考試就慘了。

肖航遠上星期一上班,水青不在。云天藍和他談過以后,就給了他副總經理的職務,卸去水青一半的責任。肖航遠用一星期熟悉了公司所有的業務,這星期和云天藍開始對外面試招業務和文員。

至于水青,之前一直關注家鄉的房地產,很容易就找好了商務樓。碧空藍水在同一棟大樓,不過藍水在三十二層,碧空在二十二層。距離產生安全感。

葉爸舍不得,卻也沒辦法。碧空發展太快,確實不能再擠在一起了。

“真不容易。”有時佩服水青她們個個能干,但有時又覺得自己這樣挺簡單開心,圓心在向好友們學習還是不學習之間猶猶豫豫。

“萬事開頭難,等熬過這段混亂期就好了。”水青這麼認為。

“事業越做越大,不是應該越來越忙?”圓心不這麼認為。

“找到精兵強將,放在合適的位置,能發揮最大的作用,不用我事事親力親為,就可以輕松了。”一時不察,地買得太大,要花錢的地方太多,她的米蟲目標比想象中的遙遠。

“這樣嗎?”圓心懷疑。“我看那些當老板的,都很忙啊。”

“忙著打高爾夫,忙著吃飯喝酒,忙著到處旅游。”也就是看著忙,真正操勞的,都是CEO,CFO,諸如此類。

“你喜歡這些?”高爾夫什麼的?

“我喜歡待在家里的院子,喝喝小酒,看看風景。高興了,跑隔壁串門子。傷心了,找朋友八卦下。”水青笑笑。

“才怪。”圓心皺皺鼻子。

“看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因為,她不是一個人,還有家人,鄰居和朋友。重生,如果只有自己幸福,太寂寞了。

“不懂。”圓心單純,“我呀,只要混個畢業,找個好工作。再嫁個好男人,能疼我寵我一輩子,就好。”

這叫就好?水青認為,賺錢比愛情簡單多了。一個能疼寵妻子一輩子的男人,絕對不是能用金錢可以衡量的。

“一般來說,結婚三年,夫妻關系就會進入平淡期。圓心,不是我嚇唬你,你要求太高了。”水青吐舌頭。

“水青,你有點女孩子的憧憬好不好?說出來的話那麼老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曾經滄海難為水呢!”圓心白她一眼。

“那可說不定。”水青抿緊嘴巴。

“我不信,連徐燃都看不上的你,會失戀?”圓心搖頭晃腦。

誰會相信她曾暗戀一個人十幾年,直到死的那一刻?沒戀過,哪來的失戀?水青笑得發澀。

愛情,有毒。

只有被愛的那方,能給解藥。

甜蜜的,傷痛的,兩種之一。

“那不是蕓蕓嗎?”圓心像發現了新大陸,“好久沒看見她了。”

水青往圓心所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最近約她,總說有事。商學院離外語學院本來就遠,約不到,就很難見到。

“水青你只是忙,但忙得很開心的那種。但蕓蕓,卻是忙得愁眉苦臉那種。好像瘦了吧?腰細得跟柳枝似的,羨慕死我了。”圓心托著腮幫子。

水青已經懶得說圓心了,明明豐滿得正好而已。仔細看看蕓蕓。還真是瘦了,有點弱不經風的感覺。沖蕓蕓揮手,蕓蕓卻沒看到,正拿著一本書發呆。

水青和圓心對視一眼,走過去各拍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

“看什麼好書,靈魂都飛了。”圓心嘻嘻一樂,瞄一眼,“企管的書啊,也只有你們商學院的,才覺得好看。”

“你們倆也在。”蕓蕓合上書本。

“快考試了,再不看書,就拿不到60分了。”水青現在只求及格。

“我也一樣。”蕓蕓笑了笑,“你們坐哪兒,我跟你們一起坐。”

三人都調換位置,換了人少的地方。

“蕓蕓,我聽說白子南接手了蕓妮。”水青很自然得問出口。

“你怎麼知道?”蕓蕓杏眼圓睜,心狂跳。

“我和白子南的兒子簡蒼梧是好朋友。前段時間簡蒼梧有個比賽,我在那兒遇到白子南,聽她提到一些。”和簡蒼梧的關系,好友們還不知道。

“簡蒼梧?”蕓蕓不認識。

“簡蒼梧!”圓心脫口而出,“是音樂學院的小提琴王子簡蒼梧嗎?是咱們學校的另一大校草簡蒼梧嗎?”

“他就是另一株草啊。”水青第一次聽說。

“水青,我終于明白你為什麼不選徐燃了!”圓心兩眼放光。

“你明白了。我卻不明白。”水青真不懂她胡思亂想什麼,“簡蒼梧是我的朋友,和你們一樣的。”

圓心撇撇嘴。

“白子南是白子東的姐姐。”蕓蕓仿佛沒聽到圓心和水青的對話,怔忡一下。

“嗯,我知道。那天白子東也去了。”水青大大方方。

“白子東也去了?”蕓蕓重復,眼睛里一絲微弱的光芒,“他認出你了嗎?”不想問,真的不想問的啊!可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還認識我,不過懷疑他記不記得我的名字,韓小姐韓小姐的很客氣。”水青完全不知道蕓蕓的心思。從年齡和閱歷來說。白子東和她們都不是一個世界的。“因為簡蒼梧是他外甥,我還猶豫是不是該跟著喊他舅舅呢!”

水青的幽默,倒是讓蕓蕓心情一松,接過話說,“真的。如果你和那個簡蒼梧是朋友,白子東就是長輩了。”

“就是啊。”水青笑得露出貝殼般的牙齒。

“你不知道。白子南一來,就架空了媽媽,否決了秋季新款的式樣,全都用她自己帶來的人。而我現在除了H市店長的職務外,已經不能插手財務部。”蕓妮公司的帳本來都由蕓蕓來看的。

水青眉頭糾結,“白子南看上去不像蠻不講理的人。”雖然有大小姐脾氣,但挺好相處的。

“連公司名字都要改,簡直可惡!當初白子東明明答應,決策權的尊重和保留公司名字。”蕓蕓想想就生氣。

“那要看白子東是怎麼答應的了。”水青卻說。

“什麼意思?”蕓蕓問。

“他是以個人名義,還是以東皇名義作出的承諾?還有,你們和他簽約的時候,這兩條有沒有放在合同條款里。”水青略微一想,白子東看上去就很精明,怎麼會輕易許諾?

“口頭協議也算數的啊。”蕓蕓沒想到這些。

“可是你們之后就正式簽約了,自然以書面協議為準。”水青見蕓蕓詫異,就說,“書面合同里沒有提及這些,對不對?”白子東,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樣,不好對付。

“合同內容我不清楚,是媽媽簽的。”蕓蕓捏緊了筆,“白子東騙了我和媽媽?”

“說不上騙那麼嚴重,不過是生意上的手法。畢竟東皇成蕓妮的大股東,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們要怎麼管理,如何決策,以及人事上的調配,別人是沒辦法插手的。”如同喪失了主權的國家,現在的蕓蕓媽和蕓蕓,只能屈居人下。

“可是,我們好歹也是第二大股東。”蕓蕓不服氣。

“蕓妮只有兩個股東,現在東皇比你家股份多,哪怕只差2。還是絕對控股權。”水青抱歉得看著蕓蕓。

“一點辦法都沒有嗎?”蕓蕓嘆一聲。

“其實,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吧。你媽當時認為蕓妮可以借東皇起勢,發展成為大公司,成為世界名牌。而你們作為二股東,會有豐厚的紅利。這些東皇是能做到的,無可否認,他們實力很強。”有一句說一句。

“水青。”蕓蕓欲言又止。她心里很難過,瞞著水青,欺騙白子東,不是不內疚。

“雖然沒什麼好辦法,可我想東皇也不會太亂來。白子南這麼做,看著很刺人,說不定有她的用意。你們耐心點再看看,她讓你們做的事,認認真真完成就是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能說白子南過分。如果是自己的話,會向白子南展示自己的實力,而不是對著干。“白子東那邊好像已經把權力下放給他姐姐,你們盡量和白子南好好相處。”

忍要忍到什麼時候?蕓蕓對水青的建議不以為然。白子東是東皇大老板,而他現在對自己的態度很特別,如果不利用起來,她和媽媽怎麼對付白子南?只有白子東能幫她們了。

“我一定要把蕓妮的名字保留下來!”蕓蕓下定了決心。水青那兒,再等等吧。等白子東喜歡上自己,她就告訴水青,求得好友的諒解。

水青並不知道蕓蕓的秘密,只見她這麼倔,也莫可奈何。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56 PM

第138章 天才否 禍害否

看著蕓蕓開車離開,圓心有些擔心,“蕓蕓公司的事很煩嗎?”

水青卻是無力,“這時候,她的心態最重要。”既然被東皇以絕對姿態控股,就該料到會有那樣的野心和企圖才對。在銀行見到白子東的那次,他就說他是個生意人。既然注資蕓妮是一筆生意,他怎麼會不空降部隊下去,保證這筆資金的回報額呢?

圓心唉聲嘆氣,“果然,女強人這種事,不適合我。看看蕓蕓,就替她心煩。”

“啊!忘了給她票了。”水青拍拍背包。當時蕓蕓媽堅持接受東皇的注資時,她說她已經中年,蕓蕓遲早要嫁人,不可能操勞下去,所以能並入東皇。可以分紅,一輩子無憂。可是蕓蕓現在倔強的樣子,明顯並不那麼想啊。

“她大概也沒那個心思去聽演唱會。”圓心猜測。

“大概吧。”水青也這麼覺得,“不過,盡量拉她去吧,散散心也好。”

“你現在回家嗎?”圓心是住讀生。

“我去樓上找找看簡蒼梧,也要給他演唱會的票。”水青打他電話,沒人接。

圓心揮手說拜拜。

水青去了音樂學院的專用圖書館。現在大學一片復習的考前氣氛,說不定能碰上他。

一進去,居然還是上次的那個學生管理員。她顯然也記得水青,愣了一下。

“你好。”水青打招呼。

“你好。”這次態度挺好的,管理員還微笑。

“請問,簡蒼梧今天來了嗎?”水青想,一回生,兩回熟。

“他沒來。”管理員搖搖頭。

“謝謝。”水青轉身要走。

“你找簡蒼梧的話,可以去練習室看看。我來的時候,看見他走進去。”有人在她身后說。

水青回頭一看,是個女生,長相普通,但笑容和煦,手里拿著長笛樂譜。

“謝謝你。”水青說。

“不客氣。能不接受徐燃追求的女孩子,是我們音樂學院所有女生的朋友。”嫻靜的女生甲說。

“沒錯,蟬樂隊算什麼嘛!”又上來個女生乙,“敢小看音樂,以為彈彈電吉他,作一兩首曲子,就能當音樂人?”

“嗯嗯!”管理員也加入批判。“充其量就是流行樂隊,根本不能跟歌劇和古典音樂相提並論。”

原來徐燃在音樂學院這麼不受歡迎?都怪他平時排斥科班出身的未來音樂家們。水青真想大笑。她本來以為,因為謠言,會被很多女生討厭呢。沒想到,托徐燃的福,受到音樂學院才女們的空前熱忱。

這真是,事事難料。水青走進半球體時,還在唏噓。

練習室的門牌,使用五線譜上的七個音符再加各種符號,很獨特。水青繞著環形走廊,踮腳從小玻璃窗里一間間看過去。

突然聽到開門聲,她看見一扇門后走出幾個人來,都是她認識的。

“這不是青青嗎?”原來是白子南。

還有簡蒼梧的父親和妹妹。

“叔叔阿姨,你們好。”水青立刻招呼。

白子南倒是微笑應了。不過,簡疏庭的臉色很難看。簡墨桐也不復可愛的表情,很氣悶。

水青想,恐怕是簡蒼梧鐵了心,再難勸回頭,所以惹得他父親和妹妹不高興。

“如果你是蒼梧的好朋友,就讓他想法正常點吧。”簡疏庭走過去時,冷著臉說。

“爸爸。她自己都不是學音樂的人,怎麼勸哥哥呢?”簡墨桐也婷婷走了過去。

水青沒說話。

“蒼梧既然做了決定,就尊重他吧。”白子南已經軟化。

“慈母多敗兒。”簡疏庭頭也不回,急惱著走了。

“媽媽,對不起,爸爸他心情不好。”簡墨桐語氣里滿是歉意。從水青的角度,看不見她的臉部表情。她只是匆匆跟著父親的腳步,也走了。

白子南全然不在乎的悠然,還能笑瞇瞇地自言自語,“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讓蒼梧棄琴的。現在蒼梧死心了,他又不肯放手。真是!”

她又對進退兩難的水青說:“不用放在心上,蒼梧的父親太失望了而已。你快進去吧,我先走了。”優雅一揮手。

水青卻直到看不見白子南的背影,才敲開虛掩的那扇門。

簡蒼梧正在放琴,那樣子似乎不打算再練習了。

“簡蒼梧。”她得想想要不要開口勸。

他合上琴蓋,面對她。清冷中就浮現明亮的笑意,神情一派輕松,看不出和家人剛鬧得不愉快。

“找我嗎?”他拎起琴盒,“邊走邊說。”

兩人走過玉蘭樹的花園。

“蟬樂隊要舉行一場小型的演唱會,我有票。你要的話,可以給你兩張。”她考慮半天,決定不勸。簡蒼梧身上有一半白家的血統,經商挺適合他。

他伸過手來,手掌靜靜攤開。

她把票放上去。

“謝了。”他垂眼看票。

馬尾輕輕甩甩,她表示不用客氣。

“十二櫸?在什麼地方?”他問。

“就是你上次迷路的地方。”她這麼提醒。

一片挺荒的山坳,他還有點印象,“那種地方可以舉行演唱會?”

“那種地方已經不是你上次看到的樣子了,我保證你會大吃一驚的。”砸了大筆錢下去,花了那麼多人力物力。十二櫸成為世外桃源。

他望著她自豪的神情,記憶中她曾提到過葡萄酒園,“是你的酒園?”

“聰明。”她背著雙手,眼睛瞇成縫,穿過枝葉,捕捉點點陽光。

“能讓蟬樂隊在你的酒園舉行演唱會,謠言是真的?”朋友,知無不言,他狀似無心。

“怎麼可能!”水青笑聲朗朗,“我和徐燃連朋友都不是。至于演唱會,雖然是我提的,他為什麼會答應,大概是一時糊涂。而我沒理由把這麼好的宣傳機會往外推,對不對?”

“的確是聰明的廣告方法。”他不得不承認。

“要不,你把飛古千年也借給我用用吧。”她不放過任何可以打廣告的機會。

“也去山里開演奏會?”他抬抬眉。

“這是其一。”她承認。

“其二是?”他不恥下問。

“飛古千年要不要拍MTV?可不可以去南峪取景?然后就在MTV最后的字幕,打上南峪的名號。”她的主意馬上就來。

他立刻看向她,那雙好似琥珀的明眸,正和小狐貍一樣,骨碌碌靈動。真能把握機會,這個女孩。

“也不是不可以。”他拒絕不了她。

“你答應了?”她的笑就成了向日葵,燦金燦金。

“具體的日期,我讓經紀人跟你聯絡。”他是答應了。

她歡呼一聲,還做了個腳跟碰腳跟的高難度動作。

他覺得有趣。

“簡蒼梧。你還是別當音樂家好了。”她還是和他說說心里話好了,“要是小提琴家,滿世界亂飛,可是,除了拉小提琴,還是拉小提琴,太枯燥。當然,從我個人自私自利的角度看,這樣的你才好用啊。”

“你不是自私自利的人。”他堅決否定了她。

水青見他認真起來,不由大笑,“開玩笑的。開玩笑。”

簡蒼梧,有時候把玩笑非常認真來對待,是因為音樂的世界,太單純了吧。

“不過,不可惜嗎?不遺憾嗎?”這是她第二次問他了。第一次,是在吃豆腐花的那天。

“簡蒼梧,你學琴好多年,夢想是音樂家。那麼那麼努力,這天終于快來,你卻不要了。無論是誰都難以理解,更何況是寄予厚望的父母。還有你的妹妹,你說她是天才吧。可是你知道嗎?聽過那天的演奏,沒有人能否認你的才華。真的,你的琴聲,能牽動人心。即使有些成名的所謂音樂家,也未必做得到。”音樂成為力量,成為情感,就是至高峰。

“我的夢想,並不是成為音樂家。”他淡淡的話語,隨風打轉,“從來不是。”

他拉琴,如果一開始是真心喜歡,但在父親把所有的關愛放在墨桐身上后,就不是了。到后來是任性是報復,又是吸引父親注意的一種方式。孩子氣,他知道,卻停止不了。直到認識水青。每看到她一次,印象就會深刻一次。兩人相差不了幾歲,但她的堅強,聰慧,勇敢,還有獨立,那麼張揚在他面前,逼得他重新審視自己。

她,找到了真實的他。

即使藏在不著調的音符后,她,還能贊賞他。

一曲的知音。竟然如此神奇。

“韓水青。”他叫她。

“嗯。”她停下腳步,側過臉來。

“你知道為什麼是J唱片公司先找上寶貝的爸爸嗎?”黑濯的眼眸,晶晶發亮。

“是啊,為什麼?明明我只通知了你。難道請私家偵探,天天盯著?”到底是大公司?

“是我讓人故意把消息透露出去的。”他看著她瞪大眼睛。

“是你?你不怕肖叔跟他們簽約?”她想不到。

“肖航遠,遠洋運輸輪的船長,常年出海,對一雙子女非常愛護。這樣的父親,不喜歡年紀小的寶貝進樂壇的機率有多高?J公司帶著要在最短時間內捧紅寶貝的計劃書去和他談。他會簽約的機率又有多高?”他事前了解了很多肖家的事。

她聽著聽著,就抓住了。

“然后,你再出現,和肖叔談,把J公司的弱點全部修正,再針對肖叔反對的理由進行妥協。兩相比較,肖叔當然會選蒼穹。”她換口氣,“或者說,J公司成了身先士卒,充當了炮灰啊。”

他把琴盒拎在肩后,繼續慢慢往前走。

“簡蒼梧,你天生就該是商人,所以我支持你!”居然算到每一步,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音樂家?那麼高貴的群體,不能由他去禍害!

她沒看見,他聽了她的話后,如融雪之蓮,水光般,清澈的,笑——



第139章 等十年 等三天

知了——知了——

停吧,別吵了。這喧鬧有點熟悉,就好像——

腳下是紅土壤,四周卻被沙漠包圍,什麼東西在地縫里閃閃發光。她看不清,不得不蹲下身,又不知怎麼整個人趴在地面,拼命想看清楚里面。黑黝黝的,又金光燦燦的,是什麼呢?

突然地面裂開,她摔了空,人往地心墜去。

“啊——”四肢揮動,腿抽筋,她睜開眼睛。

灰色的頂,近在咫尺。冷氣呼呼得吹。調頻播放著音樂。窗外一方變色的幽藍天空,幾絲輕云,很快被風吹跑了。

有一秒,水青以為自己做了長長的重生夢,驚起一身急汗。

“鈴響了。”聲音先傳來,接著羽毛的臉從駕駛座轉過來。

“終于考完了。”圓心從副駕駛座坐起身,向后看她,“水青,你做什麼夢,哇呀呀大叫?”

“忘了。”重生不是夢,是真實的。水青驚魂未定,哪里還記得做的什麼夢。

水青和羽毛,代表忙碌的父母們,來等葉陌離高考最后一門的結束,再把人接回家。

圓心則是暑假閑著沒事,到水青家住一個星期,所以跟著來。用她的話來說,就是自己終于能置身其外,笑看風云。

出來的考生很多,來接的家長親人也很多。喜怒哀樂的表情都有,松口氣的,沒松口氣的,緊張的,不緊張的,實在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十二年的苦讀,三天決定有出息沒出息,真是霸道。”圓心感慨。

“還好進入大學的機會越來越多。不像以前,學校少,招生少。”羽毛邊評論,邊往窗外搜索葉陌離的身影。

“大學學歷的普及化,又會出現大學生就業難的問題。這是連環扣,一環接著一環。”水青則說得更遠。

“那就一扣一扣的解。”圓心樂天派,除了對她的身材和戀愛運之外。

“根本不需要我們這些平民老百姓去考慮。”羽毛不愛動腦派,當然涉及到她的專業,就是另一回事。

“離離出來了。”水青搖下車窗。

葉陌離的表情看不出好壞,正和好幾個男生說話,慢慢走出校門口。

“你們說,他那樣子,考得是好還是壞?”羽毛也在觀察。

“不開心也不難過,可能沒感覺吧。”圓心和葉陌離只見過一次,所以比較客觀。

“管他呢,考都考完了。”水青懶得去猜,探出頭,大叫一聲,“離離,姐姐們來接你啦!”獅子吼,校門口的人都往這邊看過來。

羽毛和圓心笑翻了。

本來沒表情。現在表情很難看,葉陌離在同學的竊笑聲中,氣呼呼得踩大步子過來,往車窗上一趴,“韓水青,你別太過分啊。”總被她欺壓,但現在他高中畢業了。

“怎麼?小時候不就說過了,大小按年級來分。誰讓我比你早一年入學呢?”早上學就是好。同級的多數同學比她大。矮一級的,她又可以充學姐。

“青青和離離同年,而且離離的生日比青青早三個月。”羽毛向圓心解釋。

“所以,水青你其實比葉陌離小。”圓心充滿憐憫得望了葉陌離一眼,但立刻被他瞪回來。

“上不上車?不是還要去接花樹?”水青催他。

葉陌離差點忘了,趕緊開門上車。

羽毛發動車子,往另一個考場開去。

“考得怎麼樣?”這是必問必答題,水青把冷氣扇葉朝葉陌離的方向撥了撥,看他一腦門的汗。

“就那樣。”葉陌離果然沒什麼感覺,“反正都填滿了。”

“沒感覺總比感覺差要好。”水青認為。

前頭兩女孩點頭附和。

葉陌離無所謂得聳聳肩膀,“那可不一定。”

車子去接花樹,他那些同學大概挺驚訝還有人來接他,纏鬧了好一會兒。

“花樹也沒什麼表情啊。”圓心看那群明顯比云上活躍很多的學生。

“他性格如此。天塌下來,也這麼冷冷酷酷的,好像鐵板似的。”水青敢拿花樹調侃,仗著曾經是小老師的身份。

“喂,喂!你什麼眼神?那麼帥的有型男,被你說成鐵板?花樹可是職高的校草,在以前我們初中也是。很多女生暗戀他,好不好?”葉陌離力挺哥們兒。

“離離,你小心啊,有那什麼什麼傾向。”水青連他一起笑。

“什麼什麼傾向?”葉陌離沒明白。

水青不肯再說。結果就被葉陌離追問。如果不是圓心說了句話,而羽毛又接著一句,估計他會死纏到底。

“那個花樹,長得是挺帥的。”圓心說。

“離離,問問看他,能不能當我的油畫模特?”羽毛說。

葉陌離立刻甩給水青一個得意的眼神。

水青無語。

好不容易,等到花樹上車,必答題的答案居然和葉陌離一模一樣——就那樣。

隨即,大家有默契得不再討論高考的話題,轉到下周蟬樂隊的演唱會去。

葉陌離問水青要票。

“沒了,我一共才三張票。”水青夾在兩個男孩中間,沒辦法,她瘦嘛。

“為什麼沒給我?”葉陌離抗議,“我們從小青梅竹馬,你居然沒想到給我留張票!”

水青賞他一枚飛眼,加斜白眼,“你跟我們到時都一起去,要票干什麼?”十二櫸是她的小小地盤。

葉陌離恍然大悟,用力拍拍腦袋。

“考完了,現在去哪兒玩?”羽毛掌握方向盤,卻不掌握方向,跟大家征求意見。

“看電影?”圓心提議。

“唱K去。”葉陌離提議。

“花樹,你呢?”針對有人不愛說話。水青主動問。

“回家吧。”花樹手肘靠著車窗,抵著下巴,向來犀利的鷹眼半閉著,“爺爺讓考完早點回去,今天晚上準備了大餐。”

回家嗎?叫爺爺的花樹終于對永春館有了歸屬感,水青會心得笑了。

“對了,你們今天還要扎馬步吧?”她想起來。

“不會吧?今天是人生中多重要的一天,居然要我扎著馬步過完?”葉陌離大叫,十分懊惱,“而且,我們已經扎兩個多月馬步了。什麼時候才能學正經功夫啊?”

水青剛想潑潑冷水,她的手機響了。是云天藍,讓她去趟公司。

到公司大樓下面,她剛下車,葉陌離就拉她一把。

“青青,等我上農大,我能去十二櫸跟喬治學釀酒嗎?”他一直想問。現在高考結束,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去酒園了。

“等你考上再說。”水青看葉陌離倒是很有信心。

碧空已經搬入了新地址。這幢商務樓剛建成沒多久,進駐的公司還不到一半。水青那層,碧空占了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的地方是空的。本身裝修的格局很中規中矩,考慮到以后會搬去南峪,所以也不打算搞什麼個性化設計。

進公司,十來張新面孔,各司其職。見到她,都叫老板。員工越來越多,她就算讓他們直接叫名字,也沒人聽進去。

快到她的辦公室門前時,新任助理阿蕊,通知她去會議室。

“二老板,肖副總,秋總監,還有葉總,在會議室等你。”阿蕊,今年剛大學畢業的女孩,外貌清秀,身材嬌小,挺務實能干。

“謝謝你。”水青說。

她拐個九十度,直直走了幾十步,在淺青色的玻璃門前,敲過后,推開進去。

三加一的男士女士本來正商量什麼,見她進來,就停止了交談。

秋星宇坐完月子后就上班了。目前手下有三名,包括十二櫸轉為正式全職工的孫媽媽。

肖叔不愧當過船長,管理統籌的能力相當出色,用人的眼光也很好。公司遷入新址近一個月。他熟悉了所有業務,並能精準得提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

云天藍和肖叔共事一段時間后,對水青說,她的運氣實在不錯。無論是肖叔,還是秋星宇,都是大將之才。而韋明和張華又極具潛力。喬治的釀酒能力,還要等上一段時間才可以判斷,但目前葡萄長勢喜人,種植能力可以肯定。秦玉已經能相當流利的對話和翻譯,也是人才。

水青聽完就洋洋得意,當初看上去的最弱陣容,其實已經成為碧空的最強陣容了。

“就等我一個嗎?”水青坐到云天藍旁邊,嘻嘻一笑。

會議室放了圓桌,沒有主位和次位之分。這是水青的要求,她覺得沒必要建立老板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印象。

云天藍把手上資料給她一份,示意她看一下。

“葉爸也來了。是討論南峪的事吧?”想當然,水青說完這句,才去看文件。

標題:有關阡陌並入碧空的提案

說明:此提案由阡陌唯一股份持有人葉成準備,並向碧空公司的兩大股東韓水青和葉陌離正式提出。

看到這里,震驚,已經不足以表達出水青的心情。

“葉爸?”她皺緊了眉頭。阡陌要並入碧空,等于葉爸這些年經營的心血,要和人分享。她不理解,哪怕阡陌要與之分享的,是碧空。

雖然還沒有看提案里面的具體內容,但標題已經夠嚇人的了。

並入。

不是平等的合並。

阡陌,會消失掉。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12:57 PM

第140章 風滿掌 雨滿掌

吃飯時,云天藍不見水青。繞過熱鬧的飯桌。他走回后面,卻哪里都沒有她的身影。記得她明明說今晚會和朋友們住在永春館的。推開通往后院的格子門,院子里卻也沒人。

天已經全暗了。他走到一邊,打開院里的小燈。金色的光,沿著花圃,圍成了一圈,照亮白石子的小路,反射出小小細瑣的碎耀。

回身,要進屋的一刻,眼角瞥到一團黑影,半邊染上了光暈。

居然躺在這種地方,他到處找不到的女孩攤開手腳,閉著雙眼,呼吸輕悄而均勻。

睡著了?云天藍呵出低聲促音,嘴角雙勾起來,有些佩服,有些好笑。他關上半開的格子門,高大的身子彎下來,踏著木階,坐在她身邊。

“我不同意。”她並沒有睡著,只是在想事。

“你是大股東。不同意就不同意。”他完全不在意。

“問我原因吧。”她閉著眼,大腦卻不清靜。

“無論什麼原因,阡陌不會並入碧空,這個結果你喜歡就好。”他也不關心她不同意的理由。

“云天藍,有件事我跟你說了沒有?”她似乎開解過自己,以為沒什麼影響,卻有影響。

“你不需要告訴我每件事,如果你不想。”他雙手后撐。

炎熱的夏天,無風,悶惱,楓木板卻微涼。難怪她那麼躺著,原來用來乘涼,很不錯。

“顧蕓蕓你認識吧?”她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云天藍嗯一聲,“是你的朋友,我算不上認識。”好像沒說幾句話,或者根本沒說過話,記不清了。

“她媽公司幾乎要破產的時候,東皇注資成了大股東。因為新主,新人事,新的經營方式,最近處處受到空降部隊的限制,蕓蕓周旋得很辛苦。”她卻已經無能為力,“也是並入啊,結果卻不如意。”

“原來你這麼想的。”空氣潮濕又悶熱,天上無星無月,他聞到雨水的味道。

“當初東皇對蕓蕓媽說得很好,什麼決策權的尊重。現有的人事不變,還有公司的名字也不變,簽約后卻搞出這麼多事。”她不想和看著她長大的長輩發生激烈的沖突,因為公司的事,“所以葉爸說要把阡陌並入碧空,我很怕。”

“怕和顧蕓蕓家的公司一樣嗎?”云天藍望著黑壓壓的烏云,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天空。

“難道不會?”她兩手在地板上畫出小弧線,“阡陌從資產上來說,不可能超過我和你的的股份,最多算20。相對于阡陌原先百分百的個人控股,落差太大。經營上將以我和你的想法為優先,葉爸能不能習慣?會不會到后來,反而怨我們?”

“20?你太大方了。”目光從漆黑的天空移到后院里的燈上,很刺眼,“如果我和葉叔串通一氣,就能同你相抗衡。你要記住,任何時候,都要保持自己的絕對控股權。哪怕對方是朋友,親人,家人。也決不能放手,而輕易相信任何人心。”

“就算是你也一樣?”迷惘的語氣。

“人心不見得難測,但人心會變。而且,就算我也一樣。”他分辨著光下花朵的顏色。

“我和你不一樣,云天藍。”她把手放在閉緊的雙眼上,“至少家人和朋友,我還是希望能去信任。所以,不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我會選擇相信。”

“這已經是你的弱點。”善良的,不想去傷害自己認定的親朋好友,“除非另一方夠強。”

“是吧。”挨打到一定程度,她還是會反擊,只要別觸到心灰意冷的那條底線!

“那麼你是不是也太小看葉叔了?或者也把自己看得太壞了?”院角那顆桂花樹,距離花期仍早。他笑著,是了然,也是自信。

欸?她的眼睛終于睜開,眸底倒映著身側金黃,“什麼意思?”

“你認為葉叔能力怎麼樣?”他第一問。

“很強,否則也不會有今天的局面。”她第一答。

“你認為東皇比碧空怎麼樣?”第二問。

“沒有可比性,東皇是大集團,碧空剛剛起步。”第二答。

“那麼阡陌有經營危機?”如果她邁不過去,他就在后面推她一把。

“就我所知,業績一年比一年好。”她才不明白,好好的,阡陌干嗎要進碧空?

“那麼你認為葉叔提出要並入碧空,是他沒事找事嗎?”她居然看不透,他才驚訝。

“當然……不是!”可她想不到理由啊!

“我告訴你,那是因為葉叔是個有眼光的投資人。”云天藍跟她分析,“阡陌是小貿易公司。沒有大型資產,我估計貿易額兩三千萬一年,但他們賺的只是傭金,往大了推測葉叔年純利為五百萬左右。而我們碧空,韋明上個月作成五筆大單,月入數百萬純利。而你最近所提的軍用服飾市場開發項目,正由新進業務員接手,洽談也很順利。我們現在不僅有南峪,十二櫸,如你所計劃的那樣,各個項目都在展開中,所以我們才需要招人,搬辦公樓。可碧空,才成立十個月而已。”

她身體平躺著不動,只是側過頭來。一片如金縷般的光,突然劃過細小而快速的影子。耳朵里,傳來啪嗒一聲。呼吸進的空氣,有些潮濕。

“葉叔想要加入碧空,因為他對碧空有信心,也因為他認為碧空能給阡陌帶來更多的機會。這是他深思熟慮考慮后,十分謹慎的決定。和顧蕓蕓的公司被東皇吞掉的事情完全不同,我們能互相得利。股份只是百分比。葉叔一旦成為碧空的股東,每年的分紅都比阡陌單干多得多。而碧空如果繼續擴大。也需要葉叔這樣的人。大公司大財團,不可能一家獨大,是要有好的合伙人的。”他承認合伙人選錯了,就會有顧蕓蕓那種艱難。但東皇那種,本身就是強勢出現。碧空有水青當家,風格絕不會一樣。

云層里電光滾動,不一會兒,又有壓低的雷鳴。

“雷雨嗎?”她探出纖細的左手,捉住滿掌風。

“雷雨之后,就能看到很多星星。”他望著那白玉潤澤的小手輕輕合攏起來,抓住了什麼似的。

“我最喜歡傾盆大雨。然后泡杯綠茶,雙手捧著,看雨中風景,痛快淋漓。”她玉白的手抬高,翻了個身,托起左腮幫子,翹起小腿,見到豆大的雨滴,開始飛墜。

他禁不住大掌探上她的青絲烏發,揉亂了,“隨你吧。”

她沒看他,沒埋怨他,吸收周圍的光源,而散發珍珠粉澤的半邊臉頰,噙開一朵笑容。

“你們倆在這兒哪!”格子門被用力拉開,跳出來的是葉陌離。他對云天藍的討厭,來得莫名,去得其妙。大約,跟那晚打架很有關系。

葉陌離剛說完,身后來了一股力,就被推到院子里。

原來,他和羽毛,圓心一路跑過來的。后面兩個女孩,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心,沒站穩,沖力把人頂了出去。

正是雨急湍的時刻。

就像被澆了桶水,葉陌離沒防備,成了落湯雞。

“哇,你們真狠啊!”他在雨中大叫。

“我不是故意的。”羽毛連連擺手。

葉陌離一個箭步沖上來,拉著羽毛往院子里去。羽毛立刻知道是報復,另一只手想拉個支持,卻扯到圓心。圓心慌張之中,又扯到已經走到她身后的花樹。

結果,就是一溜串,全被拽進雨里。

女孩的尖叫聲,在看到彼此狼狽之后,卻變成了笑聲。

葉陌離沒想到拽一個。變成了一拽仨,更是大樂,雙臂亂揮,把雨扇向花樹。花樹愣了一下,反應迅速,馬上迎擊。

兩人戰場,因為波及另外兩個,變成四人戰場,竟在這不大的后院里,用磅礡大雨當成水槍暗器,瘋玩了起來。

“我們這麼當觀眾,好嗎?”水青繼續趴著。

“要不要泡杯茶給你?”云天藍光裸的腳也被雨水打濕了。

“端飯給我,更好。我非常餓。”水青嘻嘻笑得調皮。

云天藍站起來,往屋里走去。

“云天藍,碧空不是東皇。”她望著院子里騰起的無數晶亮,“阡陌也不是蕓妮。”每一顆水滴都不同。

“所以,我會和葉爸好好談一次。”碧空和阡陌,能否擁有共同的未來,她還不知道。但一定不需要逃避式的判斷。

云天藍什麼也沒說,腳步聲在他拐進另一頭廊道時,水青才完全聽不見了。

沉雷隆隆,電光霹靂,雨勢大到成了一幅巨大的白簾。

“你們別玩了,趕緊上來,洗澡換干衣服去。”雖然水青看得很樂,很過癮。不過,雷電交加的雨夜,這麼玩法,是不是太過了?

“青青,你也下來吧!夏天的雨,很舒服。”葉陌離沒玩夠,還想拉人入局。

“小心,我看雷電越打越近了。”水青有辦法讓自己安然于事外。

圓心第一個跑上來,緊接著羽毛,葉陌離,最后一個才是花樹。四個人往檐下一站,滴滴答答,雨水就匯成小溪。

雨勢帶大風勢,這才覺冷,四人紛紛跑進屋里去了。

“都進去了嗎?”放下盤子,云天藍又坐下來。

水青終于爬起來,點頭,“淋雨也不怕感冒。高考結束就瘋了,還有兩個陪著瘋的。”

“你怎麼不進去?”他看著雨點小了。

“等著看星星啊!”她悶頭吃飯。

不一會兒,大片烏云飄遠了,露出無數星光的暗夜布幕來。



第141章 壞弟弟 壞哥哥

“還好前幾天把雨都下完了。不然演唱會在雨里舉行,多掃興。”圓心貼著窗,視線里,鳳凰山漸漸出現。

“我以為你們很喜歡淋雨。”水青笑。

云天藍開車,圓心和花樹坐在后座。后面跟著的車是羽毛開的,載了寶貝和葉陌離他們。

“我差點感冒了。”圓心作了個好險的表情,“還好,花同學煮了一大鍋姜湯,雖然糖都沒放,雖然逼著我們喝下去,還是起作用的。”

“我不是你同學。”花樹的刀鋒眉一跳。

圓心小聲嘀咕,“叫你名字,你也不高興。難道叫你花小弟才行?”這種程度的嘀咕,車里其他三人都能聽見。

水青偷笑,花樹已經二十歲了,圓心可能不知道。

“花小弟?”花樹冷酷表情變成冰塊臉,“你可以叫叫看。”

圓心哼哼兩聲,居然不怕,伸手,搭住前座水青的肩膀,尋求支援。“不是說按年級分大小?算下來,我應該比他大。對吧,水青?”

水青一噎,“我們和葉陌離是這麼算的,可……”花樹又不是一起長大的伙伴。

“所以說,就是花小弟。”圓心坐回座位。

“沒大腦的女……”花樹氣得說話都混混味兒了,“我有不讓你叫我名字嗎?”

“我每次叫你花樹,你的臉都板著。”很嚇人。

“我沒有板著臉。”他不耐煩地回答。

聽兩人在后頭爭論板臉的問題,水青覺得高考結束真好,連花樹都活躍了。

從車子里能看見十二櫸的時候,圓心和花樹不吵了。

“這就是葡萄園嗎?好漂亮啊。”圓心打開車窗。

綿延起伏的山坳,如今都是一排排的綠藤架子,就像織機上的經線,背景襯著藍天白云,迭疊的坡地。

車子轉進十二櫸之后,那些大沙石建起來的粗曠大氣風格,還有精心布置的格局,開闊的綠色視野,以及綠色之上特別廣垠的天空,令圓心大為贊嘆。

“完全和我想象中不一樣。”以為是農舍田園那種充滿鄉土氣息的地方。

圓心的話被停好車走出來的羽毛,葉陌離和寶貝大加認同。

“水青,你們來了。”秦玉出來歡迎。她暑假也不回去,就住在園子里。

“其他人呢?”水青看秦玉后面沒人。

“孫媽媽在準備待會兒的晚宴,喬治去嘗剛進的幾批新酒,張華監察演唱會的場地。”秦玉一一匯報。

“秦玉,麻煩你帶我這些朋友去參觀一下園子。”看身邊的人都按耐不住,水青請秦玉幫忙。

秦玉笑著帶一幫雀躍不已的人走了。

“云天藍。你不去嗎?”水青看他沒跟著,“你這次回來兩個多月,還沒來看過呢。”

“去英國前,我會再來一次。”云天藍看見不遠處那棟半石半玻璃的建筑,正是已經建成的餐廳。西沉的陽光投在里面,張張桌子上都有鮮花,閃亮的酒杯,發光的瓷器,顯得大方高雅。

這時,好些車開過來,為首的車頭彩帶鮮花,依次停在餐廳前面。車上走下來一對穿結婚禮服的新人,后面都是親朋好友。看到十二櫸的風景,人人露出驚嘆欣賞的神情。新娘和新郎,拉著攝影師到處拍照,似乎也喜歡極了這個地方。

“變成旅游景點了。”云天藍說。

“第一對在十二櫸結婚的小夫妻。”水青則笑,“J公司某個監制要結婚,正愁訂不到好地方,張華憑借三寸不爛舌,把人說活動了。新娘一開始聽說是鳳凰山,還和新郎打冷戰。上月來一趟后,就同意了。以后,十二櫸會成為結婚勝地的。”旅游景點也不算什麼。

“演唱會的食物也是十二櫸準備的?”云天藍問道。

水青往中央大草坪那兒看,早搭起了舞臺,工作人員正在忙碌。和平時的演唱會不同,四周還放了長條形桌,會提供歌迷簡單的熱食,點心和飲料。

“當然由我們準備,J公司給錢的。”她又開始錢錢錢了。

“不會是你剛從法國請來的大廚和點心師做的吧?”量很大,崇尚精致的法國料理恐怕撐不起三百多人的場面。

“包給愛食坊了。”為演唱會準備的,是中式的食物。

“咱們的大廚今天要準備婚宴。還好這對新人邀請的客人不多。”國內流行結婚請客成百上千,西餐未免太辛苦。

“以后要有大婚禮怎麼辦?”云天藍也知道國內潮流。

“根據新婚夫婦的要求,包給不同料理的飯店。”她早想好了,“如果咱們餐廳太小,就在露天擺桌,雖然下雨沒辦法。”

“可以自備雨傘。”云天藍給她想了一個辦法。

“要不要每個盤子上都放蓋子?”也真說得出來。

兩人相視而笑,都知道在胡扯。

車輪碾過石子路,緊接著三輛大巴士開進來,車內很多年輕的臉正看著窗外,興奮得說個不停,笑個不停。

三百名歌迷到了。

十二櫸的工作人員指示巴士司機把車開到草坪的另一頭,遠遠離開這邊的主建筑群。即使這樣,他們的嘰嘰喳喳水青還是能聽見。

“不去聽演唱會?”云天藍看水青不動。

“不去。”不要看徐燃那家伙出彩。

“因為那個主唱就是說要追你的人?”云天藍也看著舞臺方向。目前,上面還只有工作人員。

“誰出賣我?”她好像沒透露得這麼仔細吧?

“你說,他會不會通過今天的演唱,跟你來個全場示愛?”云天藍笑。

“云天藍,你笑得很妖,就不是真心的。”水青轉身要走。

“我只是很好奇,他要怎麼個追你法。”很令人遐想聯翩。

“放心。等他真有行動時,我全部告訴你。”話說完,人走進辦公樓里去了。

云天藍也隨著跟了進去。

簡蒼梧到的有點晚。他走下車時,還沒去看已經亮起璀璨燈光的舞臺,卻被山那邊的玫瑰云吸引了目光。夕陽已經沉入半圓,順沿著草地,燃燒了這片山谷。

這地方,和他上次見到的樣子,恍若隔世。這方小小土地上,竟然有這麼美的葡萄園。腳下青草松軟,是高爾夫場地的特有草種。建筑所用的大沙石,也是進口料。而那些滿山纏繞的葡萄藤,如果是他,也會從法國地中海進口。十二櫸,能將國外的葡萄園從結構到技術學個十成十。

韓水青,到底擁有多大的能力?

“蒼梧哥。”金銀雙聲的寶貝,從后面奔過來,一左一右。

簡蒼梧下意識回頭,幾張臉熟悉,幾張臉陌生。

有個圓圓臉圓圓眼的女孩,看著他的表情有點激動。旁邊花樹見了,冷哼一聲。

簡蒼梧沒多想。

“好像你們該叫他老板。”寶貝成為蒼穹旗下的藝人,眾鄰皆知。

“沒關系。”簡蒼梧淡淡得說。目光朝他們后面望去,沒有人。

“蒼梧哥,你是來聽演唱會的,還是來吃飯的?”寶寶問。

簡蒼梧拿出兩張票來,“應該是演唱會的票。”水青沒跟他說什麼吃飯。

“那正好,我們都要去,一起吧。”貝貝拉著他。

“韓水青呢?”過年那次,雖然只是一頓飯,但就好像認識了一輩子那樣自在,所以問出了口。

“她說沒興趣聽搖滾,寧可陪一群大人吃飯。”葉陌離跳高。摘下一片青葉子。

“水青今天包了二樓餐廳,邀請幾家鄰居還有云爺爺他們吃飯,說要慶祝酒園開張大吉。還有——”圓圓女孩皺起臉,“我忘了那個誰。”

“還有秋姐兒子小宸遲到的滿月酒。”秦玉接上去。

“你們不去吃飯?”簡蒼梧問四個鄰居家的孩子。

“吃飯不重要,看演唱會才重要。”輪到羽毛說話。

“看一會兒,餓了再去吃,也來得及。”寶寶帶頭往草坪那兒走,“好象快開始了。”

“云天藍不和我們去嗎?”圓心往餐廳那兒看一眼。

云天藍?這個名字明明陌生,浮在簡蒼梧眼前的,卻是那個和水青騎同款賽車,在土地拍賣中,曾和東皇一較高低的年輕男人。

“他和青青一類人,同我爸那種的,更聊得起來。”葉陌離吹兩下葉子,又說,“肯定兩人一起呢。”

簡蒼梧沉默。云天藍會是那個人嗎?

“哥哥,你不為我介紹嗎?”一雙水嫩蔥白的小手勾入了簡蒼梧的臂彎,聲音仿佛朝色空谷中的翠鳥輕鳴。

每個人的心都顫了顫,目光不由自主就繞了上去。

眼睛如露珠清澈,笑容如夏日涼風,芙蓉般帶點透明的臉,眉目中楚楚動人的靈黠,身姿卻化成了令人憐惜的弱柳,想去扶上一把。一襲大擺白裙,在風里簌簌響。她好似一片花瓣,要飛起來一般。

“我妹妹,簡墨桐。”簡蒼梧的介紹只有六個字。

他並沒想帶墨桐來,甚至還在因為她亂翻他的皮夾而生氣。但她不顧他的斥責,不僅賴在車上不依不饒,還搬出那只手來獲得同情分。兩者都無效后,終于讓父親出面。

父親說,大事上不聽他的,小事上至少要妥協一點。

妥協?他可不太樂意。

對于墨桐,他只想做個盡責的哥哥,僅此而已。所以,墨桐受傷的時候,他會擔心會關心會照顧。但墨桐無理取鬧。做錯卻不認錯的時候,他不會有半點去寵她的心思。

“哥哥,對自己妹妹那麼冷淡,別人會笑話的。”簡墨桐撒嬌著,把簡蒼梧的手臂抱得更緊。

說他冷淡,他就冷淡吧。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0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5-16 09:44 PM 編輯

第142章 夢難醒 醉難休

水青並沒有像葉陌離所說的。和云天藍在一起。她眼前站的人是葉陌離他爸,一副要深談的模樣。

而云天藍,已經跑上餐廳二樓,逍遙得吃法國大菜去了。

“葉爸。”自從上次會議后,他正好出差去,水青也沒法談並入的事。

“如果你覺得叫葉爸讓自己有負擔,你可以叫我名字,因為我是阡陌總經理的身份在跟碧空的老板說話。”一上來,就是氣場強勁。

“葉爸,我知道。”水青現在很冷靜。

“阡陌並入碧空,你的決定是什麼?”那天,任何人一看水青的臉色就知道她不同意,“拒絕的話,也給我詳細的理由。”

“葉爸,在聽我回答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訴我運行順利的阡陌想要加入碧空的理由呢?”水青針鋒相對。

果然,認真起來了。葉成想,這也算是他和水青在商場上第一次正面相對。

“因為我看到了阡陌十年的規模,還比不過碧空發展十個月后的樣子。因為我想百樁生意不如一樁明智的投資。因為我一人能力有限,想借你和云天藍的頭腦。因為我雖然已是中年,卻仍有野心。簡單來說。我加入碧空,雖然沒有了阡陌,但是卻成就了心願。”葉成說得有些和云天藍的分析一致,最后一句更是他自己的堅持。

“沒想到葉爸你對碧空的評價這麼高?”水青只是憑借著重生優勢,一步步向前走而已,“可是,阡陌一旦並入碧空,你就會失去主控權。說實話,我能肯定給你的股份會低于云天藍,而且你和云天藍的合股不會超過我的控股。在商言商,我都有這麼做的理由。”

“我當了這些年的老板,也算過足癮。現在,想找最棒的合伙人,想經營最好的公司。青青,你不會炒我魷魚的吧?”葉成有自信。

“除非放進合同里,否則我不能保證。”水青的表情鬼精鬼精的。

葉成哈哈大笑,“我會將阡陌所有資產包括流動資金和利潤,客戶資料折算無形資產,南峪投資,以及我私人財產的一部分,共折成一千萬,注資碧空。能否有15的股份?”

“葉爸,我給你交個實底,再加三百萬,可以換10左右。”水青想了想,“還不算南峪的增值。”

葉成著實一驚,但神情很快鎮定。“青青,背后的大老板不會是云天藍吧?”

“不是,他實實在在就占30。”既然談到這份上,不說實話就無法繼續。

“如我所料啊。”葉成點點頭。

“高中的時候,我和云天藍一起做了點買賣,賺得是英鎊。然后進了股市,翻了挺多番。錢就這麼來的,絕對來路很正。”水青說。

他不是在擔心這個啊!葉成想抹汗。

“葉爸,如果你考慮好了,我的答案就是可以進行。當然,具體需要細談,盡量雙贏吧。”水青給了明確答復。

終于可以去吃大餐,水青和葉成走出十二櫸的經理辦公室。

夜色全暗,兩邊都是燈火。一邊是婚禮,一邊是演唱會,整個園子都醒著。

“青青啊。”葉成望著演唱會的舞臺。

“葉爸,什麼事?”水青看到四個身影在臺上活躍。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我忘了說。”自己的笨兒子也在那搖擺的歌迷之中嗎?“我這麼做,也是為了離離。”

咦?什麼?水青一呆。

“離離下定決心要考農大。我的事業他不會要了,但碧空有十二櫸,我想他會很喜歡在這里工作。如果我有了碧空的股份,退休以后。都交給他。雖然他可能不善打理,可你和離離從小一起長大,以你的性格,一定會很照顧他。”做父母的,只希望孩子的人生可以快樂,“青青,我這是利用了碧空,也利用了你。很抱歉,但會放心。”

“葉爸,要說利用,那我們是互相利用。而且,別說什麼照顧離離之類的話,他可一點都不弱。”她看得清楚的很。

葉成沉穩著步伐,“但願如此。我打算五十歲就退休,和你葉媽周游世界去。他要是沒點氣候,我的計劃就得推遲。到時,只能揍他一頓了。”語氣卻是開玩笑。

五十歲退休?

“太早退休,我不放人的,葉爸。”水青快步走上臺階,聽到了很多熟悉的聲音,還有身后葉爸的笑聲。

服務生在給每個人倒酒。

水青心想,來得正好。咧嘴一笑,選的位置就在云爺爺旁邊。精準判斷之下,只有在老爺子身邊喝酒,最沒人能管到她。

云爺爺的視線都集中在滿場飛的小宸身上,沒注意水青小小得逞后的竊笑。云天藍和水青的親爺爺奶奶說話,也無暇顧及到她。

偏巧,大胡子喬治坐過來,教水青品各種酒。簡直就是一幫兇。

沒一會兒,酒瓶子排排立在桌子上。

“宸宸,宸宸!”水青一邊輕晃著酒杯,一邊湊過去,“跟阿姨干杯。”

小家伙好不容易到云老爺子手里時,水青已經喝過至少六杯紅酒,赤霞珠,品麗珠,梅鹿,杯杯喝光。臉雖然還不紅,但頭有些暈,景有些晃。

被秋星宇奪過酒杯,雙手叉腰,左右看看,“誰給她喝那麼多?”

偏巧喬治不在。

水青嘻嘻一笑,站起來,腦袋往秋星宇肩上一靠,“秋姐姐,別緊張,我沒醉。”就是昏而已。

都叫她秋姐姐了,還沒醉?

秋星宇推水青進洗手間,“洗把冷水臉再出來。”

“哇!十二櫸的洗手間都是精致的!”水青看著金藤編繞的圓鏡,玻璃洗手臺。雕花鐵架,門邊還放了一瓶大百合。

轉回視線,自己在鏡里的影像,不知怎的,有點模糊。伸出手,在臉上拍了兩下,不是很疼。

難道真的醉了?可是,意識挺清楚的,大腦指揮動作,不也到位了嗎?

打開冷水,潑臉。頭暈沒減輕,臉倒通紅。

水青拿紙巾擦完臉,打開門,沒走幾步,聽見喬治在對誰說,赤霞珠喝完了,最好到酒窖再取幾瓶來。

“我去,我去。”她自告奮勇。

“青,你酒量要多練才行。”喬治大胡子一聳一聳,拍水青的背。

水青頓覺一重,晃晃頭,讓視線對焦,“我喝得有點多,正好散散步,醒酒。”

不等喬治答應,她就下樓去了。

喬治見她腳步有些浮,但抓欄桿的力很結實,于是,讓她去。

云天藍注意到水青不見時,問到秋星宇,就聽她說水青喝多了。

結果秋星宇去洗手間,沒找到人。

“她去酒窖拿酒,快回來了。”喬治說。

“她暈乎乎的,你還讓她去拿酒?”秋星宇真不知道說什麼。

“才喝了六杯,再說身為酒園的老板,不會喝怎麼行?”喬治最好把每個人都培養成酒神。

云天藍水墨的眉仿佛起了微瀾,鳳眸斂起。今天園子里生人太多,而且往酒窖的那條路,夜色彌漫,只有弱亮的零星地燈。

————————酒色才氣的分割線

酒窖,蒸釀著芳香的酒氣。

很多只大木桶,橫躺著,等新酒裝滿。

走了好一段,水青才發現自己居然光著腳。地上鋪得是青石板,酒窖的溫度本來就比外面低,好像踩在冰上似的。

“鞋呢?”她側著頭,專心想了想。思維卻飄在半空,身體好像失重。

真涼!她踮起腳尖,全然不知自己走動的姿勢像受驚的蝴蝶,搖搖欲墜。

前面出現一張大木桌。

她迅速爬上去,才脫離了冰面。

空氣突然驟冷,她看到架子上一瓶瓶赤霞珠染上了白霜。

“這麼低溫,酒會壞。”她說話起霧,連桌子都成寒木,“好冷。”

“好冷嗎?”身后突然有個聲音。

嚇得她驚慌回頭。

一個男子昂藏的身影,頃刻貼近,大手攏住她的細腰,猛然緊靠。

她用了全身力氣,想把他甩出去,他卻紋絲不動。

“小姐,你一個人嗎?”他和她之間已無縫隙。

什麼?

“你喝太多了,還是叫杯水吧?”他的臉無限靠近,卻不露五官。

什麼呀這是!

“為什麼不讓我幫你呢?”他的氣息帶著玫瑰花香。

第凡內的香水嗎?

“我很想念你。”藏在黑暗里的唇貼上她的,竟然有灼熱的實感。

她瞪大眼睛,發出嗚嗚聲。然后她發現,不是他力大無比,而是自己全身無力。

他不再說話,雙唇摩挲著她的唇,直到親昵的發燙,令她啟唇嘆息。他的手不知何時移到她的頭部,緊扣著,趁機加深那一吻。

舌與舌的糾纏,她躲避,只被他吻得更深,連她的呼吸都由他掌握。

“深呼吸,閉上眼睛。”他有數秒鐘離開她的唇,卻近到能感覺他說話時空氣的振動。

她確實需要深呼吸,體內氧氣都被他吸盡。

然而她才做完呼吸的動作,他又吻了上來。她禁不住閉上眼睛,死抿著唇,他就小口小口的嚙咬,讓她吃痛,張嘴,又落入他的陷阱之中,任他為所欲為。感覺他著她,又仿佛鐘情于她,愛惜著她。每每捕捉到她的小舌,就狂野地死死纏住。他和她共同呼吸,而她放在他胸膛上的手,感覺底下那顆劇烈跳動的心臟。

連初吻都沒有的水青,被這個看不清五官的男人放肆親吻,她快氣昏過去了。

再盡全力一推,那男人卻不見了,失去支撐的她朝天倒向桌面。

“啊——”水青驚喊睜眼。

“哎喲!”眼前放大的男人臉,有些痛扭,黑發中帶銀雪,是徐燃!

水青大怒,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徐燃,你敢偷親我?”

“誰親你了!”徐燃沒想到她力氣這麼大,居然能把自己上身拎起來。“看清楚,現在是你,壓著我。要親也是你想親!”

水青酒勁還沒過去,但比之前好了很多。一看,徐燃躺在地上,而自己正坐在他身上。

“不是你?”她扶著桌子站起來。

咦?木桌子比她剛才看到的小了一半。腳下也不涼,低頭,鞋子是穿著的。

“做夢夢到有人親你了?”許燃優雅起身,臉上魅光惑影,浮現的笑容很是迷人,“春夢?”

“春你個大頭夢!”她一掌推開他,往外走,身形有些晃。

什麼夢?感覺真的一樣,唇都在發燙。

還有,那個男人!是重生前那晚,在酒吧里碰到的男人!

“沒什麼好害羞的。”徐燃跟在她身邊,“一個吻,我隨時可以效勞。不用那麼可憐,到夢里去找。這樣吧,我們馬上實踐!”手攬上那漂亮小腰。

說時遲,那時快,徐燃還沒看清水青怎麼從他手上消失的,他感覺自己的頭發飛揚,雪白的指尖已齊齊對準他的咽喉。那個平時看上去極秀極文的女孩,在他面前,目光冷然,氣質冰寒。

“你想殺人啊,表情動作那麼恐怖!”徐燃動都不敢動。他可以向后退,但被她的眼神凍到。

“沒我的允許,不準對我動手動腳。”真討厭!眼前總晃個不停,她堅持不住,放下手,身子搖了搖。

“絕對不敢。”雖然骨子里有脾氣,嘴上不饒人,可這樣的身手和懾人的表情倒是第一次看見。

“你該不會是喝醉了吧?”那纖細的身影,搖晃得挺厲害。因為酒窖里都是酒氣,他才沒留心她的異樣。隨著往外走,空氣清爽起來,但她身上的酒味很濃。

“我醉了,剛才就不會收手。”有理智,就證明只是喝多了。可是,那真的是夢嗎?心跳得不尋常的快。

“醉了的人通常都說自己沒醉。”啊,看吧,她走路都快變成匍匐前進了。徐燃心想,她醉的時候,有點可怕。

“韓水青?”一個人影從幽暗的小路走過來。

“簡蒼梧?你來干什麼?”徐燃一挑眉,望著那高高在上的美男子。音樂學院的高材生,不認識也難。

“徐燃?”簡蒼梧看看蹲膝走路,馬上要親吻地面的韓水青,黑眸起風,“你對她做了什麼?”

“是她對我做了什麼才對!”差點被她壓死,戳死,外帶罵死。

簡蒼梧把水青扶起來,燈光很弱,但能看清她暈紅的面頰,和淡淡呼吸間的酒味。

“小心哦,她現在不讓人隨便動手動腳。”徐燃環抱著雙臂,笑容很邪。

簡蒼梧不理他,半扶半抱著,進入暗淡的黑夜之中。

“韓水青,你怎麼不再來一手?不公平!”徐燃也跳進黑色圈里。

三道影子和第四道影子在半途相遇。

云天藍微微頷首,目光落在爛醉如泥的家伙身上,抬眼,“你好,又見面了。”

簡蒼梧神情淡淡,手上只緊不松,“你好。”

徐燃左看看,右看看。

氣氛,很是微妙。

月光,根本漆黑。

已經,睡得不省人事,這刻不會有任何記憶的女孩,韓水青——

將,從此,戒醉。



第三卷 不出國 就不出國

第143章 左邊鄰 右邊舍

兩年半后——

東方剛有些灰亮。正中的天空依舊漆黑。

重重樹影間,窗戶都靜謐的那些小樓,有一盞燈突然透亮了出來。先還只是漏縫,然后厚重的窗簾被人拉開,燈光就朦朧成一片。很快,透明薄紗投上一道纖細的人影,來來回回了幾次。

沒過多久,燈熄了。

又沒過多久,某道白色雕花柵欄門,輕輕搭拉上。

隨即,一部山地車從上坡疾馳而下。

黑發高束。風呼呼吹著她的臉,如珍珠粉白。每過一盞路燈,那雙眸子就映過琥珀柔光。

韓水青,長相依舊清秀。只是在那抹歡快的笑容里,帶著花朵即將綻放的嫵媚。雖然,女大十八變的十八歲,好像沒變化。但經過兩年多的時間,想不想都好,她的青春開始艷麗,向所有這個年齡的女孩一樣,進入黃金期。

碧空將南峪住宅區簡單定名為南峪家園。根據房型和區域的不同,按樹的名字來區分。水青住的坡地別墅區為楓園,還有柏園,榕園等等。南峪第三期已經結束,第四期緊張籌備中。

從坡頂到坡底,全都是獨門獨戶,自帶前后院的房子。從設計到構造,沒有重復的樣式,奢侈一點的還有泳池和噴泉花園,可以滿足買房人的不同要求。十家左右共享一片草坪,樹林,涼亭,奇石美花,可以散步,約會,野餐和運動。

車很快到坡底,水青一扭籠頭,斜傾著上了紅色寬闊的自行車道。這一帶是小區的公共設施。健身房,室內泳池,美容按摩SPA,多功能會議廳。對面高夫球場的工程如火如荼進行,預計年中可以運作。已經注冊的上百名會員多是南峪家園的買主。

轉過一面坡,就能看見秋湖。南峪計劃中,開了個人工湖,用來隔開鳥類棲息地,提供野生環境的最大保護。

繞著人工湖,有供人跑步。騎車,運動的專用跑道,車道和場地。剛才來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現在卻有不少騎著賽車的年輕人,從她身邊過去。

“嗨!”他們對水青微笑。

“嗨!”水青回應。

想當初,剛搬進南峪時,早鍛煉的人只有她一個。于是,她建議凡購房的人每家送一部自行賽車和頭盔,這才慢慢人多了起來。碧空阡陌還因此找到頭盔和車手服飾的業務,遠銷海外,賺了不少。

對了,碧空改名,多加了個阡陌。因為云天藍說,這下,天上地下水上,占全了。

鑒于她算是南峪早鍛煉的開山鼻祖,但凡早起運動的人沒有不認識她的。有幾個特別面熟的,還能說上一兩句。但想發展出老鄰們那樣的大家庭感情,包括水青在內,似乎都沒有那個積極性。

時代不同了嘛!

水青在車道上快速繞了十圈,感覺運動量差不多了。才騎到高層住宅區那邊的萬伊購物中心,買早餐。

既然是碧空阡陌的地盤,壟斷也不可恥。更何況水青媽媽姜如領導的萬伊,專門建造大中型的購物中心,再把里面所有的店鋪租出去,收取租金和管理費,發展得出色。雖然一開始仿照國外理念,到今天卻具有當地消費者的特色需要,從吃到穿,從學習到玩樂,從家居到電器,從手機到手提,萬伊里面應有盡有。對于南峪的住戶來說,實在方便。

隨便選一家早餐店,買了豆漿燒餅油條,她往回騎。

天青亮,云朵鑲了金邊,陽光正要努力攀上來。

下坡的時候痛快,上坡的時候痛苦,踩得她氣喘吁吁。曾經認真建議安裝一條自動扶梯,被紫荊姐和羽毛笑掉了大牙。其實她的提議多好,自動扶梯,再弄個透明玻璃頂棚,既現代又省力。老人家上下多方便,她這種懶人也方便。

什麼什麼?懶人為什麼要早鍛煉?

不懂了吧?身體好,懶著才舒服,懶著才長久。懶,也是要有本錢的。

水青剛想到紫荊姐,就看到那六家連體別墅。國外叫TownHouse。樓上樓下,獨門獨戶,但和隔壁共用一堵墻,那樣的房子。

這是楓園唯一的一排連體別墅,除此之外,都是獨棟別墅。

造它的理由,是因為第一期工程開建前,水青征求鄰居們是否願意搬遷時,紫荊姐說她供不起別墅。雖然有愛食坊的股份作擔保金,但她堅持自己股份太少,擔保不了獨棟別墅。所以水青就想到了連體別墅。地小,勝在樓上樓下,有一定的獨立性,價格也便宜很多。

如今設計者紫荊姐卻嫁了人,遠赴英倫。她的那位正是李瑞景。兩人建房子,也順便建感情。談了一年近距離,一年遠距離,居然說結婚就結婚,說去英國就去英國。

紫荊姐買下的是A座。結婚時,老公李瑞景把房貸全還清,當禮物送給妻子。一時鄰里佳話。

現在,A座前停了一輛黑色四輪驅動,十分悍。而紫荊家的門敞開著。

水青記得紫荊姐說過不會賣房子。要當成度假屋來住。想到這兒,有點警覺,她下了車,把車橫放在路邊,自己踱步穿過前頭的小院,上了臺階,敲敲門。

“誰在這兒?”她這麼問道,視線拐一遍,沒見到任何人影。

“你找誰?”從開放式廚房的櫃子后面,直立起一個人。

喝!好家伙!大冷的天,只穿一件黑色緊身背心。單眼皮。嘴唇稍稍厚了點。但此時,用長相來判斷這個人有沒有魅力,是絕對錯誤的。

手臂肌肉,頸部肌肉,可窺見一斑的背肌,還有清晰貼著背心的六快肌,這樣一位高大的健美先生,很吸引眼球,以至于可以忽略五官。

年紀嘛,三十出頭吧,畢竟眼角皺紋線不淺,可是並不密。

“你是誰?怎麼會在紫荊姐家里?”水青再反問。

“是鄰居?”那男人咕噥一聲,說得是英文,“早知道那麼多管閑事的鄰居,免費我都不住。”

“先生,有多管閑事的鄰居,才能防小偷。”水青這大學四年學得是英語,生意上和英語國家很多來往,所以語感並沒有減弱,“如果你買了房子在這兒,我保證,你會很高興有這樣的鄰居的。”又來一英國華裔。

那人顯然沒想到水青的英語這麼流利,表情懊惱極了,一個音吐出來,半字粗口。

水青眼瞇了瞇,“你到底是誰啊?”

“文森.李”他給了三個字,又彎腰去收拾東西。

水青知道這個名字。李文森,南峪第四期工程的總建筑師,是英國那邊派來代替新婚的李瑞景的。

“你和李瑞景是親戚?”她靈光一閃。

“Ray是我弟弟。”李文森頭也不抬。

“早說不就好了。”輪到水青嘟噥。原來這人和紫荊姐是一家人。

他沒搭理,水青也不自討沒趣,轉身要走。

迎面飛來一個黑影,她習慣性伸手一抱,有點頭疼,“秋姐,你別把小宸扔來扔去的,好不好?很危險。萬一我沒接到,怎麼辦?”

秋星宇。和兒子住在B座。

“我現在要去H市分公司統帳,你幫我喂飽他,再送去托兒所。”秋星宇生過孩子后,身材毫無難度恢復到以前的妖嬈,又喜歡穿紅色性感衣裙,上鮮紅色唇膏,加之美貌天生,簡直傾倒眾生。

“為什麼是我——疼!”小宸坐在水青的臂彎里,抓起她另一只手就咬。

秋夜宸在過兩個月就滿三歲了,是一個可愛,聰明,乖巧,優點無數,在大人眼里閃閃發光的好孩子。可不知為什麼,他一見水青就咬,卻又特別喜歡和水青膩在一起。

秋星宇說,他可能把她當成另一個媽媽了。

咬就是親?水青也只好無奈接受。

“有人搬進來了嗎?”秋星宇一探頭。

李文森聽到第二個人的聲音,很自然得看了看。美得過火了!他在心里評價過后,連招呼都沒打。

“個性挺討厭。”秋星宇附在水青耳邊說。

“他叫李文森。”水青也附著秋星宇的耳朵。

秋星宇馬上知道李文森是何許人也。

這時,樓梯口突然出現一個小女孩,四五歲的樣子,卷卷的棕色長發,大大的眼睛,眸子竟然是藍色的。

“姐姐!小姐姐!”小宸拍起手來,掙扎著要下去。

李文森立刻走出廚房,往樓上看去,之前還剛毅的神情很溫柔,“小愛,睡醒了?”

小女孩點點頭,伸出雙手。

李文森把她抱下來,“餓了嗎?爸爸煮牛奶麥片給你。”

水青和秋星宇對視一眼,抱緊了扭動不已的小宸走出A座。

“父女倆真一點都不像。”秋星宇打開車門,又親親兒子,“哪像我和小宸——”

“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說了上千遍都有,“人家說不定像媽媽。”混血兒,往往都很漂亮。

“你今天要是不去公司,就帶小宸一天。他昨晚有點腹瀉,我怕他發燒。”摸摸兒子的額頭。

結果小宸以為媽媽要跟他頂頭玩,就開始用頭撞她的手心,咯咯得笑。

“明天開學了,所以應該會去公司一趟。不會很久,所以我可以帶他。”水青大學的最后一個學期,就是寫論文。

“我晚上來接他。”秋星宇開車走了。

“小宸,要不要飛飛?”水青牽著小男孩的手。

“要。”奶聲奶氣的回答。

水青卻忘了回家是上坡路,她的車飛不起來。

苦著臉,手指再次被小宸咬到痛。

早晨的太陽已經很大。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10 PM

第144章 論文觀 戀愛觀

“教授,只有這個題目了嗎?”水青皺著眉頭。手里捏緊皺巴巴的紙條。

愛爾蘭和英國古代戰爭起源和兩者現代社會矛盾以及未來與中國的國際關系預測。

這是什麼論文題目?而且長得要命!大學三年半,研究英語這個語種,臨了竟然是戰爭題材,社會題材和外交題材的三大統一?課本上好像從沒提過這塊吧?

“你來得太晚了,就剩下這個。”她的論文指導教授,是一板一眼的那種。

“這和我學的英語專業有什麼關系呢?”水青並不怕教授板臉,“愛爾蘭官方語言是愛爾蘭語,而且這個題目屬于歷史戰爭范疇,和純英語語言學是兩個領域的。教授,您確定沒給錯題目?”

“題目是系里教授一起定的,其他題目都被人挑走了。這個論題論點很有得發掘,你成績不錯,就算涉及到沒學過的內容,也沒問題。論文,就是你們三年半學習下來,超越書本和教程,自己的思想精華,怎麼會簡單?別人的論題也一樣有難度,而且兩個同學一個題,還有另一個人和你拿到同樣的題。別人能寫,你不能寫?”瘦長臉的教授拿起課本。要出辦公室,“反正有三個月時間,你可以慢慢想。”

望著教授匆忙的背影,水青檢討,難道是自己太冒失,惹教授反感了?誰拿了和她一樣的題,這麼倒霉?

和圓心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要去羽毛的建筑學院,吃小食堂。

“沒考試,沒體育課,只要寫完論文,就萬事大吉了。”可怕的八百米長跑,圓心最討厭的運動。

“論文題目決定了嗎?”水青想到自己的論文題,就嘆氣。

“中法經貿關系的發展前景和法國獨立的貿易政策。要全法文寫,條條框框一大堆規矩。”圓心還抱怨。

“你的論文至少符合你的專業。”法語公共關系。

“你的不符合?”圓心就好奇了,“是什麼?”

“愛爾蘭和英國古代戰爭起源和兩者現代社會矛盾以及未來與中國的國際關系預測。”水青一口氣差點接不上,“唯一沾邊的,就是英國這兩個字。”

圓心十分同情得看水青一眼,“雖然你一長串說得我聽不明白也記不住,不過好像很復雜。”

要研究歷史,宗教,經濟和外交關系,而不是英文文學,翻譯之類最為普遍的英語專業論題,不復雜才奇怪。

“畢業論文通不過,會怎麼樣?”水青打聽一下。

“叫都叫畢業論文了,通不過。應該不能畢業吧?”圓心才說完,就雙眼一瞪,“你不會通不過的。題目雖然嚇人,多找點資料來抄就行了。論文,不就是東抄西抄的結晶體嘛!”

一個思想精華,一個抄襲結晶體,水青覺得好笑,心里沒那麼郁悶。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橫幅——得過且過。

大學城的建筑學院,不僅有建筑工程,還有美學,國畫,油畫,現代藝術,雕塑等多種藝術性專業。除了羽毛所在的專業十分出名,油畫專業也相當出色。

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呢?因為羽毛在進入大四女生豆腐渣工程之前,成功演變為有男朋友的漂亮花兒一朵,而某羽男友正是油畫專業大四生。

“來了。”圓心指指窗外,“哦?還有她男朋友。”

“她男朋友不會進來的。”水青吸口飲料,望窗外看去。

“是不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被我們的無知嚇到了?”圓心有所頓悟。

“能把達芬奇的蒙娜麗莎說成愛因斯坦的杰作。不嚇到,那都不是正常人。”水青捂嘴笑。

“那是幽默。”誰知油畫小哥對此完全不欣賞,讓她不要玷污達芬奇的名譽。“愛因斯坦也是名人,而且對整個人類社會的貢獻可比畫家大多了。你別告訴羽毛,我實在不太喜歡她的男朋友。瘦得像豆芽菜,我不以貌取人,但他個性眼高于頂,好像不懂藝術的人都是白癡一樣。最重要還是大男子主義。那次飯才吃了一半,他接個電話,說什麼藝術沙龍,甩下羽毛就走。我看不慣。”圓心見羽毛走進來,就壓低聲音。

“藝術家嘛。”雖然覺著圓心說得有理,但羽毛要是喜歡的話,水青只好看著了。

“等他把畫展開起來,畫作換成鈔票,再說這頭銜吧!”圓心噘噘嘴。

“餓死了,快點菜。”羽毛上來就喊。

“蔣同學不吃飯嗎?”水青指指窗外。送到門口都不進來,不喜歡女朋友的朋友,也不用這麼明顯。

“他趕畫,讓我幫他打飯。”羽毛多叫一份飯菜。

“他已經到食堂門口了,還讓你打飯?而且明知道我們都在,故意用借口讓你少跟我們接觸吧?”圓心對這種小方面的事特別敏銳。

“怎麼會?他說還不餓,讓我不用急,一點以前把飯送過去就行。”羽毛粗枝大葉。

水青瞄瞄手表,12.15。留了45分鐘,很大方啊!

“羽毛,他這叫時間規定。你是重色輕友,還是根本沒想到?”圓心也看表,“都十二點多了。等上菜,吃完,還得走一刻鐘到他教室,你其實只有三十分鐘了。”

“真的!”羽毛經她一說,狹長眼線很不好意思彎了彎,“晚一點有什麼關系,我絕對不會重色輕友。”

“算了吧,我信你,可不信你男朋友。霸道,大男子主義,脾氣……”圓心開始口沒遮攔。

剛才是誰說別告訴羽毛的?水青咳嗽一聲,“談戀愛的人都這樣,喜歡甜甜蜜蜜兩人世界。你就別眼紅了。”狠狠拽圓心的衣袖。

圓心閉上嘴巴,眼神卻延續數落。

羽毛想了想,“他有那樣嗎?”

談戀愛也是粗神經的羽毛,也許這樣才容易快樂。水青就算對她的男友有滿腹牢騷,只好爛在肚子里。

“你開心就好,不用管我們怎麼想。”自己的小小虛偽,水青知道。

“說開心,還是跟你們一起比較開心。他話很少,大多時間在畫畫。”羽毛短發打算留起來,現在半長不短。

“那你們約會的時候在干什麼?”圓心雖然現在沒有男朋友,不過大二時有過一個。兩個月就分手了。因為是對方先提出的,她雖然也覺得兩人合不來,還哭得無比傷心,說被甩很沒面子。

“他畫畫,我看他畫畫。”雖然自己的畫家夢實現不了,但能支持一下擁有畫家夢想的人也不錯。

水青和圓心傻眼。

“羽毛,約會是要出去吃吃飯,逛逛街,聊聊天……”水青的約會大眾型,十分老套。

“牽牽手,摟摟腰。接接吻,上上……”圓心的約會感性型,少兒禁止。

“沒有,沒有到那一步。”羽毛騰地臉紅,截掉話尾。

“哪步?”圓心笑得邪惡。

“還沒有kiss?”水青來湊熱鬧。

“那個是有……”吞吞吐吐,不要講了,羽毛手心發熱,“不過,也沒什麼開心,很尷尬。”

“羽毛,你到底喜不喜歡蔣同學啊?”圓心拷貝水青,也稱蔣姓。

水青也很想知道,因為從羽毛的話里,完全看不出熱戀的樣子。不,不,不要說熱戀,連戀愛的樣子都沒有。現在想想,羽毛雖然有了男朋友,但和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很少聊蔣同學。她還以為羽毛多了一根筋,知道照顧好友的心情呢。

“他是大學四年,唯一一個追我的男生,我沒得選。”那個什麼豆腐渣,不好聽,“而且,我們班女生都有男朋友了。”所以,有壓力。

水青和圓心同時決定,以后都不要把蔣同學當回事,因為當事人的女朋友十分敷衍,十分搞不清楚狀況。

“等你以后真心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我們不會說壞話。”水青徑自點點頭。

“看來不用記蔣同學的名字啦。”圓心預見分手。

“你們不要這麼說,我很專一的。”羽毛皺起眉,“既然談朋友,就得有責任感。”

還是不了解狀況嘛!水青笑。鉆牛角尖,這是羽毛的缺點,也是優點。

吃完飯,也不為難羽毛。反而趕著她給蔣同學送飯去了。

“說起來,最近有蕓蕓的消息嗎?”圓心問。

蕓蕓離開她們的小圈子有好久了。G市的房子賣掉,搬到H市,地址不清楚,家里電話總沒人接。打手機可以找到她,但總是說不上兩句,就說忙。一開始,彼此還很努力保持聯系。時間一久,再熱心卻老被潑冷水,聽對方忙忙忙的,就不大好意思聯絡了。陌大又大得離譜,偶遇的機會都稀少。

“應該挺好的吧。大年初一打電話拜年,她和她媽在香港購物。”水青聽背景很熱鬧,問了一句,蕓蕓才告訴她。

不像以前那樣,交心交肺了嗎?

“她好就好了。”圓心的話,簡單,卻是朋友的實心實意。

是啊,她好,就好了。每個人以后都會走上不同的路,蕓蕓只不過先走出去了而已。再見面,還是朋友。

水青大腦這麼想,本能卻不安。

好像——

“水青,你說我畢業以后找什麼工作比較好呢?”圓心沒目標,或者說她的目標就是賢妻良母。

“熱戀一場,求婚一場,結婚一場,相夫教子吧。”水青很中肯。



第145章 金合歡 怎相歡

光似金雪。

壁燈開著。貼地還有向上的小燈。也開著。房間卻不明亮,總感覺曖昧的光影效果。

從廳里流進一曲懷舊的英文老歌,一個女人深情演繹著昔日年輕時的愛戀。然而,縱使聲線再美妙,旋律再動人,勉強能稱得上聽眾的兩個人不放心思,也是枉然。

一張金色鏤空架的圓形大床,幾乎占了臥室一半。淡金色的扇形繡花透明紗幔,六片,垂落在床的邊沿,顯得華貴雍容。

露臺全封閉式。雖然拉著簾子,幾扇窗開著,有風吹來,輕輕撩動繞床的金紗。

赫然顯現兩具緊緊纏繞的身體,不著一縷。

風過去,紗重新覆上,連同這對歡愛的男女,攪在那片鋪天蓋地的金色之中。

女人閉眼嬌吟,婉轉之聲,時而清脆,仿佛享受至上極樂。一直攀向天堂。她芙蓉花般芳艷的臉上染上情欲的紅,沿著又紅了耳根。一頭烏黑的卷發,散在潔白的床單上,隨著那份律動,起著潮汐。漂亮纖細,扶著男人肩頭的十指,指甲上繪的粉色牡丹花,因為掐得太緊而鮮艷。

覆在她身上的男人,赤露o的身軀仿佛敷了層金粉,上身肌肉線條完美無缺。他的呼吸促深,但並不喘息。清亮的眼睛里映著身下嬌柔,竟然看不出濃情密意。

節奏突然加快。那女子呻吟一聲,睜開雙眼,晶瑩的雙腿盤上了男人腰際,更是順勢承受即將到來的浪尖云端。

那一眼的風情,波光流轉,愛意盈盈,如五彩斑斕的寶石,絢爛至盛。

男人卻俯下身子,臉藏在女人芳香的發間,雙手毫不憐惜得緊扣女子的纖腰,爆發出至剛力。

女人在那瞬間,狠狠一口咬上了男人的肩膀,壓下原本應該最激烈的歡叫。

男人立刻推開她,抓起散落在床沿的浴袍,起身,“以后不準咬。很痛。”那並不是歡愛后該有的親密,只是一句認真的交待。

女人翻個身,伏在床上,一只手撩開紗幔,光下畢現曼妙精致的裸體。一頭海卷烏發半遮去雪白美峰。

她美艷的笑容明顯撒嬌,“不準大聲,不準關燈,不準帶妝,不準用香水精油,現在又不準咬。子東,你的規矩越來越多,一條條記著,不嫌麻煩嗎?”

男人沒有回答她,已經進了浴室,很快傳來淋浴的水聲。

哦——白子東,白子東,白子東。

顧蕓蕓再翻過身,抱起了皺成一團的絲被,感覺肌膚和它摩擦時的光滑。那份情之高潮的氣息還留在紗幔里,她的,她至愛的男人的。讓她好不滿足。

成為他的女人,就在去年的今天。H市東皇各個分公司的員工代表進行春季旅游,沒想到白子東也參加了。暗戀已久的她,借著酒勁,敲開了白子東的房門。

沒錯,她主動的,但他沒有拒絕。而且,新時代的女性,不就應該努力爭取自己的心頭所愛嗎?

之后的一年,如夢如幻的一年。

媽媽有了男朋友,她正好可以自己搬出來住。白子東聽說后,給她買了一間頂樓帶花園的高級公寓,離云霓公司不遠。

蕓妮,改成云霓。她的堅持終究大不過白子南的權力,曾經號啕大哭了一場,但和白子東在一起后,就不那麼在乎了。

女人哪,終究還是要有個最強的依靠。媽媽這麼說,她現在也這麼想了。

現在什麼事,什麼人都比不上白子東重要。

雖然她知道白子東有個訂婚多年,結婚似乎遙遙無期的未婚妻,她也知道白子東身邊從來不止一個女朋友,自己只是其中之一。所以,她的前路荊棘布滿,坎坷重重。但她對自己的愛有信心,會成為最愛他的女人,擊敗所有人,包括花名在外,白子東的未婚妻。不求財不求富。只求他對她一世珍愛真情。

她遠遠見過那女人一次,就是個任性妄為,頤指氣使的大小姐,還喜歡英俊的男明星,有很多不中聽的緋聞。曾旁敲側擊,試探過白子南,好像也不喜歡這個未來弟媳,表情很不以為然。

她不是第三者,白子東還沒結婚,而訂婚又算什麼!

“我說過不要留指甲。”洗完澡出來的白子東,精壯的上身,散發著希臘諸神般的誘惑力。然而,臉上陰云天氣,黑發在下雨。

蕓蕓就這麼平躺著,側臉看他。他的脖子那里有一塊十分明顯的新月紅,是她牡丹指甲的杰作。

輕輕呵笑,她哎呀一聲,“你今天不是要跟楊小姐吃飯?這麼難看,還是取消吧!”楊美珊,楊城鋼鐵集團老板的長孫女,也是白子東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白子東眸光沉得很深,臉色並沒有因為她刻意頑皮出來的天真好看半分。他轉身從衣櫥里拿了件白襯衫,一套黑西服。利落換上。

“顧蕓蕓,何必跟我耍小心眼?我以為從一開始就說清了規則,你也向來做得很好。今天你這樣胡鬧,如果只是開端,我不會高興,也沒興趣奉陪。”以前的她,很小心,很乖巧,不張揚不取寵,雖然有些失望她完全沒有當年的機敏,但至少是個知道進退的。

蕓蕓臉色一白。卻被金色燈光覆蓋。

“你要是認真了,最好跟我直說,我不會虧待就算要分手的女人。”最不喜歡猜小女人心思。有話就說,有東西就要。想他服侍周到,付出全副身心談情說愛,不可能!

蕓蕓咬緊下唇,被他冰冷的話語刺痛。原來,即使已經了解到他是個事業型的強大男人,卻不是合格的情人,可她的心還沒麻木,還有強烈的渴盼。

“對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而先低頭的,是她。

“你冷靜幾天,想好了再打電話。”白子東系上領帶。

他從來自己打理自己,不需要任何女人湊上來獻殷勤。因為清楚這是想引起他憐愛的一種方式,或者以為這樣習慣以后,他會離不開她的溫柔。

其實,他看不出打領帶,將家務理得井井有條,做得一手好菜,有什麼特別。好的家務助理都能做到的事,由情人來做,就會得到男人的珍視嗎?那,娶家務助理或者廚師,不是更直接?

她漂亮的杏眼透出孤寂的目光,跟著他到房門口。

歌聲和音樂都已經停了。

對他而言,只是一場溫存的結束。

對她,卻只是傾心想愛的前奏。

“今天是我們在一起一周年。”她低喃,沒有了歡意,無盡委屈。

他的腳步緩了緩,回身,走到床前,俯下頭,親吻她的額頭。

蕓蕓在他的唇要離開的時候,雙手勾住他,深深地吻他,丁香小舌探進去。想勾他的魂魄。

“今晚別走。”她在他唇間吐露出四個字。白子東如果來H市,也從來不在她這兒過夜,總回到孔雀東南飛的公寓那里。

可是,白子東抓住她的手腕,讓她松開了手。

“美珊雖然總愛遲到,但她不喜歡等人。而我,也不喜歡遲到。”他的腳步再度往外,這次不再遲疑猶豫,“我會補周年禮物給你,想要什麼東西都可以。”

聽到大門被輕輕關上,蕓蕓疲憊地閉上眼睛。

一滴金,從眼角滑落到發鬢。

卻沒有人知道它的珍貴。

就像她買了這張公主床,圓自己以前的小小夢想。而他沒留意過那架子是個皇冠的形狀,只抱怨床為什麼是圓的,很奇怪。

忍耐吧,顧蕓蕓!她在心里對自己說。終有一天,他會完全屬于她,如同自己早就完全屬于他一樣。到時候,只有彼此。

東西的分割線

水青為了那篇愛爾蘭啥啥啥的論文,不得不從圖書館借了很多書,打算帶回去慢慢啃。她現在又發現一個新的問題,愛爾蘭和英國的矛盾,關中國人啥事啊?

“同學,你借超了。”管理員說。

“嗯?”水青雙手抱著高高一疊。其實她不知道能借幾本,反正有用沒用,想拿回去再慢慢研究。

“一人最多借二十本。”管理員不太耐煩,“你都大四了,還不知道能借幾本?”

有人在身后竊笑。

水青倒沒在意管理員的態度,倒是嚇一跳,自己居然借了二十多本,而沒想怎麼拎回去。

于是,在那兒單手托書,另一只手騰出來,想要抽幾本出來。

“你快點吧,我們后面等著呢。”有同學催了。

但,那嬌嬌的聲音,恁地耳熟。

水青往后一瞧。呃?呃?呃!這不是頭上長著隱形尖角的陸曼麗嗎?

手一歪,嘩啦啦。書,開打,落地,有幾本還滑出去。

聲明啊!絕對不是緊張,是眼睛沒看,手失去目標亂移動的結果。她這兩年和白子西已經完全沒聯系。陸曼麗這個小魔女,當然也禍害不到她了。而且,現在的她,好像也沒那麼容易受到禍害。

“啊,你不是表哥的高中同學嗎?”陸曼麗不知為什麼,對水青還是很有印象的。

水青點個頭,彎腰去撿書。

突然,視線里出現一只手,男人的手,在幫她撿書。

“表哥,恬恬,你們來啦。”陸曼麗從水青的身邊挪移過去。

水青抬起頭,和白子西的視線對個正著。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15 PM

第146章 考驗表 利息表

那張臉,無論何時看都很英俊啊!

水青微笑著接過白子西遞過來的書。說了聲謝謝。

不知道是見識多,還是怎麼,雖然長得好,但她今世覺得白子西的個性過分懦弱了,而且也不是那麼酷。他不喜歡表達,需要女孩子積極主動,才能溝通。至于,行動力嘛,更是完全沒有。再加上陸曼麗這個極品表妹扯后腿,喜歡白子西這件事,除了麥恬,其他女孩都是無望的,托付錯誤的悲慘失敗。

水青把一大半書放進還書框里,借了五六本。眼睛大,肚子小,還是一次少吃點吧。

一回身,看見白子西身邊那個女孩。

手長腳長,膚色如麥田金穗,很健康很活潑。中等姿色,但出生在富貴之家而具有優越于普通人的,那份大家閨秀的氣質。顯得出挑。

再次見到麥恬,水青已經兩世為人。對于未來白子西的妻子,她說句良心話,兩人真般配。父母都是醫生,兩家世交。白子西和麥恬都上醫學院,志願都是繼承家業。幽默一下,不是說醫生有潔癖嗎?那麼兩人就這點,婚后不用協調就會十分合拍。

陸曼麗為了撮合兩人,表里不一,釋放惡魔,也可能認為這兩人門當戶對,天上地上唯此一雙吧。而且,如果單看陸曼麗能幫最好的朋友麥恬做到這地步,這樣的友誼很閃亮。

當自己成為旁觀者的時候,陸曼麗不是那麼惡魔,而麥恬也不是那麼過分主動。雖然,張妙很可憐,但誰叫她搬家了呢。搬家后,張妙就不是自己的鄰居,自己也不要去管不相關人等的閑事。

“你來借書?”白子西望著水青。明明就在眼前,卻像地球的兩端,她的眼神親切著陌生。

麥恬幾乎立刻看了白子西一眼。一句廢話般的招呼,卻是男友主動開口。她的目光銳利起來,看向水青時,特別很仔細打量。

“要寫論文。”水青卻並沒有站著聊天的打算,把書放進書包,她揮揮手。“我先走了。”

麥恬見水青神態自然,白子西的殷詢全落空時,她就突然生起氣來。這算什麼?自己當成驕傲,靠費盡心機才得來的男朋友,在別的女孩眼里,全然不是回事。

要是水青知道麥恬此時的想法,一定會哭笑不得。

不是有這種人嗎?虛榮心超強,什麼都要高人一等,成績啦,男朋友啦,家境啦,生兒子還是女兒啦,老公寵不寵啦,喜歡跟人比較。比如說,當然不願意男朋友出墻,但卻希望男朋友被凡是女的明戀暗戀,才顯得作為女朋友的自己有多出色。

麥恬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愛情上的絕對炫耀,對沒有嘎嘎發光那種男友的女孩們來說,是面子上的全勝啊。

麥恬看著水青走出圖書館,而陸曼麗也已經借好書,站到她身邊。問要不要走。她決定作個測試,一個男友是否專一以及受歡迎的測試。

“啊!”她彎下腰,從地上撿了什麼東西。

“怎麼?”陸曼麗問。

“好像是剛才那個女孩掉的,白子西,你趕緊去還給她吧。”麥恬手掌攤開,一支粉色的唇彩出現在她掌心。

“呃?”白子西記得剛才好像沒看見地上還有東西。

“我去還。”身為知交好友的陸曼麗並不了解麥恬的真正想法。

“這種事,讓男孩子去就好了。而且,她還是你表哥的老同學。”麥恬不由分說把唇彩放進白子西手里,推了他一把,笑得好像一朵花,“快去快去,趁她還沒走遠,我們在門口等你。”

白子西不再猶豫,趕緊跑了出去。

“恬恬,你在干嘛呀?”陸曼麗不明所以看著麥恬,“讓表哥去追別的女孩子,你可真放心。”別人也就算了,可是那個她,總覺得對表哥有什麼影響力似的。

“每次那個女孩在場,表哥就有些奇怪。你要當心點。”陸曼麗又說。和白子西一起長大的她,可謂十分了解他的神情和語言變化。

“曼麗,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子西好像有喜歡的女孩。你還猜可能是他高中同學,對吧?”因為有好友,收集很多情敵的情報,但對白子西心里那個人,自始自終,沒有任何答案。

“本來我以為是,不過后來看著又不像。唯一和表哥有聯系的女生就是張妙。她喜歡表哥。我可以肯定。但表哥不喜歡她,否則上回她向表哥告我狀,表哥就不會幫我,而且把人都氣跑了。”嘻嘻一笑,小魔女露出尖尖牙,手勾上好友的肩,“恬恬,等你和表哥結婚的時候,記得給我特大號的紅包啊。為了你,我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會不會是她?”麥恬拉著陸曼麗跑到門口,躲在柱子后面,看到白子西已經追上了那個女孩,“幫我好好觀察。”

她們的角度可以看到兩人的側面,雖然聽不到對話。

“啊?那支唇彩不是你的嗎?”陸曼麗終于想起來,“你故意讓表哥去還的?”

麥恬笑她遲鈍,“還是你幫我選的那支,你才知道?”

“你考驗表哥?”陸曼麗先驚訝,然后壞笑,“也不怕表哥一去不復返。”

“就這樣他都通不過的話,我還有一張長長的考驗表呢。再說,有你嘛,我才不怕。再好的女孩,我們都會讓白子西跟她的距離越來越遠。不是嗎?”陸曼麗的所作所為,麥恬也出了一半主意。

這就是物以類聚。

“韓水青。”白子西喊住前方的身影。

水青轉回身來,雙手插在口袋,黑發飛揚。

她今天穿件白色緊身風衣,雪白的細頸里紅底白點一條方巾,腰間系大紅色的腰帶,淡藍小喇叭牛仔褲,腳下也是紅色的,一雙很亮的皮鞋。

淡雅中鮮亮,嫻靜中生動,青春中成熟。

白子西剛才只顧幫忙撿書。現在看清她的裝束,很大方漂亮。

“白子西?”她神情中稍稍迷惑。

“你掉了東西。”白子西把唇彩給她看。

水青沒伸手去接,“你弄錯了,那不是我的。”她身邊從不帶化妝品。

“不是嗎?恬恬說——”白子西突然想到她不知道恬恬是誰,就沒往下說。

“她是你女朋友吧?”水青淡淡笑。

“……”說還是不說?

“你們看上去很有夫妻相。”她就小小暗示一下未來吧。

“夫妻相?”白子西一愣。

“我最近研究面相,你們會結婚的。”玄乎?懸乎?難得讓她當回算命的。

“……”白子西心里不是滋味。

“那我走了。”雖然不會因為前世去報復他,麥恬還有陸曼麗什麼的,但能遠離他,把對他的迷戀全都抹去,也是今世的一大成就了。

“韓水青!”白子西再度叫住她,仿佛下定決心,快步上前,“我……我…….”

不遠處兩個女孩緊張得忘了隱藏身形。

水青因為練武,五感比常人敏銳,看見偷偷摸摸那兩人,她突然不想這麼善了了。

那支唇彩不是陸曼麗就是麥恬的吧?雖然她們這麼做的目的,她不知道。特地讓白子西出來會她,而她們又藏起來偷看,應該不會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想法。

想了想,她好像完全沒做過讓她們誤會的事。難道陸曼麗現在已經發展到“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了?

好吧!她剛才想不去報復,那麼至少收點前世青春損失的利息吧!向這三個人!

收百分之幾才好?

所以,白子西一靠近她,她也往前一步,更讓距離化為無。

抿唇一笑,妖媚全來。琥珀色的眸子跳起火紅色的春焰,迸發出誘人的明麗,那只小手搭上白子西的肩膀。

白子西完全呆傻。

“低下頭來。”她的聲音也不同了,風起漣漪般漾人心。

白子西低下頭去。

她踮起腳尖,傾身斜上,直到確定從某個角度看來,白子西和她面貼面。而事實上,她和他的側面,距離20公分以上。

“側過臉看著我吧。”此時,沒有人能拒絕她的邀請。

白子西側過臉去。

哈——這就是接吻的標準影像。那一秒,她耳朵里捕捉到兩聲小小驚呼。

“白子西,我想對你說——”她說得是很正經的事。“這支唇彩是你女朋友的。”

白子西只看她雙唇在動,淡粉色,的光澤。

“我猜,她在考驗她男友的專情度。”她胡謅,沒想過自己歪打正著。

白子西說不出話來,但聽得很清楚。

“而且,她和你表妹就在不遠處監視你。”她笑得千姿百媚,火焰如流星,照亮那張小臉。“所以,你別被我誘惑哦。”她的手早離開他的肩膀,現在兩人無任何身體接觸。

只要是女人,就能有風情,唯一的鑰匙在于你有多想去展露的這份願望——的強烈程度。

白子西聽到女友和表妹就在附近,立刻轉過頭去,果然看到了曼麗呆若木雞的表情,還有麥恬氣到通紅的臉,惡狠狠瞪他一眼后,飛奔而去。

他想,他應該追上去解釋的。

但在水青說完她所有的話后,他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光了一樣,動都動不了。

氣急敗壞的曼麗跑上來拼命拽他的袖,拼命踩他的腳,然后罵他大壞蛋,追著她的好友而去。

白子西只是那樣呆在原地,沒有移動一步,看水青的背影,一直到消失為止。

“這輩子,我不會喜歡你。”她這麼說,語氣已經正常。

“再見,白子西——同學。”她的身體慢慢站直,似乎十分愉悅地轉過身,揮手,“利息,我拿走了。”

方才那種怦然心動,已經變成最悵然若失的記憶。

而他,永生難忘,這一幕。



第147章 長不大 長得大

“終于說出來了!”水青長長吐口氣。感覺舒暢,“那小兩口會怎麼樣,我不管了。”以麥恬對白子西的愛戀程度,不會那麼容易放棄的。

同白子西,正式,說了再見。

其實感覺早沒了,而到今天才說清楚,歷時有點久。不過,這種事,她本來以為不說什麼也沒關系。要不是被陸曼麗和麥恬刺激,還有白子西的猶豫不決,她會很安分當著熟悉的陌生人。

一看表,糟了,要遲到!

沖到地鐵站,拼命趕下樓,正好一班開往H市的地鐵,她后腳跟才踩上車,門就關上了。

在兩市的努力下,把兩條地鐵修通了,從大學城去哪個市中心都很方便。同樣,地鐵沿線。城市正以驚人的速度拓展和建設起來。

家鄉的網絡工程在BLUEWATER承建后的兩年內,完全達到國際標準水平,實現了公共設施,政府部門和大型工業的電腦化和信息一體化,也超過了H市的網絡建設。BLUEWATER因此在國內建立龐大的市場,子公司也成為上市公司,被追捧為藍籌股。

即使嚴格控制著人口密度,依舊很多新來的定居者。一半沖著工作的機會,另一半沖著家鄉的自然景致和地方特色。G市的城市規劃如今分為三大塊,BLUEWATER的電子工業,南峪為主的旅游業,科技量產的農業,已經吸引了整個省區的注意力。

雖然是個小城,占盡天時地利人和,連H市和K市都要來取經學習。

話說,水青的老爸在規劃局,提出了不少和國際接軌的超前意識,成為強大的助力。當然,還有那十分英明,當年就大膽采用人民來信的市長所組建起來的領導班子,善于接納新概念新事物。

去年,G市被國外環境保護組織評為最適宜人類生活的城市。之后,來訪的外國人日益增多。南峪區政府乘勢在國外打廣告,以美食,淳樸民風建筑和珍稀候鳥為賣點,一時間,竟成為海外人士旅游的小小熱點了。

整個市。居民生活水平拉升到新的階段,小汽車已經不是奢侈品,一半以上的家庭都有車。市區道路寬闊,四通八達,多處高速高架,兩條地鐵線,而第一條輕軌線將在年底開通。這些都為駕車者提供方便。

就像水青預計的那樣,家鄉的發展速度加快了。原本五年的計劃,現在三年甚至兩年就達到。始作俑者雖然是她,但卻是無數人的智慧被連環套進去的成果。

因為,歷史,是由契機改變的。一個轉彎早,路就走寬闊了。

水青到達蒼穹傳媒公司樓下時,時間一點半,準點正好。

門衛早認識她,笑瞇瞇放她進去。

“門口這麼多人,等哪位明星?”水青還有閑情聊一句。

百來個人站在那兒,年紀普遍偏小,難道是——

“寶貝。”門衛說,“今天他們回公司開月例會。”

和她參加一樣的會,水青知道。不過。歌迷還真厲害,居然已經掌握行蹤了。

寶寶貝貝兩年多前出道時,十分低調,只在暑假錄制一張專輯,宣傳活動都在假期進行。不得不佩服蒼穹的效率,兩月就全搞定。等寶貝開學,第一張雙主打專輯推出,雖然KNOCKKNOCK超級受英文歌愛好者的追捧,中文主打也被學生喜愛,而且無數人喜歡他們的聲音。中文主打上榜,連續一個月排名第一。KNOCKKNOCK在美國和英國流行音樂榜單上也上了兩星期的首位,著實令外國人大開眼界。為此海外媒體還專程采訪了SILVERBABIES這個組合,稱他們為不可思議的中國娃娃。

因為寶貝依舊努力上課,認真學習,保持著自己的步調。生活不混亂,也沒有負面新聞,成為學生們的超級偶像。制作的歌曲也是以青春,友誼,純戀和勵志為主,甚至父母們都會支持孩子們喜歡那樣的健康形象。

這年,寶貝高二下學期,作為特長生,招入云上高中。寶寶的成績非常優異,選了理科。貝貝在哥哥總給她補習的情況下,保持中游水準,考一本應該沒問題。而且,兩人都有高考加分,寶寶很可能保送。

寒暑假是寶貝最活躍的時候,演唱會。拍音樂片,拍廣告,總排得滿滿的,恨不能擠出來。這不,雖然開學了,也不得不小有影響,上課時間還要出來開會。但是,正因為如此,這次會議是他們下次暑假前最后一次正規工作討論和總結,之后的活動就會量力而行。

簡蒼梧,嚴格遵守對她和肖叔的每個承諾。用蒼穹這個巨大的保護傘,為寶貝們提供了夢想,卻沒有破壞那份快樂。在娛樂圈那麼復雜的環境下,大概也只有他願意而且有能力去做吧。

如今的蒼穹,已不是小小的經紀人公司,而是集團了。旗下走紅的明星層出不窮,而且以發掘有潛力的新人名聲大噪。音樂制作室成為唱片公司。還成立影視公司,拍電影和電視劇。更成立多媒體公司,吞並了魅雜志,開發女性時尚雜志,網絡媒體等等業務。當然,簡蒼梧母親那邊提供了巨額資金支持,也是事實。但如果不是簡蒼梧經營有方。就不會獲得全省十大杰出青年企業家,而應該是敗家子的稱號了。

所以,蒼穹的公司占了整整一棟樓,高十二層,坐落在H市的新城區中心,還能看到無敵海景。鬧中取靜,美不勝收。

水青今天來,是作為寶貝的大贊助商之一,碧空的代表,來開會的。碧空和蒼穹有多方面的合作,最重要的就是廣告和贊助。

“他們來了。”門衛說完。打開電子門。

一輛白色的大房車慢慢開過來,看上去沒什麼特別,但歌迷們蜂涌上去,揮著手里的布條,禮物和鮮花,大叫寶貝。

車門打開,下來的卻是寶貝的經紀人阿黎。跟歌迷們抱歉說寶貝們開會要遲到,所以不能和大家見面,請把禮物交給門房工作人員,他們一定會全部轉交給寶貝,阿黎才又上車。

大概禮數周全,歌迷們並沒有抱怨,反而看到寶寶透過車窗在親切招手,而因此尖叫連連,幸福到面紅耳赤的模樣。

當然,就是考慮到這種情況,蒼穹的門房也是特大號現代時髦的接待處,有專人接待歌迷,記者和其他訪客。所以千萬別以為那是帶著大頭帽,老伯伯們辦公的亭子間。絕對非傳統意義。

水青快走到大樓旋轉門時,大房車就停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門拉開,下來一個大男孩。

和肖叔一樣容易被曬黑的膚質,卻承繼母親眼睛的漂亮和薄厚恰好的嘴唇,還有他自身那份愛看書的斯文氣質和博學多才的自信,肖申寶已經長成優秀的男子了。

他一下來,就看著她走近,笑得很真切,“姐。”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怎麼都不肯叫青姐姐這麼幼稚了。貝貝還這麼叫水青。龍鳳雙胞胎,越大,各自的個性就越不同。男孩有男孩樣,女孩有女孩樣。

“小寶,小貝呢?”就下來他一個?

“她說缺課就補不上,讓我代表。”肖申寶聳聳肩,很無奈。

“我看,她偷懶才對。”貝貝從小到大,最會撒嬌。偏偏人人都吃她這套,也是一項技術專長。

“就算這樣,也拿她沒辦法啊。”下來的阿黎,是二十八九,穿著精英化,但很熱忱,也很照顧寶貝的男子。

“我能拉她來,是你自己心軟。”肖申寶大概是唯一不吃他妹妹這一套的人了,連老爸也架不住貝貝的嬌嬌咒。

“她下星期要摸底測驗,下午課上要劃范圍。要是考不好,我可受不了她哭鼻子。”她的哭功嬌咒,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阿黎摸摸鼻子,認輸。

水青呵呵笑,“小寶,那你就能者服其勞吧。”

“她長不大了。姐,這期的國家地理到了沒?”肖申寶依舊是國家地理的忠實讀者。

“到了。你今天住回家的話,就去我家拿吧。”有段時間很奇怪他為什麼不自己訂一份?他現在是明星,訂份國外雜志,雖說要付外幣,應該難不倒阿黎吧?

問他的結果就是,訂一份兩人看,不浪費資源,為自然資源正在枯竭的地球作貢獻。

“周末要拍新專輯的封面照。”肖申寶想了想,“星期一下課,我去你家。”

寶貝的活動多集中在H市,所以公司另外準備了宿舍。

“好。”水青點頭。

三人經過前臺,接待小姐叫住水青,“韓小姐,總裁請你先去他辦公室一趟。”

“姐,你去吧。會議室那里我幫你說一聲。”肖申寶和阿黎上自動扶梯,去二樓會議室。

水青則上電梯到頂層。

秘書阿巖也是位男士,他跟她也熟了,“總裁說,你來的話,就直接進去。”

水青謝過,還是敲了門后,才走進去。

蒼穹的年輕總裁正伏案在寫著什麼。

“來了?”他寫了一會兒,才放下筆,抬起頭來。

歲月對于這個年齡的人是十分優待的。

二十五歲還不到,原本過分清冷之氣,如今只要他刻意,就能收斂干凈。開始傳媒事業三年多,眼光獨到精準,底下人才濟濟,個個服他敬他。這樣的環境賦予他神情的冷靜,眉宇間的沉著,雙眸中的深邃,加之無可挑剔的俊容,無可否認——

簡蒼梧,對任何年齡段的大多數女性而言,隨著他的成熟,其魅力都已經到了垂誕欲滴的程度。

“找我嗎?”眼觀鼻,鼻觀心,然后微笑,她對他這兩年突飛猛進的魅力免疫。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16 PM

第148章 孔雀會 宿敵會

“云霓公司上市。下周末有個慶祝派對,媽媽讓我送請柬給你。”簡蒼梧送上來一張制作精良的孔雀圖案卡片。

“云霓要上市了?”水青接過看了看時間地點,下周五晚八點,在H市新城區的東皇酒店。

“已經上市了。”簡蒼梧卻說,“開市不錯,所以才要慶祝。”

水青這兩年沒做國內股票。之前的兩次是因為老媽那時候參與股市,總是嘮叨股市信息,印象特別深刻的就是翻得最多倍的那幾只股票,所以因勢便利。但如今的股市行情,她對大致走向有數,但具體哪些股票卻沒記憶,而且有種感覺,像云霓,BLUEWATER這樣的上市公司,前世中並不存在,歷史的改變,微小,也可能影響未來的趨勢。還好,澳洲和美國股市依舊走老路子,又有外匯期貨市場,完全利用到重生前的金融信息。已經很夠她賺私房錢。

“整個股市低氣壓調整中,云霓還能開慶功會,看來業績很不錯啊。”她雖然不做股票,但是習慣性每天關心國內股市行情。

“她嫌最近太安靜,所以找借口熱鬧一下。”他媽熱衷于購物,社交,還有冒充女強人。

白子南真的很喜歡搞活動。這幾年,水青常常收到各種各樣的邀請,最近一次就在兩周前,云霓更名后的兩周年紀念派對。

她一開始還不好意思拒絕,每請每到。可她的性格又不是主動搭話那種,面對那麼多生人,實在很難聊得起來。幾次后才發現,白子南的這些活動,作為兒子的簡蒼梧是從來不參加的。

她問他為什麼不去,他回答說他媽一年365天都在搞活動,如果每次都要到場的話,他不用做別的事了。他還跟她說,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不想去就不用去,少掉她一個客人,他不會在意,而且對于這種只管撒網不關心魚多少的邀請,連知會都用不著。

她按他的話試了試,果然真的。就算偶爾見到白子南,她從不會抱怨自己沒參加那些活動。

“那就稀奇了。”水青發現了這次的邀請卻不一樣,“為什麼你要親自給我邀請卡?你想讓我去。對吧?”

簡蒼梧笑得無奈,“我媽相當堅持,連我都得去。”

“有奧妙?”水青放好邀請卡。

“我不知道。”簡蒼梧從來不能了解自己的母親。就像他以為她經營時裝公司也只是一時興起,誰知道她還認真把公司弄上市,樂在其中的樣子。

“那我就去吧。”說不定還能碰上蕓蕓,水青這麼想。

“那天,我會去接你。”簡蒼梧說。

“好啊,省得穿著禮裙坐地鐵,被人笑話。”水青家里現在還是一部車,由她媽媽姜如開著。

“走吧。”簡蒼梧拿起文件,站起來。

“今天的會議你也要參加?”只是普通的贊助商和蒼穹的交流會,不用他大總裁出馬啊。

“宣傳部新企劃匯總在你們會議室旁邊。”他為她開了門。

原來是順路。

“新企劃?”她不由說道,“你們的點子真多啊。”

“我們是媒體公司。”不求變,則淘汰。

“這倒是。”突然腦中前世的信息冒出一個來,“我給你出個點子,怎麼樣?”

簡蒼梧靜待她說下去。

“與其讓星探去找有潛力的明星,不如讓他們來找你們。”水青笑嘻嘻望著他。

他揚起眉,還沒聽出內容來。

“利用你們的名氣和實力,結合電視臺,搞一個海選最棒歌聲的比賽。只要喜歡唱歌的人都可以參加。以三個德高望重,名聲在外的人作評委組。范圍可以定在全省,而城市為單位,進行預選。通過預選的人,集中在H市進行一輪輪淘汰賽。前二十名,蒼穹唱片公司錄制單曲。然后,再進行第一名的選拔。第一名的勝利者,蒼穹會跟他簽約,出大碟。”這個概念既選取國外的偶像選拔秀,也選取了后來的超級女聲,這兩種元素。“這樣的活動,要全民參與才能起到最好的宣傳效果,而且前二十名的比賽,評委參與減少,要請所有看這個節目的人來投票,可以通過電話,短信和網絡,選出被大多數人認可的偶像來。”

簡蒼梧黑眸晶亮。雖然他沒作聲,不過水青對他的了解,那深沉的表情對她說的話十分重視。

“平民歌手,比較容易獲得大眾的喜歡,畢竟是他們自己選出來的嘛。”水青摁下電梯鍵。

平民歌手嗎?很不錯的想法啊。簡蒼梧滿腦子都在想這個。

“ChineseIdol,SuperIdol。如果男女分開,那就是超級女聲,超級男聲。”名字,是未來的,小小抄襲一下,應該沒人跳出來說侵權。再過一年,美國偶像秀出來的話,中國偶像之類的名字就不能瞎用了。得花錢買。當初,她還想過參加澳洲偶像秀呢。

直到進會議室,簡蒼梧沒有跟水青再說一句話,甚至連再見都忘了講。

“到底有簡家白家的血統,專注力無人可比。”水青說著,挺佩服。簡家是音樂世家,除了天分,當然還要有巨大的練習量和超凡集中力。白家則是金融世家,事業那麼大,不專注,也不行。兩家出來的就這麼個簡蒼梧,看他的小提琴就知道,他想做的事,不成功是不會罷手的。

走進她要參加的會議室,似乎有爭論,所以對她不聲不響潛進來,大家無暇關注。

寶貝的贊助商有五家,最大的是碧空,而寶貝是碧空家園的廣告代言人。對于其他四家贊助商,寶貝沒有拍廣告的義務。

“對不起,但寶貝組合在進入大學前每年只接拍六支廣告,是合約規定。而今年,六支廣告都被預訂了。”阿黎在說。

“你也說有六支廣告。作為第二大贊助商的我們卻爭取不到一支,是不是說不過去?”一個黑著臉的中年男人,精瘦精瘦的馬臉,看面相就很苛刻。

水青不認識這個男人,可能是贊助商換了代表來開會。

“我們曾經在截止日期前通知過你們,你們當時的答復是沒有請寶貝拍廣告的計劃,所以——”蒼穹經紀人公司的冷經理神情自若。

“我剛才就說了,那是我手下人的失誤。”不管真假,責任不是自己的就行。

水青看見肖申寶打了個哈欠,趴到桌上,那是準備小睡的架勢。看來。天塌下來,他會讓別人去頂。

“我們在你們的答復后才和另一家公司簽了合同,恐怕這件事已經無可挽回。”冷經理說得平靜,但內容卻很強硬,“美味可以預訂明年的。”

原來是美味食品,專做運動飲料,零食和其他非冷凍包裝食品,很大,名氣很響的公司。難怪有點囂張。

“你們這麼堅持,就算失去美味的贊助也無所謂嗎?”馬臉身邊的人之前低著頭,現在抬起臉來。

馬臉冷冷一笑,沒有阻止同事的發言。美味是大公司,可不能讓小小的明星壓過頭去。

水青一看,熟人哪。

那人正是徐燃的前女友。分手不甘,報復徐燃,又報復她的那個羅丹華。畢業一年,混得不錯,還能越過年長的同事,直接發言。

“如果你們堅持,那麼我們也無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冷經理是簡蒼梧的得力助手,個性也像簡蒼梧當年,冷然中的傲氣,顯示蒼穹日益增強的實力。有多少公司想成為寶貝的贊助商,看來美味不太清楚。

羅丹華年輕,以為以美味的規模和名聲,對方雖然是明星公司,也要給面子。哪里料到蒼穹竟然當面就把話擲回她臉上。

“冷經理,不要那麼說嘛。她一個新人,不明事理。”馬臉要老道些,剛才冷面,現在熱臉,“明年就明年吧。別為了一點小事,影響大家的合作。”

冷經理居然沒給回應,反而笑著看向水青,“韓小姐,今年的贊助費得拜托你們多出點了。”變相要踢美味出局的意思。

“沒問題。”獨家贊助也行。可以減少寶貝高中最后一年的工作量,水青沒猶豫,“我會安排律師和蒼穹重簽一份合同。”感覺一道熱辣辣的視線,她不看都知道是羅丹華。

“麻煩你了。”冷經理再笑時,是真放心。

惡人自有惡人磨。

馬臉沒想到蒼穹動真格,就急了臉,“冷經理,美味和蒼穹合作這麼久,不用真鬧得難看吧?”

還是沒人理他,而冷經理說到別的議題上去了。

會議結束后,馬臉立刻追著冷經理出去。其他人即使在會議室里都能聽到他的急呼。

“想不到是你,韓水青!”羅丹華死死盯著水青,說。

“我也想不到啊,羅丹華。”水青的視線卻去看阿黎推肖申寶,這家伙居然睡得很香。

“托你的福,被學生會除名,記大過一次,我不能去留學,也進不了想去的公司。”羅丹華有些咬牙。

命運是很公平的,水青並不內疚,因為羅丹華的性格不是一般的扭曲啊。

即使再相遇,她還是能感覺到對方的強烈恨意。大概從沒有認為自己做錯了,反而覺得委屈和悲慘,把她當成頭號敵人。

所以,不需要她手下留情,如果這樣的人敢對她不利的話。



第149章 愛無聲 咬無痕

“難道不是托你自己的福嗎?”水青斜睨羅丹華一眼。“只許自己放火,不許別人點燈,有點不講道理。”

羅丹華一噎,的確是自己先對付她的,可是為此付出的代價太大,不能甘心,“女人有道理可講嗎?”

承認自己是不可理喻的人?水青笑著反擊她的話,“別誣蔑所有女性同胞啊。”

“看來,以后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少,我慢慢跟你算這筆帳。”想著先查清楚水青為哪家公司工作,羅丹華陰沉著臉,走了出去。

水青面色凝重。羅丹華如果不是虛張聲勢,那麼她算是今世第一個遇到的,如此仇視自己的人。不知道會不會變得棘手?自己善于防守,不善進攻,如今也只能等了。

“姐,她看著很麻煩。”不知何時,肖申寶站在水青身邊。

水青側臉笑了笑,“虛張聲勢而已。這叫雷聲大,雨點小。”

“姐……”肖申寶看到羅丹華的眼神可怕,他不知怎麼有點擔心。

“放心。放心。”水青招招手,“那我先回家了,星期一見。”

雖然在地鐵上她的心情很低氣壓,但出地鐵站,看到南峪的時候,又輕松了起來。

家,就在眼前。

走五分鐘,在南峪家園的正門那兒取了自行車,悠悠往楓園騎去。

因為家園里面實在太大了,又不是所有人都有汽車,所以在各個門那兒安裝了停自行車的排欄,這樣可以騎車到門口,再轉地鐵或公車上班上學。有警衛們看著,也不用擔心車被偷。

水青騎到上坡時,速度跟蝸牛差不多,而且今天特別沒力氣似的。

因為紫荊姐的家現在搬進了李文森,她每次經過時,就會順便瞄上一眼,確保兩層小樓沒有被那位健美先生破壞掉。

今天,屋頂還在,欄桿還在,大門完好,石階——

咦?石階上一團小小人影,一抽一抽的,在笑還是在哭?是李文森的女兒吧?

水青本想不管,但當耳朵里清晰傳來哭聲時,她就爬不動坡了。走上前。她在柵欄外面,想問為什麼哭。

這孩子叫小愛吧?

“小愛?”水青不敢大聲,但說得是英文。小愛,Ariel,是安徒生童話中小美人魚的名字。

她馬上抬起頭,藍眼碧海,眼睛卻又紅又腫,可能哭了好一會兒了。

“你為什麼哭?”水青依舊輕聲。

小愛的表情有些驚懼,她不知道這個陌生人是誰,而爸爸說不要理睬任何不認識的人。

“你不用怕,我就站在這里,不進去。”水青幫秋姐帶小宸,可是看書研究過少兒心理的。這個年齡的孩子,會怕生,尤其是父母都會讓他們當心陌生人。

小愛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條白色小手絹,擦擦眼淚,又疊好,放回去。

哦——是個乖孩子,水青心想。

“你爸爸不在家?”看大門關緊了。

小愛沒說話,但點點頭。她稍微有點印象了,這個大姐姐好像前幾天在家門口出現過。

“媽媽呢?”水青問。

小愛茫然得搖搖頭。

“小愛。你還是進屋去等爸爸媽媽比較好哦。”這麼坐在外面,雖然小區很安全,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小愛小嘴一癟,是要哭的前兆。

水青突然明白了,“小愛,家里沒人,你又進不去,是不是?”

小家伙點著頭,眼淚一起落,跟珍珠似的,又圓又大。

“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來?”水青只希望健美先生趕緊出現,他的女兒實在怕生的很,她問到現在,一個字都沒說過。

小愛又從口袋里掏出一支馬克筆,在臺階上寫了一個阿拉伯數字——8。

八點嗎?等等,水青眼睛睜了睜,小愛不會說話?難道她不是不敢和陌生人說話,而是根本不會說話?

這個問題有點嚴重了。

正常的孩子都不能放任不管,更何況有殘疾的孩子!

水青當機立斷,拿出手機打到公司。李文森是家園的總建筑師,人事部應該有他的聯絡電話。結果,因為他才來沒幾天,還沒有申請手機號,只有工地電話。她打到工地,又說他和建材供應商開會,到K市去了。不像去H市那麼便捷,從南峪到K市三小時車程。

難怪小愛寫了8。

現在是四點多,她和小家伙難道要這麼僵持幾個小時?水青在那兒想怎麼把小愛騙出來拐回家。就聽到了車輪馳地轉彎的聲音。

以為李文森回來了,興奮得一看,卻是秋星宇的車。

“干嘛呢?”下了車窗,秋星宇問。

“姨姨!姨姨!”小宸坐在兒童專用椅上,屁股扭扭,脖子扭扭。

說到這個兒童專用椅,也是碧空開發的一個項目。先從海外進口,然后學習和改良車椅的構造,由碧空的廠家生產,再供貨給國內外市場。

國內計劃生育,而且家庭條件越好,越只願意生一個。就這麼個寶貝,坐車當然也要安全第一。在水青重生前,家鄉市區范圍幾乎家家有車,但因為缺乏海外信息,而沒注重過。如今被碧空的廣告影響,連市政府都在考慮要把兒童必須坐專用椅這條放進本市的交通規范中去。事實證明,很多家庭用了車椅后,這兩年,G市幼兒童車禍幸存率高大大于全省水平。

“救星!”水青撲上去,趴在車玻璃上。

那是后座的玻璃沿,她探進頭去,在小宸臉上吧唧親了一口。而小宸轉過頭來咬她時。她已經閃出去了,得意地笑。小宸也咯咯笑。不過他露出兩排白牙的意圖,水青還是明白的,他會再接再厲,繼續咬的。

“你在叫我兒子,還是叫我?”秋星宇涼涼一句。

秋姐的辣辣風格,水青咧嘴,絲毫不在意,“兩個都是。”

水青把小愛的事說了一遍。

秋星宇往A座門口一看,那孩子睜大著碧藍碧藍的眼睛,還是紅紅的。

“你等等。我把車停好。”她開車進地下車庫。

沒幾分鐘,小宸短腿蹬蹬,先沖出來,張著雙臂。

別人會以為那是他要抱,自然會伸手抱他,因為他長得太可愛,一般人抵抗不了。但,水青雙臂反而合攏在胸前,從上而下俯視著他。

“想咬我,別想。”那小子一定惦記著呢,她才不上當。

“姨姨,抱抱。”快三歲的小宸,說話說得很晚。兩歲才牙牙學語,現在能說十字以內的短句。但他的理解力很好,數字概念也很強。

“發嗲也沒用。”水青用力硬硬心腸。不用力,是抗不住的。“啦啦啦,你咬不著。”

“我發現你彈性很大。”緊跟上來的秋星宇說,“跟三歲的孩子在一起,你就能成三歲。跟三十多的人在一起,就能講出三十多歲閱歷的話來。了不起!”

水青說:“和孩子溝通,當然要用他們的說話方式,不然有代溝。”至于自己兩世加起來確實有三十多這種話,就不能說了。

秋星宇不理她,而是對著小愛露出母親般的笑容,“小愛,你認不認識我?”畢竟就住在隔壁,雖然沒幾天,但出出入入,也見過父女倆幾次。

小愛果然點點頭。

“來阿姨家吃小餅干,好不好?”秋星宇指指隔開一道墻的家。

小愛往旁邊的山坡路看看。

水青立刻明白了,“我們可以坐在窗口,這樣你爸爸一回來,你就能看到了——啊!”

腿上一痛,她低頭,看見小宸的小黑腦袋瓜,還有挺翹,卻皺了的鼻子正貼在她大腿上。

小子居然隔著牛仔褲咬她的腿!他原來都是咬她的手和臉的。

這是因為她把他逼急了?還是他的咬功升級進化?前者應該是偶爾為之。后者的話,就恐怖了。

水青連連叫痛,卻又不敢蹦,怕把小宸摔個好歹。

小宸放開嘴,牙齒森森白亮。這回,他笑得很得意。

而水青的淡藍色牛仔褲上有一小塊深藍,是小宸的口水。

“秋夜宸!”水青作勢去抓他。

他也不怕,張開手臂,這次是真要她抱了。

水青投降,把他抱起來。他過足牙癮,半小時內不會再咬,這是她掌握的,小子的習慣。

“秋姐,你懷孕的時候,吃什麼了,導致你兒子那麼喜歡咬人?”她問。

“他不咬別人,就咬你。我想,可能因為那時候給你打工,成天被赤字提心吊膽,胃口不好,所以我兒子認得你,現在替自己補餓呢。”秋星宇認真地分析。

水青吃了這個啞巴虧,就去頂小宸的頭玩,小宸笑哈哈。

“小愛,來吧。有小餅干吃,還有小dd陪你玩。”秋星宇伸出手。

小愛看那個小dd和大姐姐玩得好有趣,不由心動,慢慢走下臺階,打開柵欄門,小手放進秋星宇的手心里。

兩大兩小走進B座。

初春了。院子里的小樹正在抽芽,嫩嫩的尖,就像小宸的虎牙。還有長在柵欄底的文竹,悄悄盤了起來,細細的藤蔓像觸角。

沒一會兒,靠院子的窗被人打開了一半。

香甜香甜的味道飄進空氣中,還有小宸的笑聲,水青的笑聲,秋星宇的笑聲。

請再細聽——

還有一個小女孩怯怯的,小心翼翼的,卻開始快樂的,呼吸!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19 PM

第150章 星星火 森森火

李文森到家時,已經九點半了。供應商留他吃飯。怎麼也推不過,稍稍應酬了半個小時,想一路快車回來,誰知交通因發生車禍而堵塞,又遲了一個小時。

他知道出差時間總不能控制正好,所以一早做好飯放在冰箱里。小愛五歲,已經懂得用微波爐,應該餓不到肚子。

回來前打電話到家里,小愛沒接。或者她在樓上彈鋼琴,沒聽見。終于駛進南峪時,他心想,無論如何,明天一定要去辦個手機。然后經過家門口,往車庫開,他卻立刻剎急車。

那棟房子黑漆漆的,在他眼里化成了怪獸。

他工作很忙,常常晚回家。但小愛很乖,睡覺前,從來都會留盞燈給他。廳里,走廊里,樓梯上。房間里,不一定哪個點,但一定有光亮。

然而今晚,房子里沒亮燈。

幾乎倉皇,他用力推開車門,顧不得關上,直往大門沖去。

小愛體質弱,膽小又容易受驚。突然換新環境,他又一下子忙得要命,還沒能帶她好好適應。以為,只要不出門,就會沒事。可他沒考慮周到,就算在屋里,對一個孩子來說,也有危險。漏電,淹水,爬樓梯不小心,各種各樣的。

這時候,他開始后悔沒有聽爸建議,把小愛留在英國給他們帶。

秋星宇抱著睡熟的兒子進臥房,給他蓋上被子,又拿了條小被子出來,輕手輕腳熄燈掩門。一下樓,看見水青把小愛的頭慢慢移到柔軟的抱枕上。她正好過去把被子蓋在小女孩身上。

“雪白的皮膚,長長的睫毛,翹翹的鼻子,紅紅的小嘴。好漂亮的洋娃娃。”秋星宇輕聲贊嘆,“和咱們中國人真不一樣。”

“要不你找個外國人,再給小宸生個洋弟弟或妹妹?”水青小聲開玩笑。

秋星宇橫眉一豎,張嘴要教訓。

水青卻指指睡得正香的小愛,將食指豎在嘴巴前,很狡猾的表情。

秋星宇哼哼,給她白眼,走進廚房去收拾晚餐后的狼藉。

“秋姐,小愛真不會說話?”水青跟在身后,幫忙洗碗。

“你這不是廢話嗎!她能說會不說?”秋星宇差點又高聲,還好壓下及時。

“可是,她聽力沒問題,笑聲也很亮,實在不像——”啞巴。

“等她爸回來,你問一下不就知道了?”秋星宇抹桌子。

“李文森有工作,可小愛的媽媽呢?這麼晚還沒回來。”水青奇怪。

“這幾天,隔壁就他們父女倆。”沒看見和小愛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西洋美女。

“也是有故事的人。”水青看看秋星宇,眼珠子轉上了圈,“A座父女倆,B座母子倆,挺有看頭。”

一塊抹布迎面飛來。水青身手伶俐,閃開,嬉笑。

再看秋星宇,好像剛才的襲擊跟她一點也沒關系,面色如常,拿起另外一塊抹布,繼續作家務大嬸。

“老葉下星期開始放大假,你去公司勤快點。”秋星宇說公事。

“啊?”葉爸和葉媽要去美國旅行一個月,水青差點忘了。

“啊什麼啊?你現在只要寫論文,又沒課,卻幾天不進公司。仗著沒人敢說你,是不是?”秋星宇敢和水青拍桌子的個性,永不會變。

“我今天還代表碧空去開會了呢。”水青知道自己懶,可懶中也有做事啊。

“你一去開會,公司就得往外掏錢。”贊助費。

水青突然想到自己還答應要多加贊助費。這事不能現在說,說了一定暴龍噴火,她至少得等到那幾個滅火的在場。

原以為秋星宇摳門,是因為公司財務狀況不好。誰知,現在公司都富得流油,她還是摳得離譜。但凡支出項,能看死得,她一定看得死緊。

秋星宇說,這是財務總監的第一要務——節流。開源開得再廣再深,是市場部和各個項目組的事。財務部則負責收錢,收錢,再收錢,省錢,省錢,再省錢。

在這樣頭頭的領導下。財務部里的六個小姑娘,個個滑得跟泥鰍似的。

“下星期起,我天天去坐那張老板椅,直到葉爸玩開心回來。”水青舉手保證。

急剎車的聲音,水青聽見,放下碗,濕嗒嗒的手往身上擦擦干,“秋姐,隔壁好像回來了。”

兩人一起走到門邊窗戶那兒,往外看。

黑色四輪驅動,車頭燈大亮,駕駛座那邊的門敞著。路燈下,車里無人。

“看來發現不對了。”水青說著要去開門。

“急什麼?”秋星宇居然說,“讓他長個記性,還會不會把這麼小的孩子單獨放在家里?”

“秋姐,你已經是媽媽了,應該很寬容很母愛。”說歸說,水青握上門把的手縮了回來。

“就是因為我當了媽,才知道這個年齡的孩子單獨留在家里有多危險。”工作忙並不是借口。

又等了兩分鐘,秋星宇才到隔壁去。

正巧李文森到處找不到女兒,而驚恐到面無人色,慘青著表情從樓上下來。因為心焦,以至于看到十分陌生的鄰居美女站在門口。也沒心思問原因。本能往電話那兒走去,打算報警。

秋星宇覺得這樣的打擊差不多,走進屋,一手按掉了電話。

“小愛在我那兒睡著了,你去把她抱過來吧。”說完轉身就走。

李文森一聲不吭,像牽線木人一樣,跟在秋星宇的后面,走過樹香的小院,進了房子里,一個女孩臉上掛著淺笑,跟他說晚上好。

他記得那也是附近的鄰居。似乎和他弟弟的老婆關系很好。他第一天搬進來,她就上門問長問短。

這麼晚了,女孩為什麼在這兒,他管不著。他的眼里只有那個躺在沙發上,睡得像小天使的,他的小愛。

他大步流星,在沙發前跪下來,輕輕撫過女兒的頭發,能感覺小愛的呼吸安穩和暖,心才跳回原位,再度穩而有力。

“我能請問這是怎麼回事嗎?”他站起來,氣魄無形中壓向在場的兩個女子。

水青動了動四肢,換了舒服的坐姿,絲毫沒被那股壓力影響。辯論這種事,有秋姐這個高手,輪不到自己出場。

“就是你看到的這麼回事。”果然秋星宇氣場不輸人,聲音雖低。

“這時候,我女兒應該在自己房間睡覺,為什麼跑到你家來了?”鄰居說不上危險,但誰知道呢?

“是啊,我也很奇怪。小愛該上床睡覺的時間,她的父親不在家,而她居然睡在我這兒。可今天以前,我們還稱不上互相不認識。”還好讓水青瞧見了。

李文森有點火大,這女人什麼意思?他女兒被她拐了,她說話還根根利刺。

“今天這件事就算了,以后請你不要搞什麼睦鄰友好的活動,我們不需要。”他彎腰到一半,手還沒碰到女兒。

“等等!”一聲沉雷,從美女那邊打來。

美女蛇要變成美女龍了,水青眼睛一亮。

“誰跟你睦鄰友好了?如果不是我們,小愛就會坐在門口臺階上,要一直等到現在,呃——”秋星宇抬手腕,可是表已經拿掉了。

“九點半。”水青配合默契。

“沒錯,一直等到九點半。”秋星宇接話時沒看水青,因為滿眼都是火頭。還得壓著聲音,她顧不了表揚老板,“你女兒才五歲,這麼小的孩子不能單獨放在家里,你不知道啊?像今天,她在院子里玩,鑰匙留在房子里,然后就進不去的情況,是很平常的。你怎麼當人爸爸,一點防范意識都沒有?而且不僅把孩子留在家,自己還沒有手機。我知道你英國來的,不熟悉這里,你可以讓碧空的人事部幫你弄部手機。你要是覺得自己是大男人,凡事都能搞定,別忘了自己帶著五歲的孩子,凡事就要以孩子優先。買手機,找保姆,這都是你來的第一天就該做的事情!”居然還敢找她的茬,豈有此理!

看著李文森張了幾次口都沒說出話來,水青覺得好戲演得差不多了,于是,在秋星宇身后坐著的她站起來,拎著放在門邊的背包,往門口移了一步。

“你怎麼知道我為碧空做事?”李文森被秋星宇的話說得啞口無言,唯有這一條。

水青開始后退下臺階。

李文森看見了,但沒在意。因為這時候,主角是秋星宇,誰會留意到韓水青?(除非筆者硬掰。)

“你好,李總建筑師。”秋星宇雙臂環抱,“我是秋星宇,碧空財務總監。我明天就讓人送一部手機給你,包括公事在內,還有你和女兒的通話費公司全報。”碧空對于懷孕的以及單親媽媽和單親爸爸這類員工,有補貼和彈性假期。

“還有,小愛在家門口哭鼻子的時候,是韓水青最先發現的。”她往后指指,他想找人晦氣也該是后面這位。

“誰?”李文森對這個名字不陌生。

“就是她——”秋星宇回頭看,窗下沙發空無一人。

跑了?她就這麼跑了?

秋星宇瞪大眼睛,突然頭痛,脾氣也沒地方出,“就剛才坐在窗下那個女孩,她叫韓水青,碧空的老板。你們也算見過面,下次不用介紹了。”

她是碧空的老板?李文森驚詫。

弟弟接碧空的案子時,他在中東。等他回到倫敦,就是弟弟的婚禮,然后急匆匆交接,他就過來了,對很多細節不清楚。可是,碧空居然掌握在那麼平凡的鄰家女孩手里,看上去還是學生樣。

“爸爸!”小愛翻了個身,看見熟悉的高大背影,爬起來,揉眼睛要爸爸抱。

李文森抱著孩子往外走。

秋星宇讓出門口,“小愛該上幼兒園,你一時申請不到的。明天一早,你沿著坡往上,找到門牌5號,請譚教授夫婦帶小愛幾天吧。他們人很好,也喜歡照顧孩子。我會請水青打招呼。”受了水青她們的影響,如今她也認為鄰居真得很好用。

李文森腳步在院子里一頓,低聲說謝謝。

秋星宇說不客氣,關上了門。



第151章 二號宅 八號宅

一個哈欠,接著一個哈欠。

撐著半邊臉。眼睛里水汪汪泛光,一眨就流了出來。手背擦過去,又揉了揉眼。水青很困,因為她已經連著三天沒好好睡覺了。

今天雖然是星期六,但從下午到現在,她窩在自己的房間里,沒挪動過。手肘下壓著攤開的一張張k線,蠟燭線分析圖,最新的財經報紙雜志。電腦屏幕閃著倫敦股市交易市場最后一天的收盤。

可是,即使閉著眼睛,腦子里面轉得依舊是這幾天BLUEWATER股價的走向。全世界股市低迷,雖然不乏有弱中走強的,但沒有好的消息面也很難支撐起來。這兩天,BLUEWATER的價位一直在升。消息面平淡,技術面還沒調整完畢,這波升勢成交量放得如此大,讓她有點看不懂。唯一的解釋大概是有人在大量收購市面上的散股,導致價格不斷攀高。

如果是這樣。就得分情況來判斷。一種良性收購,一種惡性收購。

云天藍應該察覺了吧?沒打電話來,可能證明自己想太多,但水青心里還是有些上上下下。翻身在床上匍匐前進,伸手夠到床頭櫃的電話,撥了大串電話號碼。

先打云天藍的手機,居然關機。然后再打到公司,沒人接,才想起現在是周末。

本來只是隨便問問,可以等等緩緩的事情,現在水青就緊張了。內心的擔憂開始無限擴大化,又試著撥了幾次,云天藍始終關機。一小時后,她已經在假想云天藍可能破產跑路了。這下大腦有點亂哄哄,可透支到極限的身體畢竟誠實,她還是無力地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是媽媽在身邊吼的,“青青,快起來!”

水青全身一震,倏地睜開雙眼。天花板的燈光通亮,照得她用手遮開。模糊記得,睡著的時候,下午的日光才曬到桌子上呢。遲緩地轉頭看南窗,外面一片漆黑。

“媽,幾點了?”胳膊肘墊起上身,她感覺身體發僵,大腦失衡后墜。因為不是自然睡醒的關系。

“六點。”姜如見她又倒下去,就掀開被子,“快起來,蒼梧在樓下等著呢。”

“再睡五分鐘。”她的精力似乎恢復了一點,到底小睡了三個小時,“媽,你說簡蒼梧在樓下?他來干嘛?”大腦這時想不了事。

“來接你去參加云霓公司的派對。你自己答應的,忘了?”姜如往外走,“別再五分鐘了,去洗把臉,換件衣服,快下來。讓人等不是好習慣。”

對了,孔雀卡上的日期不就是今天?她真忘得一干二凈!早知道應該別答應的,這樣,她就能睡到明天天亮去。但是,答應了的事,現在反悔也不好。

呻吟著起來,跑進洗手間,認認真真洗把冷水面,終于清醒了。快速梳頭。從衣櫃里信手揀一件比較正式場合穿的裙子,白的還是黑的。不管不顧得往身上穿。下樓,看見鐘擺六點零五分,自贊效率很高。

走進客廳,見簡蒼梧和老爸在說話。

“對不起,我睡忘了。”水青實事求是,也沒必要撒謊不是?

“啊,這孩子,臉上還有枕頭摺痕。”韓宜農不由好笑。

“開車到那兒要兩小時,什麼摺都無痕了。”水青不以為意,“簡蒼梧,我們出發吧。”

姜如端茶走到廳里,“五分鐘就全弄好了?”頭發天然直,臉蛋天然白,身上簡單一件春裝白色連衣裙,沒有包包,沒有首飾。整副模樣,打四個字——天地白粥。

“素了點吧?”姜如說,“不像參加派對,倒像參加畢業典禮。”

“媽,這不是沒時間了嗎?”老媽不懂,根據她幾次參加白子南夫人的派對下來,越不顯眼越輕松。

簡蒼梧站起來。一身黑色西裝,里面白襯衫。很標準的男士正裝,可是,穿在他身上就把音樂家那份清雅的氣質獨顯了出來,魅力與眾不同。比鉆石的話,那就用思六十吧。同為碳分子,更堅固,更璀璨。

“不用在意時間。晚點到沒關系。”簡蒼梧笑笑。雖然水青的樣子很好,不過女孩如果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點,男士等等也應該。

順便說一句,天人的笑不稀奇了,他現在對葉陌離都能擺出哥哥的親切笑容來。在楓園,絕對不會再有人覺得他清冷什麼的,只有溫柔,體貼,平易近人之類的好評。

“不行,我不喜歡遲到。”水青拉著他就往外走。

“路上小心啊。”姜如關照。

“知道了。”水青從鞋櫃里拿了雙中跟皮鞋換上,從衣帽架拎一個小挎包,把鑰匙放進去,打開大門。

“錢包和手機在樓上。”她返身要上樓拿。

“應該沒有用錢的地方。如果要打電話,用我的也是一樣。”簡蒼梧的車就停在門口,已經為她開了車門。

水青猶豫一下,順著他的意思,坐進車里。

簡蒼梧發動引擎,拐彎慢慢駛出院子的大門——門牌二號。

“我今晚就全靠你了,簡蒼梧。你可不能看見漂亮女孩,丟下我去約會。就算要丟下我,車鑰匙要留下。”水青嘿嘿一樂。現在真是一文不名了。

“我不是那麼隨便的人。”簡蒼梧專心著路況,口氣卻沒有半點敷衍。

啊,這個人永遠把玩笑當成正經話來聽。水青又樂。

經過八號的那棟三層別墅,里面燈火通明。

“還沒裝修好嗎?”水青問。

“再兩周左右。”因為是在園子里,簡蒼梧開得很慢。

“已經裝修一個半月了吧。”水青乍舌,“什麼工程這麼浩大?你記得弄完了,帶我參觀一下。”

南峪獨門獨戶的別墅,都是在客人簽訂購房協議以后才開始造的,為得就是潛在的升值機會。目前,一半的坡地都已經建了房子。而一些則被買主預訂,還在選擇喜歡的房型,準備建造中。還有一些空地,碧空停止出售。等房價到另一個階段再開市場。

不過,因為南峪家園很受歡迎的關系,也有買了立刻轉賣的。據說六百平方米土地面積的三層別墅,價格已經過了三百萬。

簡蒼梧的八號,就是從別人手里買的,土地八百平方米,房子前兩個月剛建好,現在還在裝修。花了多少錢,他不肯說。

“四百萬,你也真舍得。”房子是碧空負責建的,她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聽裝修工人說有中介上門,開價五百萬。”不過大半年工夫。

“那當然,只會越來越貴。”五六年后,南峪普通百平方米公寓的價格都到一兩百萬左右,像這種巨大的,專門為舒適化人性化環境化設計的,現代感和傳統美感相結合,又有各自住家個性的別墅,前看江,后看湖,不下千萬。

“所以,我買到不算貴。”車子下完坡,直直又是一條大道。出了家園,開五分鐘就能上高速,可以一路到H市新城區。

“賣給你的人以后一定跳腳。”正是房價漲不住,瘋起來的前期階段,“不過,你的公司在H市,為什麼跑到南峪買房?”雖說交通方便,但畢竟是兩個市。

簡蒼梧正打彎。

水青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聽他說,“南峪風景好。”

“這倒是,你們有錢人就喜歡世界各地買物業,當度假屋或者投資。”水青想自己是不是也該效法,可是思及決不出國的決定,苦笑。

“你並不窮。”他對“你們”這一用詞不是特別順耳。

水青當沒聽到。

和碧空合作,簡蒼梧才知道水青的實力嚇人。父母明明是普通人。她卻開公司,擁有酒莊。她在他面前,除了和蒼穹有關的業務,很少提及她公司其它事,所以他不太清楚碧空的經營狀況。他當然不知道這是水青習慣性的低調。

可是,單看南峪這塊,戰略性綠化面,設計新理念,銷售奇渠道,社區全服務,全然領先于同行競爭者,連東皇都拿南峪作為范本,進行自身房地產策略的調整。

舅舅說,如果碧空資本更多的話,它可能會成為東皇房地產在G市和H市旗鼓相當的競爭對手。所以,還好那是小公司。

碧空小嗎?簡蒼梧沒去過,因為每次都是她來蒼穹。沒上市,也從不在任何新聞里露個名,似乎真得很默默無聞。

可是碧空能把南峪建成雙城聞名的家園,很難讓人相信僅此而已。但除此之外,碧空在其他地方似乎沒有涉及房地產。

“你的公司只開發了南峪?”簡蒼梧終難敵心里的好奇。

“市區的地多數給大的房地產公司拍賣到了,比如東皇。而且,碧空不是房地產公司。”水青間接回答問題。

簡蒼梧看她很無所謂的樣子。

“下次開會,我去你們公司吧。”碧空在南峪最高的一幢商務樓里,旁邊就是萬伊購物。

“想我帶你參觀?”水青多聰明。

簡蒼梧沒有否認。

“公司很小,你將就著看。”水青又打哈欠。不是吧?到底才睡了幾個小時,不夠補眠啊。

“我能睡覺麼?”這麼下去,她可能會在派對上出丑的。

“嗯。”簡蒼梧也看出來了,“后座有外套。”

水青把椅子放平,伸手拿過簡蒼梧的外套,蓋蓋好,側了個身,閉上眼。

“到了,叫我。”她說。

“好。”他說。

身邊的女孩,很快呼吸平穩,睡沉了。

月光爬上來,靜靜照亮水青房間,書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

無來電顯示。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20 PM

第152章 蛇吐信 艷吐芳

騎士——倫敦一家很出名的擊劍。馬術,馬球等高級運動俱樂部,會員的審核極其嚴格,要麼得有極高的社會地位,要麼富到支撐英國經濟。聽說甚至皇室人員也常常出入,但保安360度全方位,最有手段的狗仔隊都混不進去。

本.羅依和兩個嘻嘻哈哈的表兄弟在喝咖啡的時候,看到藍斯.云向他們走來,大方坐在面前,他毒蛇般的冷灰色眼瞳斂了起來。

“今天那些看門的怎麼了?什麼野狗也敢往里面放?”紅發托馬斯是眾兄弟中最沖動的一個,站起來就往接待臺那兒走,看來要找人撒氣。

沒人阻止他。

本沒有。

云天藍更沒有。他反而叫來一個服務生,點了杯黑咖啡。

“取消剛才這位先生點的咖啡。”泰瑞,本的另一個表兄弟揮揮手,表情鄙夷,“他很快就會被趕出去的。”

女侍應為難看了看云天藍,后者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離開,她才慌張轉身。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泰瑞。”本交叉十指,神情冷酷,笑也殘忍。“騎士對每個人都很恭敬,哪怕這個人是混進來的,也會很有禮的請出去。太粗魯的話,無意中被皇室成員看到,就太冒犯了。”

“不是你說要在俱樂部見面嗎?”云天藍一派清閑。

“我剛剛想到非會員不能進。如果由會員帶進來,會員要多交百磅費用。我今天身上沒帶錢,所以沒辦法了。半分鐘前給你打電話,通知你別來,誰知你不接。抱歉。”過分白的臉色泛青,銀白色的頭發垂落眼前,擋去目光。

“我以為老朋友很久沒有敘舊,特地把手機留在車上,免得被人打斷難得的聚會。”云天藍笑容很華麗,刻意渲染濃了。

泰瑞要出口發難,被本揮手制止,“你去看看托馬斯,一件小事還跟人說半天。”

泰瑞斜一眼云天藍,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走了。

“藍斯,你斗不過我的。”本羅依微甩頭,銀發兩分,終于顯出殘忍的冷意,“十五歲是,現在也是。”

“這次你在我公司的股價上大作文章,好像是你要跟我斗啊。”他的笑真是濃烈。

看得羅依不知為什麼,很生氣。

咖啡來了,侍應生放下就閃,有點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看來有人不想干了。”本記住那個女侍應的臉。

“不用那麼狠。股市低迷。經濟上不去,失業率沒必要更高。”云天藍鳳眸很淡然,相較于笑容的華麗。

“同情弱者的人,本身就是弱者。”本.羅依臉色冰化,“在這點上,你和我未婚妻很像。不過她是小女人,你也是嗎?”

“噢?你個性再不好,也不用這麼說自己的未婚妻。她是羅依家族唯一的血脈,被你說成弱者。還有,要娶弱者的男人,難道是強者?按照你的理論,不成立。”云天藍說完,回頭看看,“兩兄弟聯合,好像也請不來人。本,你親自去看看吧。這麼下去,咖啡都涼了。”

本冷哼一聲,沒接云天藍的話,“這次是小警告。你要是再敢跟依琳說一句話,我會讓BLUEWATER消失。”

“打個招呼,聊了兩句。你的反應未免過度。而且女士先出聲,作為紳士,不搭理似乎有違禮儀。你知道得這麼清楚,派人二十四小時盯哨?的確是你的風格。”云天藍的手指輕輕轉動腕上的珠子,“倫敦很小,你的這個要求,有點難度。除非,你把未婚妻藏在家里。”

本望著表兄弟們的方向,終于耐不住,攏眉。

“還沒人來請我嗎?”云天藍看看表,站起身,“約了斯伯公爵騎馬,我得先走了。”

本眼睛緊瞇,難怪他穿了騎馬裝!

“居然讓咋種入俱樂部。”本也站起來,慍怒出聲。

“看門狗都進來了,咋種算什麼。”同樣在罵人,云天藍卻風度翩翩,“可惜了這杯不錯的咖啡。”他一口沒喝。

本那對冷色的眸子暴光,盯著穿過花廊的背影。藍斯.云,在社交界沉寂這麼久,這幾年卻積極活躍。如今面對他們都不再灰暗,還能言語反擊。看來自己要小心了。

“本,氣死人!那懦夫是金卡會員,連經理都不敢得罪。”托馬斯紅發成火。

金卡?只有羅依家那群老頭才有。

“斯伯公爵是那蠢貨的擔保人。”泰瑞問得更詳細。

斯伯家,和羅依家族的財富天地之別,但羅依只是最低階的爵士。斯伯公爵本人還是議會會員,在政治和皇族的地位,羅依難望其項背。

“好一個藍斯。你要是以為攀些關系就能安全,我保證你會后悔。”本.羅依往外走去。“泰瑞,讓你的人好好給我回報他。凡是站在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會因他凄慘無比。”

“放心,網已經撒下去了。”泰瑞奸笑。

“我等不及看他倒霉!”托馬斯也笑得惡毒。

女人戰爭的分割線

“青青!”白子南熱情上來擁抱水青,然后在水青耳邊說悄悄話,“你不用故意穿那麼——素淡吧?”

水青看看滿場飛的赤橙黃綠青藍紫,“南姨,我發現參加您的活動,不是主角的人,低調點好。”而且,以前幾次都特地花了點心思在著裝上,招惹了很多人,結果被人發現自己沒有關系沒有背景之后,就指指點點說招蜂引蝶。所以,這種場合,扮成清純不成熟的樣子,會被人忽視。

雖然自己的好友顧蕓蕓不喜歡白子南,但水青覺得白子南這個人並不討厭,反而是愛恨分明的性子,對喜歡的人十分率性坦白,而且做事往往心血來潮,看著耍花槍。其實她本人根本不會想得很深遠。總而言之,是個不復雜,你對她好,她就對你好的,女子。

因為水青夠坦率,所以白子南聽了這話,一點沒有生氣,反而又狠狠抱了一抱。

然后去抱她的愛子簡蒼梧,絲毫不顧他尷尬的神色。

“媽,今晚為什麼一定要我們來?”簡蒼梧通過提問,不露聲色把身體抽出母親懷抱。

“因為好久沒看到你們倆在一起了。”理由一。

水青下意識看看簡蒼梧。他的黑海晶眸也正好看過來。仿佛燃著一小撮火焰。

她的心突然跳快。

“還因為有人想見水青。”白子南的目光在人群里找了找,接著招手,“青青,她性格我不喜歡,所以要是得罪你,你記得告訴我,我不會對她客氣。”

“子南姐,說我壞話不會當面麼?”水青身后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

“我這不是當面了嗎?”白子南勾起兒子的手臂,對水青說,“她是我未來弟媳楊美珊。潑辣女人。你不喜歡她,就來找我們。我帶蒼梧認認人去。”溜得意圖太明顯,雖然簡蒼梧極不情願。

水青禁不住好笑。

“白子南,四十歲還像十四歲,對不對?”聲音到了水青面前,一個穿金色旗袍,紗和錦結合的性感高貴,雪背全露,卻不給人輕浮感的女子。

“但凡女人,撒嬌起來,都是小女孩。”水青伸出手,“你好,我是韓水青。”

“楊美珊。”羊脂玉般晶瑩的手,盈盈一握。

這觸感,卻並不是水青想象中的嫩滑,微微起繭。

“我們換個地方談,這里到處都是做作的表情,看著影響心情。”她說得很放肆。

白子東的未婚妻!要是不夠放肆,還真得不能匹配。水青雖然不明白楊美珊要見自己的原因,但她並不畏懼。

遇強則強。

兩人穿過香衣醇影,走到寬闊的露臺。里面開始演奏舞曲,各自忙著找舞伴,因此這里一個人也沒有。

楊美珊從手袋里拿出一包煙,往水青面前一伸,“抽嗎?”

“我不會,謝謝。”水青輕輕搖頭。

楊美珊雙指一夾,打火機叮一響,紅焰在紙卷里悶燒。她淺吸一口。閉眼,吐煙。被花園里的燈照亮,纖細的五指,指甲橢圓,肉色珠光,天然棄雕砌。

楊美珊不說話,水青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麼站在月光下,彼此靜謐,唯有青煙蜿蜿。直到楊美珊吸完手里那只煙,走到右邊角落的棄煙桶,把煙頭丟了進去,又走回來。

“你很沉得住氣。”楊美珊說。

她五官不精致,看著很嬌寵,但眉宇間散發出貴氣,身材成熟且帶風月之美。雖然聲音偏硬,卻是經年累月被人慣出來的,反過來說,也是一種驕傲的本能。

所以,楊美珊,可以說是一個吸引的女人,也是個特別的女人。光芒,四射。

“看你的樣子,不知道我為什麼想見你吧?”私家偵探給她的消息,那女人和眼前的這位是最好的朋友。

“今晚之前,我從沒見過你。”水青雖然這麼說,但感覺對方似乎有重要的是跟自己談。

“我聽子南姐提起過你。”不算上照片的話,應該是不認識。

“嗯。”正常啊,不過她沒聽白子南或者簡蒼梧說起過楊美珊。

“不過我們兩人都認識一個人。”楊美珊目光幽亮。

水青想,正題來了。

“這個人,是我未婚夫現任的情婦,也是你韓水青的好朋友……”這話如霧,卻還沒有完句。

楊美珊接著吐出三個字——

“顧蕓蕓。”

在水青眼里,溫柔的月光剎那成了冷劍!



第153章 正妻位 不爭位

水青蹙眉抬眼,目光充滿著不可置信。

“聽明白了吧?”楊美珊一手撩開肩上的頭發。“你那麼震驚,我同情你。”

水青的目光卻比劍光還鋒利,“你說顧蕓蕓是白子東的情婦?”

“是。”楊美珊答得很干脆。

水青開始笑,從開始捂著嘴到后來笑出聲,笑得太厲害,以至于要扶住欄桿才能穩住下彎的身體。

楊美珊覺得韓水青要笑瘋了,她才停了下來。

“你知不知道蕓蕓的爸爸就是有了情婦,才和她媽媽離婚的?”笑夠了,水青直起身,仰著臉,仿佛吸收著月色,發出淡淡光輝,“經歷家變的她,有多痛恨當情婦的人,不用我說吧?而且以她在大學里當選校花的實力,要什麼好男人沒有,需要當什麼情婦?”天大的笑話!

“好男人?原來你說話也可以很成熟嘛!看你這樣子,還以為單純到說這三個字,會臉紅呢。”楊美珊很沉得住氣,“顯然,你卻不夠了解你的好朋友。”

“談話到此為止。”水青要往里走。心跳的速度正在失控。

“如果你堅持要走,我就只好直接找上她的門了。碧江花園C樓2802號,是白子東買給她的空中花園。”處于主導,到目前為止都是楊美珊。

水青猛地轉過身,罕見地怒了,“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事?”

“因為我這個人性格很壞,如果對付顧蕓蕓,一不小心下重手,她可能分手費拿不到,而且還會臭名遠播,在這個城市都呆不下去。”楊美珊在笑,說得話卻不是玩笑,“而且我調查下來,發現她的朋友你比她有趣多了。特地又讓人查了你的事,哦呀,我嚇一跳。一個事業做得很大的女人,我要是直接開罪她的好朋友,會不會遭到她的報復呢?而且韓水青這個名字又常常出現在我未來家姑的話里,和未來的外甥還是朋友。”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水青面無表情看著楊美珊又贊又嘆,“碧空是小公司,而且我不會那麼無聊,報復什麼的。”至少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她不會沒事找事。

“小公司?”楊美珊抿嘴一笑,“你在謙虛什麼,韓水青?”

水青眼中的琥珀在月光下跳躍。

“我收集到一些數據,就說說你們市,52的飲食業。31的零售業,45的出口業,92的葡萄酒業,還有……”楊美珊是真的欽佩。

“不用一一匯報吧?”水青心驚,楊美珊能查到這一步,決不是普通享樂的大小姐。

“三年而已,蠶食鯨吞,化整為零。看著才占了三層樓的碧空,到底有多少產業物業在你們的控制之下,出了G市,我連查都查不出來,除非偷到你們的賬本。”楊美珊說得意猶未盡,“所以說真正的有錢是看不出來的,真正的實力是隱藏起來的。韓水青,就沖這一點,我實在沒法討厭你。”

她不是隱藏,只是低調。以國情來看,企業能支撐十年二十年已屬難得,往往在至盛之后,迅速走下坡路。小公司大公司都一樣,而今后競爭到白熱化的地步。后來居上者更兇更猛,還牽涉到層層人脈和關系網。所以,她的經營宏觀策略,就是碧空投資或者兼並的公司都不改名,由碧空在背后的推動,無論是價格戰,網絡戰,廣告戰,各類戰役都不會輸人,一面避開大公司的虎視眈眈,一面趁其不備發展壯大,直到對手發現為時已晚。

是的,在她和云天藍齊砸私房錢的情況下,碧空已經成為一家小有規模的投資兼並公司,業務三百六十行。

如同楊美珊說的,真正的有錢是看不出來的,真正的實力是隱藏起來的。就像這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未必是皮爾蓋茨一樣,他只是被迫高調了而已。

水青不是以當富豪為目標的。但當她辦公司,要開始養員工,而后發現員工越來越多,而且公司里的每個人比她更積極努力讓碧空強大時,碧空就有了自己的生命。它不再是一個人的了,而她只是它的一個代言人。

以前死記法律條例中說公司本身是個獨立承擔法律的責任體,現在深刻體會了。就像碧空的興旺,和她這個發起者的關系不一定深,而碧空的沒落,也不一定是她的責任。和人類一樣,碧空的每個部門就像是器官。一部分運行出紕漏,就會生病,甚至死亡。這些完全不是水青能控制的了。

“你把話題扯遠了。”水青的眼睛也能洞察人心。楊美珊的意思她明白,因為她和白子南,簡蒼梧的關系好,所以,楊美珊先跟她知會一聲。

“真的是。”楊美珊又開始抽第二支煙,她雙指夾著煙,神色在煙霧里有些似幻似真,“你勸勸顧蕓蕓的好,免得我對付你朋友后,跟你面上過不去。顧蕓蕓我沒有半點可惜,你倒還是個可交的人。”楊美珊有惺惺相惜之意,“白子東身邊的女人從沒斷過,我無所謂,反正大家都是玩,所以相安無事。但,如果白子東聲明過游戲規則后,還有人當成認真來愛,我會很麻煩。”

水青咬咬唇,事到如今,已經不容她懷疑蕓蕓和白子東的事了,而且聽楊美珊的話。蕓蕓真心愛上了白子東。

“我麻煩,白子東也會麻煩,長輩們知道了就更麻煩,會立刻逼婚的。而我還不想嫁人。”楊美珊的目光竟然無奈,“告訴你也沒關系,你也可以轉告顧蕓蕓,她挑釁我沒用。因為,和白子東結婚的人一定會是我。就算地球再多出五十億人來,白子東的太太也不會換人。反之,也一樣。我男朋友再多,老公只會是白子東。這個婚約已經綁成死結。除非我和他一方死亡。而且可以這麼說,即使我死,白家長輩也不會同意顧蕓蕓嫁進去。白子東是金陽這一支唯一的男丁,婚姻不能隨心所欲。”

水青不理解為何門當戶對的想法依舊根深蒂固,但是名門的有些婚約,確實不容任何非分之想。

“顧蕓蕓要是不在乎名分,一輩子安靜跟著白子東,別弄什麼指甲痕之類幼稚的手段,來挑動我脆弱的神經,我都可以睜一眼閉一眼。”甚至不需要讓步,楊美珊早就想通。沒有顧蕓蕓,也會有別人。

脆弱的神經?水青還真看不出來楊美珊哪里脆弱。

“這樣的婚姻,有什麼意思?”她禁不住感嘆一句。貌合神離,自由出軌,婚姻一輩子,不是很痛苦?

楊美珊怔怔地看著韓水青,突兀返身,到棄煙桶那里丟煙頭,似乎要離開了。

“如果我有你白手起家的本事,不用花家里一分錢,不用擔著總裁經理的名頭,卻還要等著發工資——”楊美珊往金色大堂走去幾步,回頭,眸色黯然,“韓水青,我羨慕你。”

“為了你朋友好,勸她死心吧。否則,就算我不動,上面的也會動,顧蕓蕓討不到便宜,還會失去所有。如果為了錢,那麼一切好說。”楊美珊貓步進去了。

至此,水青對楊美珊的話已經深信不疑。

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好友,但這一年顧蕓蕓漸漸離遠,如果不是自己刻意忽略,其實都是蛛絲馬跡吧?

知道蕓蕓在變,可是卻不知道變得這麼遙遠了。

從剛開始聽到蕓蕓作了情婦時的堅決不信。到懷疑,到深信,因為水青逼迫自己正視了內心逃避已久的心結。連楊美珊都比如今的蕓蕓真誠。如刀似鋒的話語,刮得心生疼,但痛感真實。蕓蕓每每說忙,敷衍得馬虎,更像謊言。

空氣中還有淡青色的朦朧,風輕輕推過來,籠罩著水青。煙味不夠濃烈,熏不出半滴眼淚,只覺得惆悵也惘然。

簡蒼梧隨著媽媽拜會大小人物,反正名字也記不住,他聽過點頭就算。

“楊美珊找水青什麼事?”他的眉峰緊攏,打招呼也就沒管住清冷,弄得氣氛發僵。

“我不知道,但楊美珊雖然行為亂七八糟,該有分寸的時候半毫都不差,她不會欺負水青的。”不喜歡這個未來弟媳,因為老是拖著婚事。外頭那些楊美珊的緋聞,兩家長輩心里有數。楊美珊作為楊城鋼鐵集團的副總裁,常常工作超過十六個小時,睡覺都來不及了。至于她異性朋友多,交游廣,忙里偷閑吃個飯喝個酒,反正都在東皇的餐飲酒店范圍內,有什麼沒什麼,心知肚明。外面看來精彩,里面看來無趣。而且子東的緋聞十有八九都是真的,讓白家飽受楊家那邊的壓力。

“我去看看。”簡蒼梧要走。

被白子南一把拽牢,“你看什麼看。只敢心里鐘意,卻不敢表白的小子,去也白去。”為人母,哪怕半吊子,也能了解到兒子的心事,更何況他藏得不算深。

簡蒼梧神色不動,似乎沒聽明白一樣。

“你就裝酷吧。”白子南帶著他到另一個角落,那里有三四個年輕人,“這位小姐是陸曼麗,是你表舅的表妹。這幾位是她的朋友。”

“你們還是第一次見面吧,這是我兒子——”白子南還沒介紹完畢。

“簡蒼梧!”陸曼麗歡快地回應,“我們以前見過面,對吧?”想不到為了恬恬和表哥搗亂,偷了請柬來玩,還真是對了。

“表姨。”簡蒼梧卻不記得了,不過表舅的表妹,就是長輩,“玩得開心點。”

千篇一律的場面話已經呆滯,有點像讓人打麻將,打得開心點那樣。而且說完,他就走了。

陸曼麗漂亮到不行的甜甜臉,就像打了霜似的,又像澆了油漆似的,還像卷過北風似的,灰頭土面。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23 PM

第154章 無視你 尊敬你

簡蒼梧走開,是因為他看見楊美珊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已經叫上一群嫌棄無趣的朋友,正打算離開。

“韓水青呢?”他大步上前問她。

“十分鐘前,我就跟她在露臺說完話了。”楊美珊讓朋友們先去外面等。

“你跟她說什麼?”簡蒼梧覺得事情透著不尋常,楊美珊特地來一趟,和第一次見面的人談完就走,到底為什麼?

“就是聊聊這樣那樣的事,結果居然發現我們認識同一個人,世界真小。”楊美珊打哈哈。

簡蒼梧冷冷不語,卻看穿她耍寶。

“還不是因為你舅舅!女人緣太好,又不挑食,時不時給我制造麻煩,讓我不得不為難女人。”勸白子東吃素是不可能的了。

“跟水青有什麼關系?”簡蒼梧對舅舅的桃花事,只當聽眾,從不發表任何意見。

“噢?你就不會立刻想,水青是你舅舅的女朋友嗎?”明明有朋友在等,楊美珊還從侍者那兒拿過一杯香檳,抿了一大口。

簡蒼梧沒有捧場,目光清澈見底,又是不為所動。

“也不知道你像誰,好無趣的家伙。”楊美珊仰頭將酒杯飲空,“告訴你吧。你舅舅目前的女人是韓水青的好朋友顧蕓蕓。這女人太不安分。我被家里老頭警告,讓我好好處理這件事。不想一下子得罪得太狠太難看,我讓水青向顧蕓蕓轉達。畢竟顧蕓蕓要是有水青這個好朋友的關系在,我也要顧及韓水青和你以及你媽相見好。”

“荒謬!”簡蒼梧吐出兩字。

楊美珊挑高了眉。

“你,舅舅,還有那個顧蕓蕓,既然是你們三人之間的事,把水青扯進去算什麼!”他不懂楊美珊的思路。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女人,女人的友誼可不像男人。你舅舅在外面女朋友再多,你也不會去管。女人不一樣,知道好朋友當見不得光的情婦,無論如何都會去勸的,哪怕意味著友誼的終結。你信不信,如果我不吭一聲,把顧蕓蕓逼進死角,韓水青的個性是會為她出頭的。到時候,你這個白子東的外甥,就會左右為難了。”楊美珊做一步看三步。

簡蒼梧想起水青和鄰居相處的情形來,于是他沒說話。

“還有,我要給你忠告。”楊美珊拍拍簡蒼梧的肩,“作為你未來的舅母,長輩對晚輩的——”

簡蒼梧靜靜在聽。

“韓水青這樣的,你要是以為她感情不開竅,就可以慢慢等她開竅的話,她以后的男朋友絕對不會是你。事業做得那麼好,能力也出色,至今沒有男朋友。要麼是她心里有人,要麼就是狠狠失戀過。我猜應該是后者。如果真受過傷害,她在感情上不會主動。你是男人,知道該怎麼做啦!不行動,你會后悔死。說起來,你們舅甥倆截然不同的類型。一個太無情,一個太鐘情。”楊美珊說完,走了出去。

簡蒼梧望了楊美珊背影一會兒,轉身往露臺方向走去。

然而,水青已經不在那里了。

想起她沒帶電話,沒帶錢包,他有些焦躁。

“簡蒼梧。”女孩的聲音,卻不是韓水青的。

他的視線再度環顧會場,哪里都沒有那道純白的身影,因此腳步開始往外面移去。

“我也上陌大。上大一的時候,我還去你們音樂學院找過你,不過那時候你已經不大去學校了。”帶著迷人的酒窩,陸曼麗雙手嬌氣地放在身后,輕輕側頭,小嘴紅潤潤嘟起,貓眼眨呀眨。令人覺得百分百可愛漂亮。

回答她的,是一陣輕風,一陣簡蒼梧走過她身邊輕卷的風。

簡蒼梧壓根沒注意有人喋喋不休,他走出會場,在東皇大堂里搜尋。這時間酒店里人來人往,他的視線飛快精準得掃過去,確定韓水青不在后,又大步往酒店外走。

問過迎賓的服務生,他立刻向停車場跑去,因為心急,竟跑了起來。

在那部藍色的奧迪車前,水青的白色身影如水上幽蘭。月色染銀了她的根根絲發,密密垂開在潔白的面頰,仿佛流動一般。她垂著頭,讓人看不到表情,卻覺得整個人都散發出淡藍的光輝。

那是哀傷的顏色。

腳步不再急促,簡蒼梧放慢速度,卻也是眨眼就到了水青的身邊。

他知道她的習慣,遇到難受的事,總會自言自語說上一段,然后就好了。

但是,等了很久,她一句話也沒有說,一滴淚也沒有掉,只有均勻的呼吸聲。而他,能確定,低著頭的她能看到地上他的影子。

“我想回家了。”她站直,繞過他身邊,走向車門。

一只大手輕輕捉住了她的手腕。頓時溫暖。

她側身,見簡蒼梧正靠著車頭,伸出了他的右手,他的眼睛沒有看她。

他只說:“東皇的現代西餐做得不錯,而我,不介意請你。”

多麼熟悉的一幕!

三年前,她和他還不算認識的時候,他為報迷路之恩,在雨里撐了半天的傘,還請她喝熱巧克力和黑森林蛋糕。

三年后,她和他成了好朋友,他用手掌的溫度,帶著不能抗拒的堅持,更溫柔更有力得支持在她身邊,已經升級到美食誘惑。

“我沒事。”她平視著靠坐在車頭的他,語氣沒什麼。

“你沒事,可你餓了。”他握住的手冰涼,而且微顫,“你捱不得餓,一頓不吃,就會昏倒。”

“沒那麼容易昏的,我小包里有糖。”她這點小毛病有賴大家誇張宣傳,已經成為一頓飯不吃就會昏的傳奇了。

簡蒼梧的手沒有松開。眼神也沒有妥協。

水青竟不能說不,任由他拉著手,再次走進東皇大堂。正要上二樓餐廳,就被人叫住了。不過不是叫她,而是叫他。

“簡蒼梧,你站住。”陸曼麗今晚在某人眼里被完全無視,掌上明珠的她氣死了。

簡蒼梧回身,被拉著的水青也只好側著。

陸曼麗視線先集中在簡蒼梧身上,“你這人,我跟你說話,你怎麼都不回答?”

這問題沒經過大腦。水青陷在顧蕓蕓的煩心事。這下出來一半。陸曼麗怎麼了?平時賊精賊精的一個女孩,說話沒有以往的水準。

“表姨,你有什麼事?”簡蒼梧化身不動明王。

水青聽到簡蒼梧一本正經叫陸曼麗表姨,差點忍不住狂笑。明明一張可愛的精靈臉,一聲表姨像給加了十歲那麼老。

“別叫我表姨。”陸曼麗臉憋得通紅,握拳狀,“我和你沒血緣關系。”

那樣臉紅好像不全是氣憤,貓眼里很有深意。哦?陸曼麗喜歡簡蒼梧?都說戀愛中的人盲目不理智,難怪她表現得這麼任性,想來是本能的以她擅長的可愛天真來出擊吧!

水青前世中的陸曼麗有個二十四孝的男友,但被女友挑剔,婚期一直定不下來。還好,不是莫默,那位班長本來就是天之驕子,受不了陸曼麗的刁蠻性子,中途放棄了。

如果陸曼麗現在的目標是簡蒼梧,那她就不得不搗搗亂了,不能讓那麼好個人落進魔女手里。所以,她咳嗽兩聲,成功將陸曼麗的注意力移到自己身上。

“是你?”陸曼麗面前的景象終于齊全,不僅看到水青,還看到簡蒼梧的手握著對方的手腕。

“前幾天剛和我表哥接吻,害得他女朋友和他鬧得不可開交,現在又跟別人手拉手。”陸曼麗反擊是強力的,“簡蒼梧,勸你小心她。她專門破壞別人感情!”謊話信手拈來。

手腕上一緊,水青不知簡蒼梧在生誰的氣,可是先應付陸曼麗再說,“我沒跟白子西接吻,你別胡說。而且,我破壞你和誰的感情了?”有本事,就說出名字來。

徹底了結對白子西的感情后,以為和陸曼麗沒交集了,不會因為簡蒼梧,又來吧?之前陸曼麗幫麥恬對付她,現在會為了自己再耍詭計嗎?

有完沒完?或者,有些人有些事不容逃避!即使改變了。也還會再以另一種形式發生?

沒關系,這次她不會輸!

“沒接吻?我和恬恬親眼看到的。”居然當初就看錯了韓水青,以為是個內向平凡的女生而已。

“那是視覺差。你有看到我和你表哥嘴碰嘴嗎?沒有吧?我當時是因為你表哥肩膀上有只大青蟲,靠近伸手拍了拍。”是時候說出一半真相了,畢竟拆散一對戀人,不是好人該做的事。

陸曼麗對她說的話半信半疑,但當時確實沒有看到兩人直接的碰觸。

“如果不是那支莫名其妙的唇彩,就不會有那巧事了。也不知道是誰的,哦?”水青變相提醒她,真正挑起事情來的人,是她們自己。

“走吧。”簡蒼梧加在她手腕上的力松了一半。

“喂,你!”陸曼麗在簡蒼梧面前頻頻失態,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再見,表姨。”表舅的表妹,不是表姨還是什麼?他和這些年齡比他小,輩分比他高的人,不甘心也得尊敬。所以,少見面的好。

被陸曼麗這麼一鬧,水青宣泄不出來的情緒反而沉澱了下來。

找機會,和蕓蕓見個面吧!



第155章 鴕鳥了 打劫了

簡蒼梧把水青送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12點。

“你今晚住酒店了吧?”水青看看窗外,隔壁葉家這個時間燈還很亮,葉爸葉媽不在家,小子成猴精。

“是,已經太晚了。”簡蒼梧說完下車。

不知道是因為把那個煩人表姨氣到了,還是因為真餓了,水青吃飯時胃口很好,情緒也平穩。可是,回來這一路,她幾乎沒說話,也沒睡覺,時不時側臉望向窗外。即使路外燈光寥落,黑暗籠罩下,看不出什麼景致。

簡蒼梧還沒走到另一邊的車門,水青自己下來了。

“葉陌離也不知道在干什麼?我看看去。”水青走了兩步,又回頭來。

“簡蒼梧,開車路上小心。今天非常謝謝你。又接又送,還請吃大餐。交你這個朋友,好像很好用。”她說得大咧咧,心情卻真不好,即使陸曼麗。也只能分散她一時的注意力。

她繼續要找點事來做,被人當成無聊也行,所以打算跑去葉家,管管閑事。

“我不是對每個人都這麼好的。”簡蒼梧站在路燈下,橙色身影,橘色眸光,溫暖到底,“因為,是你。”

水青的心又一跳,是今晚的第二次心律不齊了。

是她多心吧?簡蒼梧的話沒有她乍聽上去的那種意思吧?應該是,他就她這麼個好朋友,所以願意請客願意接送的意思吧?對吧?

沒錯!

水青笑一個,覺得僵硬,也沒辦法,“你人緣不太好,就我一個朋友,當然要對我好。”

簡蒼梧晶亮的眼睛就這麼凝視著她,直到她不自在得調開目光,他嘆口氣,“別去葉家了,回去睡覺吧。這麼累,不要強撐。”

今晚從楊美珊那里聽到的事,已經夠讓她心煩了,他點到為止吧。至少開了個頭,第一次她能像鴕鳥一樣逃開,那麼第二次,第三次呢?楊美珊說得對。按剛才她把他的意思硬曲解到別的地方去。水青對于男女之情相當排拒。確認這一點,他就不能再等她畢業了。

“……”他嘆息,她沒注意,因為他沒再說感情特別充沛的話,自己卻松口氣。

他說得對,她現在太累。別去多管閑事了,這麼想著,腳步已轉向家門口。但,仿佛能感覺到身后他的視線,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大聲。

一步到五步,沒有他開車門的聲音。六步到十步,沒有引擎發動的聲音。水青從沒覺得原來自己家的前院這麼大,好像走也走不到頭似的。

心里有兩個聲音。

一個說:“回頭,回頭!他如果還在看著你,就不是錯覺!”

另一個說:“別自作多情了。就是因為白子西時不時溫柔的眼神,還有自以為曖昧的只字片語,暗戀了他十來年。結果呢,他娶了別人,對你根本沒那個意思。死過一次,還學不乖。長得普通。個性也懶散,家境更和人家百年豪門不能相提並論。你這次想死得更快嗎?”

不!水青猛搖頭。她這次一定要平平安安活到老,再不自個兒一頭發熱。傻乎乎什麼都沒搞清楚,就滿心滿意愛上一個人,還以為那個人其實也喜歡她,只需要等他發現而已。這種一心撲在愛情幻想之上的期待,毀了她最美的青春,連帶父母都陪著受苦。

所以,愛情,她今生謹慎,謹慎,再謹慎。

水青用鑰匙打開門,走進去,還沒掩上門的時候,終于傳來車子發動的動靜。她一步步后退,用背把門貼上,聽到落鎖的聲音,才發現背后燙到出汗。

好好睡一覺吧,醒過來就會知道自己犯傻了。簡蒼梧是比白子西更優秀的人,當朋友就是自己的運氣。要是再自作多情,這一定是她的基因問題。異性幾個字一個眼神,就胡思亂想。

神經病!水青把自己罵上了,才感覺好受。

悄悄走上樓,進房間,盡最快速度洗澡,換睡衣,上床。見手機上一個未接來電,拿過來一看,沒有號碼。

云天藍?

讓她睡個覺。一早再打吧。瞇著眼,哈欠連連,上鬧鐘,湊到英國晚上十點。然后,任睡意洶涌而來,竟然連心事都跟不上的速度,沉入夢鄉。

六個小時后,鬧鐘響,手機響。

水青被吵醒,拿過手機,眼睛都沒開,摸到通話鍵,按了下去。

“喂?”嗓音還是啞的。

“還在睡?”電話那頭正是云天藍,他知道水青的起床習慣,一般就是這個時間。

“嗯。”水青吃力得睜開眼,“這幾天睡得少。”精神恍惚坐起身,窗外天空微亮。

“看英國股市?”云天藍關了電腦,拿起外套,關燈往外走。

“怎麼回事啊?”說到這件事,水青歪歪斜斜下床,拉開窗。

清新的空氣瞬間讓人清醒。

“羅依難道要收購公司?”水青捏捏眉心,隨手翻出幾張手繪走勢圖來,“三天猛漲。成交量在最后一小時內明顯萎縮,不給力的收尾。”

“哦?你看出來了。”云天藍走進電梯,按下停車場那層。

“嚇唬?警告?還是真收購?你那邊的消息更靈通,快告訴我。”羅依家那幾個人和云天藍的糾葛,起因是為了羅依大小姐依琳的感情歸屬,小小年紀就在那兒很恐怖的爭風吃醋。但現在塵埃落定,云天藍說那個羅依家的養子已經正式和依琳訂婚,為什麼還要針對他?

“是嚇唬,也是警告。”云天藍說。

“我就想不是真收購。”水青把圖紙往桌面一放,“羅依集團的當家人不是那個養子,他操縱得了一時。卻不敢冒險收購。這個月,羅依集團有大批資金流向美國,購買國債,期貨和美金。”藍水不是一口氣能吃掉的。

“他要動藍水,至少要等他和依琳結婚以后。”那時,本.羅依就是羅依集團主席,調動資金輕而易舉。

“到底為什麼要嚇唬警告你?”水青很煩這枚養子同志。老婆也快有了,整個家族都將歸他了,他還要糾纏云天藍到什麼時候?云天藍是她的潛力股,大后方。他垮了,她也會很倒霉的。

“因為前段時間和他未婚妻偶遇,說了幾句話。”云天藍走到自己車前,打開門,坐進去。

“就這樣?”不是真的。

“就這樣。”很真格的。

水青大叫:“那人變態!”小時候就能對云天藍做出令人發指的事件,而且根本不怕殺人的家伙,現在似乎本性不改。

“你有什麼建議嗎?”云天藍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打不過,就跑。”水青想了一會兒。

羅依集團,兩百年了。以銀行為主要事業,就連英國皇室的錢也存在他家的金庫里。依琳.羅依的曾祖父受封男爵,雖然沒有世襲,但讓羅依家族因此擁有了貴族名號。現在仍然健康的依琳祖父是爵士,從財富對英國的重要性來說,亦有再次獲得男爵稱號的可能性。

這個家族雖然富可敵國,卻有個最大的隱憂,就是血脈難以維繼。老羅依膝下有一子一女。兒子據說身體極差,對家族生意沒興趣,也沒結婚,從不在公共場合露面。為女兒招贅,先天心臟不好,差點死于難產,拼命生了一個女兒后,從此不能生育。雖然子嗣艱難,羅依家百年下來,也有不少枝枝節節。這些幫忙打理羅依的外戚有很少的股份,但足夠他們成為倫敦上流社會的一份子,形成與羅依集團半依附的關系。

本.羅依就是從這些家族中選出來,從小以養子之名。生活在羅依家,並是入贅羅依家的不二人選。

所以,當依琳對小她兩歲的云天藍動情時,云天藍才會遭到了那樣的待遇。

水青認為,那時的情況下,即使羅依家的大人們沒積極支持本.羅依的行為,至少也是默許的狀態。

無論如何,羅依集團是一頭虎鯊。就算集藍水碧空阡陌全力,也動不了它分毫。這是不爭的事實。因此,云天藍被整到差點餓死,云家也只好妥協搬家,討不了半點公道。因此,現在的云天藍,只有拼命積蓄力量,還不能主動挑釁。

“這句話好像不是說你自己啊。”叫他打不過就跑,那她呢?

“哦?!云天藍,你發現了?”水青突然興奮,“我趁羅依盯著藍水,把他們的股價抬高10,狠狠打劫了一大票。這是我第一次作股票賺錢,恭喜我吧。”

“第一次作股票賺錢?”云天藍沒聽懂這句話。

水青不小心得意忘形了。這是她這世第一次憑自己的分析能力,而不是前世學習過的歷史行情,從股市里賺的錢。本來是該慶祝的,當然也就是自己開心一下,誰知說漏嘴了。

“嗯,倫敦交易市場,我第一次賺錢。”還好,她之前只做澳洲和美國的。

“以后,別碰羅依集團的股票。”云天藍卻說。

水青知道他擔心什麼,遂笑得不是很在乎,“難道不是個試探的好機會嗎?”

“今天和本.羅依,還有他兩個表兄弟見過面,我也試探過了。”云天藍在明,水青在暗。

水青感興趣得問:“怎麼樣?”

“只要他們繼續這麼看輕我,羅依遲早會毀在他們手里。”一代不如一代,單純的建設里,他已經聞到了腐朽的氣息。

“云天藍,到時候希望不要傷害太多人。”這才是真正的忠告。

“雖然曾經讓你提醒我要保持良心,不過現在說,太早了。”藍水還沒有成為海洋,不足以淹沒貪婪狠毒的鯊魚。

而他,良心還在。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24 PM

第156章 馬步來 浩氣來

和云天藍聊完,把自己整理好。換上衣服,水青才遲鈍想起蕓蕓的事,頓覺頭疼。

手機又響,她接起來。

“小姐,你下不下來?我遲到的話,馬步你來蹲。”是葉陌離,聲音比高中時沉了點,調調完全沒變。

為了照顧云爺爺,雖然搬得遠了,水青還是一周去住兩天,打理日常家務事。練拳自然不用說,而且她家現在自帶練功房和木人樁,是天天必做的功課。

所以今天該去永春館,葉陌離來接她了。

“等我三分鐘。”完全忘在腦后的水青簡單收拾了一個包,拎著手提電腦,就往樓下走。

因為時間還很早,爸媽還沒起床,家里靜悄悄。她去廚房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和一袋面包,輕巧帶上門。跑出院子,上了葉陌離的車。

沒等她扣好安全帶,葉陌離緊踩油門。就沖了出去。

水青知道是自己晚了,不能抱怨,只說,“你早點打給我就好了。”

“二十分鐘前,我就打你手機,一直忙音,又不敢打家里電話,怕吵醒你爸媽。”葉陌離嘟噥。“大清早,你跟誰講電話?”

“云天藍。藍水這幾天有點事,聊了一會兒。”水青啃口面包,又打開牛奶瓶,“你一晚沒睡覺,還很精神。”

“我在查資料,而且12點過沒多久就睡了。”紅燈停,葉陌離自動自發拿了片面包咬著,說話嗚哩有雜音,“你跟我說的那個保持紅酒新鮮的氣體,越想越有可能,所以打算好好研究一下。”

“可以和你師父一起研究。”以葉陌離的經驗,還欠火候。

“那還用說,今天練完功夫就直接去十二櫸找師父。”他見紅燈變綠,把面包塞進嘴里,車子開動。

葉陌離的師父當然就是喬治。

雖說葉陌離最終如願以償考上農大,但真正開始在十二櫸里學習時,才發現很不容易。他對葡萄酒從零摸索,還好人聰明,又特別熱衷。特別能吃苦。連喬治都被他的勤奮感動,從一開始對他挑三揀四,到師徒相稱,感情好得像父子。

現在即使是葉媽,也不會懷疑自己兒子對夢想的全情投入。

到永春館,遲到五分鐘。

云川笑瞇了眼,“一分鐘一小時,自己自覺啊。”有多久沒罰過人,他正無聊呢。

“爺爺,是我的錯,他早等在我家門口了。”水青出身力挺。

“這樣的話,兩人一起領罰吧。”遲到就是遲到,云川這次也不偏心。

水青張口結舌,為自己的老實后悔死了。

“也就是在12點以前,不能出練功房。”云老爺子拎著鳥籠,他最近養了一只畫眉,每天早上出去交換心得,“花小子,你負責看時間,少一分鐘,就換你蹲馬步。”連坐的懲罰。

花樹五官冷峻。就算爺爺不說,他大概也不會講人情。

“爺爺,出來時請我們喝午茶吧?”葉陌離想罰一頓吃一頓,有個盼頭。

“好。”爺爺笑呵呵走后院出去了。

水青想要打電話給蕓蕓,可時間太早,只好先蹲馬步再說。

羽毛的分割線

羽毛自從搬到南峪之后,真得愛極了這個地方,尤其是秋湖一帶。即使她沒考美院,卻還是很愛畫畫,幾乎每周末都會去秋湖附近寫生。

早上起來,下樓就看見媽媽在廚房里做早餐,爸爸在院子里澆草坪。

自從媽媽在愛食坊食品廠里負責一塊后,她的工作時間比以前穩定多了,基本上朝九晚五,難得才會加班。她直說喜歡現在的狀態,能發展自己的長項,又能放時間照顧家里,工資和分紅只多不少。

“媽,我待會兒要去寫生。”羽毛已經換好衣服,牛仔褲,春色單衣,帥氣爽朗。

“要帶午飯去嗎?我幫你做個簡單盒飯。”即使周末,羽毛媽也喜歡泡在廚房,而且最近她迷上西點,一有時間就在試驗,“我今天要做綠茶蛋糕,下午早點回來,幫我試味。”

“媽,你找誰都行。我可不敢試了。這麼下去,和你一出門,就看得出我們是母女。”胖胖富態的母女倆,“褲子腰圍都小了。”坐在餐桌前,就覺得腰里發緊。

“你年紀輕輕,怕什麼發胖,像青青和離離,多做運動就好了。”羽毛媽端上早飯。

皮蛋瘦肉粥一碗,脆薄甜面醬蛋餅半張半張,蘿卜絲煎餅小盤疊起雙雙對對,還有花色豐富的碟碟拌菜,擺滿一桌。

羽毛看著這早餐,卻不敢說胖就是被喂出來的。

“我去叫爸爸來吃飯。”她想開溜了。

“也不看看幾點,我和你爸早吃完了。”羽毛媽圓掌一扣,“吃完才能走。”

羽毛立刻冒冷汗,吃完這麼多,她就走不動了。

“女兒,外面有人找你。”爸爸跑進來,語氣很緊張。

“誰呀?”羽毛終于有了離開的借口,趁老媽不注意,溜出魔爪。

“孩子他,是個男的,年輕的。”羽毛爸沒理會女兒。而是和妻子通風報信。

“真的?”羽毛媽也吃驚了。

羽毛交男朋友的事並沒有告訴爸媽,不是故意隱瞞,倒是因為不好意思。再者,也因為青青和離離都沒交男女朋友,她不想做出頭鳥。

“爸,你沒問是誰。”羽毛搬家后,地址告訴了班上要好的女同學,而她的男友只知道她住南峪區。

“說是你大學同學。”羽毛爸回答。

這下,羽毛肯定是蔣浩了。

“他怎麼知道我住這兒?”帶著疑問,她走出去。也不管她爸媽趴在窗前,鬼鬼祟祟往外看。

果然。蔣浩站在柵欄外,臉色不太好看。

“蔣浩,你怎麼來了?”羽毛笑得很瀟灑,她的個性不會第一觀察人的臉色和心情。

“交往半年了,還真不知道你住在豪宅里。”蔣浩轉身就走。

在這個地方,誰不知道南峪家園?尤其是半山的那些大宅深庭,據說住得全是富人。

羽毛一開始跟他說家在南峪,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最近聽人詳細說,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住的地方不僅是南峪區,而且是南峪區里最華美的地段。他不信,今天上來一找,居然是真的。先不說那現代感十足,設計大氣的宅子,他已把整個房子繞過一圈,后院有一片小小楓林,就嚇人一跳。他家境一般,但同學中有錢的也不少,還沒見過院子里有林子的。

羽毛追了出去。蔣浩瘦高,步子大,她小跑才追上。

“你沒問過我家地址,而且這也算不上豪宅。”地八百平方米,設計是她的手筆,以簡約和線條感為主,外墻明冷色調,可以減少風雨對外觀的侵蝕。當然,也采用了太陽能節電的環保安裝,天臺玻璃頂和墻面,冬天保暖,又用反光技術驅夏天的熱度。參考國外家居建筑,房子是比較大家庭化,因為爸媽愛熱鬧。但說到豪宅,她不覺得。

“我沒問,你就不會說嗎?”蔣浩語氣很壞。

“我問你家,你也沒告訴我啊。”羽毛還是不認為有什麼大不了。

“你完全不明白我在氣什麼。”蔣浩步子很重。

“你不說我怎麼明白?”羽毛可不煩猜。

“有人告訴我,愛食坊是你家開的?”還有這件事。

“不是我家開的。”羽毛直接說。

蔣浩一愣,原來冤枉她了?

“是幾家鄰居一起開的。我家只占一份。”羽毛心想,他從來都不問她家里的事,今天怎麼了?

“那還不是一樣,都是有錢人。”蔣浩翻個白眼,“愛食坊食品也是你家的?”他常買愛食坊的冷凍食品當三餐,卻全然不知是自己的女朋友家的。

“不——”羽毛還沒說完。

“你家占一份。”蔣浩自己糾正。

“對,就是這樣的。”羽毛還笑,“你如果問我,我就都告訴你了,也沒什麼好瞞的。”

“我氣得不是你沒告訴我你家的事,而是你明明有能力,上次我和朋友們商量開畫展,缺資金而不得不放棄計劃的時候,你卻沒想過要幫我。”幾百萬的房子住著,千萬的工廠開著,還有餐館,一個小畫展對她而言不算什麼吧?

“我沒有能力啊。”羽毛又沒掌握要領,“爸媽每個月給的零用都被花光,從來不存,我哪來的錢幫你?”她在南峪家園實習建筑師的工資則交給水青管理,她也不知道實數。

“你父母的錢不就是你的錢?為我問他們要,不是很簡單?”蔣浩差點被羽毛的話噎死。

“他們的錢怎麼會是我的錢?又不是我賺的。我如果要幫你的話,當然要看自己的實力,能幫,我一定會幫的。”向水青學習,自己要花的錢自己賺。

“朱潔羽,你那不是骨氣,是小氣。我是你男朋友,你卻冷眼旁觀。”蔣浩一想到昨晚朋友們的冷嘲熱諷,說他被富家女耍了之類的,就氣不打一處來。

羽毛停下腳步,表情很委屈。

蔣浩突然覺得,不能把她逼到死角,不然要是鬧分手,他不是虧了?之前,他追不上自己十分喜歡的女孩,一氣之下閉眼選了她。交往過程悶得要死,他想反正快畢業了,朱潔羽很聽話,心思直,不用他費心,那隨便玩玩就好。誰知道居然是個有錢人家的女兒,他可得抓牢這張飯票。

“我對你那麼一心一意,是打算將來娶你的。如果我有了出息,功成名就,你才能依靠我這個未來,對不對?”蔣浩口氣軟了。

“嗯?你這麼認真啊?”羽毛直啊,腸子直,根根直。

蔣浩一聽,趕緊鞏固自己的態度,“那當然了,我很認真的。”

“上次你說的那個畫展要多少錢籌備?”她當時沒仔細聽,只知道很貴。

“租場地再加廣告宣傳,十萬左右。”有門!

“我問問看好了,能幫多少幫多少。”問水青吧,看她之前的工資有多少。

蔣浩以為羽毛答應去問她爸媽要錢,立刻返身,拉起羽毛的手,“這才對!你不幫我,就沒人能幫我了。”

說完,眼神化肉麻,看看四下無人,要親羽毛。

啪——

天外飛物!

蔣浩腦袋一疼,哇——叫開了。



第157章 警告你 警告我

“什麼東西?”蔣浩變臉。怪叫著跳出去,看到地上一只網球,順坡滑下去。

“貝貝,還沒到網球場,你亂打什麼?”肖申寶在自家的矮墻內,回頭抱怨,跟真的一樣。

“我想先熱身啊。”肖申貝打開門,手里拿了拍子走出來,一身粉色白條運動裙,嘻嘻笑著,沒有半點內疚,“誰知道外面有只狼呢?”

“羽姐,早安。”肖申寶單手一撐,漂亮的燕子剪,翻出矮矮白墻。

“羽姐姐,早。”肖申貝往哥哥身邊一站。

蔣浩原本要發火,看到肖申貝這樣的美女,竟然說不出話來。

“寶貝,早。”羽毛真以為兩人玩球不小心,一句也不怪。

“這只狼……朗俊的大哥哥,說完話。就趕緊走吧。下坡路雖然輕松,但今天太陽大,要走大半小時才能到地鐵站,小心曬暈了。”肖申貝桃花粉面桃花眼,一笑,甜死人不償命。

“嗯,是,是。”蔣浩居然忘了和女朋友道別,腳步漂浮著,走了。

“羽姐,你男朋友不怎麼樣,以后讓他少來,最好跟他分手。”肖申寶直言不諱。

“羽姐姐,下次他來,你記得通知我。”肖申貝似乎要和哥哥唱反調,但后一句話卻是,“來一次打一次。”男人問女人要錢花,不一定絕對壞,但這個絕對是歪心思。

“你們倆人小鬼大。”羽毛也不留戀蔣浩的背影。她想得不復雜,作為女朋友,男朋友的事,能幫則幫。十萬她湊不出來,萬八千的總有。

“羽姐,你太單純了。”肖申寶說。看著她很瀟灑,很帥氣,跟巾幗英雌似的,在某些事上直爽到單細胞。比如戀愛。

“羽姐姐,咱找青姐姐,離哥哥開個會,投個票,要是過半數,你就甩了那家伙吧。”肖申貝大大得狡猾,跟大人們學的,鬼馬精靈樣,“還有小宸。”

“哪有這樣的?”羽毛沒聽過,交男朋友還需要投票通過,連三歲不到的孩子都算上。

“這個主意不錯,我回頭問問青姐。”肖申寶把球拍往肩上一扛,“羽姐,時間決定后,通知你。”

真的假的?羽毛垮著臉,看著兩個小家伙,不,現在已經不算小家伙了,嘻嘻哈哈走去網球場方向,完全沒有半點明星模范樣。

世上最不情願的巧遇分割線

真的假的?

當水青全身無力,跟軟腳蟹一樣趴在大堂圓桌上。等著叫蝦餃鳳爪時,看見小張迎接的客人中,居然有——

白子東!

他們一群六個,四男兩女。白子東以外,她只認識秦秘書。不過,那個勾著白子東手臂,狀似關系親密的女人,讓水青多看了兩眼。然后,她肯定,那不是蕓蕓。化妝再神奇,也不可能變臉吧。

她禁不住坐直了,目光炯炯得望著白子東。這是第一次,她這麼認真地去觀察他,因為好朋友的緣故。

又是一身西裝。每次見他,總是一絲不茍的正裝。換成一般人,她會覺得過于嚴肅。但白子東似乎能把每一套衣服穿出不同的效果來,溫柔的,深沉的,精明的,大方的,突出紳士的氣度和勇士的魄力,讓人不由自主心悅誠服。然而,那雙藏在鏡片下的眼睛,水青見過。因為見過,所以不敢忽視,不敢小看。他的眼睛,可不是單純的漂亮而已,會為獵物而伺機待動,即使黑夜也能把對方行動看得絕對清晰。一雙如豹的奪魂眼。不小心,就會喪生在他的攻擊之下。

手杖,也換了。淺綠色,通體玉,深綠的碎光嵌在其中,再沒有別的點綴。如墨滴清水。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手杖時的感覺,而今天,這樣的感覺仍然強烈。手杖在他手里並不是輔助走路的工具,而是國王的權杖,必要出場的力量一般。

白子東啊!這樣的一個男人,擁有著這樣的力量,怎麼能不吸引人?

蕓蕓的父親是出軌了,但正因為如此,蕓蕓長在缺乏男性長輩的家里,會渴望像白子東這種人吧。

水青別過頭去,不想看了。反正他們這些人一定會進包間的,應該碰不上面。她得先跟蕓蕓談,才能決定下一步。沒確定要不要和白子東對峙,但至少現在不用。

等到吃得七七八八,她已經沒有那麼餓,也沒有那麼軟,決定回后面打電話給蕓蕓去。

沿著左邊的走廊,才發現爺爺把廊里的山水畫換過了。居然是家鄉青草巷那片民居,沿著河流,全景展現出來。一共八幅。

水青慢下步調,看得仔細了點,出神了點。直到身體撞上了什麼,趕緊側頭一看,真是躲不過。

白子東正皺著眉頭,看清水青的臉后,鏡片后的目光亮了亮。

“韓小姐,好久不見。”韓水青,蒼梧最后一次演出后。他沒見過她,倒是從姐姐嘴里常常聽到她的名字。蒼梧喜歡的女孩子,自從知道這點,他就把這女孩逐漸淡忘了。

“白先生,撞到你,不好意思。”水青想盡量早點結束這場意外的偶遇,在蕓蕓和他的事情沒搞清楚之前,她不想和這人碰面。

“和蒼梧來吃飯的嗎?這里的午茶不錯。”白子東卻這麼想,說不定成為一家人,熱絡一點也是給蒼梧面子。

“不是和簡蒼梧,是和朋友一起。”水青回答,視線調回山水畫上去看落款,打算看到走人。

白子東什麼人,一個極會洞察人心的企業家。水青目光不停留,話語短促簡明,明顯不想多聊之意,讓他不痛快。這個女孩不是第一次無視他了,每次都讓他束手無策。

“韓小姐,你似乎不太高興。”如果認為他是心高氣傲的人,不如說他是百折不撓的人。

看到你就想起我朋友,當然不高興!水青真想這麼當面甩話。

但她調整了一下呼吸,“白先生,你看這畫怎麼樣?”既然非拽著聊天,那就純聊吧。

“有點像清明上河圖的畫風,不過應該畫得是附近,永春館就在上面。”之前沒留心,現在看,居然畫得相當不錯。

“觀察力還不錯。”水青以為他注意不到,沒想到他看得這麼仔細。

“是這一帶附近的民居,因為G市大搞旅游業的關系,這兩年也有很多游客來參觀。不過,前段時間的舊宅坍塌事件影響很壞,政府打算要回收土地,找人承建這片舊區。身為碧空老板的你,是為此才對這畫特別感興趣的嗎?”韓水青是碧空的老板,對于他來說,當然已經不算是秘密。但當初剛得知這個消息時。他很驚訝。

“白先生三句話不離生意經,很沒意思。”水青輕輕勾起嘴角,“就不能純粹欣賞藝術嗎?”

說他沒意思?白子東覺得自己的眉毛抽得更緊。

“我以為女強人都會喜歡這個話題才對。”他這次不會再讓她隨意調侃。

“我不是女強人啊。”水青說,秋星宇才是,“如果是的話,碧空就和東皇搶生意了,尤其是房地產未來十年都會升值的情況下。”

水青這麼說,並沒有擔心透露什麼未來的秘密。國內房地產熱,其實就是像金陽和東皇這類大財團捧起來的,而白子東心里要是沒數,不可能投資進來。

“韓小姐,目光這麼準,為什麼安于現狀?”說話誰都會,資金實力不夠還是廢話。

水青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碧空沒有安于現狀,但她沒義務跟他解釋。

“白先生,你的朋友應該還在等你,再見了。”水青往格子門走去。

“韓小姐,請留步。”白子東紳士般的語氣突然消逝,仿佛在廊下刮起一陣冷風。

水青轉過身,和他之間,已經距離兩米,“什麼事?”她的細眉死死皺著,想到蕓蕓,就恨不得——找白子東麻煩。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那個關于你不高興的問題。”白子東摘下了眼睛。他是故意的,想讓她看到他眼內的不滿,就像他能清楚得看到她對他的不滿一樣。“雖然唐突,不過你的不高興似乎和我有點關系吧。”

“白先生,你太多心了。”看來她掩飾得不夠好,白子東非要問出原因來不可。

“如果事情和你的好朋友顧蕓蕓有關,我還能理解。”白子東分析力也卓越。

他不提還好,一提水青就無法再保持沉默。

“白子東,你和顧蕓蕓真的……”水青沒能一口氣問出來,竟換呼吸,“在交往嗎?”他是楊美珊口里的當事人之一,如果他都不否認——

“果然是知道了這件事。我以為她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包括她的朋友在內,因為她很要強。”白子東目光緊盯著水青,“不過,即使你知道,和你也沒關系。”

“蕓蕓是我的好朋友,而你已經有未婚妻,我作為朋友,應該提醒她這段關系的危險性。”水青無所畏懼得盯回他,“當然,如果你和她真心相愛,我會祝福你們。”

“真心相愛?”白子東哈哈大笑起來,“韓小姐,你今年到底幾歲了?連戀愛和成人游戲都分不清楚。顧蕓蕓要是和你一樣的想法,我和她從一開始就不可能。”

“白子東,我警告你——”水青已經記不清為了蕓蕓的事,第幾次憤怒了。

“韓水青,我也警告你——”白子東豈容一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占著上風,“你有本事只管去勸你朋友回頭是岸,沒本事就不要隨便遷怒別人。我白子東雖然從不針對女人,但絕對不喜歡被人呼來喝去。”

手杖一點,和大理石敲擊出無形的火花。腳下卻穩,頭也不回,走開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26 PM

第158章 難相對 難論錯

水青坐在后院的木階上。習慣性在這兒想事情。院的三邊墻下,老爺子的永春茶樹矮矮冒出嫩尖,又到新茶的季節了。

風是暖的,地是涼的,她心如靜湖,之前的一切,沉澱到底。

在剛才和白子東最后的對話里,她無可否認自己沖動了,但又怎麼樣呢?一個優秀的男人,以為女人可以予取予求嗎?游戲?對他是游戲,對蕓蕓呢?不是連他的未婚妻都已經認真對待起蕓蕓來了嗎?而白子東,作為一個和蕓蕓在交往的男人,會沒發現她的真心?故意忽略,還套什麼游戲規則!

這已經不是一場等價交換,他卻以那樣高高在上的姿態,讓水青感覺,不止是對蕓蕓,而是對女性的不尊重,實在太可惡!

白子東是很有錢,是很有地位。這樣就可以欺負人?這樣她就不能反擊嗎?雖然語言上的沖突幼稚,但即使低調如她。也會有義憤填膺的剎那,然后無所顧忌的爆發。即使事后覺得自己不夠理智,不夠冷靜,她也完全不后悔。

毫不猶豫撥下電話,她等待蕓蕓的聲音。

“水青?”沒讓她等很久,蕓蕓接起了電話,似乎很愉快,“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最近還好嗎?”

“我還好。”她很好,但蕓蕓好不好,她很想知道,“你好嗎?”

“嗯,挺好的。現在只剩下論文,很少去學校,不然很想跟你們一起吃飯。”蕓蕓並不知道自己的事已經在好友面前揭穿。

“今天有空嗎?我們唱K去。”這種事見面再聊。

“今天?可我在H市,一來一去很不方便。”蕓蕓先猶豫,接著拒絕。

“沒關系,我和羽毛開車過來找你,圓心就在H市,告訴她地址,一準到。”水青卻不想她拒絕。

“可是……”蕓蕓沉默半晌,“其實,今天有個朋友要來我家,因為是一早約好的。要不,下周末?我過來找你們玩。”

“朋友嗎?說起來,蕓蕓,你搬家怎麼都不告訴我們新地址和電話呢?”水青把這個朋友套用到白子東身上。

“誰告訴你的?我媽嗎?”蕓蕓一驚。馬上圓謊,“還不是因為她有男朋友,我才不願當大燈泡,所以就搬出來。沒搬多久,現在住的地方亂七八糟,打算整理好了,再請你們來幫我慶祝獨立。”

一旦出現第一個謊言,除非坦白,否則就得一個個編下去,直到自己都分不清楚真假的那一天。第一個謊言的理由,常常對撒謊的那個人意義重大,但未必能傷到別人。可是,當一連串謊言都要去補第一個謊言的黑洞時,付出的代價可能會很巨大。

“是嗎?”水青吶吶言,她在想蕓蕓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就是啊。”蕓蕓說到這兒時,語氣已經很正常,謊言變成了她腦海里的正確記憶,“我要去忙了,改天聊,再見。”

又是忙,忙到在不知覺中喪失了真心。

水青聽著那頭的忙音。蕓蕓還沒聽她說再見,就把電話掛了。或許認為自己說了再見,她是不是回應這聲再見已經不重要了吧。擺在小時候,誰都不會在意這種小事,但如今只覺得生分。

水青又撥號,這次等了很久,電話才被接起,對方沒有說話,在明知道是誰的情況下,保持了沉默。

“蕓蕓,你這又是何苦呢?”水青說。

“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的。”蕓蕓充滿著無奈,水青第二次打電話來,她心里就有預感,“只是一直希望這天晚點來,至少到我有足夠的勇氣親自告訴你們。”

“既然連自己都開不了口,證明你在猶豫不決。既然猶豫不決,證明你也知道這種關系有問題。什麼都明白,為什麼非要走到這一步?”水青也不明白。

“水青,我對他一見鐘情,你明白嗎?”顧蕓蕓低啞著嗓子,“從第一次見到他起,滿心滿眼都是他,只有他。這種感覺,你不是應該最了解嗎?就像你對白子西,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你已經喜歡他的一切,連引以為傲的讀書成績都不在乎。”

“可我最后清醒了。”走過了死亡的路。

“可我清醒不了。”而蕓蕓身心俱失,“已經沒有退路。”

水青竟然不知該怎麼勸。難道要建議蕓蕓來次冒死大蹦極。在生死攸關的時刻,好好想通人生並不是只有一條路而已嗎?

“蕓蕓,知道你和白子東的事是誰告訴我的嗎?”從感情上她勸不了,從現實上作嘗試,“楊美珊告訴我的。她讓我勸你不要太認真,不要肖想白子東妻子的位置,除非你甘于一輩子當情……婦,她和兩家的長輩都會對付你。”

“水青,你幫楊美珊來勸我?”很顯然,水青的話刺激了顧蕓蕓,“我和你一起長大,你不幫我教訓她,反而站在她那一邊?”

“蕓蕓,我只是替你不值。白子東這樣的人,根本對你不是真心的。”這一點,是本人親口跟她確認的。

“他現在對我可能還沒有動情,但遲早有一天,他會被我感動,我相信他會的。他是個溫柔的男人,內心有柔軟的地方。別的女人,甚至楊美珊都看不到,但我看得到。因為我真的比他身邊任何女人都愛他。”蕓蕓聲音發顫。

“如果白子東本來就沒心呢?”難怪楊美珊要動蕓蕓,水青想。蕓蕓對白子東的愛已經太強烈。

“你胡說。”蕓蕓怒喝一聲,“你根本都不認識他,怎麼可以隨便評價!”

“蕓蕓……”水青想到,“我當初迷戀白子西時,你和羽毛覺得沒希望,也讓我放棄了,你還記得嗎?有些人有些事,無法強求,為什麼要執著著不肯放手?最后痛苦的人,只有你而已啊。”

“我的情況怎麼能和你相比?當時白子西根本正眼不看你,是你一廂情願的單戀。可是。白子東和我交往一年了,對我很好也很愛護。他對我還不一定是愛情,但一定有感情。慢慢的,只要我這樣一直待在他身邊,他會意識到我是特別的。”蕓蕓已經為愛成癡。

從來連學校最優秀的男生都不放在眼里的顧蕓蕓,愛上了,即使明知苦戀,即使明知奢求,還無法自拔。這是水青想不到。

“那你知不知道,現在白子東正和他另一個女友在永春館吃飯?”好吧,就讓自己成為一個被朋友唾罵的人吧。

“……”蕓蕓痛苦得吸進一口氣,“水青,你這麼說也是沒用的。他有別的女人又怎麼樣?只要他還沒結婚,我就有機會。”

“如果他和楊美珊結婚了呢?你是不是會放棄?”水青拼命要為好友尋找契機。

“我會盡一切努力阻止。”無論用什麼方法。蕓蕓的目光突然閃現可怕的芒光。

“阻止不了呢?”否定掉一切,她想知道蕓蕓最后的選擇。

“韓水青,你別咒我。”顧蕓蕓被逼急了,“你該祝福我,該幫我對付楊美珊,幫我成為白子東的妻子才對。”

水青已經疲憊之極,“蕓蕓,你到底知不知道楊美珊是誰?白子東是誰?”那兩個身后就是強大的富豪財團,而她們只是無背景的普通人。

“楊美珊有什麼了不起。除了那點家世背景,還有那身大小姐脾氣,還有什麼?長得不好看,還喜歡玩明星,私生活亂七八糟,連白子南都不喜歡她。相比放蕩的富家千金,白家應該更注重家世和人品清白。”蕓蕓的偏執是恐怖的。

“蕓蕓,你錯了。楊美珊不是你想的……”水青想要告訴蕓蕓她對楊美珊的看法。

“夠了,我不想和你再說這件事了。橫豎跟你沒什麼關系,是我的私事。雖然我也明白了,你沒有幫我支持我的半點意思,但至少不要拖我的后腿。我自己的事,會看著辦的。”蕓蕓冷淡下來,“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朋友。再見!”

談僵了,而且到最后。嘴里說著朋友,卻連一絲友情都感受不到。

水青本來想發揮好朋友的特權,像當年蕓蕓和羽毛要挾她,不忘掉白子西,就要絕交,說出那樣半玩笑的話來,卻完全不覺得自己還有這樣的特權。

而且,她有種感覺,如果真說出絕交之類的話,蕓蕓會毫不猶豫接受。

她驚訝于蕓蕓對白子東的愛竟然深到不可測的地步,不惜和朋友冷淡,不惜和權貴相拼,真正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她覺得自己無計可施,而以好友的立場已經顯得薄弱不堪。她對這段關系十分悲觀,雖然相信蕓蕓是真心愛著白子東,但白子東的態度卻讓她心冷無比,而楊白兩家的勢力更在暗處窺覷。在這麼悲觀之下,她沒辦法盲目去支持蕓蕓,即便她知道有些朋友,如陸曼麗,會和麥恬同仇敵愾,哪怕知道是錯的。

因此,蕓蕓愛上了白子東,想要嫁給白子東,這樣的想法,水青可以不接受,但批判不了。

Afriendinneed,afriendindeed。

她又是個什麼樣的朋友,作為蕓蕓的?或者,她們還是朋友嗎?水青茫然。

春天適宜淡暖的天氣,她的身體里卻好像燃著熊熊大火,撕裂灼熱著,額頭冒出密密的汗來。



第159章 分了吧 踹了吧

兩天后回到家,水青的心里沒有答案。

吃過晚飯。早早跑回自己房間,找了很多事來做,又其實什麼事情都沒做出來。這種混亂的心情已經從永春館持續到了家里。

“青青。”敲門進來的羽毛看見水青坐在床上,正在整理紙張。

“把工作帶回家來做了?”羽毛笑。

水青突然想,是不是該和羽毛商量商量蕓蕓的事,畢竟她們以前三位一體。可是,說出來又感覺不尊重蕓蕓的隱私,就猶豫得很。

她低頭把床上的紙一張張收拾好,才發現羽毛似乎也有心事,因為羽毛向來大剌剌的肢體語言說不上得哪里別扭。

“羽毛,有事找我?”水青跳下床。

“有點事。”羽毛直性子,卻說不出要工資的事,支吾不肯明言。

“有話就說。”水青催著她。因為蕓蕓事件,現在覺得朋友找自己說話,總比以后自己辛苦去討炸彈來得強。

“我說了你可別想歪。”羽毛先打預防針。

“羽毛,你別嚇我就行。”哪知水青現在身處雷區,小小動靜也怕是地雷。

“怎麼會嚇人?”羽毛丈二摸不著頭腦。

“快說。”把人逼瘋了。

“就是想問問,我存在你那兒的工資有多少了。”羽毛見水青急得眼睛冒火,趕緊把話說順了。

“就這個?”水青狐疑。

“嗯。”羽毛柳葉細眼睜得有點擴張的曲線度。

水青則瞇瞇眼,羽毛這個故意撐大眼眶的動作,說明事情沒那麼簡單。但這個問題她還是能回答的,“你實習期的工資是一個月三千,工作兩年,就是七萬多,都存在我這兒。”她的話還沒說完。

“七萬多?真的?”羽毛想還差三萬,蔣浩應該能自己想辦法,“能都給我麼?”

水青一揚眉。

“都說了你別想歪。”羽毛連連擺手,“蔣浩要和朋友開畫展,找我湊錢,我就想能幫則幫。”

水青眉毛依舊挑高,“羽毛,蔣浩主動問你要錢的?”

“是啊。”羽毛半點心眼沒有,“他前兩天突然跑我家來找我,害得我爸媽現在追著我問蔣浩是誰。”

“你不是沒告訴蔣浩地址嗎?”羽毛對她說過。

“她不說,那姓蔣的不會打聽嗎?”門都沒敲,跑進來的是葉陌離。

“青姐姐,開會啊開會。”肖申貝跟在后面。

肖申寶最后一個。

羽毛啊一聲,“你們來真的?”

“免得你沒頭沒腦跟個騙子。”葉陌離盤腿往沙發上一坐。

“開什麼會?”水青沒明白。

“給羽姐姐的男朋友投票,如果過不了半數,就分手。”肖申貝跑到水青旁邊,跟她擠坐在一起。

“姐,事情是這樣的。請看好,我演羽姐的男朋友,貝貝,你來演羽姐。”肖申寶又把妹妹拉過去,“尤其要注意我的神情。”

兩人把那天蔣浩和羽毛的對話惟妙惟肖上演了一遍。

看到肖申寶飾演的蔣浩聽到羽毛說會想想看解決資金的時候,一張臉從陰郁到情意綿綿。水青垂眼不出聲,葉陌離大叫起雞皮疙瘩。

“寶,蔣浩真是這樣的嗎?”羽毛比任何一個人的臉色都凝重,“你別誇張。”她再單純也有限度。

“我也看到了。”肖申貝再擠進水青座位里,“哥哥演得還不夠好,羽姐男朋友變臉速度比他更快。”

“羽姐,他的表情很貪很爛,你千萬別上當。”肖申寶再次強調。

“單細胞還敢學人談戀愛,你小心連累你爸媽。”葉陌離今天對羽毛說話很不客氣,半月眼里卻是關心。

“投票吧。同意羽姐和那家伙繼續交往的,請舉手。”不再問羽毛的意見,肖申貝發起行動。

誰會舉手?

“一致通過,現在就打電話跟他說拜拜。”葉陌離拿出自己手機給羽毛。

羽毛突然兩腿屈起,把頭埋進膝蓋。

“哇,不是要哭吧?”葉陌離嚇得手抖,馬上見風使舵怪兩個小的,“看吧,叫你們別玩還玩。她就喜歡小白臉,咱們管得著嘛!”好心沒好報。

“就算喜歡小白臉,也找個好看點的。”肖申貝嘀咕。

“羽姐哪里差了,不說要家財萬貫。也得找個相當的,真心喜歡的。那小子一聽說羽姐家里有錢就巴巴過來,還死乞白賴伸手要錢,而且那態度,跟羽姐欠他似的。這種人,真給他錢,他也不會感激,說不定將來還背叛羽姐,在外面玩女人。”肖申寶嘀咕得有點啰嗦。

前世羽毛沒有談戀愛,相親結婚。她一直想當畫家,沒有正經工作,老公嫌她白日做夢,總是吵架。水青聽著這些話,也不知怎麼,就想起羽毛的那段婚姻,又想到蕓蕓。

這些快把她煩昏的事,到底從哪冒出來的。

“這事讓羽毛好好想想。”水青說。即使親姐妹,也不能幫著談戀愛,更不能為她們作決定。

“我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看著她跳火坑。”葉陌離來一句。

羽毛猛地抬起頭來,對著葉陌離一陣亂打,“什麼火坑?誰要跳下去了?而且你們怎麼能什麼都不做?至少要幫我看清楚那個混蛋的真面目,我才好有名正言順的理由,把他一腳踹了。水青,你主意最多,趕緊想想。”

原來她根本沒掉一滴淚,只琢磨該干什麼。

葉陌離沒還手,嘴里說,“看你可憐。讓你消氣。”表現得深明大義,其實那點花拳繡腿在他眼里就是抓癢。

因為羽毛的話,水青仿佛當頭棒喝。蕓蕓和羽毛,一個不讓她管,一個卻要她管。難道是個性不同,還是——信任?!

是了,無論對葉陌離還是寶貝,或者是自己,羽毛全然信任他們,所以尊重他們對她男友的判斷。而蕓蕓,她對自己的信任,從她瞞著和白子東的事,就已經不存在了。

而朋友之間,如果沒有信任,又拿什麼維系?

“這還不簡單。”水青看著眼前的這幾個伙伴,心中郁悶一掃而空,“也不用這麼急著把人定罪。羽毛你就說沒錢,一分錢都沒有,死也拿不出來,看他反應。”

“我們也得在場,免得你又被他哄住。”葉陌離不相信羽毛的判斷力。

寶貝也你一言我一語發表意見。

羽毛嗯嗯不住點頭。

此時水青對蕓蕓的事有了決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讓自己不要管,自己就不管吧。而且。能做的,自己都已經做了。

想完了,腦清目亮。

雖然曾經是那麼要好的朋友,但道不同,不相為謀。蕓蕓也明白,所以才和自己慢慢疏遠了吧。如今,輪到自己想通想徹底,全然釋懷。

朋友,不需要召喚,就會來到身邊。像羽毛,葉陌離。寶貝,圓心,甚至花樹。

你說了是朋友,未必是朋友;你說了不是,也未必不是。

只要隨心。

第二天,水青精神奕奕去上班。

心里早存在並不安折磨著她的芥蒂,在烈火燃燒后化為灰燼,人在會議室里,表現得煥然一新。

“目前房地產業最大的關注,我們發展部定為青草巷。政府為了維持那里多數的古民居建筑,許諾競拍成功的地產商能優先獲得三大塊市區土地,連同青草巷在內,就是一大片方形地,占據市中心最好的地理位置。”發展部的頭兒如今是韋明。

“發展部有什麼計劃?”水青聽他講半天形勢。

“我們公司半年前兼並H市的創世房地產公司后,還沒有過大型的開發計劃。我建議,以創世的名義,對這次青草巷的拍賣進行競標。如果能拿到這塊地,發展潛力將不下于南峪。”韋明說得很有信心。

“韋部長,你每次提個計劃,結尾都是一樣——發展潛力不下于南峪。別以為這麼說,我就兩眼一摸黑,會隨便簽同意。”水青調侃他。

“沒辦法,誰不知道你的命門?廣告不打得大一點,你也看不上眼。”韋明這幾年上到這個位子,人比作業務時活泛。

“青草巷,下周拍賣。”水青看看四周,肖航遠,秋星宇,張華都參加了會議,“韋明,計劃書如果能在后天一早放在我桌上,我會慎重考慮可行性。”

“沒問題。”韋明一口保證。

散會后,肖航遠走進水青的辦公室。

“肖叔,你有話對我說?”水青看他眉頭緊蹙。

“青草巷土地發展以創世現在的規模來爭取,是不是急于求成了?”肖航遠擔心。他如今是執行副總裁。美食坊並入碧空時,他也成為股東之一,雖然所占份額很少。“我看過政府對青草巷的土地規劃要求。單是維護這方面就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而且牽涉到文物,動工則要很多方面的批準,耗時耗力耗財,和碧空這兩年的投資方向相悖。”

“肖叔,你說得很對。”水青站在地圖前,“而且對于創世,我更傾向于它在H市發展。它是H市的本土公司,有一定的關系網。現在新城區還不大,正是創世進駐地產業的大好機會。”

“那你為什麼同意韋明的計劃?”肖航遠糊涂了。

“創世名不見經傳,我總得找一把過墻梯,捧它上去。青草巷拍賣備受矚目,不正是個好機會嗎?”水青走到她的地圖前,那里綠色星星點點。

肖航遠心想,什麼意思?又繞回來了?還是要去參加競拍。

“肖叔,你放心,就當陣前練兵。”水青似乎看出了肖航遠的疑惑,“因為,青草巷,創世拿不到。”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27 PM

第160章 珍貝珠 西貝貨

青草巷的拍賣如水青預料。吸引了很多房地產開發商。其中甚至有國外的地產集團,這是因為G市正以旅游業成為外國人喜愛的明星小城之一。

創世這次的代表是碧空剛聘用不到半年的總經理和碧空總部的兩名投資專家。水青和肖航遠作為獨立人,坐在最后幾排,觀看拍賣的全過程。

這次拍賣,就連政府也特別重視,先進行了詳細的說明會,再三強調獲得青草巷土地的公司必須嚴格遵守政府的要求進行開發。一旦違約,政府立刻收回土地使用權外,對方公司還要償付違約金。

會場卻鴉雀無聲。政府施壓,並沒有將這些商人們的野心打掉一分半厘,依舊躍躍欲試的模樣。

“東皇白子東親自來了。”肖航遠小聲說。

“我知道。”在上次白子東和她交談時,雖然不歡而散,但水青還是理解了東皇對青草巷的高度興趣。

其實,青草巷是個煩,十萬平方米的地,只有一半能推倒重建,另一半得當成寶貝供著養著。能吸引這麼多人來競爭,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標是它附帶來的那三大塊土地的巨大利益。

從水青的角度,她能看見白子東的后腦勺。人長得再英俊,從后腦勺可區別不出。這麼看。也就是普通大眾一名。

政府的長篇大論終于結束以后,青草巷的拍賣開始了。

起價八百萬,叫價的一個接一個,跟菜市場一樣熱鬧,然而到兩千萬時,速度明顯緩了下來。

創世喊到兩千一百萬的時候,公司的名字開始在人群中傳開。

水青想,效果不錯。

此時,東皇才開始出價。過兩千五百萬時,它的對手只剩下創世,連老外都已經退出競爭。

創世喊出三千萬整時,已經有傳言說創世的背景驚人,實力比東皇還雄厚。

“三千一百萬。”略去五十萬,直接百萬跳,東皇果然寸步不讓。

碧空的投資人望了老板的方向一眼,對拍賣師搖搖頭。

一錘定音。

“三千一百萬,也只有東皇才能出得起這個價。為了五萬平方米,還為了無止無休的修繕文物費用,幫國家作出這麼大的貢獻,應該頒個愛國企業的獎章給東皇。”水青淡淡笑著,走出會場,和肖航遠探討。

“如果能在下午談成那三塊地,三千多萬也值得。”肖航遠問水青,“創世雖然一時打了名氣,不過在這墻上掛不久。”畢竟沒拍賣成功。

“肖叔,創世雖然爭不過東皇,倒也不一定輸了。”水青去按電梯。

“你別賣關子。”肖航遠完全聽不懂。

“棋還沒下完。別急。咱們回去后,我再說給你聽。”水青的另一種說法更云山霧罩。

肖航遠放棄,只說,“下午的熱鬧不看了?”

政府安排了簡單的午餐,既是對客人的招待,也是中場休息。下午,政府就會和東皇談三塊地的價錢,如果談不攏,會進行三塊地的分別拍賣。所以很多人還在等東皇談崩的機會。

“不看了,東皇會是大贏家。”沒有懸念的過程結果,她沒興趣,自顧自走進電梯。

倒不是她對白子東有多大信心,而是對東皇這次的談判代表有信心。她得到的情報,那些人都是從無敗績的,和政府談判的專家。

“想不到韓小姐對東皇這麼有信心,我是不是該說謝謝?”墨烏的手杖在電梯門要合上的瞬間,一揮。

白子東嘴角含笑,紳士風度,走了進來。在水青眼里,秦秘書的笑永遠比他老板真誠。

不過,這次水青沒有和他針鋒相對的理由。所以她也笑了笑。

兩人的表現皆出色,之前的警告來警告去已經不上心。

“肖叔,這是東皇白子東,那位是秦秘書。”她給他們互相介紹,“東老板,秦秘書,這是我們碧空總經理,肖航遠。”

肖航遠大方伸出手去,很友好,“久仰大名。”

然而,他的手沒有被回握。

水青立刻看向白子東,心想,剛才把虛偽表現得那麼好,他怎麼突然演不下去了?她好像沒說什麼不得體的話。

秦秘書也看老板。因為是側面,能看到老板的眼睛驚詫得望著前方的韓水青。他從沒見過老板的情緒這麼強烈,但身為秘書,他機靈地伸出手去,代替老板,回握了肖航遠的手。

“肖總的名字,我們老板也熟悉得很哪。”聲音特別說響了。

聽到白子東回應說是,又看到他伸手去握,秦秘書才算定神。但不知怎麼,感覺老板很心不在焉。

電梯門再開,到了一樓。

“難得有機會,要不要一起吃飯?”白子東對肖航遠說。

秦秘書暗暗稱奇,更肯定老板剛才的失態絕對和眼前人有關。

水青的眉毛都翹起來了。白子東對肖叔這麼殷勤,什麼企圖?難道是想挖角?可他才剛剛認識肖叔,而且也不用當著她的面,挖得如此光明正大吧?

“你不必客氣。我們現在還要趕回公司開會。不如下次有機會我請你。”肖航遠不好答應,察覺白子東問他,而不問水青,也認為奇怪。

秦秘書又發現老板去看水青了,目光像帶了爪子,要抓出什麼東西來。

“一言為定。”白子東沒有強留。

兩人再次握手。

“韓小姐,再見。”還不忘捎上她,白子東禮貌道別。

水青不知道白子東今天哪不對勁,但也只是點頭,淡淡說了再見,和肖航遠走了。

“秦,韓水青剛才叫我東老板時,你有沒有聽見?”他需要別人幫著確定。

“好像是這麼叫的。”秦秘書看老板表情嚴肅,雖然問題有點單調。

“好像?”白子東不滿意。

“絕對是這麼叫的。”想不到對答案這麼吹毛求疵,秦秘書趕緊當成一件天大的事,認真回答。

“秦,打電話讓錢秘書來見我。”白子東說。

“老板,怎麼了?”事情的走向,越來越古怪。

“照我吩咐去做。”白子東不解釋,“這星期我都會留在H市,讓他立刻飛回來。”

“是。”秦秘書知道老板不解釋就去做的事情,往往都很重要。他不再遲疑,馬上打起國際長途。

東老板?韓水青叫他東老板?稱呼也好。語調也好,像極了那個她。雖然顧蕓蕓說她就是那個她,他也已經這麼認為了兩年多,但遺憾顧蕓蕓給了他失望的感覺。從此把那個影像埋底,再也不去碰觸。

韓水青,韓水青……

心里每呼喚這個名字,那影像就不可思議地破土而出,而且從未在以前發生過的,突然清晰起來。細細的眉,琥珀眸色,狐貍眼。一張很秀氣的臉。

她和他幾次的偶遇,機智幽默的言談,冷靜縝密的處事能力,現在想來,每次他都處在下風的,和她的相逢,竟然和那時候電話里的感覺那麼相似。

東老板這個稱呼只有香港本部的人才這麼叫,而在這兩個市里,從一開始員工就叫他老板,外面的則叫他白老板。

可是,顧蕓蕓一次也沒叫過他東老板,從來沒有。即使在她說自己就是那個她的那晚,也沒有說過這三個字。

他從不多想,只以為她忘了,反正一個稱呼而已。他也從不認為,那個影像會有人來冒充,只是長大以后沒那麼出色而已。

“秦。”白子東腦海里出現冒充這個詞時,好像整個思緒都要顛覆過來。

“錢秘書說他會買最早一班的飛機,明晚就到。”秦秘書已經處理好。

“你說,那個打電話的小女孩——”白子東越說,聲音越沉,“會不會不叫蕓蕓?”

秦秘書對這個打電話的小女孩已經到和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耳熟能詳了,“老板,不叫蕓蕓,叫什麼?而且顧小姐不是承認那女孩是她嗎?”這陳年舊事怎麼又給翻出來了?

“的確是她親口承認的。”承認得嬌媚百生,他才對她的投懷送抱接受得輕易。“如果真的不是她,你老板我就被人騙得團團轉,當成白癡傻瓜了!”

白子東現在只想要一個真相,一個真正的真相。他會接受自己犯錯,但決不會接受將錯就錯。

秦秘書多機靈,一聽就明白了,“顧小姐如果不是那個女孩,那誰會是?”

白子東沒說話。

“老板,難道你認為是韓小姐?”想到剛才老板吞噬人的目光,秦秘書脫口而出。

白子東神情一緊。

“這不太可能吧?貍貓換太子,是要一步登天。顧小姐假冒別人,是為了老板。”秦秘書嘟噥一句。“不過,想要接近你,需要搞得那麼復雜?”

“因為如果不是她,顧蕓蕓不會有接近我的機會,更不會在我身邊留過一年。”白子東百花叢中過,怎麼會分不清真心假意?顧蕓蕓愛他愛得成癡,他和她交往沒多久就知道了。但,因為心底那點莫名的情結,他一次次放縱了她。

“可是,不會是韓小姐吧?顧小姐和她是好朋友。”秦秘書不知怎麼,覺得哪里接起來了,“除非顧小姐知道當年發生的事,她和韓小姐是好朋友,細節很容易就能問出來,然后再來騙老板。”會不會這麼戲劇化?

“這次我不假設。”白子東往東皇談判組走去。

因為這次,他要看過所有的證據。



第161章 北極星 北斗星

錢秘書自從調到國外去以后。還沒回來過。突然被老板急電召回,他肥胖的身材站著很吃力,還緊張的一腦門汗。

“幾年不見,你更發福了。”秦秘書還有心思笑。

“國外的食物別的不養,就養肉。”錢秘書因為老同事的一句話稍微輕松了下。

“坐。”白子東說了一個字。

對錢秘書來說,幾年前因為自己的愚蠢,而惹老板發怒,被調到鳥不生蛋的某個外國小鎮,現在能讓他坐,簡直受寵若驚。

看錢秘書這麼戰戰兢兢,想坐不敢坐,秦秘書拉了他一把,“坐吧,有事才找你來的。”

“什……什麼事?”錢秘書本來很想坐,因為胖人怕站。可一聽找他有事,就如坐針氈了。“老板,我……”沒做錯事吧?而且,都混到吃灰的地步了,還有什麼事能被老板召回來的?

“就是讓你認個人,不用緊張。”秦秘書笑著把那年錢秘書在萬伊遇到的事提了一遍。

“那麼久的事?”錢秘書一愣。

“雖然過去很久,不過你那時候自作主張。不跟萬伊好好談,還想讓對方賠錢,把我們老板惹怒了,然后才去的國外,你該印象很深刻。”不用白子東一句話,秦秘書出面搞定。

“話是不錯。事情我當然記得,不過認人就很勉強。”錢秘書又往外冒汗。

“因為那女孩太普通?”白子東終于說了第二句話。

錢秘書一想,恍然大悟,“還是老板英明,那女孩真得很普通,根本不起眼。”

“先別管這些了,你看看這兩張照片里的人,哪個更有可能?”秦秘書把照片放在茶幾上。

錢秘書看了又看,指著顧蕓蕓的照片,“不會是這個,那女孩沒那麼漂亮。”

“另一張呢?”白子東先秦秘書開口。

“我不知道,實在是想不起來。”錢秘書被教訓得乖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沒有也不敢亂確認。

“再好好想想。”白子東沉著臉。

不管那女孩是不是韓水青,顧蕓蕓是冒充的,這一認知讓他覺得屈辱憤怒。十五歲起跟著祖父做生意,不是沒被騙過,卻從沒被女人騙過。一向自信自己的眼光,所選的女友都很聽話乖巧。她們對別人怎麼樣,他不關心,只要別在他面前耍心眼。而且多高明的伎倆他都能一眼看穿。

沒想到,好一個顧蕓蕓!竟然騙了他這麼久,更借此爬上他的床。甚至上次她鬧脾氣,他起了分手的念頭,又被她楚楚可憐提到那年的事,讓他心軟后再度和好。

他居然被同一個女人騙了一次又一次!

想到這兒,素來冷靜的白子東突然站了起來。

“老板。”錢秘書哪里還敢坐!

“讓你好好想,你就好好想。”秦秘書也站了起來。

他心明眼亮,知道老板因為顧蕓蕓假冒的事,氣到失控了。老板商場情場這些年,何嘗受到過這樣的欺騙?他可是堂堂白家的繼承人,呼風喚雨的角色。顧蕓蕓用欺騙的手段,而且偏偏是冒充老板十分偏執的一個影像。哎——

這事情要鬧大了!

“想不起來就算了。”白子東不耐煩地揮揮手,他也不想把錢秘書逼到隨口胡說的死角,“秦,帶他出去。”

錢秘書只好隨著往門外走,轉身看秦秘書關門,他小聲問自己的前途,“秦,老板不是對我生氣吧?”

“有可能。”秦秘書看錢秘書沒出息的樣,暫時把對老板的擔心放一放。開起玩笑,“說不定,這次把你貶到北極去。”

錢秘書一個機靈,硬生生被嚇出點線索來,門都不敲,就沖回白子東的辦公室。

“老板,我想起點事,那女孩好像是萬伊總經理的女兒。”不容易啊,當生存出現危機,就會突破某個極限,奮力一搏。

“你確定?”白子東的表情陰郁著。

“確定,確定。”媽呀,老板的臉色太恐怖了。

“秦,你負責跟進。”白子東一聲令下。

秦秘書應了。

“至于你,老錢,如果證明你沒說錯,我會把你調回來。”白子東對事不對人。

“老板,我不想調回來。”錢秘書連忙搖手,“我在那兒有老婆孩子,錢不多,日子卻過得挺平靜。只要別調我去北極。”娶了當地女子,有了美滿家庭,人和心都挺踏實。

原來即使以前蠢到無可救藥,還是能改變的,只要有需要他拼命保護的人。

白子東看著這個曾經讓他厭惡的屬下,破天荒欣賞那份安定的心意,“那麼,漲你工資。公司包酒店和機票,你可以帶著老婆孩子到世界任何地方去度假一個月。北極也可以。”也破天荒大方一次。

“謝謝老板。”錢秘書終于不流汗了,還被老板獎勵,真是意外的意外。

“老板,你十分鐘后有房地產公司的會議。”秦秘書提醒。

白子東點點頭,明白那是盡責的秘書告訴他該回到公事上來了。

錢秘書和秦秘書這回是真正安心地走了出去。

“難得看老板為了女人發脾氣。”錢秘書也能自由說話了。

“以前我從來沒見過。”秦秘書跟得比錢秘書更久,第一次看到老板憤怒到在公司里為私事失態,表情直接明顯掛在臉上。要說到能媲美的打擊,只有小時候摔斷腳的那次了。

“感覺人性化。”錢秘書又說。

“我倒覺得你這樣很好。”秦秘書笑道。

錢秘書尷尬得抓耳撓腮,露出普通丈夫和普通父親的笑容。

白子東在會議室里聽旗下房產公司老總匯報青草巷拍賣的成功點和開發案需要進行的下一步。

“……青草巷雖然本身的開發價值只有一半,但作為旅游景點,未來的利潤還是可預見的。我們最大的收獲就是另外三塊地皮。包括青草巷在內,共五十萬平方米的面積,連成了一片。完全可以開發類似于南峪那樣,民用住宅和商業區一體化的綜合新城。”總經理聲音很興奮。

“南峪面積是用平方公里來計量的。”白子東冷冷說著,“而且,五十萬平方米里面,還有近六萬平方米的七塊分散地,政府沒有能將其轉讓,需要東皇去洽談協商。”

“可是,因為這個缺陷,最終的成交價砍掉了四千萬。而目前G市市場上,市區黃金地段價,十萬平方米也就兩千萬到三千萬左右。我們之前就對那七塊地做過調查。都是倒閉空置,或者瀕臨倒閉的小型私有企業,土地轉讓意識應該很強烈,預計一千五百萬以內能全部拿到手。”總經理並沒有被老板的話影響情緒,依舊信心十足。這是在東皇出位的法則之一,不用唯唯諾諾,只要顯示能力。

“一千五百萬?”白子東翻看資料,“你剛才說那些是倒閉或者快倒閉的地方。解救他人困境,出手好大氣。”

“老板,其他六家我們大致打聽過,在私人名下。可是有家豆腐廠的地在碧空名下。我怕不好對付,所以把預算加了上去。”東皇房地產里的員工,沒有不知道南峪和碧空這兩個名字的。當初同場拍賣會,因為錯誤的評估報告,把南峪這麼大塊寶地當成垃圾,而被碧空撿了個大便宜。

“碧空?”韓水青!白子東立刻重視,“多大面積的地,地點呢?”

“一萬平方米,在青草巷與北斗大道的拐角,那家廠空關兩年多了。”總經理回答。

白子東的記憶很好。他想到就是那年,他的車子差點撞到人,遇見韓水青,也是在青草巷。

果然是她!體內從來難以興奮的血液,就這麼急切涌動起來。莫名的愉悅!猛烈的心擊!當年那個言辭犀利的女孩,果然如他所願,成長起來了。

一步棋,能埋兩年。無論從韓水青的年齡,還是從碧空的資金來看,都是十分有勇氣的行為。然而,她,會不會是他一直渴求的對手?

“盡快聯絡碧空。”他接她這盤棋,著白子。

等待,她的黑子,落下。

能否?棋逢對手——

水青不知道自己心血來潮用了東老板這個稱呼,攪起了一波大浪。此時,她正做好學生,在圖書館里為那篇愛爾蘭什麼什麼的論文查原文資料。那題目,她要不看筆記,是說不全的。當然這跟她不費心思去記有很大關系。

圖書館原文書不多,和愛爾蘭有關的更少。她想要借的,居然大多數被借走了。沒辦法,只好到不外借只能讀的原文館里,就地啃,還有復印加摘抄。不過這樣,她就得一整天泡在學校里。

肖叔打電話過來時,她在埋頭苦讀。

“青青,東皇房地產的老總要跟我們約時間談土地的事。還說越快越好。”肖航遠在乍聽碧空居然有一塊青草巷邊邊上的地時,狠狠吃了一驚。賬本上豆腐久虧那一列四個字,他曾問秋星宇,就會被說老板散財的鐵證,搞得他一直以為是無用資產,沒想到居然是塊很值錢的地。

“秋姐說什麼沒有?”她比較關心這個。

“她說,算你狠。”肖航遠哈哈大笑。

“肖叔,你想拖一拖,還是先談上?”她想對方的反應還真不慢。青草巷正式轉讓是昨天的事,今天就找碧空要地來了。

“他們急,我們可不急。”肖航遠以前是和大海較量的船長,現在是和無數奸商較量的高手,“拖著吧。”

“我也是這個意思。擺擺譜,是抬價的一個手段。他們明白了,談起來才能順風順水。”她很高興肖叔支持。

“一埋近三年,這樣的成果,想不想親自收?”肖航遠問。

“不用了,讓投資部接手吧。請轉告,最少要見七百萬。”她沒有什麼莫名的虛榮心,只要結果滿意,都一樣。

“好一張獅子大口。”肖航遠卻沒有質疑,領命而去。

因為,這幾年來,碧空的大老板韓水青親自布置下的項目,還沒有什麼目標是達不到的,只要她想。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30 PM

第162章 同學志 吝嗇志

水青接完電話,心情很好。

她去書架上尋書。好像運氣也好了似的,看到一本愛爾蘭語的起源和古歷史,橫放在書架的空余處。她剛伸出手去拿,還沒碰到書面,就看到一個男生急急忙忙跑過來。

“別動,那是我剛放這兒的。”說完就一手抄過,緊緊抓著。

水青看看那人,比她高不了多少,眼睛小如豆,嘴巴也小得往中間攏,耳朵有點內卷,讓她不由想到鼴鼠。

“不好意思,我看到在書架上,以為能拿去看呢。”水青笑笑,轉身要走。

“你等一下。”那人卻叫住她,“我現在還不看這本,你可以先拿去,等會兒再給我。”

“可以嗎?謝謝你。”水青接過書,“你坐哪兒?”

“我領你看一下就知道了。”那男生往書架后面走。

不一會兒,走到北角落,一張桌子攤開全是書。還高高疊起兩摞,只留一臺小小筆記本電腦,用來打字。

水青無意中撇見一本書名,立刻去看其他的封面,全都是她想借而借不到的書,要麼是英國和愛爾蘭啥啥啥,要麼就是愛爾蘭和英國什麼什麼,或者就是中國和兩國關系類的書籍。

原來,書是被他借走了。

“同學,你也在準備畢業論文?”水青覺得這些書最終只會導致一個可能性。

“對。”男生坐下,開始忙碌得翻書。

“你論文的題目是不是愛爾蘭……”她得想想。

“愛爾蘭和英國古代戰爭起源和兩者現代社會矛盾以及未來與中國的國際關系預測。”那男生說得很流暢,大概正對著標題。

“和我的一樣。”水青心里叫慘,這位把書全搜刮走了,她怎麼辦?

“韓水青,你的論文和我一個題目?”那男生叫出她名字來。

“是的。”水青也不用問他怎麼認識她的。在這所學校里,能知道她的人,多數因為徐燃。

“這也太巧了。”男生趕緊站起來,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周林原。”

“你好。你也是大四英語專業的?”她印象里沒見過這個人。

“我是A班的。你沒印象不稀奇,我從不入美女的眼。小時候很傷心,現在很麻木。不過,只要尚有一絲某美女慧眼識人的希望,都不會放棄。”仿佛能讀出心思,周林原解釋得幽默。

水青一樂,這人風趣得很有智慧。

“這有什麼難的?只要你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再把野心做大,把夢想變成現實,住洋房,開跑車,揮金如土。我保證,不要說一個,無數個美女都會主動投來。”雖然是個剛認識的人,水青不介意聊一下。

“我只要一個真心人。”周林海幽默過后就是靦腆。

“我好像俗了。”水青慚愧。

“沒什麼,這就是如今的社會現象。”周林海搖頭。

“比起讓我們寫什麼愛爾蘭,英格蘭的,不如瀟灑討伐社會不良風氣,我一定寫它十萬字。”說來說去,水青很不喜歡這個論文題。

“書都被我借走了,你一定沒借到吧?”周林海一拍桌上的書,“你隨便挑,看中了拿走。”

“你不是也要看?”水青不太好意思。

“這麼多我一下子也看不完。”周林海眼睛一亮,“我們可以互相換著看,而且遇到問題,還能討論,這樣不就寫得更好了?”

水青覺得這主意不錯,就像她留學時小組大作業一樣。

于是。兩人說好定期換書和討論,水青也不用那麼辛苦常跑學校了。

回到家,水青在冰箱上看到老留言,讓她今晚到譚家吃飯。她才想起,今天月圓,吃百家飯的日子。

以前要好的幾家人都是在一年半以前搬進南峪,彼此感情只多不減。生活好了,房子大了,除了譚家,其他各家卻不請全職的保姆阿姨,還讓孩子們繼續吃東家喝西家。

譚師母年輕時傷了身,不能生育,所以沒有兒女。但,也因此很喜歡小孩子和熱鬧,嫌偶而讓人蹭飯不夠,還在每個月圓夜請鄰居們吃飯,又可以賞月。而譚教授則幽默地說,因為家務助理和司機都是公司聘的,當然要給管理層作一下貢獻。

出了家門,水青看見華大哥的妻子劉芳正要進自家前院。

“嫂子,下班了?”她打招呼。

劉芳嗯了一聲,態度意興闌珊,關上高大的花園門,身影消失在門后。

她們這幾家,只有華家的大鐵門最高,同高的實心墻,完全看不見院子里面。據說這是劉芳全權做主所選的建筑方案,也是華田表示結婚后家交給她當的誠意。不過,等大伙兒的房子都造起來。華田看到其余各家的矮墻矮門,雕花還鏤空,就后悔得要命,直說自家小氣,建成豪門深宅了一樣。劉芳為此和華田吵了新婚期第一場大架,還是譚教授夫婦出面給勸平了。

劉芳不是不好,她只是生長的環境不一樣,能友好,能說笑,卻不習慣和鄰居熱絡成一家人。就像她當初吵架時說,誰不自私,好的時候大家好,壞的時候各顧各。社會那麼復雜,不把墻砌高了,能防賊嗎?

至少華田沒變,至少華田的父母也沒變,仍然每邀每到,幫忙一句話的事。而常常缺席的劉芳,就當她內向好了。這對小夫妻結婚兩年了還沒孩子,近半年劉芳壓力很大,跟鄰居間就更少來往,連見面招呼也不起勁。華田人前笑臉人后苦相,似乎也為這事煩心。

大家都很有默契得留給他們夫妻空間。暗地還偷偷搜集懷孕良方和信息,由譚師母轉達。因為勸過一次架,劉芳對譚師母挺敬重。

水青過了馬路,譚家院門大開著,她直直走了進去。

前院里有孩子們愛玩的滑滑梯,蹺蹺板,抓杠,秋千,小沙地,和其他一些大玩具。這個時間,空蕩蕩。沒有小孩子在玩了。

“你不是韓水青嗎?”后面有人叫她。

水青一回頭,瘦竹竿的蔣浩居然在門口。

他來干嘛?

“蔣浩。”她沖他輕輕點頭。

“這是五號吧?我都看不到門牌。”蔣浩皺個眉頭。

“那不是嗎?”水青指指他面前的五彩木。這樣的眼神,能當畫家?

“啊?這涂得什麼顏色,一點美感沒有,而且根本不像數字,太丑了。要是我來的話——”蔣浩走進來,抱怨多多。

“我覺得挺好看。”那是孩子們的杰作。

蔣浩聽到后,面部表情有些譏嘲,“藝術不是一般人能體會的。”

水青淡淡笑著,說是。

走到廳里,譚師母說羽毛她們都在后院,蔣浩就自己先過去了。

羽毛媽拉著水青,很緊張,“青青,那是羽毛的男朋友嗎?我們怎麼問,她都說不是。我不是以貌取人,可我和你羽毛爸不很喜歡他。剛才看到長輩,連人都不叫。”

“您相信羽毛,她說不是就不是。”水青想,所料不錯的話,是選在今天攤牌了。

羽毛媽這才放心。

水青走到后院,看見蔣浩和羽毛站在一塊兒,而葉陌離和寶貝正觀察敵情,身后還帶著兩個新生代的,小宸和小愛。

她過去把小宸和小愛拉走,交給保姆帶進屋里去玩。

“你們——”想說他們三個也不怕帶壞小孩。

“開始了。”葉陌離說。

“青姐姐,你來得正好。”貝貝勾住水青。

“一句話都沒錯過,羽姐正在醞釀。”寶也是寶。

水青她們四個的位置就在蔣浩和羽毛的后面不遠,正好順風,能聽到蔣浩在問畫展籌錢的事。

羽毛面對著水青四個,蔣浩則是背對著。

水青想,就羽毛的表情,那不叫醞釀,那叫慷慨就義。一副說就說,誰怕誰的樣子,眉毛都倒八了。

“我沒錢。”羽毛說。

“你沒錢,可是你可以問爸媽要啊。”蔣浩說。

“我爸錢不是我的錢。我沒錢。”按伙伴們的說法,死咬著,詐窮,假吝嗇。

“你就幫我問他們借一下,以后再還。我是他們的未來女婿,這點錢算什麼。”蔣浩開始有情緒了。

羽毛緊緊盯著他的表情,“我家其實也沒錢。”

蔣浩不信,“住那麼大的房子,而且還有食品廠和飯店,你家會沒錢?”

“那麼大的房子是我好朋友家的,食品廠和飯店因為我媽不會管理,被兼並了,現在我媽只是在廠里打工。我爸是公務員,工資也不高。”說謊說得磕巴,羽毛不習慣。

“什麼!”蔣浩眼珠轉來轉去,“不可能,你騙我。”

羽毛良久沒說話,她狹長的,英氣逼人的眼睛,定在蔣浩的臉上,直到他不自覺避開她的視線。

然后,她嘆口氣,“是的,我騙你。”要分手,也不能用這樣的謊言。

“我家房子雖然貸款,但還款綽綽有余,因為除了爸工資,每年還有股東分紅。我自己也有積蓄,都在我好朋友那里存著,大概有七萬多。”羽毛全交待。

寶貝互相對看。

葉陌離低說一聲傻瓜。

水青卻想,豈止七萬,七十萬都不算多,早幫羽毛投資了。

“七萬也行。”蔣浩不僅蠢,還不會看眼色。

“一分我也不想給,有錢也不給。”羽毛一旦想通,行動力是超強的。

“朱潔羽,你——”蔣浩氣了。

“因為我都要跟你分手了,干嘛給錢你?”羽毛說出來了。

蔣浩的臉霎那扭曲。



第163章 剪滅手 幻滅曲

“你說要跟我分手?”蔣浩扭曲著的。還有表情。

“對。我不想要一個聽到我家有錢,就跟蒼蠅似的,圍著要錢的男朋友。”羽毛現在頭腦清楚,說話利落,“而我就算養小白臉,也要養好看的。”

觀戰的四人同時冒汗,后頭這話就不用說了。

“你……你憑什麼這麼說?”蔣浩心虛,但腰板硬挺。

“你當我很傻是不是?要我買飯就買飯,要我安靜就安靜,要我走開就走開,要我出現就出現。當著我面,就對你哥們兒的女朋友窮獻殷勤,怕別人不知道你情比金堅似的。那麼喜歡她,你去問她借錢啊。”羽毛拿起叉雞翅膀的尖叉子,在手里掂了掂,“我那是想,當人女朋友,總要對男朋友好一點,寬容一點。畢竟談場戀愛,也不容易。豈有此理,先當我死的。又當我活的。什麼?未來女婿?別說嫁給你,現在看著你這張要少奮斗十年的臉,我就想吐!”

背景聲音——

“我沒見過羽毛這個樣子。”葉陌離說。

“有點像剪刀手愛德華。”肖申寶不由縮縮頭,強大剪滅男朋友。

“羽姐不會沖動把他給扎兩洞吧?”肖申貝勾緊水青的手臂。

“以后別惹羽毛生氣。”水青說。

“知道我家富裕,你表現得也太急切了吧。一點好處甜頭不給我,就直接上門要錢,你腦子真不好使。我要是你,至少先來個甜蜜期,哄得開心了,死心塌地了,再旁敲側擊,讓女朋友自動給我錢花。”羽毛的語氣陰惻惻,手里的叉子亮閃閃,“真是的,我費那麼大勁忍著你,想當個負責任的好人,結果一點戀愛的感覺都沒嘗到,你是不是該付個十萬八萬的精神損失費給我?”

蔣浩的舌頭就像被剪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你家沒什麼錢。還有,你知道為什麼你連個旮旯里的畫展都開不出來嗎?其實跟錢沒關系,是因為你和你那幾個朋友的水平太爛。我都比你畫得好,信不信?”羽毛手一揚,叉子閃電而下,“分手!你也別想報復我。你身后有兩人,一個詠春拳高手,一個少林俗家弟子。你有點歪念,他們就會撥亂反正。現在,給我滾!”

蔣浩大叫,連著后退,沒站穩,摔了下去。

“羽毛,別沖動!”葉陌離飛身而上。

“羽姐,冷靜啊。”肖申寶跳了上去。

“羽姐姐,殺了他,你要坐牢的。”不愧是明星,肖申貝的臺詞富有戲劇性。

水青慢條斯理走過去,斜睨著坐在地上的蔣浩,“你可以走了。記住,你已經沒有女朋友了。”

蔣浩滿臉通紅,連滾帶爬,跑了出去。

“你們干嘛,我叉雞翅膀而已,再不烤,我要餓死了。”羽毛十分不解。

葉陌離抓著她的右手,肖申寶抓著她的左手,肖申貝摟著她的腰。

水青問:“感覺好嗎?”那麼一通脾氣。前所未有。

“好極了。”羽毛郁悶全消,胃口都大開。

“不介意豆腐渣工程了?”水青又問。

“嗯?我也算談過戀愛,應該不屬于工程的一份子了。不然我憋得那麼辛苦,不是前功盡棄?”羽毛否認到底。

水青失笑。

“你白癡啊!別告訴我,是因為這個,才去交男朋友的。”葉陌離半月眼溜溜,好像看外星人一樣。

“羽毛,那你可千萬別告訴他。”其實羽毛這場戀愛,如果不是因為蔣浩發現她家條件好,可能會平平淡淡順利下去。她是個不拘小節,大而化之的女孩子,一根筋通到底,責任心很強,只要對方沒有原則性錯誤,她就可以將就。

“你真的是——”葉陌離忍不住抬手給羽毛的腦袋一個毛栗子。

羽毛的勇氣剛才全用光了,現在只會叫疼。

“羽姐姐,戀愛要轟轟烈烈地談。”人小鬼大的肖申貝說。

“羽姐,要選個能讓你心跳加快的男生。”鬼大人小的肖申寶配合。

“干嗎都說我啊?青青還沒有男朋友呢!”她好歹也談過了,雖然感覺很爛。

四雙眼睛齊刷刷盯著水青。

然后——

“她不用你擔心。”葉陌離擠擠眼。

“我向青姐求過婚了。”肖申寶想這消息夠震撼了,可沒人理他。

“不是不報,只是未到。”不知道的,會以為肖聲貝在咒人。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水青見到頭頂烏鴉飛。

“小猴子們,來幫忙,客人很快就到了。”譚師母需要人手。

水青看著一群猴子爭先恐后跑了進去,而她拿起那只被人遺棄的雞翅膀,連同一串,放到火上,開始燒烤。

香味把小宸和小愛引了出來。聽水青的囑咐,坐在濺不到火星子油星子的小桌子上,拼命吸著鼻子。

聽譚師母說,小愛不是啞巴,而是得了失語癥,在父母離婚,母親離開后就這樣了。不過,譚家這些日子孩子越來越多,小朋友們一起玩,應該對小愛的恢復有幫助。李文森見譚家老夫婦把小愛照顧得那麼好,索性全托了。

“好沒?好沒?”這是小宸第六十六次問了。

水青即使看到他露出牙齒,有點要撲過來咬她的心思,也不敢馬虎,把雞翅膀煎到金黃金黃,自己又嘗一個,確定熟了,才放進一次性的盤子里,給他們端過去。

水青撥了一個整翅給小愛,然后兩指夾起雞翅,打算剝肉給小宸。這小子牙口雖好,可畢竟還太小。

卻忘了雞翅剛從火上下來,燙到手,她痛叫了一聲。

“燙。”一個小小的聲音。嫩地冒出尖尖。

小愛說話了。

她不僅說話,還有動作,抓住水青的手指,嘟起小嘴,“吹吹。”

盤子落地開花,清脆的音。

水青回頭,看見小愛的爸爸李文森激動到難以名狀,眼角甚至折入夕陽中的紅云。

他疾步過來,一把抱起女兒,緊緊抵著小小的額頭“小愛,你願意說話了?你又能說話了!”

“爹地。”軟軟的英語。但很清晰。

譚師母站在旁邊,悄悄擦淚。

水青正望著這父女天倫感懷,手指一痛,低頭看見小宸的牙齒,正咬在她被燙的食指上。

“你這小子,又偷襲我!”她一手去推小宸的腦袋。

小宸牙齒堅定不移,烏黑的眼睛不甘示弱盯著她,還能吐出字,帶著十分不滿的情緒,“餓餓。”磨牙。

拿起溫熱的雞翅膀在小家伙眼前晃晃,她顧不了骨頭,討好笑了笑,“小宸乖,咬這個就不餓了。”

“剝剝。”才不上當。

她徹底敗給這個小鬼了!

幻滅曲前章的分割線

“韓水青,是前萬伊購物的總經理,現在萬伊建購公司的老板,姜如的獨生女。”坐在車上,秦秘書向白子東報告調查結果,“這次百分之一百確定。”

白子東到這時候,不需要這些客觀的證據了,因為心里已經對上號。

“想不到竟然會有冒充這種事。”秦秘書只覺得不可思議,“老板,韓小姐會不會知道顧小姐假裝成她?她們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不是韓小姐告訴她的話,顧小姐怎麼可能知道細節?”

白子東也想過這種可能性,可是韓水青上次在永春館為了好友表現那麼沖動,而且對他深惡痛絕的神情,不像知道這件事。整個過程就是連鎖反應,現在假定韓水青不知情,那麼顧蕓蕓如何了解到細節的這一環是他唯一的疑問。

不過就算這個疑問沒有答案,他也無所謂,因為真相已經大白。

“秦,打電話給碧空肖航遠,現在。”白子東談公事了。碧空在購地一事上給予的回復總結起來一個字——拖。想要拉高價,他偏偏不讓他們拖成功。

他剛讓秦秘書打電話過去,自己的電話就響了。看到來電顯示,他的神情瞬間極冷,眉宇難掩憤怒。他也不去按掉。大手握緊震動的手機,恨不得捏成碎片。

秦秘書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迅速找到肖航遠的電話,撥了過去。

蕓蕓放下電話,打白子東的手機,沒人接。她不會立刻打第二次,因為很清楚白子東不會喜歡。撇開不久前那次任性,她總是把自己放在安分的角色里。

然而,水青的一通電話,竟像在耳邊敲起了急鼓,讓她煩躁不安。一直以來,她小心翼翼維護著白子東和自己的親密關系。上次的試探,她本以為有些勝算的,卻不料低估白子東的控制力。也因此,引來楊美珊的咄咄逼人,甚至說動水青來勸她。

對水青,她又內疚又怕。內疚自己欺騙了好友,也怕真相曝露的那天。她之前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把白子東就是當年東老板的事告訴水青,然后請她為自己保守秘密。但是,已經沒有了時機。如今水青那麼反對她和白子東交往,她說出來,難保水青會通過披露真相,迫使白子東和她分手。因此,不能也不敢冒險。

而且,那件事都過去很久了,有她承認在先,白子東也不可能再多想,水青也不記得。水青雖然也在生意場上,但碧空那麼不起眼,和東皇集團很難有交集。這麼一來,還有誰會把一顆小沙粒挖出來?

蕓蕓懶洋洋地吩咐鐘點工晚餐隨便做,突然接到白子東的電話,說今晚過來吃飯。

她立刻開心到天上去,囑咐做大餐之后,趕緊跑回房里,找出最漂亮的衣服和首飾,精心打扮了起來。

而她怎麼也沒想到,頃刻,幻滅的前奏開始。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31 PM

第164章 踏蓮夢 碎蓮殤

要說蕓蕓對這層空中花園哪里最喜歡。當數夜晚降臨時半開放式的露臺。

裝修時,她特地找了一種有些透明度,能吸收光源,又能朦朧折射的金色琉璃地磚,鋪在白色蓮花形的地燈之上。光腳走著,就像在清澈的水面,踏蓮而行。

很少贊人的白子東說,這是整間公寓最賞心悅目的一片,其他部分的裝修過于粉氣。

因此兩人常常在露臺上用餐,觀賞半城的燈景,一空的夜星。

今夜,是滿月,而星光難敵。

即便如此,春風宜人,溫度暖適,是個在露臺上用浪漫西餐的好天氣。

坐在蕓蕓對面的白子東,優雅切著牛排,半點聲音都沒有,吃得很專心。他不喜歡吃飯的時候說話,說鼓腮噴飯,很沒家教。

蕓蕓現在吃西餐。已經沒有第一次和白子東吃飯時那麼莽撞了,姿勢也相當清雅柔和,像大家閨秀,名門淑女的樣子。她也學會了點酒,什麼酒配什麼菜,如何品酒和給予評論。

雖然白子東沉默吃飯的神情和平時沒兩樣,蕓蕓卻感覺有點不同。偷眼看了半天,她終于發現,他幾乎沒喝她選的那瓶紅酒。

“東,特地選了你最喜歡配牛排的紅酒,怎麼一口都不喝?”蕓蕓輕晃自己杯中的酒,“我都喝了一半了。以前不會喝紅酒的時候,只覺得難喝,現在…..”一個人絮絮說起品酒調。

白子東停下手中的刀叉,抬眼看著面前的女人。

沒有人會否認顧蕓蕓的美麗。一張雪面剔透晶瑩,五官精致,毫無瑕疵。跟著他這一年,氣質變得落落大方,漸漸成熟的風情里混合著女孩的純真。每每帶出去應酬,他毫不意外得從很多男人接收到艷羨的目光。

然而,美則美已。

她即使在他的歷任女友中算得上出挑,白子東卻從未有過愛上她的想法。從第一任女友到現在,撇開萬年未婚妻不談,無一不美。但不知為什麼,他沒辦法和她們談所謂精神上的戀愛,也從未有過牽腸掛肚,想要一個女人到無法自拔的程度。有大學時代的好友笑。說他其實是太挑剔,喜歡漂亮的,又希望夠聰明,能跟得上他的。這世上不是沒有這種的女子,卻是鳳毛麟角,他未必碰得到,以至于動不了狂熱的感情。

因此,到今天,事業,還是他的第一位。

顧蕓蕓不能讓他動情,盡管他把她的愛意和嘗試看得一清二楚,仍然只是冷眼相待。男人對女人的溫柔寵愛,他本就不會吝嗇。如果她沒有冒充他埋藏至深的影像,他不會做任何多余的事。要麼她最終安分守己,要麼她受不了自己離開,只會有這兩個結果。

可是,現在不行了。他看她嬌聲細語,心里一絲柔情都沒有,只覺得反感。

她怎麼能這麼厚顏無恥,偽裝成另一個人接近他,還利用他對當年那女孩的一分欣賞。一次又一次對她破例。云霓的名字姐姐不喜歡,但因為和蕓妮諧音,又是蕓蕓的媽媽建議,他親自說服了姐姐。公司上市,股份重新分配,她們母女倆資本不多,只能占到10,他讓姐姐給到20。送給她這麼一整層的空中花園,是女友中的最高待遇。諸如此類的事,她求,他嘴上不答應,但也悄悄幫她解決了。

誰知,她是假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某種執著柔情,被她利用的徹徹底底。

想到這兒,白子東就感到怒不可遏,臉色森寒。眼里那些流金磚,蓮花燈,恨不得統統踏碎踩爛。然后,將面前女人的假面具撕扯干凈。

但,他是白子東。沒有人,能在那樣欺辱他之后,安然離開,而他不會讓這一切結束在今晚。

“今晚你這麼開心?”看蕓蕓滔滔不絕,白子東遂笑了笑,完全放下手里的餐具,擺至已用完的位置。

“因為你來了啊,可是你今天吃得很少。”牛排還有一半,蕓蕓立刻關心,“不舒服嗎?”

“被人當小丑。我很難有胃口。”白子東坐著沒動,笑就溫柔,“你不用管我,我看你吃。”

“誰敢把你當小丑?”顧蕓蕓扔下刀叉,推開椅子,急忙走到白子東身邊,手搭上他寬闊的肩,顯示自己支持他的心意。

“你不用知道,沒什麼大不了的。”白子東站起身,貌似不經意,擺脫她的手。

“告訴我吧,我幫你一起罵他。”顧蕓蕓沒察覺白子東的異樣,殷勤得要他說出人名細節。只要能分享的更多,就會慢慢踏進他的心,她這麼以為著。

“說起來,這個人你也認識。”白子東往廳里走去。

“我認識的人?”蕓蕓一怔,又笑,“那你一定要告訴我,到底是誰那麼笨?”

“就是那個被你搶了電話的錢秘書。”白子東從玻璃隔斷的反照影里,看到蕓蕓的笑容消失了。

“怎麼可能?”蕓蕓失神自語,又警醒,語調故作輕松,“他不是被你調到海外去了嗎?怎麼又惹你生氣?”

“今天回公司來開會。誰知又說蠢話。這次去海外,他就別想調回來了。”白子東坐進單人沙發里,看著顧蕓蕓每一個表情。

“他說什麼了?”蕓蕓雖然乍聽到是錢秘書時,心里很慌,但又想,這事不可能和當年有關,都過去那麼久了,錢秘書也不可能記得清楚。

“他看到你的照片,說你比搶他電話的女孩漂亮百倍,問我會不會搞錯人了。”白子東大掌覆上膝蓋,“你說他是不是幫我當成小丑了?身為當事人的你親口承認的。他卻說我可能弄錯。很好笑!”

蕓蕓全身血液像被抽干了,手冰冰涼,垂著眼,目光亂散,嘴唇發僵。心里跳得就像火車軸輪,突突突急進。但她因為這個騙局,早想過各種可能性,如今真的來了,硬是強自鎮定,把白子東的話細細想了一遍。

錢秘書話里並沒有肯定不是她,而且白子東似乎更相信自己。

“這錢秘書真夠蠢的,女大十八變,他不知道嗎?小時候我不出色,大了就不能好看了?你有沒有讓他描述他認為的女孩的樣子?”她找到適當的理由。

“他說只記得樣子普通。”白子東撫撫眉頭,鏡片明光,“說話和以前一樣,欠用腦。”

“東,你要是不信我,我可以和他對峙。冤枉死了!”蕓蕓走進廚房,把準備的水果拿出來,卻嘟著嘴,很委屈。

“他現在在回去的飛機上,以后都不來了。”白子東心里卻冷笑。對峙?仗著對方認不出她嗎?還是故意表現得不心虛?

“豈有此理,他隨口詆毀完我就走了?”蕓蕓面上不依不饒,語氣然而輕快。

“不想聽他再胡說,我才趕緊把人送走。最恨身邊人騙我。當初要不是家里的傭人騙我樹上有小鳥,我也不會摔斷腳骨。你跟我一年,應該知道了。那通電話本來就是件小事,你怎麼可能拿這樣的事來撒謊,對不對?”白子東也並不冷血,他在這里給了一個機會,笑說,“不過,你要真冒充別人,現在說出來,我就當是個玩笑,笑過就算。”

蕓蕓卻只在意白子東前半句。“那就是我,干嗎要冒充?東,說是不相信錢秘書,你明明就懷疑我。不行,你把人找回來,我要對峙!他不記得我的臉,我可記得他,胖乎乎跟皮球一樣,頭發沒多少。”

“假設性問題,你不用當真。”放棄了最后坦白的機會,是嗎?白子東神情淡淡,“我得走了。”

蕓蕓過去抱住他,臉貼上他的胸膛,聽他的心跳,不快不慢,沉穩。

“今晚這麼快就走?”她依戀著他,“再陪我一會兒,還早呢。”

“今天起會很忙。”白子東推開她,換上鞋,拿起手杖,又在門口回過身,“說來巧,這樁生意要和你的好朋友做。”

“韓水青?”蕓蕓心臟又緊抽,今晚這是怎麼了?白子東突然談及的人都讓她膽顫。

“就是她。”白子東注意到蕓蕓的心虛。剛才聽到錢秘書的名字時,她只是緊張。說出好友的名字,卻明顯顫音。

“她那小公司,雜七雜八什麼都做,能和東皇談生意倒挺稀奇。你可別以大欺小。”蕓蕓的話說得圓圓滑滑。

“我欺負她?”想到韓水青和自己的屢次交鋒,絕對不是他能欺負得了的角色,心情卻好了點,“她本事大得很。我想要的那塊地,她一定會坐地起價。你擔心她,不如擔心我。我親自出面,才能定下明天的會議。”手已經轉動門把。

“你要親自去談?”蕓蕓發現自己音調過高,趕緊以笑遮掩,“多大一塊地皮,你一個集團的老板要自己談,不怕屬下議論?”

“地不大,不過位置相當麻煩。我不親自去,談不下來。”他有把握這麼說,因為從碧空對東皇的態度就能知道。

“要不,我去和水青說說?”蕓蕓仿佛剛看到這個立功的機會,神情已不同,躍躍欲試。

“明天才開始談,到時候看他們怎麼開價再說。”白子東打開門,走出去,帶上。

一抹冷然浮在眼底。手杖觸地,絕情冰寒。

棋子,已經,捏在他的手心里。

然而,他清楚,那不是一步絕妙好棋,如果真要走——

也只是,兩敗俱傷。



第165章 煙囪亂 來添亂

第二天一早,水青走去上班的路上。先后碰到肖航遠和秋星宇。

“青青,今天下午和東皇開會前,我們先開會,時間九點半。”肖航遠通知她。

“今天和東皇有會?豆腐廠那塊地?”秋星宇還沒得到這個消息,立即看一眼肖航遠,“不是說要拖上一拖,拉高價錢?難道你船長就算夠穩,卻抗不住白子東那樣重量級的人物?”

肖航遠笑,“星宇,聽聽我們老板怎麼說?”

“是啊,東皇老板親自打電話,像我們這樣的,就要列隊歡迎了。”水青也笑,裝恭敬。

“到碧空給人低頭哈腰的時候,我就辭職不干。”秋星宇根本不信水青的說法。

“當時和青青商量,拖到東皇大老板本人打電話來。誰知,我們剛回了東皇房地產的老總,下班前,白子東就打電話過來了。”肖航遠說。所以,目的達到。

“白子東反應這麼迅速,有什麼鬼?”秋星宇的反應也很迅速。

“證明他們很想盡快開工。”但水青也有點奇怪。以白子東的精明,應該會涼一涼的。

“白子東親自來談,那你呢?”秋星宇的新興趣,除了兒子,還喜歡猜老板的意圖,“對方是東皇集團一把手,碧空阡陌也該出一把手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青青不參加。”肖航遠代替水青回答,“因此要先開會。”

“你不參加?”秋星宇沒猜對。

“不參加。我下午要出門。”水青輕輕搖頭,“白子東安排得這麼緊急,就會考慮到我不一定能出席。畢竟個人有個人事,他的日程隨心所欲,我的卻不能說換就換。”

“你是故意給對方下馬威?”秋星宇眼挑眉梢,“平時進公司就呆得四平八穩,偏偏今天下午有事?”說出去,整個碧空阡陌沒人信。

“我也很奇怪,白子東哪天不挑,偏偏挑我非得出門的時間。也許真有什麼鬼!”水青說這話時,笑容越來越大。

“白子東怎麼會知道你今天下午有事?你也太會扯了。”秋星宇火眼睛睛,“明明是你不想出面。”

“星宇,水青下午真的有事。”肖航遠說句公道話。雖然后面是調侃,但排不開已定的日程是真。

“什麼大事要你親自去?”老板行蹤成迷的時候,往往就是賺大錢的時候。這是秋星宇跟著水青這幾年的心得。

“喝酒。”水青慢吞吞,說出兩字。

秋星宇一掌拍過來,“你給我正經點!”

旋起一陣風,水青的身形矯捷轉了數圈,已經到秋星宇另一邊。有其母必有其子。小宸喜歡咬她。他喜歡拍她。

“秋姐,我很正經。倒是你,別動不動拍我桌子拍我背,這麼暴力。”水青淡淡微笑,目光清淺如泉,“相信我吧。”

是的,相信她,碧空阡陌已驚人的速度發展壯大。相信她,旗下每個員工提到老板都愛戴萬分。相信她,她們母子被保護得無微不至,幸福安康。

“誰不相信你了?”只是不喜歡她總吊著胃口,然后再一鳴驚人,秋星宇無奈地想。“你不要什麼都不說,然后又弄出什麼地啊,園子的。”

“這次不買只賣。東皇那麼大尊財神到,碧空不賺翻,我覺得良心不安,于心不忍。”總之,心里不好過。

“你和東皇有仇?”秋星宇睨著水青,多奸詐狡猾的臉啊!

“沒仇。”至少公事上沒有,而她很公私分明。“只不過它正好撞上來。”

兩年的布局,她開放給任何有志之公司,踴躍報名。

到了公司,她先聽各部門頭兒的晨會總報,再召投資部第五小組開會。

“老板,七百萬,這價格難談。”組長千鈞擁有碧空大部分員工的特質,年輕有潛力,做事肯拼。他學歷只有高中畢業,但十六歲開始入股市,有近十年金融市場的經驗,沒有少輸,可是總體賺到。近年更看好房地產市場,想要投資,卻無資本。因為學歷低,找不到正經工作。兩年前通過朋友介紹,投簡歷進碧空,從此如魚得水。兼並創世,他的功勞首當其沖。

“可以降到六百萬。東皇大老板的廬山真面目出現在我們公司,不給個優惠價,好像顯得小氣。”水青一開口,少一百萬。

眾人都笑。

“六百萬,也不容易。不過,老板你有把握踩這麼高的點,不指條明路,我們不好做事。”千鈞說話帶點市井氣,方便他獲得很多別人打聽不到的資訊。

“青草巷十萬平方米,成交價三千一百萬。我把零頭去了,算三千萬。一半面積的地可以重建。另一半只能維護。也就是這三千萬花下去,實際只得五萬平方米的地。這麼一來,六百萬一萬了吧。無論是政府還是這次參加青草巷拍賣的地產開發商,都不是傻瓜,包括秋總監為創世作的預算表,只以五萬平米來計量的。”水青看大家點頭,又說,“兩個月前,政府拍賣遠郊的地,兩百萬一萬平米的均價。現在市區的地價升值更快,六百萬基礎上,加個一百萬,就成七百萬的目標了。”

千鈞目光炯炯。

“再看豆腐廠的地理位置。處于青草巷西南角,和北斗大道相接,同時與另外三塊地相鄰,處在正中黃金點。無論是哪個開發商,都會想把四塊拼一塊來整體規劃。這個點拿不下來,它就只能四分五裂。這時不抬價,要等什麼時候?”水青指著屏幕上放映的地圖。

“可是,東皇也可以把四塊地分開建設。如果這樣,豆腐廠這一萬就不再他們眼里了。”千鈞提出另一種可能性。

“那我們有兩種選擇。”水青成竹在胸,眉梢輕輕一挑,“第一。交給創世,建商務樓。第二,賣給東皇的對頭風源房地產,讓它造煙囪去。”

“政府發展旅游業的重要地區,你給人造煙囪?”真狠!千鈞又想,不管如何,第二招很犀利,可以作為談判強刃。

“我研究過政府土地規劃,這次拍賣的和賣給東皇的地屬于商業居民發展區,不能建工業廠房。可是——”水青做事周全,尤其注重法律。因為既可以攻擊,又可以防守,“豆腐廠沒有劃進去,干什麼都行。”

千鈞差點忘了,老板很會找漏洞,更會補漏洞。

“老板,明白了,七百萬談,六百萬底線,交給我們吧。”等于手把手教了一遍,不開竅也不可能。

“天時地利人和,注定這塊豆腐干賣個好價錢,放膽去談。”水青給了句鼓勵,就像國外古時打仗,先要由將軍或勇士嘮上一段話,讓兵士們血液沸騰了再沖鋒。

吃過飯,水青開了公司的車,往十二櫸去。

進到園子,她先去餐廳,見了該見的客人們,說了好一會兒話。然后,直奔秦玉辦公室。

一年前,張華升職后,秦玉就升任十二櫸的經理,但她畢業后會離開碧空,因為考上了聯合國駐中辦事處翻譯員的職務,而這正是她的理想。至于她現在的位置,將由孫媽媽接替。

“水青,人都到了,還讓我打電話催你。”秦玉讓她趕緊招待客人去。

“我剛跟他們說完話,現在放他們喝酒去。”水青醉過一次后,比較當心了。

透過玻璃窗,看到城堡建筑那兒有新人一對,親朋好友幾十名,又是鮮花,又是彩球緞帶,襯著綠草藍天白云。美得幸福。

“今天還有人結婚?”不是周末,不是公眾假期。

“咱們園子這一年內周末婚禮全都訂滿。有些人,看了這兒,訂不到周末,又實在喜歡的不得了,就不介意是不是假日了。”十二櫸,果然成為結婚勝地。

碧空把山腳沿江公路一片地買了下來,造了經濟實惠的小型度假村,因為價格大眾化,服務一流,吸引了很多人來雙日游。還有跑來度蜜月和新婚夜的,什麼也不多做,就是喝喝酒,逛逛園子,享受美食,游泳健身,美容按摩,輕松休息上幾天。

十二櫸有世界各地的好酒,但園子的酒目前還沒成熟,最快要再等半年。這和水青當初預料的差不多。

“水青,如果客人招待完了,麻煩你去酒窖看看,徐燃又來了。”秦玉想,只有水青能勸住他。

“這個月他來幾次了?”之前她沒理,因為沒時間,也懶得理。

“這星期他都住在園子。”秦玉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惠惠也來勸過,我也試過,連孫會計都去勸了,他誰的話都不聽。也不知道什麼事,光喝酒,不說話。”

“客人都像他這樣,十二櫸就發財了。”水青往外走了出去,並不是要多管閑事,而是她正要找徐燃。

走過石子路,在酒桶外形的建筑外,不用進去找,因為人就在外面。

徐燃坐在巨大的酒桶蓋上,仰頭靠著棕黑色的墻面,闔著雙眼。風吹動了半墻的青藤葉,他的黑發散在肩上,隨著風慢慢飛起來。那一絲銀白,畫出陽光下透明的翅膀。

風還送來他哼的一首歌,居然是LUCKY。

水青靜靜等待,聽他一個人把對唱的情歌唱完整。

他睜開眼睛,傷感霎那不見,魅惑的影子包裹了上來——

“嘿,歷史遺留問題,看呆啦。”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33 PM

第166章 雙藤結 單藤離

“誰是誰的歷史遺留問題?”水青輕巧爬上徐燃旁邊那只大酒桶。伸手抄過一瓶紅酒,看了看標簽,“93年份澳洲溫德翰梅露,688塊一瓶,共四瓶,謝謝惠顧。”

“小氣鬼。”徐燃哼哼,眼望著滿山青綠,“不說我們蟬樂隊為十二櫸做代言人,每年兩次演唱會,還有MTV的拍攝,幫你們拉了多少生意,我又什麼時候欠過酒錢了?”

“提醒你而已。”水青把酒放回他身旁,“看來還沒醉,請繼續喝。”為園子創造財富的人,她是不會阻止的。

歷史遺留問題要追溯到兩年半以前。

尤記得,在她酒醒后的第二天,徐燃突然就跟她說,他不追求她了。她以為他花花公子三天新鮮的本質終于暴露出來,所以只松了口氣,覺得麻煩擺脫。但他接下去的話,很有懸念。

“我這個人從不做沒把握的事。這輩子正著追上你是沒可能了。所以在你踢掉我以前,我先行放手。不過——”他的眼睛如同宣告追求時,像晨輝一般,“我會作為一個非單純之異性,時不時出現在你的周圍,鶴蚌相爭到最激烈時,沒準我就當回漁翁。”

水青沒聽明白,就問,“那你算是安分還是不安分?”

“隱患。”徐燃的回答。

至此以后,徐燃並沒再表現出任何死纏爛打的行為。但因為誰也沒多說什麼,學校里對他倆的種種假設猜想仍然不滅。而徐燃畢業后感情一直空窗,多數人甚至以為兩人的交往已經進入穩定期。導致水青上大學期間,徹底沒人追,也算無心插柳柳成蔭。

所以,才有了今天,歷史遺留問題一說。

說實在的,水青認為,徐燃根本就對她沒什麼男女之情,不過是因為自己最初出現的姿態與眾不同,讓他好奇了而已。經過這兩年多的沉澱,如今算是似友非友,碰上了就什麼話都能說,碰不上也不會想到要聯絡,君子之交淡如水這樣的關系。不討厭,不喜歡,不假裝,不刻意。自然而然,心中透明。

歷史的遺留,是別人眼里的,要淡不淡,要深不深,要散不散的問題。在徐燃眼里,是喝多以后,沒話找話的問題。在水青眼里,早就不是問題的問題。

“人生很麻煩。”從歷史討論到人生,從這個月每周來兩天,到這星期天天來,徐燃真得有麻煩。

“徐燃,蟬樂隊在十二櫸的春季演唱會今年晚了。”她找他,是正兒八經的事。踏上社會,成為明星的人的煩惱,她管不著。

“我都這樣了,你還壓榨我?”徐燃酒瓶子剛對上嘴,差點沒氣嗆到,“我寫的歌全被公司否了,還春季演唱會!”夢里開去吧。

“創作瓶頸,很正常。”水青隨口說。態度沒有很重視。想想看,對方是被打到內出血,還能上臺唱歌的家伙,瓶頸什麼的,喝喝酒,發發脾氣,就沖破了嘛。

“你想得夠簡單。”徐燃低咆一聲,“每一首歌我都很滿意,卻被公司的人否決了,因為他們看不到商業價值。明白嗎?說我的歌不能賺錢!”

“你就寫點能賺錢的。”水青是商人,所以不覺得J公司的做法有什麼異常。

“那還是我嗎?”徐燃睜著眼睛,血絲從眼角往眼瞳擴張,憤怒抗議,“我創立蟬,是為了寫自己喜歡的,唱自己喜歡的。如果只唱靡靡之音,不如不唱!”

“可是前兩年蟬的歌不是大賣了?”靡靡之音?她雖然聽蟬樂隊的歌不多,好像沒有靡靡吧?

“因為流行風變了,他們覺得我現在創作的曲子太剛硬,市場需要簡單易唱,瑯瑯上口,去卡拉OK荒腔走板的唱,還能讓人贊好。”徐燃大手把頭發往后一捋,“我做不到。蟬的音樂應該是才華橫溢,體現每個人的優秀和天賦,不是隨便被模仿的。”

“這的確不是你。”水青雙手一撐,跳下桶,穩穩著地,“可是別忘了。歌曲是讓人聽讓人唱的,你要是想作那種讓人到死都學不會哼的歌,你不如去當交響樂作曲家。那個,是不會有人跑到卡拉OK里去點的。還有,我提醒你一下,有人願意點唱蟬樂隊的歌,而且即使知道自己走調,還要唱,顯然是因為太喜歡你們的歌,而不一定是因為它容易唱。”

徐燃定定神,垂眼看著水青。

“不懂你在抗拒什麼。如果你喜歡的音樂不能被別人認同,我不知道你創蟬的真正意義。難不成就是自戀?那為什麼要簽約,為什麼要出唱片,為什麼要不遺余力開巡回演唱會?你們四個租間地下室,自娛自樂不就好了?”陽春白雪的搖滾流行樂,她還沒見過。

徐燃放下了酒瓶子,陽光照在他臉上,沒有陰影。

“還是你徐燃就這點水平,眼界就這麼狹小,只有兩年黃金期,如今作不出自己喜歡,別人也能喜歡,既有商業價值。又有藝術價值的歌曲來?這樣的話,趁早別干歌星這行。記得解散前,先把高歌他們安排好,你是主唱,又是創辦人,有責任。”水青句句鋒芒,直扎徐燃的意志力。

徐燃激得跳下來,惡狠狠盯上她,“別說得你什麼都懂!”

“我什麼都不懂,不過還知道你徐燃可不是別人否定,就灰溜溜逃走的老鼠。”再說了。他做得到也好,做不到也好,和她相關的就是一點,“好些客人詢問你們樂隊在十二櫸的演出日期,在解散前,至少給個告別演唱會也行。”

徐燃的爪子要樓過來的時候,水青已經走出去半米。

“我為什麼覺得你這麼會安慰人呢?”上回跟她說爸事,也心里好過很多。

“我沒有安慰你,我是在罵你和諷刺你。”這麼明顯,都聽不出來?

“可是心里很舒服。”徐燃步子快,水青更快。

“那我只能說,因為你欠罵。”哪有人被罵還開心得跟他一樣?

“韓水青,我終于知道為什麼挺喜歡你了!”徐燃突然大叫起來。

他唱歌的音色一出,滿坡飛揚,引得葡萄葉子簌簌起聲。

水青走得極快,卻擺脫不了他的聲音。

“因為,你像我媽。”徐燃非要說清楚不可,因為找到解開困惑的鑰匙,“以前,只有她罵我。和你一樣,不帶臟話,道理一套套,卻能說得我抬不起頭來。”

這不是欠的,又是什麼?水青心想,他要真搞清楚自己對她的心情其實跟愛情毫無干系,以后她就不用再聽他說歷史遺留問題了吧?那麼,他說什麼都行。

兩根糾纏已久的藤絲,在某個春日,突然爆出新嫩的芽,剎那,撐分了開來,各自展向天空。然而,彼此沒發現,早期的枝蔓雖然並不情願成結,卻已然沒有纏斗的怨言。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感情,仔細體驗。各有妙趣。

手機在水青口袋里震動。

“肖叔,談完了?……嗯,知道了……果然沒成……沒關系,這麼容易放棄,就不是白子東了……等著他吧。”

起煙的分割線

白子東走進自己辦公室的時候,連新進的助理都能看出他情緒極其不佳。像這種喜怒形于色,對東皇的員工而言,是很難在老板臉上看到的。

魚貫而入,剛和碧空阡陌開完會的東皇精英們,神情也很不平靜。

“老板,碧空故意刁難我們吧?七百萬,可以買到兩塊那麼大的地。”精英一說。

“就算地理位置好,這麼大胃口,未免小看我們東皇。”精英二說。

“晾著,讓他們自以為是發熱的腦袋清醒清醒。”精英三說。

白子東坐在老板椅里,不發一言,神色冷峻。

“你們先回去吧,等老板考慮好再決定下一步。”秦秘書看出白子東不想被打擾,把人都招出去了。

七百萬!剛聽到這個數字時,白子東想當場發笑,碧空把東皇和他當成冤大頭了?一個叫千鈞的組長主持會議,肖航遠旁聽,韓水青更是連會議都沒出席,完全沒有當回事的樣子,讓人窩火。不過,他以為那是韓水青攜私報復,還有點失望她的不顧全大局。

然而隨著會議的深入交談,他發現,不是碧空,而是東皇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尷尬境地。原本,對方漫天要價,他大可以不理。雖然地理位置上,這塊地拿不到,會讓東皇放棄整體規劃,可也不是不行。

但,千鈞的那些話卻重重壓著他。碧空對地產價格的纖細敏感度,政府對那塊地規劃的不限制,還有生意東家不做做西家的潛在要脅,每個因素將他向七百萬敲近。

到會議結束時,就算不想承認,七百萬,竟然已經不離譜。也終于清楚明白,這局棋,並不是韓水青向他下的,而是向任何可能買下青草巷的人下的。

一個出色的商人,能將不可能變為可能。韓水青已經到了這個程度。

她的這塊地,無論賣得出去還是賣不出去,她都是贏家,只是快慢的區別。

秦秘書在前面聽老板叫他,趕緊進白子東的辦公室。

“秦,這塊地拿不到,我就回去幫老頭打工,從跑腿的做起。”白子東心情平穩多了。

秦秘書一驚,老板是認真的!

韓水青,把白子東消失已久的好戰心,挑起來了。



第167章 俱傷棋 難傷神(上)

“你現在就打電話給顧蕓蕓。告訴她我最近去不了她那兒。她要是問,你就簡單說碧空公司的事有點麻煩,要緊急處理。其他的,不用多說。”白子東交待秦秘書,“打完電話,就進來告訴我。”

“她要是不問呢?”秦秘書覺得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她不會不問的。”白子東卻說得很肯定。

但,當秦秘書要走出去時,他又叫住人,“如果她不問的話,你就什麼都別說。”

這步棋走出去,傷得最深的人,會是誰?會是韓水青嗎?那麼一個為了朋友可以義無反顧的人!

“顧蕓蕓,只希望你能看到自己擁有了多珍貴的朋友。”白子東是怒了,但不是冷血。他在每一步,都留給了顧蕓蕓全身而退的縫隙。

五分鐘后,秦秘書再進來,“顧小姐問了,還問得很詳細。她讓我轉達,她會跟韓小姐見面,盡量能把價格降到合理程度,請你等好消息。”

白子東笑得極冷。鏡片之后的目光都化成了冰,“好一個好消息啊!”

秦秘書嘆口氣,顧蕓蕓怎麼好意思開得了口?

他在那兒唏噓,關上門時,看見老板拿起了電話。

那步兩敗俱傷的棋,動了!

周日一早,韓宜農在餐桌前看到女兒從后面的練功房出來,就奇怪。

“青青,今天不去永春館嗎?”

水青滿頭大汗,從冰箱里拿瓶水,咕咚咚喝了一大口,“蕓蕓下午要過來,所以我明天再去云爺爺那兒。”

“咱們搬家后,蕓蕓還沒來過吧?”姜如正炒雞蛋,邊鏟邊說,“正好,你爸要去鳳凰山商量建松露培育基地的事,我也要值班,你們倆可以自由自在。”

姜如沒聽人回應,一轉頭,“女兒呢?”問丈夫。

“上樓換衣服吧。”韓宜農幫忙盛粥。

“怎麼我感覺她心不在焉的?”做母親的往往對孩子的變化很敏銳。

但隨后,水青下樓吃飯,說說笑笑,比平時還活躍,姜如才放心,以為自己想多了。

“青青,蓮子今年大三了。她學貿易的,想暑假進碧空實習,你看行不行?”韓宜農替親戚走關系來了。

韓水蓮,二叔家的女兒,考到上海大學,還有一年也要畢業了。

“實習應該沒問題,不過正式職位都要過人事部考試才行。”水青一口一口咬著腌黃瓜。

“蓮子還看不上你的公司呢,想留在上海拿戶口。實習的經驗也是為了找工作方便。”老韓家的人並不知道碧空的實底。

“爸,盡量勸二叔讓蓮子回家鄉。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容易,家在這里,凡事都有照應。”水青聽到這兒,滿腹心事也要放一邊。

“說得你好像經歷過似的。”姜如笑女兒,“蓮子心大著呢,想到外面去闖闖,跟你可不一樣。”

水青雖然笑了笑,但沒再言語。

“耕子考了農大,大有繼承松露場的干勁。老韓家總算還留了一個在地里,最高興的就是爺爺。你三叔現在可硬氣,城里買了房子,只租出去,自個兒一晚都不住。也不知道當初是誰。心心念念要進城。”韓宜農搖頭,笑容卻會心。

“鳳凰村現在因為十二櫸和松露場,又建參觀性農場和蔬菜基地,都成觀光村了。條件比起城市一點不差,重建項目還是碧空接的,那風景美的,我都想每月去住兩天。”姜如看女兒開始吃第五根腌黃瓜了。

“你這人,南峪還不夠漂亮,居然惦記住別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韓宜農放下飯碗,收拾碗筷。

“你早點出發吧。”姜如不讓他動手,“早去早回。”

韓宜農走了。

“媽,我吃飽了,出去走走。”水青面前的碗也空了。

姜如望著女兒的背影,本來放下的心,又提起來,“怎麼回事,平時不喜歡蔬菜,卻連腌黃瓜都吃上了?難道,長大了,懂事了?”到今天,擁有很多員工的女兒,在她的眼里,還是孩子。

水青往坡下走,經過肖家,看到小宸和秋星宇正坐進肖叔的七座奔馳車里,還夾著個小愛,一共六人,要出門去。

“青姐,我們去郊游。你要不要一起?”肖申寶探出頭來。

“去,姨姨,去。”小宸要從老媽身上掙脫出來。

“我今天有事,你們玩得開心點。”看到秋星宇抱著小宸,水青脫口而出,“秋姐,把小宸放進兒童椅里,別以為人多,就能掉以輕心。”

“行啦,你比我還啰嗦。”秋星宇把小家伙放進去,扣上安全帶,“肖航遠,快開車,免得她再煩。”

肖航遠打個招呼,將車開遠了。

再下去,遇見譚教授譚師母早鍛煉回來,水青知道兩人周末活動也多,互道早安,聊了一會兒就各自分開了。

一個普通的早晨,該是這樣溫馨的,和家人,和鄰居,再加上天氣那麼晴朗。風涼卻清爽。

可是,今天,水青不能放松投入。她的心里沉著塊石頭,很重很重。

經過八號時,她停住了腳步。裝修上星期就結束,簡蒼梧搬進來沒有?她這幾天為了蕓蕓和土地的事,忙得暈頭轉向,都沒和他通過電話。

靜靜站了一分鐘,大門緊閉,窗簾都拉沒,一點聲息都沒有。大概還沒搬吧?她轉身要走。卻看見一個人站在前面五米的地方。

簡蒼梧,一身運動服,頭發微濕,眼睛黑亮,在對她微笑。

“找我嗎?”他的聲音明如朝露。

“我只是在想,你搬進來沒有。”在這樣的清晨,看到這樣俊朗的笑容,真能令人快樂。

“前兩天搬的,不過昨晚才住進來。”簡蒼梧走上前,打開門,“要不要進來參觀?”

“好啊。”本來她也不知道怎麼打發時間。

水青跟在簡蒼梧身后,“你也有早鍛煉的習慣嗎?”

“拉好小提琴不僅需要技巧,還有持久力。我運動也只是跑步而已。”第一天繞南峪家園跑步,發現運動的人挺多的,不會讓自己看上去很傻。

一進門,就有家務助理上來問簡蒼梧早餐想吃什麼。

“你喜歡吃什麼?”他卻來問她。

“我吃過了。”她連忙擺手。

簡蒼梧就讓助理準備簡單西式早餐。

“說起來,你搬家要和鄰居打招呼的。”水青環顧著一樓,風格簡約,但看細部卻精雕細琢。隔斷,廊道,墻面都有獨特的設計,整體又統一。難怪裝修要那麼久。

“怎麼打招呼?”換簡蒼梧亦步亦趨。

“附近這幾家你總要送點小點心或者巧克力什麼的,通知他們你搬進來了。鄰里熟了,你以后不住的時間,大家就願意幫你照看房子。”水青想不起傳統搬家要送鄰居什麼來著。

“從現在開始,我會盡量住在這兒,除了出差或者加班。”簡蒼梧說著,指指樓上,“上去看看吧。”

“可是南峪離你公司,開車要兩個小時,一來一去就是四小時,你不嫌麻煩嗎?”水青以為他買來當度假屋的呢。

“有司機。”簡蒼梧說。

水青想,當他的司機也夠辛苦。

簡蒼梧選的房型是三層的,臥室七八間,設計上空間感很強,簡約也很豪華。

“最喜歡書房,全是布藝。很溫馨,不像你的風格。”水青下得樓來,坐在落地窗的椅子里,“你媽媽負責裝修的吧?”

“她說會常來住,而她最喜歡待在書房里看書。她還考慮舅舅的腳有舊傷,所以用到很多柔軟的墊子。”簡蒼梧無意中透露出白子東也會常來的。

“簡蒼梧,我能在這兒待到下午兩點嗎?”水青突然說道。

“我們一起吃午餐吧。”簡蒼梧覺得搬過來的決定果然是對的。

可是,當他洗完澡,下來吃早餐時,發現她沉默得很。而且,一本雜志拿在手,十分鐘里沒有翻頁。

他剛才心情太好,忘了水青好友和舅舅的事。現在想起來了,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問。

“為什麼是下午兩點?”這個應該可以問。

“蕓蕓要來。”水青直接說出名字。

“……”簡蒼梧這回真不知接什麼話。

“你不用為難。”水青看簡蒼梧的猶豫神情,唉——楊,白,簡,都是一家子,這種事也瞞不過簡蒼梧。“蕓蕓和你舅舅的事,我盡力勸過,她不聽我的,所以我也隨她去了。今天,她是為別的事來的。”想到那個電話,簡直是在已經平靜的心上又來一道狂雷。

“可你心神不寧。”簡蒼梧還是說了出來。

“今天以后就不會了吧。”水青的笑很淡,一個呼吸就能冷卻。現在,已經不是她要不要管,而是由不得她,不得不直接面對的問題了。

“不要讓自己太難受。”簡蒼梧望著她。

他的安慰從來都那麼柔和。

時間過得既快又慢。

兩點準時,水青回到自己家。

兩點半,門鈴響。

水青打開門,看到很久不見的顧蕓蕓從車上下來,穿過她家的花園,姿態優美得站在她面前。

“房子真漂亮。”她風華絕代,化妝精致,衣著華美,已經是個貴女。

悲傷的是,水青覺得眼前依然美麗的女子,無比陌生。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37 PM

第168章 俱傷棋 難傷神(中)

顧蕓蕓坐在后院的陽光椅上。看著水青端上綠茶和點心。

四周沒有車聲,人聲,只有風吹樹葉,還有遠處的鳥鳴。眼中的風景,如火,如水,如詩,如畫。

“水青,你可真會挑地方造房子。”當初沒人要的荒地,現在房價和H市區一樣貴,尤其是這獨門獨戶按土地面積作為賣點的別墅,有錢還不一定住得進來,因為早被人搶購完了。可這樣,還有很多人在排隊,等南峪的第三期。

“沒辦法,我人懶,不喜歡出門,只有把房子造在風景好的地方了。”水青把小叉子放在小點心的碟子邊,“嘗嘗吧,羽毛媽媽剛送過來的,提拉米蘇。”

“不過。這麼安靜,住久了會不會脫離現實?而且再好的風景,每天都一樣,要我會膩,還有視覺疲勞。”蕓蕓覺得地方太安靜了,生活在大都市中心已久,車水馬龍,滿眼霓虹,人來人往,喧鬧有聲,變化多端的體驗,她對于這樣超脫世俗的景色,反而不習慣。

“不會每天都一樣。”水青叉一小口蛋糕,放進嘴里,在舌尖化開了的咖啡味,還有鮮奶,“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四季的不一樣。東風,南風,西風,北風的不一樣,雨天,晴天,陰天。雪天的不一樣。日出,日中,日落,有月,無月,有星,無星,都不一樣。”

“要不要這麼深奧?”蕓蕓光喝茶,不碰甜食。

“細分的話,一天24小時,分鐘,讀秒,也會不同。”水青悠然自得,一塊蛋糕已經吃完一半。

“你是看這些靜物把自己看傻了,是不是?所以,才給東皇開這麼高的價?”蕓蕓沒有再兜圈子。

水青不急著回答,只一口一口把蛋糕吃完了,又喝口紅茶。

顧蕓蕓看過去,楓葉的影子投在水青的臉上,陽光細細索索,晃動著。令人感覺神情莫測。

雖然她在秦秘書那里誇下海口,其實,心里並沒有把握,尤其是水青反對她和白子東。可是,為了白子東,她怎麼也想試試看。畢竟,童年的情分還在,她們還是朋友。

“水青?”她心急,連著開口。

“蕓蕓,這是東皇和碧空的事。你來,是作為我的朋友,還是作為東皇的代表?”水青放下茶杯,沒看朋友,只看南湖的飛鳥。

“作為朋友,也作為東皇的一份子。我來,只想讓事情變得公道合理。”蕓蕓可沒心思再欣賞大自然,“水青,七百萬的價格,任何人都會覺得離譜的。你這麼做,讓我以為因為你討厭我和白子東的關系,所以故意抬高價為難他。”

水青呵呵笑了起來,“蕓蕓,我可不是這種人。雖然不喜歡你和白子東交往是真,但還不至于為此去和整個東皇作對。”

“你說得很對。碧空這兩年聽說建設的不錯,可是東皇畢竟是大公司,而且身后還有金陽,得罪白子東,並不明智。”聽在蕓蕓耳里,剛才水青在示弱。

“所以。這只是一樁生意,絕對不涉及私人利益,你可以放心。”水青也不去計較蕓蕓這些誤解的話。

“既然是生意,你就要好好合作啊。”既然不是因為私人好惡,蕓蕓就說,“東皇查到你的地是在三年前以一百五十萬成交的,現在增加至近五倍。你這麼開價,讓人怎麼跟你談?”

“蕓蕓,這個價錢放在平時不行,但現在卻可以。”水青被蕓蕓強勢問著,自己的態度始終淡然。

“我知道,你想坐地起價嘛。”蕓蕓說著這話,語氣有些不屑。

“沒錯,我就是坐地起價。”不然,她也不會布局這麼久,空關這麼久,等到現在,水青大方承認。

蕓蕓張著嘴,沒想到水青真是這意思。

“如果接受不了這個價,東皇可以不買,我一點意見都沒有。”水青聳聳肩,的確無所謂,“有求于人的不是我。”

“水青!”蕓蕓眼睛也瞪大了。“你怎麼變成了這樣?跟奸商沒兩樣。”

“蕓蕓,說到奸商,我比不過白子東。”談得是公事,水青並不示弱,“而且,這是生意。做成了,就是你情我願。做不成,我可以找下家。怎麼也委屈不了東皇?”

蕓蕓說不過水青,因為看似云淡風輕的話里,已經沒有繼續談下去的余地,除非——

“水青。我們還是朋友嗎?”蕓蕓終于亮出底牌。

來了!在無人窺視到的,水青的心里,深深嘆息。

水青站起身,回頭笑了笑,“蕓蕓,南湖連著江,你知道嗎?”

蕓蕓瞇起眼,陽光太亮,“嗯。”

“今天漲潮正是這時候,要不要一起看?鳥兒們要捕食了。”水青不等好友回應,一個人往院子那頭走去,那里擺放著兩架望遠鏡。

蕓蕓不知道水青什麼意思,但起身跟著她。

水青教蕓蕓如何使用望遠鏡,如何觀鳥群,什麼樣的鳥叫什麼名,愛吃什麼樣的食物,竟是一番長篇大論。

蕓蕓哪里有心思聽,只覺得煩燥,但想到要把事辦成,沒有耐心,皺著眉,也只好硬撐著微笑。

水青卻將蕓蕓勉強的表情盡收眼底,卻沉住氣,不說半點地的事。

就這麼消磨了大半個小時。

蕓蕓推開望遠鏡,同時也推開水青的,“水青,你別跟我打太極了。三百萬,賣給東皇,好不好?”

水青雙手撐著圓木修成的院欄,目光深深,眺望遠方。

“三百萬是市場價位,你也賺了一倍,一點不吃虧。”蕓蕓為水青算好了一筆帳。

“蕓蕓,你很會討價還價。”因為地勢偏高,風大一點,就會呼呼刮耳。

“水青,我和白子東的事。你不幫忙,沒關系。可是這生意場的事,又不損害你的利益,只不過賺少了,你和東皇還是雙贏。”蕓蕓說得很好聽。

“或者說是三贏?”水青平平的語氣,“你為東皇立了個功,白子東會感激你?”

“水青!”蕓蕓感覺水青在諷刺她,“你是不是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我?”

“蕓蕓,白子東不會感激你的。”水青琥珀眸子漸漸黯淡。

“只要你願意降價,只要我能拿到這塊地,他會知道我的心意。”是一心一意,只為他的存在。

“蕓蕓,你為什麼不醒醒?白子東的家世,白子東未婚妻的家世,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能攀得上的。你難道真願意當他一輩子的情婦?”水青的心沉著沉著,就像黑洞,不能落到底。

“我不是情婦!”蕓蕓叫一聲,眼神譴責水青,“白子東還沒結婚。訂婚算什麼?根本沒有法律約束力。”

“蕓蕓,你真的這麼愛他嗎?愛到可以忘記你媽痛苦,愛到可以忘記你爸爸的行為,自己卻重蹈覆轍?”水青的話已經尖銳。

“水青,你不要再說了!”蕓蕓的臉色發白,目光沒有絲毫動搖,“再說下去,連朋友都沒得做。”

“蕓蕓,水青,你們倆在說什麼?”不可置信的聲音,來自兩人的身后,一聽就知道,那是羽毛,“蕓蕓當了情婦?”

水青和蕓蕓同時回頭,看到羽毛就站在不遠處。

“我說了,我不是情婦。”蕓蕓咬住下唇,毅然否決,“還有,羽毛,我和水青有事要談,你等一下再來吧。”

“蕓蕓,我們三個都到齊了,實在不容易,她聽聽也沒關系。”水青一點不介意,羽毛遲早要知道蕓蕓的事,正好撞上,省得以后再受打擊,“我的答案是,六百萬,不能再少。你可以回去告訴白子東,買或不買,請隨意。”

一時間,空氣凝結住。

“水青,你怎麼這樣?”顧蕓蕓打破沉默,“明明可以幫我,為什麼不肯?只要你一句話,我或許就能得到白子東的心。這樣的朋友,還有什麼意思!”

“蕓蕓,生意是生意,朋友是朋友。我需要對公司負責,並不是一句話就能解決的。”水青有自己的堅持。

“蕓蕓,水青說得對。雖然你是要幫你……男朋友,但是,水青做不到也沒辦法。你別說得像要絕交似的。”羽毛把白子東說成蕓蕓的男友,給了好友面子,“我們是最好朋友的啊,怎麼能為了男人吵架?”

水青一臉無奈。羽毛不知道的時候,她和蕓蕓,還有那個白子東,楊美珊都交涉過了。

“我說過,如果不能幫我,也別拖我后腿。韓水青,你說什麼對公司負責,不過因為想多賺錢就是了。可你坐地起價,一點商人道德都沒有。好意思開七百萬的價格,跟騙子有什麼兩樣?你訛詐,也看看是誰。子東可不是被人牽著鼻子走的人,而且我還是你好朋友。是不是就像別人說得那樣,熟人的錢不騙,騙誰的?”人生氣時,是不可理喻的。女人陷入愛情里,是無可救藥的。

“蕓蕓,你怎麼能這麼說?”羽毛沖上來,站在水青身旁,氣得哆嗦。

“她能騙,我就不能說?”蕓蕓火冒三丈,“羽毛,你別總是傻乎乎講義氣,小心哪天跟我一樣,被她利用。知人知面不知心!”

蕓蕓的左臉霎時紅了一片。

羽毛怔怔看著自己的手,火辣辣刺痛。



第169章 俱傷棋 難傷神(下)

“你打我?”蕓蕓撫著左臉。不敢相信那種灼燙感。

“對……對不起。”羽毛眼淚啪啦啦掉了下來,打在草地上,滾動著,跌進土里,“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聽不下去。蕓蕓,你的話太傷人了。水青根本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你應該知道的,不是嗎?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最好朋友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蕓蕓那些話不會是真心的!

因為羽毛出手突然,水青也被嚇了一跳,想去阻止,卻來不及。

“蕓蕓……羽毛……”她不知道該勸哪個先。

“你們兩個聯合起來欺負我?”蕓蕓的眼睛紅了,卻沒有半滴眼淚,“一個漫天要價,讓我無地自容。一個隨人,指責我出口傷人。看來,你們還真是我的好朋友,無所顧忌了。”

“蕓蕓,你冷靜點。”水青皺緊眉心,“你要是繼續這麼沖動,我們改天再談吧。”

“托你們的福。我現在很冷靜。”蕓蕓的聲音冷卻下來,“羽毛,我就算沖動,說話過分,你也沒資格打我。”

“蕓蕓——”羽毛哭得一塌糊涂。

“還有你,水青。”蕓蕓再不看羽毛一眼,視線調回水青身上。然而,羽毛那一巴掌,與其說把她打醒了,不如說讓她下定了決心,“今天我的立場,是該求你,而不是沖你發脾氣的。不過,因為你一點幫我的意思都沒有,還帶著我兜圈子,所以我才氣昏頭。”

水青嘆口氣。

“是不是,這個價格,你無論如何,也不會降?別跟我說什麼生意歸生意。如果只是生意的話,東皇早派出精英跟你們談過,也用不到我當自己是多厲害的人物,跑來就商言商。我來,因為我以為我們還是朋友,以私人的交情,想請你給個面子,幫個忙。”蕓蕓的話這時極有條理,沒有半點沖動。還在動之以情,“我知道你不是狠心腸的人,對朋友更不是。我也知道我瘋了癡了,為了一個男人,什麼都不顧。可是,我已經沒辦法了。對不起,可是水青,你剛才說能壓下一百萬的價,我用這些年的交情跟你再換三百萬,求你把地三百萬賣給東皇。從此以后,我再沒臉和你們聯絡,是生是死,也不敢通知你們。”

羽毛的哭聲驟然停止,柳葉眼滿是驚心。

水青先是一愣,沉默半晌。然后,就大笑起來,笑得眼角全是淚,不想流,卻用手擦不斷。

“我一直在想以前的顧蕓蕓到哪兒去了。那個幫媽媽打理店鋪,一起做生意,無心找男朋友的聰明女孩。是在什麼時候不見的。原來你還在,而且清楚我的個性,認為我一定會心軟吧。”三百萬?換三百萬?好一個物物交換啊!友情還能換的?她還是第一次聽說。蕓蕓啊蕓蕓,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

蕓蕓望著水青,這回,連目光都冷。

水青笑聲漸歇,心也涼了,“連之前給的一百萬減額都算進去了。你覺得,這麼被算計的我,還會認為這交情值三百萬嗎?”

蕓蕓低下頭,雙手捏緊了。她滿打滿算來的,卻終究不是水青的對手。心里翻江倒海,說不上是什麼感覺,痛,苦,愧,或是不甘心?

“友情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比起你的愛情,友情對你而言或許值不了多少。不過——”水青心揪緊,“我換了!”

我換了!

蕓蕓猛然抬起頭來,“你說什麼?”是她想要的結果,但為什麼心痛如絞?

“豆腐廠那塊地會以三百萬賣給東皇,你可以讓白子東來碧空簽合同。但是——”水青從沒想到她重生后第一次慘痛的失敗,就是和自己的好朋友決裂。

聽見水青又加了句但是,蕓蕓立刻說道,“你不能反悔。”到了這個地步,失去友情的她,不能再失去愛情。

“我的決定是不會變的。不過,有件事想告訴你。”水青贈給蕓蕓的最后一份禮物。“白子東他已經知道了。”

“他知道什麼?”蕓蕓現在心情很復雜,有點思考不過來。

“他知道了你心里的那個秘密。”水青的目光卻清澈極了,“這樣,你還要繼續進行這場交易的話,我再沒話可說。”然而,無論交易成不成,友誼已經不可能再維持。

蕓蕓倒抽口長氣,黑白分明的眼珠,仿佛要凸出來,“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的。水青,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為什麼不先問我,卻告訴子東?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這麼討厭我和白子東在一起的理由究竟是什麼?難道,你也喜歡白子東?”茫然之后,開始有了怨恨。

“顧蕓蕓,你無可救藥了。”哀莫大于心死,水青哪怕再善良,到了這份上,也得做到冷眼旁觀,“你可以通知白子東,碧空可以隨時簽合同。現在,你走吧。”

“你還沒有回答我!”蕓蕓歇斯底里起來。“告訴我,為什麼出賣我!”

“我沒有出賣你。事實上,如果不是白子東打電話給我,我還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是他自己查出來的。”水青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你知道嗎?如果從一開始,你就跟我直說,我說不定會幫你瞞天過海。”因為,那時候,她們還是好朋友。

“怎麼可能他會查我?沒理由的。我要去問他!”如今的顧蕓蕓什麼都聽不進去,她跌跌撞撞往外走,心神俱亂。

“水青。別讓她這樣子去開車,我送她回去。”羽毛聽到現在,沒明白多少,但她知道蕓蕓和她們絕交了。

“叫葉陌離一起。”水青略一沉吟,馬上點頭,她也不放心羽毛。

兩人跑出去,羽毛拉住蕓蕓,水青叫葉陌離出來當司機。蕓蕓這時有些呆滯,任她們擺布,居然一聲不吭。

“青青,我送到就回來。”羽毛擦擦眼睛,又哭了。

“豬,你哭什麼哭?”一旁的葉陌離被嚇到了。

“葉陌離,別讓羽毛開車,知道嗎?”水青叮嚀。

“你們搞什麼?”葉陌離滿腹疑問,上車發動,卻很干脆。

水青拿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對方喂了一聲。

“白先生,蕓蕓剛走。”她不會再叫他東老板,“地,碧空會以三百萬賣給東皇。這是蕓蕓用絕交的代價換的,如你所料,以后我和她不再是朋友。不過,請你,也別忘了自己的承諾。”

“我已經預告了,為什麼你還難過?”那頭的男人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因為我是人。是人,總有感情。”預告?他以為他做了件大好事嗎?水青冷笑。

“韓小姐,這是在罵我?”白子東的聲音還能保持優雅,“我和你一樣,都是受害者。”

“那你這個受害者的待遇還真不錯。”水青可不同情他,“你也把她利用的徹底了。而且,雖然蕓蕓一開始用謊言接近你是不對,你要是正人君子,拒絕了她,也不會到今天感覺什麼自尊心受損。在這件事上,你能說自己一點都沒錯?”

“你能嗎?”白子東反問。

“不能。”水青很干脆。她的錯。在于麻痹大意,在于太想當然,在于不夠果斷堅決。

“韓水青,心腸軟,是商場大忌。你根本不欠顧蕓蕓的,更不應該被絕交威脅到你的決斷。我本來以為,你會傷心,但不會讓步。看來,高估你了。這局棋,勝負已分,我卻覺得失望。”白子東掛斷電話。

勝負已分了嗎?

水青神情淡然,把電話放進口袋,經過自家的院門,也不進去,往秋湖的方向慢慢踱著。身后跟著一個人,她知道,但就那麼隨他去。

太陽底下,曬得有些熱,她躲進楓樹林里,踩著陽光滿地的金孔,手指觸摸低展的葉子。下坡出了林子,就是南峪人工湖。今天周末,有人湖上泛舟,有人湖邊垂釣,有人還在做下午的運動,還有人野餐,約會。湖心的東西餐廳,這時候還有客人,或喝杯茶,或享受點心,再過不久,能看到唯美的秋湖日落。

水青一直走到兩湖交界處。一般人,到這兒就要止步拐彎。但她是環境保護協會的榮譽會員,能夠自由進出。把會員卡交給守湖的工作人員,通過電腦核對她的身份之后,她走進秋湖的范圍內。

走了幾步,她回頭,看到那道修長的身影,靜靜站住了。

“請讓他進來吧,是我朋友。”她說完后,看他走來,等到他和她差一步的距離,才繼續往前,“這里你沒來過,跟緊了,才不會迷路。”

他沒出聲。

“我和蕓蕓絕交了。”話一出口,鼻子微酸,眼里霧氣起來,“用友情換三百萬,把碧空手上的一塊,你舅舅想要的地,降到三百萬成交了。我本來要賣七百萬的。”眼淚卻不成形,一眨眼前就清晰了。這一帶水氣很豐沛,不需要她來增加濕度。

“你知道嗎?在蕓蕓來之前,你舅舅就打電話給我了。他跟我說,蕓蕓會來跟我談土地的事,要是我一直不降價,她會拿絕交來換這個請求。到那時候,如果我同意,他會給我一個原諒蕓蕓的承諾。如果我不同意,他則不會原諒她之前的欺騙。他說,這是一個雙獎雙罰的游戲。我到現在,也沒覺得自己被獎勵了。”樹木變稀少,眼前開闊起來。

“而且,我剛才又和你舅舅通話。他說我心太軟,沒有欠蕓蕓什麼,卻改變了自己的決斷,對我很失望。還說,勝負已分。”她閉眼長長呼吸,再睜眼,一湖明藍。

微風吹波浪,水晃動著湖岸。腳步聲驚起一陣鳥鳴,但沒有鳥兒飛離,正是它們飽餐過后的午棲。或在水上嬉戲,或在窩里安睡。

好一個光無限好。

“簡蒼梧,他錯了。”水青走上觀鳥臺,轉過身來,琥珀美眸俯視著,“你舅舅以為他贏了。可,這盤棋,還沒下完。而他,已經沒有棋子了。”

她展露笑顏的那瞬間,陽光墜在云朵里,染出彩虹般的霞披,映著那道俏麗,驚艷了秋湖春午。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38 PM

第170章 清蓮君 采蓮獨

日落時分,百鳥爭鳴。千色翅膀,翩翩起舞,好不壯觀。

簡蒼梧的眼中,獨有水青。

她坐在觀鳥臺寬闊的石板上,背靠著潔白的方柱,嘴角帶笑,彎起了漂亮的眼睛,一派怡然自得。而就在沒多久之前,她蒼白的臉色,透明的身影,在楓樹林,還幾乎和陽光合成一束,會隨時消失一樣。

“看我干什麼?”水青依然看著湖面,“觀鳥才對。這麼近,可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到的待遇。”

這個觀鳥臺只對少數人開放,游客只能在外湖區觀賞。

“我以為你很傷心。”所以,跟著她。

“我傷心過了。”她眼神還是黯了黯。

“傷心——過了嗎?”他望著她的變化。

“總不能為留不住的人一直傷心下去。”不怕他覺得她冷漠,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事情發生時,可以痛苦到撕心裂肺。然而事情如果解決了,她就不會再糾結。她死過一次了,所以知道生命要自己去珍惜。“人生得意須盡歡。這一刻。我要是還在傷春悲秋,就辜負眼前的良辰美景了。”

簡蒼梧笑了,“差點忘了你很堅強,我還想,也許可以安慰你一下。”

水青突然側過臉,仔細得望著他的神情。

簡蒼梧回望著她,笑容始終不去。他的眸光如星子,悠遠深沉。

“簡蒼梧,有個問題最近困擾我。”水青調轉頭去,心跳受不住他的目光,開始加速,她的手緊緊握著石板涼涼的邊緣,直到溫熱,才繼續,“我要是說得不對,你就當我今天受了刺激,說話沒經大腦,以后我們還當朋友,行嗎?”

“可以。”他回答。

“你——”水青雷打過了,雨卻落不下來。

沒出息啊!她重生過,沒談過戀愛,也見過不少,尤其是國外女性的熱情奔放,開口問他一下,會死嗎?

“你——”她又猶豫了。這話怎麼說得出口呢?萬一不是,他還真當她胡說八道不成?以后見面,兩人會尷尬。

她一個人在左右為難。卻沒看到簡蒼梧的眼睛越來越亮。

“你是不是——”這次沒卡在同一地方,多出三個字,但沒有質的飛躍。

“是,我喜歡你。”身旁坐得不遠的,他的聲音含著比以往更多的情感。

這次她居然第六感準確?水青立刻轉過頭來,差點被簡蒼梧陽光般耀著的笑容刺盲眼。

“我還什麼都沒問。”她意識到自己沒把話說全。

“沒關系,我聽全了。”還有這麼一說。

“你說的喜歡是——”持著一貫謹慎的態度,水青想該怎麼說比較恰當。

“男人對女人的喜歡。”簡蒼梧表達得很直接。

一直考慮怎麼和她說。而今天跟著她,也完全沒有想到會得到表白的機會,但既然到了眼前,他不可能再錯過。

雖然親耳確認了他對自己的情意,但這種情形,水青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人世走了兩遭,簡蒼梧是第一個真正喜歡自己的男人,不是白子西認為的紅fen知己,也不是徐燃為了搞清楚心底疑惑而發出的追求宣告。

“也許這不是個好時候,但終于能說出來,我很高興。因為以后,寵著你,愛著你,都不用再特意加上朋友兩個字。”他自始自終和她的視線相對。心里的情感已經不去壓抑,“跟著你的身影很久,不知道為什麼,幾乎每次都是你傷心的時候。所以,每一次都想,讓你笑就好了。”

她靜靜聽著,心,因為他的話,感覺溫暖。

“我說這些話,不想增加你的負擔,也不是一定要你現在就接受我。只希望,你不再僅僅把我當成一個朋友,而是一個喜歡你的男人來看待。”他想要做的,就是大方去疼愛她。

“簡蒼梧,你不需要我的答案嗎?”水青想,一般談戀愛的情況,要問下女方接受還是不接受吧?

“韓水青,即使我清楚你對我還沒有超出朋友以外的感情,我還是喜歡你。只想對你好,又不想虛偽得裝單純的朋友,僅此而已。”簡蒼梧的想法。

“也就是說,不管我的感情如何,你不再顧忌,只要一心喜歡我,卻不是友情的意思?”水青覺得真是與眾不同,“你不怕到最后,只有自己全然單方面的付出?”

“我最怕的是,你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意,而選擇了別人。”他該慶幸。認識她至今,還沒有見過任何男子能占領她的心。那個叫云天藍的男人也沒能夠。

水青看著簡蒼梧,清蓮般的君子啊,竟然會為自己心折!她只有可憐的暗戀經驗,現在該怎麼辦?

幻滅的主旋律

顧蕓蕓在客廳里坐著,也不開燈,而外面的天全黑了,她的情緒比起下午在水青家時,十分沉靜。

已經打過電話給白子東,她還沒說搞定土地的事,白子東就說今晚會過來。沒有以往的興奮和期盼,她遣開了鐘點工。

今晚,如果她處理不好,等待她的會是分手。

她把事情理了一遍。白子東那晚突然提起錢秘書,大概已經知道她撒謊了。旁敲側擊,想她承認,還說過只要說實話,他會笑過就算。那是不是說明,他還是願意給她機會的?

因此,她準備等他來了,就會請求他的原諒。而且,她還幫他已少于一半的價格得到了東皇及其重視的那塊地。她當然也知道,三四百萬對白子東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但這塊地卻不同,拿下它,就等于把四塊地連成一塊,其意義遠遠大于數字。

門鈴響了。

第一次,顧蕓蕓沒有急著去開門。她把燈一盞盞打開,又去化妝臺前細查自己的容顏,這才走到前面。

白子東進來,只有他一個。

澄金的燈,淡金的壁,流金的地,甚至她端上來的水杯。都鑲了金邊。

他以前沒在意,今天才發現,原來她真得很喜歡金色。

“為什麼喜歡金色?”今晚,他要遵守一個承諾。

顧蕓蕓的手一抖,水濺上桌面,抬臉笑得很勉強,“我以前要告訴你的時候,你都沒興趣,今天怎麼想起來要問了?”

白子東已經知道了!顧蕓蕓腦海里回響起水青的話。他知道了,卻沒有大發雷霆,還跟她聊她喜歡的顏色。這樣的白子東讓她害怕。

“喜歡金碧輝煌的人,要麼追求財富,要麼追求權力,你要的是哪一種?”白子東腳上的舊傷開始疼痛,是要下雨了嗎?他蹙緊眉頭,視線落到腳邊。

“東,你的腳是不是又疼了?”這一年不是白跟的。顧蕓蕓走進廚房,從櫃子里拿出暖袋,泡了熱水,加冷水調到合適的溫度,輕輕放在白子東的腳邊。

如果沒有欺騙,她是個可人窩心的伴侶。可是如果沒有欺騙,她也到不了他身邊。雖然矛盾,但他並不覺得自己虧欠她。而且,在這段關系上,他從沒有騙過她。

“顧蕓蕓,為什麼騙我?”他握緊手杖,從進門到現在,還沒有放開。

“不為金錢,也不為權力,只因為我想當個住在皇宮里的公主,等待白馬王子而已。”她的夢想,只要有他,就能實現。

白子東冷冷一笑,“可你忘了,真正的公主,不需要欺騙。因為王子會自己找來的。而假的,永遠就是假的。”

顧蕓蕓失力坐在地毯上,兩眼直勾勾得看著白子東,“假的怎麼會永遠都是假的?雖然我騙了你,可這一年來,在你面前的就是真實的我,我的愛也是真實的。我不明白,那麼久的一通電話你能念念不忘,而為什麼總是忽視我對你的愛呢?要說假的話,當年水青在你心里留下的影像才是假的,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而且跟我說,即使見面,也不會有特別的感覺。東,我唯一做錯的事,就是冒充了打這通電話的人。為此,我道歉,請求你原諒。”

“顧蕓蕓,你是說你冒充了別人,並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白子東摘下眼鏡,深邃的眼睛一覽無遺,黑豹噬人的光芒閃現,“影像是假的,你是真的?唯一做錯的事?你敢說,這一年里你沒有利用這個假象,為你和你媽謀取在公司的地位和利益?沒有利用這個假象,讓我忍受你破壞游戲規則,而能繼續留在我身邊?假象?!我看你把它利用的充分徹底,現在卻來教訓我?你,居然有這種口才,我還真沒想到。”

“東,我沒有要教訓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對我公平一點。難道別的女人接近你不用手段?或者故意在你面前崴了腳,或者假裝單純,或者制造巧遇,那些方法你看得還少嗎?”而她也不過是用了比較特別的方法。

啪啪啪——

白子東鼓起掌來,連帶著笑意,“顧蕓蕓,你是不是裝太久,已經沒有了對朋友的愧疚?而且,覺得理所當然,我還應該誇你聰明?”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想,比起痛哭求諒解,不如放手一爭,或許他會心軟。

“還真不是你的意思。”白子東突然坐起身,傾向她,伸手,輕輕抬起那小小的美人尖,目光看透她的本心,“也許連你自己都沒發現,你在模仿你親愛的朋友,不,是已經絕交的朋友,韓水青。你以為,這樣跟我辯,我會反之欣賞你?”一次次在利用她所謂的假象,他厭惡之極。

顧蕓蕓心驚,自己在潛意識模仿水青嗎?

“可是,你知道你為什麼模仿不了嗎?因為她不會在自己錯的時候,狡辯。也因為她力爭的時候,不會去中傷別人。所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顧蕓蕓,你做你自己吧!有點小聰明,有點嬌脾氣,然后把你用絕交換來的三百萬讓價,獻寶一樣的給我,再討個要求。這才是你!”放開她,白子東站了起來,戴上眼鏡。

暖袋頹然得躺在地上,好像沒有了熱度。

“我答應了她,不再計較你騙我的事,雖然以我的自尊心來說,會讓你一無所有,萬劫不復。”白子東走向門口,他不想待在這個假宮殿了,“所以,我唯一能為我自己做的事就是,分手。比起你和最好的朋友絕交,這懲罰我認為很輕。給你一個星期,搬離這里。”

“她……是誰?”顧蕓蕓手腳俱軟,無法動彈,臉上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韓水青。”白子東轉過身來,面帶憐憫,“你該不會真的天真到以為絕交,她就會妥協吧?這是她為你這個朋友做的最后一件事,換到我放過你的承諾。替你可惜,這樣的朋友,我身邊一個都沒有,而你卻不要了。”

身影消失在門后,留了一室空寂,還有嗚咽不絕。

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打碎露臺最華美的蓮光。



第171章 紅顏禍 不算禍

三天后,碧空和東皇簽了土地使用權的轉讓合同。成交價三百萬。雙方老板都沒出面,事先簽署好合同,交由公司律師們全權負責。

同一天的下午,顧蕓蕓闖進白子東的辦公室,對自己的愛情做最后的捍衛。

周蘭芬被秦秘書一通電話叫來時,並不清楚蕓蕓和白子東之間的事。她不知道白子東訂婚前,曾經鼓勵過女兒去爭取這個優秀的男人。但后來聽說白子東有未婚妻之后,就堅決反對了。蕓蕓當時滿口答應,她就沒再多問。一方面工作上忙不開,另一方面自己也交了男朋友。

蕓蕓搬去的公寓她看過,價錢也不是貴到她們買不起,所以根本沒想過是白子東買給女兒住的。當時,她還挺欣慰,覺得女兒大了,懂得遷就她這個媽了。

然而當周蘭芬踏進白子東的辦公室,見到那一室的狼藉時,著實嚇了一跳。

辦公桌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撒到了地上。老板椅倒著,輪子還在打轉。玻璃茶幾粉碎,兇器是一把轉椅。沙發的墊子甩在各處,唯獨不在沙發上。文件夾,紙張。飛了一地。

白子東沒用手杖,扶著文件櫃,站得筆直。

周蘭芬第一次見他沒戴眼鏡的樣子,明明那麼漂亮的一雙眼睛,冷酷到暴怒的邊緣,可怕的目光不由讓人不寒而栗。

“在你把你女兒領回去之前,我們來談談你在云霓的股份。”他的聲音也冷到冰點。

周蘭芬又是一驚,蕓蕓也在這兒?

“媽,別賣!”尖銳的聲音,從白子東辦公桌后面傳了出來。緊接著,兩只原本優雅的手如利爪一樣,抓著桌子,聳出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

“蕓蕓?”周蘭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蕓蕓紅腫著雙眼,咬牙切齒,“白子東,你休想這麼擺脫我!我一定要跟你纏到底,讓你揪心一輩子。”

白子東對這種情況相當無語。

揪心?這個像瘋子一樣,闖進他辦公室,砸光所有東西的女人,已經把他的最后一點溫情消磨殆盡。要是會為她揪心,他就是瘋子了。雖然這樣歇斯底里的女人,她不是第一個。但他以為,她至少還有驕傲,不會那麼粗鄙俗惡。可是,顯然他錯得十分離譜。失去理智后的顧蕓蕓,和無知婦孺沒兩樣。

周蘭芬立刻沖過去,大叫女兒的名字。“蕓蕓,你怎麼了?”

“媽,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只是要向這個交往一年的男人展現真實的一面而已。”顧蕓蕓的確已經沒有理智。

“白子東,我不會和你分手的。有本事,你就去結婚。婚禮當天,我一定會來觀禮,把我們倆的親密照片做成新娘的禮花,拋給所有的人看。”以為她會坐以待斃?這一年,她也在為留在他身邊而努力。

白子東聽后,嘴角冷冷一撇,完全不放在心上。這種程度的小打小鬧,也只能證明顧蕓蕓實在普通的可以。

“蕓蕓,夠了。”周蘭芬經歷過情變,看到女兒現在這個樣子,就像看到當年的自己。不用多解釋,她也已經明白蕓蕓和白子東發生了關系,而且在一起都一年了。如今,這段感情對于白子東來說,走到盡頭,而女兒不能接受。所以。才有了這場鬧劇。

“白先生,能告訴我事情的經過嗎?”雖然讓蕓蕓不要再鬧,但身為母親,周蘭芬還是問了白子東。

白子東把事情說了一遍,精簡扼要,點點到位。

“顧蕓蕓,當時你進我房間時,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不會對你認真,也不會負什麼責任?”白子東沉聲問。

蕓蕓緊咬著嘴唇。

“事后,你說要跟在我身邊。我說,和我交往,要遵守我的規則,不談感情,不談婚姻,只是女愛。如果破壞規則,我就能隨時分手。你有沒有答應?”現在她卻反口供反了個徹徹底底。

蕓蕓把嘴唇咬破了,一絲鮮血讓周蘭芬心驚。

“白先生,你也不用再說了。從一個母親的立場,不管我女兒答沒答應,我都應該痛罵你玩弄我女兒的感情。但客觀上,我無權指責一樁你情我願的交往。現在,我只希望帶著我女兒安靜離開。你放心,我保證,蕓蕓以后都不再來騷擾你。”

“媽,我不走!”顧蕓蕓這時完全憑本能說話,“我那麼愛他,怎麼能分手!”

“白子東,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我們一起談天說地。一起旅行,一起生活。那些美好的記憶,對你來說,只是玩玩的嗎?”顧蕓蕓拼命拼命,尋求一絲希望。

“我不愛你。”如此簡單,如此絕情,卻是白子東的天性。

“不!”顧蕓蕓要撲上來。

就在這時,周蘭芬狠狠打了女兒一巴掌。因為使盡全力,以至于打破了她的嘴角,也開始流血。

心疼女兒的遭遇,但自尊硬支撐著這個單身的母親,“別再丟人現眼了。你想跟你媽我一樣嗎?拋棄了尊嚴驕傲,用盡全身力氣,這張臉都不要了,只換來一張離婚書,還有你爸搬出去時兩個字——潑婦。”

不知道是因為一巴掌,還是因為這些話,顧蕓蕓突然不再掙扎,任她媽媽拉著,走出了白子東的辦公室。

白子東目送走兩人,彎下腰,撿起地毯上的眼鏡。

鏡片的碎末淅淅瀝瀝,落成一條金線。

一場災難。到此為止。

“一場災難!”水青捧著手提電腦,繞房間一圈。

地上搭起火車軌道,她得小心翼翼。還有墊子擋路,得抬腿跨過去。桌上,沙發上,整個房間全是小宸的玩具,還不讓她放好。現在,小家伙正在樓下吃冰激淋。

秋星宇每次出差不回來,小宸就跑到她家當小老虎。仗著她爸媽愛他愛到心坎里,霸占她的房間,還可以大吃特吃他老媽禁止的某些甜食。

“你的房間不是一直這麼亂?”云天藍在那頭笑。

“誰說的!”水青把電腦放在床上。整個人側躺著,“我雖然懶了點,但是動過的東西,每次都會及時放回原位,所以不用常常整理,就能保持整潔,這叫良好的生活習慣。可是,小宸一來后,成暴風災區了。也不知道從哪里收拾起!”

云天藍見慣她隨心隨意,以前還說兩句,現在也放任她。

“不喜歡理,就找鐘點工做,沒必要為這些事傷腦筋。”他的建議從來都是直接命中靶心,而且還是狠狠地。

“這麼點事,找鐘點工?你出錢,我媽還不見得同意呢。”她除非想挨老媽教訓,從勤儉節約開始講。

“怎麼看英鎊走勢?”云天藍突然問。

“要見底了,這時候大筆進倉最好。不過,這樣的走勢,大概還要持續大半年,你不用急。”水青順帶問一句,“云天藍,你問這個干什麼?”很難得,他問她外匯。

“你認為呢?”考她來了。

“藍水是高科技公司,不涉及金融投資領域。你的錢都是我在管理,你從來都不問的。那麼,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你要去別的國家開分公司。圖上看,英鎊正在摸底,明年開始將大漲三波。云天藍,建議你買對沖英鎊,至少一年。否則,你現在拿英鎊去換美金,外匯損失就讓你賬面赤字。”水青最近正密切注意外匯走向,越到底部,越開心。

“你不建議我別去國外開公司?”對沖嗎?如果照她講的大漲,那是一定要買的。

“我還沒聽說過,哪家公司因為匯率。而停止發展的。做好對沖,把外匯的損失和利潤持平,就沒問題。”水青知道自己說對了。

“碧空最近怎麼樣?”一個聊完,身份互換。

“還行。就是不少人提到上市,我覺得有點麻煩。”水青並沒有提到豆腐廠那塊地,事情太小,還不到討論的地步。

“碧空不能上市。”當初就討論過的,云天藍最堅持,“必須保證你的絕對控股,這一點不能變。”

“嗯。我這麼想的,你看看行不行?”水青其實有主意。

云天藍很專心得聽著。

“碧空雖然不上市,但碧空旗下的公司可以上市。我現在做的是三百六十行,想要借股市控制碧空就成了空想。我的第一目標——創世房地產和愛食坊餐飲集團,在一年內,讓它們上市。”水青最近做的事,全都在為創世準備。

“很好的構想。”云天藍笑著。看她每一次的成長,都令他心情愉快。

“云天藍,公事聊完,陪我聊聊私事吧?”時間到,空心樹快來。

“我以為你剛才聊過了,從災難開始。”云天藍見她要例行私事,就打算找點活兒來做,一伸手,拿了另一臺電腦過來。

“那是開場白。”她糾正他,“你干活也沒關系,聽著就行了。”

“說吧。”云天藍的十指放到鍵盤上。

“我和顧蕓蕓絕交了。”她笑瞇瞇得說。

云天藍的十指收了回來,推開電腦。

“韓水青,不想笑的時候,不用勉強自己,因為看起來很丑。”他不喜歡她那樣的笑容。

連他一起,都泛出苦澀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45 PM

第172章 敵友分 實難分

“云天藍,你不會安慰。可以不說話的。”水青收斂了笑意。

“不想哭嗎?哭吧!”云天藍左手撐著下巴,妖嬈的姿勢;右擊鍵盤,妖嬈的動作,“你湊近點,我給你拍下來。”

“云天藍!”水青張著嘴,“你這個妖——”

“嗯?”鳳眸一起飛,他似笑非笑,“妖什麼?你大膽說完,我明天就回來,考較你功夫進展。”

真的假的?

水青微微抿唇,但也沒敢說完妖什麼,只是把蕓蕓的事跟他說了。

“韓水青。”云天藍撐下巴的左手上移,伸出大拇指,往太陽穴按了按。

水青想,他要罵她了。

“她提出跟你斷交,實在是你的幸運。”他說話時,臉上不再有妖嬈的笑意。

水青一聽就懂他的意思。一了百了的意思。

“她只是選了不同的路。因為愛,失去了自我。有一天,她也許會找回自己。”她告訴他。

“即使有那麼一天,我仍然很高興看到你和她再沒有交集。”他不覺得還有和好的必要。

“真能遇見,我還是會問聲好。”和蕓蕓不是仇人啊。

“對身邊人的善良。是弱力,也是強力,看你怎麼用了。”他是最好的合作伙伴,知道推助力的最佳檔數。

“心舒服了就好。”她堅定走完一步,則再前進一步,不會回頭看,哪怕是罵名。人,只有在最脆弱的下一刻,成長起來,才為最強。

“藍水和羅依集團,可能會再度合作。”雖然還未定,云天藍想先告訴水青。

“又有合作機會了?說起來,第一個項目就是羅依交給我們的。整個集團兩股勢力,一股要用藍水,一股要廢藍水。夾縫中求生存,不經意就成參天大樹。云天藍,讓我們好好利用吧。”水青突然也拐到公事上,“就算是讓我少賺三百萬的東皇,已經清除私人恩怨的現在,利用到位的話,能成為碧空的戰時同盟,也說不定啊。”

“白子東嗎?”云天藍一抬眉,“很有趣。”

“與其說有趣,不如說刺激。”商場,沒有永遠的敵人,“云天藍,你說。我會怎麼贏呢?”

看似兩人打啞謎,其實不然。水青在青草巷上的布局,云天藍是知道的。顧蕓蕓事件的解決,已經將棋局推到中盤。

“怎麼贏都是贏,當然是成本最低,利益最大的那一種贏法。”雖然靠高科技的天分而打開的局面,作為商人,他也是精明獨到。

“我盡力而為。”水青答應了合作伙伴的要求,笑聲明亮。

“難得看你這麼認真。”不是說水青不努力,只是總感覺她沒有創業的緊張感。然而,隨著碧空的擴展,到今天,一個叫東皇的對手,終于讓她要盡力而為。他很期待。

“對方認真的話,我也會認真。”依然敵強我強,敵弱我弱,這是她的性格,也沒有意向要去改善,成為什麼天下第一號女強人。“云天藍,還好我們是伙伴。”

“是,還好。”他無法想象她成為對手的樣子。看上去不強。但你越強,她越強。讓你感覺她敗了,下一場會讓你輸到更慘。但同時善良到不可思議,真怕她脆弱到不能反擊,卻又出其不意反擊了。韓水青,無論是弱點,還是優點,都令人舒暢。

所以,他永遠都不會站在她的對立面。

“姨姨,和小宸去玩。”

房門被推開,一個小人兒火速接近中,牙齒閃閃。

水青一手頂著小家伙的額頭,不讓他咬到,同時和云天藍說再見,結束視頻。

一大一小的拉鋸戰,就此展開,從樓上僵持到樓下。

推開門,加入葉陌離和羽毛,還有寶貝們和小朋友小愛兒,嬉哈一片。

家園,歡樂得全充滿。

一切平靜后的幾天,周林海打電話來,和水青約定寫論文的時間地點。

這天,水青在大學圖書館里和他交換參考書,又討論了各自的思路。

“已經四月,六月交文,還有兩個月,你得開始動筆了。”周林海提醒水青。

“是啊,不寫不行了。”水青聽周林海已經完成近一半。就產生了壓力。

“寫完還要改,自己改好以后,還要拿給指導教授看。我聽同學說,改都要改好幾遍。”周林海抽出幾本書給水青,“這幾本書挺不錯,你拿回去看看吧。”

“謝謝。”水青接過來放進背包,把他的思路理一遍,“這麼說,你的重點就放在語言起源和外交關系上嗎?”

“你覺得呢?”周林海想聽她的意見。

“兩國分歧已久,外交關系會有很多著眼點,我覺得挺有寫頭。”水青自己卻還概念模糊。“我都沒抓到要點,下次再跟你說我的。”

“我看你很忙,是在找工作嗎?”周林海的觀察力很強,成績也很優異。不是有這種說法嗎?矮的男生,往往很聰明。

“差不多。”水青笑笑,“你呢?開始找工作了嗎?”

“我想出國深造,所以忙著考雅思,投申請表,還有申請獎學金。”周林海打開書,要開始作功課了。

“出國嗎?雅思的話,你要去英聯邦國家?獎學金很難申請吧?”水青也理好東西,準備走了。

“是啊!我爸媽都是普通公務員,沒什麼錢。只能負擔一半。我要是拿不到獎學金,就不能負擔那里的生活。不過,我很想出去看看。無論如何,都要爭取到。”周林海意志堅定。

“文科類的獎學金很少,你可以選冷門專業試試。”水青作為“前輩”給了點建議。

“冷門的?可我喜歡英國文學,不想改專業。”周林海卻有鼴鼠專心的精神。

“那就祝你好運。”水青說完,背起包,和他道別。

走出去時,她把借書卡給管理員,看到周林海低頭在做筆記。這麼有毅力,會“誠所至金石為開”麼?但願。

從學校出來。去了一家新開的日本拉面館,遠遠看見圓心在等位的隊伍中間,已經快排到了。

大學城現在有很多餐廳,做不同的料理,東南西北都有,價錢普遍走大眾路線。極少幾間中高級店,專門做高薪階層和偶然享用型客人的生意。他們的共同點是門面都不大,味道一流。這其中,有多少在愛食坊飲食集團的名下,也不多說了。總之,幾乎都是這兩年多開出來的。

“圓心,還好你先到,謝謝。”水青趕緊過去和好友會合。

“排隊這種事,一個人就夠了。”圓心不以為意得擺擺手,“而且我也沒等多久。你的論文,聊完了?”

“換了書,又聽了周林海的思路,我得抓緊了。”兩個月,改都要改幾遍的話,時間上很趕。

“你呀,太忙了。”圓心很同情地看著水青。

這時,叫到她們的號,兩人終于能開始吃午飯。

“圓心,你的論文怎麼樣了?”水青關心。

“差不多吧,我又沒有別的事好做。”圓心叫了大碗東京拉面,煎餃和炸魷魚,還點了綠茶糯米團,低頭悶吃。

水青一看,這位朋友有事。圓心,只要一有心事,就會以吃東西作為安慰自己的方式。

“你有沒有找工作?”水青也不直接問,慢慢聊吧。

“沒有。”圓心吃得更津津有味。

“還是不知道找什麼工作嗎?”看來,和畢業去向有關系。

“不知道。”頭要沖到碗里去了。

這麼一來,水青也不好再問,先吃完自己的面再說。

吃完飯,水青和圓心走向地鐵站。

圓心原來是住讀,但因為最后一個學期。而且開通地鐵后,她到H市只要半小時,所以住回去了。

兩人要坐的地鐵方向相反,水青的先來。

“圓心,離畢業還有時間,你別心急。再打電話吧!”水青鼓勵一下朋友,上了地鐵。

誰知,一轉身,圓心也踏進來,圓圓臉上笑得有些討好。

“水青,讓我在你家住幾天,行嗎?”她把下滑的背包往肩上攏,下壓的傾斜度,好像包包很重的樣子。

水青眼睛一瞇,眉心結住,“宋圓心,別告訴我,你是離家出走。”

“怎麼會呢?我是家里最小的,最乖的。離家出走這種事,我姐姐能干。”圓心的姐姐宋圓宜,不輸于男子的女子一名。

“離家出走這種幼稚的事,你姐姐是不會做的。”水青比圓心客觀,“那你為什麼要到我家來住?”雖然以前也住過,但都是事先打招呼的。

“因為這學期都看不到你和羽毛,所以想你們了啊。”圓心來撒嬌戰術,又說,“我跟家里說好了,絕不是出走。”

水青卻覺得怪異,但是想來想去,圓心也沒有離家出走的理由。心血來潮?

“好吧,我也不想你成為新酒。”因為她身邊發生過這樣的事已有兩樁,花樹的是陳釀,葉陌離的是半新酒。如果再來一個,是否意味著,她以后交友慎重點才行?

新酒?圓心沒明白,但沒問。老實說,能這麼蒙混過關,她想自己運氣挺好。

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她的會成功的吧?



第173章 再回頭 再不見

云霓時裝有限公司。

就在剛才。第二大股東周蘭芬簽署了股份轉讓協議書,從此退出了由她創始的這家公司的經營。

白子南握住周蘭芬的手,神情不無遺憾,說到底,她並不討厭這對母女。至于起初交接時的混亂和沖突,是大股東設立主控權的必要行動而已。

“周總,其實你可以拿著這些股份,每年分紅絕不會少。”白子南瞥一眼在和律師交談的弟弟。

“發生這種事,我再待下去,大家都尷尬。約翰跟我要結婚了,我們會去國外生活。當然,我也會把蕓蕓帶去。如果股份留著,總感覺牽扯不清似的。為了我女兒,還是徹底斷干凈吧。”周蘭芬重獲愛情之后,人看開了很多。

幸福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的。

“希望她能在新的地方重獲快樂。”白子南真心祝福。

“希望如此。白董,那我走了。”周蘭芬也不想久待,因為女兒如今這樣,和白子東有很大關系。感情沒有對錯,無論如何,她總偏向自己女兒的,這是私心。不用講什麼大道理。

“我讓子東跟你打個招呼。”白子南想拉弟弟過來。

“不用了,我和他也沒什麼話可說,就此再見吧。”周蘭芬走了。

白子南走到白子東那兒,用力戳戳他,語氣不太好,“看你惹的!”

“我以為你會高興完全控制了公司。”白子東看著周蘭芬離開,就對姐姐微笑,“那時我讓你多給了股份,你還罵我被美色迷惑。現在我和顧蕓蕓分手,還把股份全收了回來,你又生氣。”

“子東,我生氣是因為你感情不專一。要是和楊美珊解除婚約,再認真交女朋友也就算了。看你,一邊是婚約,一邊又是女朋友,搞得烏煙瘴氣。顧蕓蕓的事就是給你個教訓,你收收心,好不好?”白子南拿出姐姐的身份壓他。

白子東哪里聽見去,笑著說,“教訓就是,以后絕不能找自己公司里的女人當女朋友。”

白子南氣到頭痛,“我會讓父親早點把你和楊美珊的婚期定下來,不能再放任你胡來了。”

“家姐,你要是以為我和楊美珊的生活會因為婚姻而改變,那可是大錯特錯。”白子東雙手扶著白子南的肩頭,“我的事,你就別頭痛了。我自己有數。”

白子南無奈得搖搖頭,“趕緊回你的地方去,我懶得理你。”

白子東點杖走了出去。

秦秘書上來,遞上一把鑰匙,“老板,周女士剛才交給我的。”

“你處理吧。”白子東沒有任何留戀。

“好的。”秦秘書心里難免唏噓。本來他以為老板雖然沒動情,但對顧蕓蕓還是很特別的,所以相處了一年這麼久。沒想到,居然是場騙局,說散就散了。

周蘭芬回到家里,就問幫工阿姨,“蕓蕓沒鬧吧?”

“沒有,一直待在自己房間里,飯也好好吃完了。”阿姨說。

周蘭芬走進女兒房間,就見她躺在床上,眼睛睜得老大。幾天的工夫,人瘦了一大圈,雙頰下陷,眼袋含黑,頭發都失去了光澤。

“蕓蕓。”心里一酸,周蘭芬落淚。

“媽。簽了嗎?”顧蕓蕓仍然看著天花板。

“簽了。”才幾年,蕓妮消失,現在完全屬于別人了。

“發大財了。”顧蕓蕓一笑,眼淚就從眼角流到發鬢。

“是……是啊。”周蘭芬坐到床上,輕輕幫女兒擦淚。

“媽,我只有你了。”朋友沒了,愛人沒了,只有唯一的至親。

“女兒啊,別去想,全都忘了吧。明天,我們就出國,到全新的城市,你和我都重新開始。一定會有人愛你珍惜你,把你當成寶貝一樣。”周蘭芬說著說著,自己的眼淚流成小溪。

“會有這樣的人嗎?”蕓蕓把手放在心口,“就算我這里已經被掏空了,還會有人愛我嗎?”

周蘭芬這幾天看到女兒的痛苦,已經了解女兒對白子東的感情深得可怕。現在,聽女兒這麼說,她竟再也忍不住,抱著女兒哭聲連連。

“我再也不愛了!”蕓蕓用力推開媽媽,赤腳下了床,踉踉蹌蹌走出房間。

“蕓蕓!”周蘭芬這時候最怕女兒想不開,嚇得跟緊她。

“媽,讓我一個人出去走走。”顧蕓蕓換上鞋,向媽媽請求。

“蕓蕓,媽陪你去。”周蘭芬不同意。

“媽,我不會想不開的,也不會去找白子東。為了你。我也不會再作踐自己。”她沒忘啊,媽媽在挽留爸爸時所受到的恥辱。而且,白子東的絕情已經讓她心灰意冷。她什麼都做過了,而這男人卻說不愛她。她還能怎樣?

“蕓蕓,你不會騙媽媽吧?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知道嗎?”周蘭芬雖然松口,但用自己的命給女兒施加壓力。

“媽——”顧蕓蕓用手背拭過嘴和鼻子,阻止哭音,“我知道了。”

顧蕓蕓出了門,開車到外面,先是漫無目的游車河,然后卻不自覺駛上了高速公路。一個多小時后,就看見夕陽下的秋湖,她才發現自己到了南峪。

她在路口轉彎又轉彎,想調頭離開,卻最終開進家園。不一會兒,就上了坡,駛入楓園。把車停在一條岔路,她就坐在駕駛座上,怔怔看著不遠處水青家的房子。

那不是一棟豪華的別墅,只是兩層田園式的磚屋。窗明幾凈,映著溫馨可人的院子。綠色的擋風板。白色的紗窗簾。門外放著圓桌小椅,屋角掛著銅管風鈴。西垂的陽光下,矮矮的柵欄里,種著些蘭花蘭草。還有一棵桃樹,開著淡粉色的花。

叮——叮——

微風陣陣敲著,那麼幸福的聲音。

突然,門開了,走出兩個人。

顧蕓蕓立刻縮緊身子,藏在車里的暗影里,視線卻捕捉著她們。

是水青和圓心。

水青走到旁邊,拎來一條水管。圓心手里拿著布和海綿刷。正在說話。那樣子,是要洗停在車庫前的車子。不知道圓心說了什麼,兩個人笑得前仰后合。水青突然對著圓心噴水,惹得圓心亂蹦亂跳,四處躲閃。

又見羽毛,笑嘻嘻地跑進水青家的院子,幫忙一起洗車。

三個女孩,有說有笑,那樣的歡樂如同噴出的水珠一般,閃閃發光。

而她,再也回不去她們中間了。她廉價出賣了和她們的友情,但她知道,無論用多少錢,她們也不會讓她換回來。

顧蕓蕓一咬牙,發動車子,開走了。

離開吧!和媽媽離開這個地方吧!這里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處,而幾乎所有珍貴的一切,她都失去了。

水青聽到車子引擎的聲音,側過頭看了看,只見到一個迅速消失在拐角的側尾。她蹙眉,出神幾秒鐘。

“水青,怎麼了?”就站在旁邊的圓心拉她。

“呃?沒什麼。”水青笑笑說,“你別偷懶,連車輪也要刷干凈。”

“剝削童工啊你!”圓心把抹布放在車頂上,伸過兩手,手心手背給水青看,“又讓我洗碗,又讓我洗車,手都老了。你知不知道,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很重要的。”

“沒辦法,在我家就得勞動。要不,你住羽毛家去?”水青一壓水籠頭,拿過布,繼續抹車身。

“到我家更慘。我媽只要在家,就在廚房,洗東西洗到你皮膚發皺。還有,我家兩部車。”羽毛擦著車玻璃。和水青眨眨眼。

“你們兩個,也算朋友?”都來壓榨她,圓心嘟嘴。

“你老實交待自己離家出走的過程,我就對你好一點。”水青已經知道了。

羽毛也知道了。

“我沒有離家出走啊。”死鴨子嘴硬,圓心不肯承認。

“不是離家出走,你姐今天一早打我手機,讓我把你勸回去。”這種謊言,一拆就穿。

“如果是離家出走,我就不來你這兒了。我有在冰箱上貼字條,說他們要是繼續逼我找工作,我就住在你家不走。”交待自己的去處,怎麼算出走?

水青一聽,本質上沒區別吧。

“圓心,大學畢業找工作不是很正常嗎?”羽毛直接問。

“可是我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怎麼找?”圓心愁眉苦臉,“而且,我爸媽,一個電視臺節目策劃,一個電臺播音主持。我姐,進了財經雜志作記者。他們就給我也找了份電視臺的工作,根本不問我的意願。”

“圓心,你知不知道?在如今就業壓力日益劇烈的情況下,有人能幫你把工作找好,那是無數大學畢業生會羨慕的事。”水青想,這位妹妹,日子太好過了,所以不知人間疾苦。

“你,羽毛,葉陌離,花樹都能選擇自己喜歡的事來做,為什麼我不行?”她可是看著她們,才想要努力爭取一下的。

羽毛看看水青,眼神傳遞,是她們帶壞她。

水青想起圓心的夢想,“你的意思是要直接嫁人嗎?賢妻良母。”

羽毛瞪不大那雙狹長細眼,但眉毛成功挑飛了起來。

“不是,沒有那麼快。”圓心臉紅了紅,“我只想自己找找看,究竟喜歡做什麼。雖然比你們起步都晚,但離畢業還有幾個月,不是嗎?”

雖然看起來行為顯得幼稚,但圓心能思考自己的未來,而拒絕現成的安排時,卻是成熟的表現了。

也許會有人批評圓心身在福中不知福。在水青認為,如果家里有良好的經濟條件支持,任性一點,爭取自己喜歡的理想有何不可?

因此,她能做的,也就是為好友提供一個安適的住所。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46 PM

第174章 惺星惜 連星勢

南峪萬伊音樂公園。聽名字就知道主題。不需要支付任何費用。只要向公園的管理處遞交申請,等上一段時間,就能獲得表演的小型舞臺。個人也好,團體也好,只要想分享音樂,無任歡迎。

如果不需要舞臺,那就更方便了。帶著樂器,練習的就找個清靜地,賺生活費的就上萬伊廣場。

南峪不僅有住宅,還有因為旅游業而興旺起來的商業區,繁華熱鬧,加之全免費的登臺場所,因此不少音樂愛好者,或是身懷理想的熱血青年,紛紛來表現自己的才華。而且由碧空和萬伊贊助的一年一度音樂節,不僅星探都會神秘出沒,還吸引娛樂記者前來報導,已經成為家鄉的一項大活動。

因為有周末集市,舞臺附近人特別多。

水青看時間還早,在約定地方的就近,坐在長椅上聽一支無名的五人樂隊傾情演唱。臺下觀眾多是年輕人。唱到氣氛熱烈時,齊拍手。且不論他們的唱功如何,鼓手的表現相當出色,節奏打到她的腳不由想跳舞。

兩曲之后,主唱換成一個女孩,聲音很有特色,讓人能記得住。歌詞寫得悲傷——我們分開,不是不相愛,只恨沒有未來;我們不再,奔落到雨外,聽浪翻沉大海。可是,唱得熱烈激蕩,就像分手也痛快的感覺,十分瀟灑。

“街頭也有好歌聲,對不對?”

水青身邊坐下一個人,正是楊美珊。她一條牛仔一件白襯衫,和水青隨意的著裝相當合拍。是她,打電話約人出來的。而且,奇怪地,約在這種地方。

“歌聲好,也要遇到伯樂才好。”水青說到關鍵點。這樣的樂隊不知凡幾,出頭實在不容易。

“同感。”楊美珊也是性情中人,“當成興趣可以。但作明星夢之前,要先填飽肚子。光這一點,已經很難。你猜,他們唱一天的收入,夠不夠買我一個星期的煙?”

水青留意到楊美珊沒帶包。緊身牛仔褲,也不可能放香煙,看來這位大小姐的煙癮不重。

“我猜,他們要是知道了答案,可能從此會放棄音樂一途。”水青的回答,看似和問題無關。

楊美珊卻笑了起來,“別這麼說,好像我有多奢侈一樣。”

“約我來,有什麼事?”閑聊過后,不如說說正題,水青問道。

“南峪建得還真是好,我來過一次后,就常自己開車過來兜。喜歡你那邊的別墅,可惜有價無市,我現在正排著隊,等第三期。”楊美珊坐近水青身側,“能不能透露個具體日期?”

“六月。”水青透露了。不知為什麼,她對楊美珊討厭不起來。

楊美珊很聰明。從她避開和蕓蕓的正面較量,而抓住了水青的心理,讓好友去大對決;從她對和白子東婚姻的態度,以及看似不拘的私生活。卻坐穩著楊城集團掌管實權的職務。但她也有一份真實。對水青的直言不諱,對婚姻的直言不諱,對自己的直言不諱,讓人不認為她傻,反之喜歡她的真。

這樣的一個人,顯示她有實力,卻又隱藏她到底有多強的實力。而,即使初識時站在對立面,單是她手心那層薄繭,已經讓水青體會到這個女子的不同一般。

“楊城集團總部在香港,你在這兒買房子,不嫌遠?”水青不是只知道推銷自己商品的那種奸商。

“因為這兩年東皇的重心轉移到市,所以我被派下來,管理楊城在這里的廠。仍然副總裁的頭銜,其實降成工廠頭子了。”楊美珊的語氣全然不在意。

水青倒是詫異了一下,楊家走得是哪一路戰術?聽上去像是為了增進那對叛逆未婚夫妻的感情,可又感覺全然不止這麼回事。

“約你在這里,一來是要說謝謝,另一方面,我就想聽他們的歌。”干凈純粹的音樂,只有在這些尚未得志的歌手身上,才能聽到。人,一旦有名有錢有權,都會變味。

“我並沒有做什麼值得你來道謝的事。”如果是關于蕓蕓的,她根本已經談決裂了。

“你難道不知道?”楊美珊的腳也隨著鼓聲點地。

“知道什麼?”水青看了過去,心里有些不安。

“顧蕓蕓和白子東正式分手,幾天前,同她母親,還有繼父。出國定居了。”察覺到水青的視線,楊美珊側過臉來,“你們是好朋友,所以我還以為你知道。”

不長的一句話里,包含的每一條消息對一無所知的水青而言都震撼得無與倫比。

“她母親把云霓的股份全轉讓給白子南,只要不窮奢極侈,這輩子她們都可以過得富足。這樣的結果算是最好了。”楊美珊見水青面色不好,才知道她不清楚事情始末。“你要是擔心,就和顧蕓蕓好好談談,她大概也是離開得不甘願,因此沒通知你這個朋友。”

“我們已經不是朋友了。”水青嘆口氣,驚訝的神情轉為無奈。

楊美珊立刻明了水青的意思,她張張嘴,決定還是沉默。

“也許你說得對,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了。”只是她沒料到,事情解決得這麼快。不惜和她絕交都要留在白子東身邊的蕓蕓,為愛癡狂不顧一切的蕓蕓,短短半個月,分了手,出了國,世界已經顛覆。

無法不令人惆悵惘然。

“這些事,我一點都不知道。所以,你不用謝我。”水青淡淡地說。

“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后還給你。”楊美珊一笑,不再說這件事。

兩人把樂隊的演唱聽到尾,就往公園外走去。

見一部紅色跑車,駕駛座上的帥哥笑得極燦爛。一口亮牙,可拍牙膏廣告。

“賞心悅目,是不是?”楊美珊腳步沒加快,仍然走得悠閑。

“拍電視劇的那個……”重生后,能和前世中的某個明星如此近距離,水青卻沒有興奮感,“你也不怕狗仔隊。”

“我喜歡他們都來不及,怎麼會怕?”楊美珊的笑法和剛才的真實截然不同。給水青花枝亂顫的,直起雞皮疙瘩的印象。

水青緊張得看看四周,“你喜歡沒關系,可別拉我下水。”

欣賞歸欣賞,她和這位楊大小姐是低調和高調的不同唱法。

“進公園前我甩開他們了。不過,看時間,應該很快就會再出現。你最好往反方向走。”楊美珊指點一二。

水青沒有猶豫,轉身快步。

“韓水青。”楊美珊看她匆忙要逃的樣子,覺得有趣。

水青扭過頭,挑眉。

“要是朋友該多好。”太對胃口了。話一說就明。約在公園里,沒有抱怨。還跟她一起看表演,半點不羅嗦。品味不同,但評價中肯。只覺得聊天的過程輕松愉快。

“這種事不需要征求我同意。”水青眼尖得看見手拿相機的可疑人物接近中,趕緊跑開。

楊美珊上車的時候,眼睛里睿智的光芒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多數人熟悉的玩世不恭。

“你好像特別高興。”男人說,看著后照鏡里的記者們接近,準備擺出最上鏡的姿勢。

“心情確實不差。”楊美珊也看到了記者。

“那——”男人眼睛一亮。

“開車吧。回去后,把你經紀人找來,談談贊助的事。”楊美珊扣上安全帶,明眸如水。

男人大樂,猛踩油門,車動如火。

水青並沒有走遠,就站在公園外墻下,看著車子走遠。然后,她突然對楊美珊這個人產生了好奇。楊城集團,也似乎是個大黑窟窿啊。

星期一一早,東皇房地產公司的老總剛進辦公室,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被下屬哭喪著臉報告了一件驚人的事。

他聽完,冷汗幾乎同時冒出來。再三和下屬確認后,他整個背已經濕透了。立刻找了青草巷籌劃組的精英骨干開會,原本還得意著碧空那塊地的大勝利,現在每個人因為這難以置信的消息,而一籌莫展。最后在要不要告訴大老板的表決上,壓倒性得一致同意了。

老總等在白子東辦公室的門口時。很怕老板一火大,炒他魷魚,而且越想越有可能。

秦秘書出來,見到沒打一通電話就出現的人,知道事情可能緊急,立刻通知了老板。

白子東正在簽署文件。再過一小時,他要出發回香港。因為碧空的這塊地,又延展出來的戰爭,將他拖在這個城市快大半個月。總部那邊,老頭那邊,都催個不停。

“我馬上飛香港,有事盡量精簡扼要。”也知道這時候突然過來的得力下屬一定有重要的事,但白子東可不是會一驚一乍的人。

“老板——”真不知道怎麼把這事說清楚,老總僵著表情。

白子東沒有抬頭,他耐心一向很好。

“那另外六塊地的使用權擁有人,今天一早調查結果正式出來。”老總心里那個悔啊。

“有麻煩?”一聽就知道了。

“是很麻煩。”老總這時候也不敢虛報。

“不是說私人持有,協商起來比碧空容易?”白子東引用上次開會時他們的話。

“本來是。”老總又想擦汗了。

白子東被他的不干不脆終惹得抬起頭來,眉目間不快。

“可是我們剛剛知道,這六塊地的擁有者,是同一個人。”擁有五萬平方米,還是散在六處,雖然不是中心點,卻分別占據三塊地的關鍵位置。這和他們最初非正式調查時,以為分屬六人所有,完全是相反的局勢。因為,人是自私的,可以各個擊破。

“那人是誰?”白子東腦海里閃過一個人。

這是最難回答的地方,卻也是老總一定要回答的地方。

“韓水青。”他說完,立刻垂頭喪氣。

剎那,韓水青的黑子,連星。



第175章 香魚餌 苦魚鉤

“我沒聽錯?”白子東面色如鐵。鏡片清光結寒。

“老板,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當時,派去實地打聽到的,確實是不同的人。因為豆腐廠的地位置最為中心,又是碧空擁有,所以就把重點放在它上面了。而且,從政府機構調查土地注冊也需要時間。”老總一背涼汗,說得戰戰兢兢。

白子東整理得相當快。這是一個局。具體的細節雖然不清楚,但混淆了東皇的視線,利用了時間差。當豆腐廠吸引東皇全部的注意,還在為勝利沾沾自喜的時候,其實卻只是吞進了第一口魚餌。

“拿G市市區地圖來。”白子東想起某日那個趴在地圖上涂色的女孩。

“呃?”老總還以為老板氣糊涂了,所以遲鈍不移。

“給你五分鐘,如果拿不出來,你可以另謀高就。”白子東這時候引以為傲的耐性已經消磨下沒多少了。

老總那里還敢再問,趕緊找地圖去了。不過用了一刻鐘,氣喘吁吁的他只交出來一張省地圖,G市在其中。好在夠大,青草巷小小一塊。

“你們要規劃一塊近六十萬平方米的地,連地圖都沒有嗎?”都在干什麼!白子東雷霆大怒,把地圖團得十足皺。扔到一邊。

冷靜理智,總是胸有成竹的白子東,終于被激到不再控制自己的脾氣。

老總原本想辯解那是因為還沒有進入規劃階段,可一見老板情緒上頭,打個激靈,“我已經讓人去買了,會馬上送上來。”

而這個馬上,是整整二十分鐘。

這段時間,白子東讓秦秘書取消了回香港的機票,又關照他先回總部處理事務,分輕重緩急匯總過來。

秦秘書立即和助理們開緊急短會,把行程變更交代清楚。

終于,地圖攤開在白子東面前。他親手把那七塊地涂上顏色。在他眼里,化成尖利的鉤子。那塊先得的地,現在如刺哽喉。吐還是吞,不是一個問題。

這棋,他以為窺探了全局,卻不知只是反遭到算計的一步而已。這一步,他自鳴得意,貽笑大方之時,而她其實已經拈花在手的翩然從容。他把顧蕓蕓當成了棋子,誰知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一個。

白子東遣走下屬,望著窗外半天,還是讓助理備車。

輸,也要知道自己是怎麼輸的!

到碧空,上午十一點多。接待他的肖航遠說,韓水青因為要準備論文。下午才來公司。他想起來,她大學還沒畢業。

“東老板,差不多午餐時間,我請你吃飯吧。”肖航遠待人接物,大海般的胸襟。盡管不久前東皇代表很是得意地從碧空走出去,但三百萬的成交價,對碧空來說也賺了一倍。

用千鈞的話說,他們還是贏家,只不過沒有令人血液沸騰的那種痛快。

記得水青頂著秋星宇的數落,抽空說了兩字——等著。

現在,白子東的再次到訪,而且沒有預約的突至,是不是意味著等待的,將要來臨?

“不用了,下次應該還有機會。”白子東哪里有胃口吃東西,聽說水青不在,他也不想停留。

“如果你要上南峪家園找水青的話,請去楓園五號。”肖航遠告訴白子東,“她應該會在那兒吃午飯。”

白子東說聲謝謝,走了。

肖航遠打了個電話,通知水青。

和肖叔通話結束后。水青回到譚師母的廚房,幫忙準備七八個孩子的午餐,又和小愛一起吃飯。

克服語言障礙后的小愛開朗多了。因為她是被托在譚家最大的孩子,儼然跟個小姐姐似的,領著一群小小家伙。譚教授還專門給小愛開課,講歷史故事和學習中文字。一老一小,感情特別好。

“您這兒孩子好像有多了幾個。”水青吃過飯,和譚師母聊著。

“是啊。南峪幼兒園收四歲以上的孩子,而托兒所只有一家,師資有限。不過正好,我們老倆個都喜歡孩子。趁著還有精力,帶幾個,又能幫鄰居的忙,又熱鬧。”譚師母不怕忙,只怕閑。

水青笑著說:“您倆也別忙過頭,我看不如找幼師的學生來兼職。”因為譚家老夫婦把孩子帶得特別好,好些鄰居都想送孩子進來。

“這主意好。保姆阿姨要干家務,又要準備飲食,老譚專門負責編教材和上課,我有時還真顧不過來。要是請幼師的學生,她們受過正統教育,比我誤人子弟好。”譚師母謙虛並幽默,因為每天和孩子們在一起,心態也年輕。

水青主動攬了登廣告的差事,想幫忙洗碗,卻被譚師母推出廚房,要她回家寫論文去。

這時,已經過了十二點半。

一出譚家,就看到斜對面的八號門口停著一部銀色大奔。她經肖叔事先報信。大概知道那是誰的車。瞥過一眼后,就往坡上走去。眼角的余光見那車動了,開得很慢,卻漸漸靠到她這邊。

她只當沒注意,步子不疾不徐,正好飯后散卡路里。

“韓水青。”車窗搖下,沒有驚喜,就是白子東。

水青腳步雖然不停,卻放得慢了。側過頭,看著白子東,笑得溫煦。

“白老板。”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她心里那個怪異。

首先,讓她來解釋一下。在這樣要談生意的場合,叫白先生就顯得不夠份量。可是叫白老板?讓她立刻聯想到麻將白板,或者白老鼠。這才促使她那天一聲東老板。聽上去,真得順耳。說上去,也真得順口。

因為水青心理上別扭,從而影響到白子東本人,也覺得奇異的別扭。

他雖然略皺起眉,仍然如紳士般,發出了邀請,“可以上車跟我談談嗎?”

“我剛吃過飯,想散步。”偏偏水青不接受。千萬別上陌生人的車。防范騙子法則第二條。覺得幼稚?且避。

真實想法是,在狹小的環境內談判,經驗老到的白子東會給她壓迫感。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和我一起走走。”她反過來邀請他,卻是被動化主動。

大奔停住,白子東下車來。秦秘書不在,卻有一個生面孔的男子跟下來,白子東交待在原地等他。

他今天的手杖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墨色。不錯,夠讓她警醒的顏色。水青眸底清澈,淺起正午陽光。

兩人都不急著先開口,只是慢慢走著。沒多久就到了最高坡。

如畫的景色就呈現在眼前。

“都說南峪像世外桃源,今天親眼看到,才知道所言不虛。”白子東雙手放在手杖上,重心微微前傾。

水青猜那是他減輕傷腳負擔的方法。雖然平時看起來幾乎不跛,不過負擔還是不能過重吧。像這段梯形上坡路,即使傾斜得不厲害,對白子東來說,卻走得不容易。

“要不要下去看看?湖岸的風景也很美。”她說著,已經往下走去。千萬不能隨便同情強者,這是生存法則第二條。

白子東面色未變,走在她身邊。但聽手杖觸地時,正在變沉變重。

終于見面了!那個讓他一直記掛的聲音,只有和她的身影才完美契合。明明早就認識了,卻到最近才發現。他想,如果沒有顧蕓蕓冒充,他會不會感覺出是她?

答案是——會!

“真沒想到是你。”白子東開了個頭,想說當年的那通電話。

“我也沒想到是東皇。”水青這一截,無心。但東皇兩字,顯然和白子東所想的不是一碼事。

“你說的是青草巷?”白子東從寥寥幾個字中,立刻反應過來。

“是啊。青草巷被東皇買下來的時候,我就想,這棋該怎麼下呢,居然遇到這麼強的對手。”水青輕輕抿嘴笑,並沒有真為難的表情。

莫名執著的人,只有他自己。白子東其實清楚,卻是驕傲地不想承認。但,事到如今,大局為重。

“真沒想到你其實是七塊地的擁有者。”他順勢而下,不再提以前的事。如果她不當回事,他不需要急于體現自己的不同感。

“豆腐廠是碧空的,其他六塊才是我自己的。”水青細分得很明確,“怎麼樣?碧空打了對折給你,這第一塊地可啃得心滿意足?”他遲遲不入正題,就讓她來吧。

“以為可以心滿意足,卻不料是塊魚餌。現在上顎被鉤尖刺著,不上不下,難受得很。”白子東也不怕說實話。

“魚鉤嗎?”她還是喜歡北斗星之棋局。

“不是嗎?”他緊問。渾然忘了腳上疼痛。

“要這麼說的話——”釣上的倒霉鬼,東皇是也。

“能告訴我,這個鉤子,你是怎麼做的?”他想知道。

“不能。”她斷然拒絕了,“你說這是魚鉤,我倒想說,這是一手棋。而現在,正在下著的棋,我又怎麼能把布局說給對手聽?尤其是像白先生你這樣的對手。無論多精妙,給你時間的話,還是有反敗為勝的機會。”還是叫白先生算了,客客氣氣,大家和氣。

“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白子東卻不自得,反而欣賞她的謹慎。

“我不會小看任何一個對手。”水青說。

“既然這樣,那我就直接問了。”白子東被拂了面子,他不就是小看了她嗎?雖然希望她成為可以匹敵的對手,但心底又因為她是女人,而覺得不可能贏得過他。矛盾至此,卻不知不覺,被她步步逼到死角。

“請問。”水青等那最重要的一句話。

“六塊地,你想要多少?”白子東等她開價。

到了揚眉吐氣的時刻,水青的神情卻淡然下來,淺到幾乎不見的笑容,說話的聲音都輕到飄浮起來。

“四千萬。”

卻,擊沉了正午陽光!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55 PM

第176章 雄獅殘 沉獅醒

四千萬!

白子東冷冷笑了起來。

“在你想說荒謬之前。考慮仔細再開口得好。”應該有過教訓了,不是嗎?她可不是漫天開價的那種人。

“不荒謬,難道還很合理嗎?”比市場價高出一千多萬,這是想要賣地的態度?

“稍稍多賺了點。不過,因為散得位置夠好,我不加價怎麼也說不過去。”這個數字,也只是初聽上去嚇人。卻和她當初開七百萬一樣,都是由憑借依據的。

“你在為顧蕓蕓報復我?”然而,白子東卻仍然被外部因素誤導。

“戀愛自由,你情我願,我管不著。”水青嘴角勾了勾,她沒有他看得那麼正義,“不過,讓豆腐廠那塊地影響到心情,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本來想三千五百萬賣,一個小心眼,多了五百萬。”僅此而已。

湖面的風光已在兩人眼里,迤邐明亮。

白子東想往亭子那兒去坐會兒,卻不料水青停在柳樹下,因此不得已,只好還站著。這麼一段上坡下坡。腳踝隱隱發痛,還有腫起的血滯感。但他神色不動,盡量把重心移在手杖和右腳。

“女人的小心眼嗎?”明著譏諷她,他想激怒她。被激到,情緒就會不穩,商談就有機可乘。

“可不是!”水青的大方,讓白子東的算計落了空,“女人和男人就是不一樣,情緒化,卻沒法忍住。用在生意上,任性隨意,讓你不滿的話,不好意思。你們男人眼大心寬,別跟我計較。”

白子東竟然一字也沒法針對。她把他捧得那麼高,他才發現,她逍遙得在下面,根本遠離他能痛踩得范圍。

水青望著湖上鱗波的眼悄悄彎了彎。

“沒有商榷的余地?”拐彎的做法顯然會被她看穿,那麼他只有正面談。

“四千萬。”水青聽柳葉摩擦的沙沙,“一分都不能少,這次。”說過吧,白子東手上已經沒有棋子了。

“你讓我考慮仔細再開口,這次我請你想清楚。”黑豹般的男人,再現。

“我考慮得很清楚了。”水青卻是無論對方正著來反著來,都很輕松,“如果東皇不願意出四千萬,我無所謂。”

“無所謂?”白子東眼內鋒芒畢現,“這六塊地留在手上。就算能打破青草巷的整體格局,你有資本發展它們?而且,如果你為了報復,而建工廠之類的,信不信,我會讓政府強制你拆除?”大不了,這幾塊地,他不要了。但不到徹底談崩,他不會說出這種話。

“白先生,我沒想報復你。”而是,習慣性,收取之前的損失和必要的利息。“如果我建六根大煙囪,當然那是在東皇的工程都結束以后,政府可能會讓我拆除。但,你又信不信,我至少能拖個一年半載,讓你們的房價掉成渣?”法律,到處都是漏洞。而論起G市的關系網,她這條地頭蛇比他過江龍能得多。

大煙囪?!白子東沒想到她不僅開價狠,手段也狠。

陽光,樹影。水色,鱗波,在她身上交織穿梭。烏發垂肩,一雙手輕撫著柳葉。如此清秀柔順的女子,竟是從沉睡中醒來的獅子!

“看來,今天很難談下去了。”白子東並沒有把話說絕,“我會回香港幾天,以后和你約個時間再談。希望韓小姐不要太固執,而我也會給一個對你相當有利的價位。東皇,很有誠意。”

水青不置可否,挑起她那雙小狐貍的漂亮眼睛,“白先生,我並不是沒有誠意的。不過,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沒辦法。不管如何,很高興和你見面,我先回去了。”

她往回走,想到什麼,又轉身問,“要不要幫你把車叫來?”

白子東順著她的目光,她看得是他疼痛不已的左腳。

“不用麻煩你。風景這麼好,我正想自己再散散步。”他的自尊心怎允許在她面前示弱。

“那好,請慢慢欣賞。再見。”水青不再回頭。

這時突然想起的一幕,是簡蒼梧迷路時的樣子。

“死要面子,是白家那面的基因遺傳吧。”她自言自語,和之前的隨意慢步全然不同,走得飛快。

到家門前的時候,看見那輛大奔停在簡蒼梧家的門口。一垂眼,她推門進去。同后院里正在觀鳥的圓心打過招呼,進書房,寫論文。

而大半個小時后,白子東的助理驚訝得看到老板,用從未有過的,非常明顯的,無比辛苦的,殘缺姿勢,走過來。那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老板也不是那麼高高在上。

也是當晚,白子東飛回香港白家后,老管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來家庭醫生。因為這高腫起來的腳踝,惹得一家子上下,緊張不已。連平時對兒子相當嚴厲的白父,都殷殷垂詢關切。

問原因,他只說走路多了,不當心。然后,再沒有第二句。

水青到公司有點晚,快五點,接近下班時間。葉爸下周回來,所以她只找了肖航遠和秋星宇過來。

“白子東找你什麼事?”肖航遠關心。

“白子東找你嗎?”秋星宇剛知道。

“我這不正要說?”水青笑著走到地圖前,“他為了青草巷的地來的。”

“地都賣給他了,還想親自跟你炫耀?”秋星宇哼聲。

“不是那一塊。”水青手指在地圖上點了六次。“而是這六塊。”

兩人都是碧空阡陌的最高層,所以知道青草巷共有七塊地不在拍賣的范圍。

“這六塊又不是我們——”秋星宇卻馬上瞪圓美目,“你可別告訴我——”

“青青,在你名下嗎?”肖航遠一針見血。

水青點點頭。

“我的天!”秋星宇想不到,“也是那時候買的?”

“我本來想放在公司名下,但那時秋大總監你因為豆腐廠那塊地,總跟我嘮叨,我怕再買六塊,你會承受不住,所以就自己當了地主。”她開玩笑。其實,從一開始。她就打算以公司和私人的名義,收購這些散地。

“你別唬我,明明是你自己算好了的。你說說看,你想干的事,我什麼時候真阻止得了?”秋星宇沒當回事。

水青贊賞地翹起大拇指,“秋姐果然洞察力超凡。”

“你和白子東談得怎麼樣?”肖航遠又問到水青想回答的問題。

“跟我想的一樣。”水青指尖對齊,貼上嘴巴。

“你就趕緊說吧,別吊人胃口。”秋星宇不讓她賣關子。

“五萬平方米的六塊地,開價四千萬,白子東不願意。”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願意才有鬼。青草巷十萬平米是三千萬成交,按你說,一半不能動,那麼就是五萬平米的價格。你還往上加了一千萬,當東皇傻麼?”秋星宇的合理分析。

“不止呢。”水青搖搖頭,微笑著,“連青草巷在內,那六十萬平米的價格是一億五千萬,也就是十萬平米均價兩千五百萬。”

“你這麼清楚,五萬平米卻開價四千萬。為什麼?”肖航遠自己沒法想出答案。

“這個價錢,是用來讓白子東拒絕的價錢。”水青對著這兩人,沒有隱瞞。

“你不想賣,干嘛和他談?”饒是秋星宇聰明,也猜不到她在打什麼主意。

“我不想賣,可是創世說不定想賣啊。”繼北斗七星的棋陣之后,水青的下一步又動了。

肖航遠低頭沉思半晌,“青青,你想把地賣給創世?”這樣才解釋得通,但還是這個問題——為什麼?

“對。”水青喜歡這種一個提示,就能導出想法的對話。她不喜歡直接交待或命令下面的人去做什麼,而希望在她給了方向后,自己去想怎麼做。

“四千萬,創世可買不了。”肖航遠開場很強硬。

秋星宇有點驚訝肖航遠的語氣。

水青呵呵笑著,“肖叔,不愧是船長,反應真快!”

“你們倆打什麼啞謎?”秋星宇還在迷惑。

“星宇,青青的意思。是將以個人身份,和碧空談一筆生意,將六塊地賣給我們。”創世就是碧空,他也不多轉彎。

“可是,為什麼不賣給東皇?”秋星宇明白了這部分,但還有不懂的地方。

“大概從豆腐廠那塊地少了三百萬開始,青青就不開心了吧?”肖航遠也算看水青長大,比別人了解她的個性。

“本來呢,我壓低點價錢賣,也沒關系。可是,偏偏為了塊豆腐干大的地,東皇小氣巴拉的。”什麼棋子都敢往她那兒扔,“我開四千萬,白子東要是同意,我也無計可施。他現在不肯,那就不能怨我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不賣給自家公司,難道還先去便宜別人嗎?”

“碧空買下地,再去和東皇談。繞了一圈,結果可能相同,公司還白花錢,有什麼意思?”秋星宇尖銳提問。

“星宇,這六塊地如果談下來,碧空可以自己開發,單是商務樓,已經很夠賺大一筆。”肖航遠又看多一步。

“那我們不賣給東皇?”秋星宇在明白和糊涂之間漂流,因為她只和數字打交道。

“不,試一次總要的。畢竟被東皇的勢力包圍,未來會有變數,更可能有不可預見的危機。”就像平靜的海洋一樣,不知何時就起風浪。“這六塊地就像小船,而東皇則是大海。如果能四千萬成交,就脫手出去最好。”

水青看兩個人終于認真討論起來,就說,“這地,買還是不買,涉及到我個人,因此,我將不參與公司決策。不過,價格可談。如果你們決定買的話,就選個能干的小組來跟我協商。事先聲明,我會爭取自己的最大利益。”

她,和碧空,也有利益分成兩邊的時候。

然后,要看碧空想不想買,還有買不買到,她才會知道和白子東這局棋,到底能不能像她和云天藍說的那樣,利益最大化。

可是,感覺期待。

真妙。



第177章 預防針 心防撐

簡蒼梧從車里,看到水青坐在他家前院的椅子上。那排白玫瑰叢伏在她腳下,襯著她的珍珠粉顏。院子里的太陽能燈已經亮了起來,打著她的半膝以下,鑲云彩霞邊。

就這樣看著她,他心里的溫柔就滿了。

水青見簡蒼梧從車上下來,一擺手,打招呼,“回來啦。”

他表白過后,向這樣的面對面還是第一次。他說過不要水青的回答,因為怕被拒絕后,連希望都沒有。看來他做對了,沒有給她壓力,讓他能在自家的院子里見到她。

“等多久了?”所以,她能來找他,他很開心。

“吃過飯來的。”她看看表,八點多,于是,細眉微攏,“你到家真晚,我就說趕來趕去,不方便。”

“也不算晚。一個多小時的高速。如果住在H市,路況不好,還要轉車,上班回家也要這麼多時間。”他一點不介意。

“你先吃晚飯吧。吃完了,我再跟你說事。”她揚揚手里的書,“我就在這兒看書。”

“我不是很餓,你可以先說事情。”他朝她走去。

“等你覺得餓時,就太晚了,傷胃。”她堅持著,“去吧,去吧,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那你進去看吧,這里的燈光太暗。”他也堅持。

燈光其實不暗,但水青還是和簡蒼梧進了他家。

這房子里除了簡蒼梧之外,還有三個人,家務助理,司機和園丁。尤其是家務助理,廚藝精湛。晚飯準備得簡單而營養均衡,三菜一湯,香味四溢。簡蒼梧吃飯,水青就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看書。聞著味道,她都覺得還能再吃上一大碗飯。

簡蒼梧的餐桌禮儀很周全,吃東西很少發出聲音,也不說話。即使,她有心要誇誇他選的人,不想破壞他的習慣,因而並沒說出口。

吃完飯。他坐到她身邊,水青把書放下,正色看他。

“簡蒼梧,我想我得罪了你舅舅。”這就是她來找他的目的——打預防針。

“發生了什麼事?”簡蒼梧和母家的感情很深,外公和舅舅都打心里疼他。

“我今天讓他走了很久的路,他的腳似乎承受不太住。”誰讓那位白先生平時走路挺正常的樣子,她以為只是腳上的小毛病。

“當年舅舅腳傷得很嚴重,差點截肢,好在挺過來了。連復健師都驚訝的復健能力,能走到跟平常人差不多。不過,還是留下了后遺癥。陰天下雨會酸痛,也不能站得太久和走得太久,會血液凝滯,以及腫痛。”簡蒼梧說得挺詳細。

“啊?那他的腳一定會腫得很厲害。”上下坡,可比走平地更難。

“讓舅舅走很久路的原因,可以告訴我嗎?”簡蒼梧問道。他並不是要怪水青,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算不上故意,而是選了一個對我比較有利的談話環境。”水青從豆腐廠的土地交易開始說起,蕓蕓為此同自己斷絕交情,東皇以三百萬的優勢價格得到碧空這塊地,自己仍然擁有其他六塊。因此白子東找上來,跟她談價。

發生那一切的時候,仿佛驚濤駭浪一般的動蕩,如今娓娓道來,心里卻平和如光滑的鏡面。時間打的削球,真是可怕。這才過多久啊?

簡蒼梧沉默了。

蕓蕓的事他知道一些。但這次水青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他才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東皇和碧空,水青和舅舅,竟然較量得如此激烈,他卻等于一無所知。

“如果我早知道土地的事就好了。”至少,他會想方設法讓舅舅不要利用水青的好友,去傷害她。

“你知道的話,會阻止你舅舅,還是阻止我?”水青卻更理解他的立場,“不想讓你為難,因此我對你說的不多,而相信白子東也沒透露給你。我和他,各盡本事,各用方法。憑心而論,白子東是個不錯的對手。”

即使水青這麼說,簡蒼梧卻高興不起來。他怪的人是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發現水青的糾結?為什麼會以為簡單的陪伴和言語就能安慰人心?在水青知道好友成為舅舅情婦的開始,他就在她身邊,可是他其實什麼都沒能為她做!

“說喜歡你,卻沒能保護你。”他輕聲說了出來。

水青一愣,他現在還真直接,已經不再隱藏心意。但她對他那樣的話,並不討厭。事實上,無論是誰,面對簡蒼梧。都不會討厭他吧。所以,千萬別怪她猶豫不決。對他,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她只能說,和對白子西的感覺全然不同。

“簡蒼梧,這是談生意。商場上,沒有我,沒有你舅舅,只是東皇和碧空而已。公司利益高于個人利益,所以你不用做什麼,也不應該做什麼。”水青反過來勸解他。

他知道,可是他不能釋懷。

“而且,就算我現在將實情告訴你,並沒有要你幫我的意思,而是不想你誤會我在針對你舅舅這個人。”她和白子東之間,已經真正走向一副純棋,“我和他下的棋,沒有蕓蕓之后,現在問得就只有勝負了。”

“那我該希望,以后碧空和東皇不會再是競爭對手。”喜歡的女孩和至親血緣,他不可能不偏不倚。

“人在商場,身不由己。”碰上東皇,水青本想簡單買賣的伏局,復雜了繞了幾十個彎。因為對手太強。她只好奉陪到底,一步一步算到天衣無縫。

“那六塊地你會賣給東皇嗎?”簡蒼梧問完,又覺得不妥,“我沒有別的意思。”這就是夾在中間的為難之處。

“要看你舅舅。”她已經走完這步,正在布置下面的,“簡蒼梧,我知道你沒別的意思。放心,我會跟你說事情的進展。”

“沒關系,生意歸生意,我明白。”他只好當觀眾,卻也想參與。“如果有任何我能幫忙的,會告訴我嗎?”

“一定。”水青很爽快地答應了。

“上次你跟我提議的那個偶像秀,企劃部開始做了。打算先從女聲選起,就用你提議的名字。”簡蒼梧換個話題,夾心餅太難受。

“拭目以待。”水青想,超女來了。“其實國外這些秀,雖然照搬過來不一定適合我們的國情,但改進以后,還是很能吸引人的。同時,如果蒼穹有資本的話,完全可以通過收購電影公司,拓展海外市場。國內的電影不景氣,但是國外的電影卻相當火。”蒼穹電影公司的收益一般。

“這個階段,無論是電腦合成技術,還是劇本,好萊塢的電影是主流。蒼穹電影單守在國內,難有前途。”他已經在考慮了。

“果然是簡蒼梧。你既然已經看透,我也不用多說。”碧空說是說做三百六十行,傳媒卻是不碰的。

說實話也不怕,因為簡蒼梧先進了這行,所以她不再接觸。就像蕓蕓家開時裝公司時,她也沒有再往時裝方面發展。這和她的個性有很大關系。她不想哪一天為了公司利益,和親朋好友反目。唯一的破例,是爺爺的松露場。但恰好是那次交易,讓她看到了自己的弱點。以后,能避則避。如今,和蒼穹的合作,控制在小范圍內,而簡蒼梧甚至還不清楚碧空的底細。

電話響了。

“明天的會,在你公司開。”簡蒼梧起身,拿起電話。

“我記得。”水青也站起來,“那我回去了,明天見。”

簡蒼梧拉住水青的手,沖她搖搖頭,然后就這麼握著不放,聽著電話。

水青感覺他手掌的熱度,從手腕慢慢傳遞。直到心頭發燙,禁不住讓她呼出一口氣。

這人,真是一點都不顧忌了。正想著,聽到簡蒼梧問舅舅怎麼樣了,她的耳朵就豎了起來。

偏偏簡蒼梧說得少,直到他掛電話,水青也沒聽出名堂。

“白子東的腳有事?”她怕自己一時興起,讓白子東的腳徹底報廢了。

“腫得有點厲害,不過我媽說,休息幾天就應該會消下去。”其實腫得很厲害,免得水青不好受,簡蒼梧選擇輕度的說法。

“還好。”水青抽出自己的右手,不由握緊,“那我回家了。”

“我送你。”這是他剛才拉住她的原因。

“不用了,這麼短的路。”她沒想那麼多。

簡蒼梧卻跟上來,替她打開門,黑亮晶眸里的光芒璀璨如星,“那就慢慢走。”

不容拒絕,他站在門外,微笑著等她。

水青望著簡蒼梧,心無措。

回到家,立刻被圓心拉上樓。原來圓心眼尖,正好看到。

“那是簡蒼梧嗎?他送你回來?你們倆談戀愛了?”好友不僅眼尖,還敏感。

“他搬到南峪來住,就在八號。我剛有事找他,他就送我回來了。談戀愛,不算吧?”但經過剛才,水青開始覺得哪里不對。

“他的公司在H市,干嘛搬到這兒來住?”圓心大為奇怪,又想到了什麼似的,笑得很曖昧,“這麼點兒路,還送你?他在追你吧?”

水青承認了,“他說喜歡我。”

圓心興奮尖叫,被水青一下子撲過去,捂住嘴。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56 PM

第178章 第二人 第五人

“冷靜,冷靜。”水青怕驚動老爸老媽。

圓心撥開水青的手。反搖著她的肩,樂得沒邊,“簡蒼梧追你!咱們學校的第一大校草追你!第二個追你的也是超級大帥哥!我怎麼冷靜?而且還這麼浪漫,近水樓臺,月下護送。前有徐燃,后有簡蒼梧,兩大校草都讓你占了。羨慕的我!”

“圓心,兩棵草,我可是一棵還沒占。”水青替自己鳴不平。

“咦?等等,等等。”圓心抬手阻止水青說下去,“徐燃你不算他,我能理解,誰讓你們倆從對頭開始的。不過,你和簡蒼梧是好朋友,平常感情就很好。他追你,你也不打算接受嗎?”

“我不知道。”水青嘆口氣。

“什麼叫不知道?”圓心被弄糊涂了,“接受或者不接受,總有個答案吧?”

“他向我表白時,說不給我壓力,只讓我知道他喜歡我而已,並不要我回答什麼。”水青心里的怪異感又來了。

到底怎麼回事?

“呃?這麼奇怪?”圓心的感情世界到現在很單純。

不像水青那段長久到暗無天日的單戀暗戀。已經異化了她的整個愛情觀。對水青而言,愛情遠不如親情和友情來得舒服。

“奇怪?你也覺得?”水青一聽圓心有同感,立刻問,“哪里?哪里奇怪?”

“簡蒼梧追你,可不用你回應。那麼,也就是任你吊著了。這樣的話,你們到底是交往,還是不交往?到底是朋友,還是男女朋友?像今天送你這事還好,那麼以后約會呢?你去還是不去?去就是接受,不去就是不接受?”圓心捧住腦袋,想到頭疼,“對徐燃,你可是態度很堅決地拒絕了。不回應,真得好嗎?”

圓心的話混亂了她自己,卻像日出的第一道光,點亮水青的迷惘。

終于知道哪里不對了!

如圓心所說,對徐燃,她是堅決拒絕的。所以不會產生奇怪的感覺。可是,同樣要追她的簡蒼梧,她卻不能確定自己的心情。從朋友的角度,她喜歡簡蒼梧,因此他說不用她回答的時候,她還天真地以為這樣可行。然而今晚,面對簡蒼梧的行為,她感到很大的壓力。。

接受?不接受?就是簡蒼梧不用她回應,她也要做個決定。否則面對他呈給她的情意。她就無法坦然。

這樣,她的問題就大了。因為,這意味著,在決定之前,需要確定自己的心意。

水青想到這里,學圓心,雙手捧住了頭,腦細胞們就此劇烈分裂,胸口發起悶來。突然發現,原來世上最難解的是心。

第二天,簡蒼梧第一次到碧空開會的日子。

也是這一天,肖航遠代表碧空,決定向水青購買六塊地。雙方定好隔天一早進行價格的磋商。水青趁機說她需要準備,請肖航遠代表她和蒼穹進行例會,自己堂而皇之的逃逸了。

在沒想清楚之前,她覺得保持距離為好。

水青只要自己夠專注的話,就能集中在一件事,而不去想其他事。因此當她回到家,全心全意撲在那篇論文上時,時間一晃就過了。

隔天早上,水青整裝待發。

“今天。你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圓心正好也起來了。

“你有什麼感覺?”水青邊下樓,邊問。

“嚴陣以待的感覺。”圓心看了看水青,突然叫她停住,自己跑回房間,又匆匆跑出來,為她別上一枚銀質黑牡丹胸針,“高貴又華麗,畫龍點睛。”

“你可別告訴我,離家出走,還帶了一大堆你的寶貝出來。”從水青和蟬樂隊演出那次后,她就發現圓心的第三大愛好,收集各種各樣造型特別的小配飾,而且很會搭配。

“那當然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圓心說完,卻嘟嘟嘴,“包太小,我只帶了一小部分。”

“小姐,一般離家出走,是不會帶這些東西的。”這是常識。

圓心搶她幾步,下樓去,越過,無視。

水青真不知道圓心怎麼打算。這幾天,圓心就待在家,要麼看電視吃東西,要麼關在房間里。問她有沒有想法,卻還是一臉迷失的表情。

倒是老媽說了句,這事急不來。

兩人到廚房里,隨便弄了個早餐,填飽肚子算數。

“要不要去公司實習一下?碧空的業務多。沒準能找到你喜歡的,你總在家里也沒意思。”水青臨出門時,還想為好友盡一份力。

“你公司就算了,我會出去轉轉。”圓心把后面那句聽進去了。

水青也不勉強,扣上頭盔,推自行車就走。

“穿這麼高級的套裝,騎自行車?水青,找簡蒼梧載你啊!”圓心不忘調侃。

水青沒理她,只招招手,出了院子,騎下坡去。經過八號,瞄一眼,園丁在整理花圃,而車庫門打開,里面無車。簡蒼梧早上班去了。

還以為他會打電話來問她,結果沒有。

水青進公司,千鈞就站在接待處,等著她呢。

“老板,不對不對,韓小姐,請跟我來吧。”他笑嘻嘻地說。

“千鈞,果然有你。”她猜到了。

“我是端茶倒水的,不發言。”他朝董事會議室走去。

“還有誰?”千鈞不發言?水青沒想到。

“人不多。連你我在內,五個人。”千鈞興致勃勃,“這可是場稀罕仗,難得一見啊。”主意一大摞的老板和從來忠心耿耿的助手,要唱一出對臺戲。

“你為什麼不參加?”千鈞是個談判好手,他卻旁觀,這讓水青在意。

“我說不過你。”這理由顯而易見。想想看,和東皇的談判要點,可都是眼前這位給的。他不認為自己有這個本事和她正面交鋒,至少不是現在。

水青呵笑搖頭,“還沒談。就怕了?千鈞,這不像你。而且,你可是碧空的重點培養對象。”

“別人都好說,可你是老板哪。”怎麼談?把價錢往死里砍?她對東皇都敢開四千萬了。

“我現在可不是你老板。”剛才還叫她韓小姐呢,表現很不錯啊。

“因為不是老板,將坐在談判桌另一方的你,才更讓人忌憚。”相信公司的每個人,都願意跟隨她,而不是和她對立。

心理作用,水青笑著走進會議室。

圓桌上已經坐著兩個人,肖航遠和韋明。

和她猜想的差不多,不過——

“應該還有一個。”千鈞剛剛說五個人,連她在內,“秋星宇嗎?”

“馬上就來了。”肖航遠笑了笑,“青青,先坐吧。喝什麼,茶,咖啡,飲料?”

“水就可以。”她坐下來,才說完,就看見千鈞走了出去。

這位還真是端茶倒水的,今天。

“準備開始吧。”肖航遠對韋明說。

韋明打開筆記本,將投影板降下,燈光打暗,板上立刻出現了青草巷的放大地圖,水青的六塊地都被標示了出來,還有豆腐廠的地,用得是同色表示。

肖航遠在翻看手上的資料,顯然是土地詳細的信息。

水青暗自點頭,看上去談判準備工作很充足,並沒有因為她是以私人名義賣地而忽略必要的程序。

一杯水輕放在右手邊,她低聲說謝謝。修長的影子從她身后投過來,她以為是千鈞,因此沒回頭。

“秋姐還不來嗎?”和她約定開會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不像秋星宇的做派。

“星宇她不參加會議。”肖航遠將資料放平,穩重的神情突然閃過狡黠。

“為什麼?”水青卻因為光線不強。沒看到肖航遠的臉部變化。

“她認為自己說不過你,所以提名了別人。”韋明站了起來,笑得已經信心十足。

“提名了誰?”站在不同角度看,可以看到公司藏的龍,臥的虎?

“是我。”聲音居然發自水青后面的身影,卻不是千鈞。

水青屏息回望,那人離她很近。

室內很暗,然而,他的臉因為投影光而微亮著。

鳳凰眸,水墨眉,刀雕鼻梁,一笑華美,能如妖般艷俊。他的身形高大,黑色西裝被常年練武的完美身材表現得極雅極貴。

燈光突然大亮。

他微傾著頭,鳳眸含藍。如君臨天下的氣度,出現在她和他首次對立的談判桌上,他相當認真,也相當自信。

“云天藍!”水青怎會料得到,因為太重視她,導致公司高層干部們隔洋請來了碧空這次的首席談判,也是碧空的第二大股東,云天藍。

“韓水青,看來有些話還真不能說絕。”云天藍指得是上次通話,兩人說還好是伙伴之類的。

水青一聽就明,“不過,這也算不上對手,只不過是買賣而已。就為這幾塊地,他們特地讓你回來?”是不是重視過頭了?

“我本來也要過來看看分公司的運行狀況。”稍微提前了個月多。

“肖叔,是秋星宇的主意?”她還想刁難一下他們的,云天藍坐到對面,她反過來要小心仔細了。

“別管誰的主意。”云天藍一來就是強大氣場,坐在肖航遠和韋明的中間,和她面對面,“地分散,面積不大,持有者卻是你。可因為你的另一身份是碧空大股東,請第二股東以及副董事長的我來主談,是正確的決策。”

他,一上來,就起風起云,從幾個點,紛紛壓制下來。

她,琥珀色的眸子閃閃發亮,細細秀氣的青眉漸漸挑起。



第179章 精狐貍 妖狐貍

認真的,是嗎?

那麼。就認真得來。

“正因為地分散,面積小,才能把東皇的整體規劃打得七零八落,迫使他們必須吞下去不可。而這種情況下,賣方有價格優先權。”水青將云天藍的壓制轉成對自己的有利點。

“對東皇是,對碧空不是。”云天藍在飛機上看了全部資料,“你可以選擇,我們也可以。”

“是這樣沒錯,所以我才說價格可談。”她沒打算對碧空進行殘酷剝削。

“在這之前,不介意我們看一下你手中的土地使用權憑證吧?”談判桌上,不要套用交情。

水青將相關文件推過去,云天藍一頁頁瀏覽過去,又讓肖航遠和韋明看過。

“我們可以開始談了。”他把文件還給她,“六塊地,一千五百萬。”出其不意,居然已經提出了價格。

水青沒想到他先發制人,本以為應該她先提的。三千萬,這原是她的第一檔。云天藍上來就給了一個她完全不可能賣出去的價錢,卻暗示碧空不會讓她。

但是他想控制她的節奏?水青拿起杯子,動作很緩慢地喝了一口水。再抬眼,她的策略已變。

她輕搖頭。“不滿意。從現在起,不如五百萬一加,不然,要談到天黑了。”

云天藍沒去看她,因為能想象她小狐貍的表情。這麼快就想反握節奏,他佩服。

“這個數字是合理價位。”他請韋明將燈光打暗,投影放著一張張圖片,以及每塊土地的具體面積,現存建筑物以及不同的特征。

兩天,能收集到這麼多情報,水青暗自點頭。

“讓我認為滿意的數字,才是合理價位。這幾塊地最值錢的地方就在于它們的位置。如果是一整塊,你的價我也說不定能賣。你難道以為我沒經過謹慎考慮,就能向東皇開口四千萬?”不讓東皇還價,因為她的計劃遠不止此。

“我知道。但我也說過,你這些優勢對碧空並不存在。”東皇已經不小心吞進了半口魚餌,而碧空卻可以觀望。

“這地我賣給別人也沒關系,可是碧空如果失去這個機會,可惜了。”她還沒來得及向云天藍說出自己的想法,如今卻坐在了談判桌上兩邊。

“願聞其詳。”時間充裕,想聽聽怎麼可惜。

“碧空旗下的創世,因為底子薄的關系,短期內,局面很難打開。未來幾年,房地產將會瘋漲。創世有碧空在背后支持,資金方面不缺乏。但,這可不是有錢就能拿到土地的時期了。所以。創世需要一把梯子,能讓它遠遠高過其他發展商,一蹴而就的上墻梯。東皇現階段最需要的六塊土地使用權如果到了創世手里,這就是它出挑的絕佳機會。談砸了,就自己開發。談得一般,可以賺上一筆。談得最好,可以和東皇合作青草巷的開發案,獲利上億,同時借東皇的名氣,把自己的名字打響,進而上市。別忘了,開發商的名氣,也能帶動房產的價格。”

肖航遠,韋明和千鈞恍然大悟,這才知道水青要把地賣給碧空的意義所在。想不到,水青竟然看得這麼遠,這是三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這就是你曾說的最大利益,和東皇合作,或者說是利用?”還真是膽大包天的想法。他雖然不了解東皇,但從水青跟他講的那些事里,他認為白子東是個厲害角色。

“合作。某種角度看,不就是互相利用?”水青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兩千萬。”云天藍加價了,“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你雖然講了這些地能給創世帶來的好處,碧空卻仍然承擔很大的風險。相對的,東皇如果跟你進入持久戰,你一定吃力不討好。你一個人也不可能去造樓建廠,而且沒有了時間優勢,東皇到最后如果請求政府強行干預,你保本都難。可碧空是當地勢力,有和政府周旋的余地。兩千萬,已經高過市場均價,我們不能出的再多,而我也相信,你即使找其他買家,最多也不過如此。”

“兩千萬,肖叔你們都同意嗎?”水青靠到椅背上,神情輕松了下來。

燈再度大亮,肖航遠他們三個對云天藍點頭,表示意見一致。

“那麼,你們可以準備合同了。盡快辦,我想白子東最遲下周會聯絡我。”水青也同意了。

肖航遠帶著韋明,千鈞走出會議室。看著好像談得很簡單很順利,卻讓人開了眼界。碧空兩大領袖人物的碰撞,廢話半句沒有,語調平淡淡,然而又有哪句話不是千斤重,不含珠璣深意?

“只要碧空有韓水青和云天藍,公司總有一天會成為國際集團。”千鈞最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肖航遠和韋明以微笑代替了認同。

此刻,會議室里。

“不燙手了吧?”云天藍站起來。

“又不是山芋,燙什麼手?”水青坐等他走近,“而且,我把這麼肥的香魚餌讓給了公司,連同東皇已經咬進口的鉤子,要是還釣不上來,從此就離東皇遠點吧。”

“知道你辛苦,所以就當獎勵個大紅包了。”云天藍笑著伸手,輕拍水青的頭一下。

“砍了兩千萬,我為此還得謝謝你。”水青揮開他的大掌,起身,和他一起走出去。

“你是碧空大股東,公司所有資產一半是你的。”不用他把話說全了吧?

“公司一直擴大經營,有錢也要準備大項目。每年,我這個大股東能拿多少分紅?”資產一半是她的,開銷一半也是她的,正經做生意的錢可不是那麼容易賺的。看著產出千萬,過億的,扣除雜七雜八的費用,純利也多不到哪兒去。

云天藍說了聲貪心,手指按按眉頭,忙碌。時差和長時間坐飛機,讓他精力透支。

水青看在眼里,就說,“我說爭取最大利益,又不是要把他們殺得片甲不留,一個個的,應戰又不敢戰,竟好意思讓你大老遠跑來。累死你了吧?”吃準她斗不過他。

“回去睡一覺就好。”他得先回永春館放行李。

“這次待多久?”她問。掌握他的行程,或許能讓他幫個忙。

因為藍水的業務已經做得很大,G市的分公司負責整個亞洲,需要云天藍時不時過來看看。上次來是過年的時候。

“一個星期左右。不過。有兩天要去K市,和政府談個基建項目。”他每次回來,行程幾乎全滿,但總有點時間,留給碧空。“又要我幫著做什麼?”

就是因為她的這個習慣,只要他一來,就依賴他的習慣。她改不掉了,他也習慣了。勉強要說的話,大概是默契?

她果然笑得像在打算盤,“東皇和創世交涉,你能不能負責談?”

云天藍沒作聲。

“我先送你回家補眠。”水青看出眼風。

看著她明顯的討好,云天藍想笑。眉梢抬高,眼角很壞,進電梯后,把她攔在外面。

“建議你先把今天的辦公室老實坐到下班,我會看你勤勞的表現,再決定要不要負責這件事。努力工作!”華麗笑容再現。

水青眼睜睜看電梯門合上,他下樓去了。

他人都走了,怎麼看她在辦公室里表現?放眼整個公司,她可以讓所有人,不,至少大多數人和她串供,為她作偽證。

手機震動,號碼是云天藍的。

“你今天下班后過來嗎?”他忘了問。

“晚上,我去永春館吃飯。”他不答應的話,她會磨著他的。

“好。”他掛了。

這次,水青卻不是習慣性依賴云天藍。而是和東皇打交道,他是代替她最好的人選。她覺得,如果她出現在創世和東皇商談的場合,白子東是會不惜一切抗拒她的任何提議的。

原因,很簡單。從豆腐廠到現在六塊地,白子東贏得不體面,反而更像狼狽得頹敗一樣。所料不錯的話,他去香港的那種姿態,又是要冷冷她。若是他總以為她攜私報復,而不能把她當成一個生意人來看,他就不能夠展現出自己的決斷力。

而她。在即將到來的最后一步棋中,需要的,正是白子東黑豹般的敏銳和正確判斷。

進入自己的辦公室,水青給楊美珊打了個電話。

“我以為短時間內,你都不會再聯絡我了。”楊美珊電話里的聲音很有張力,跟她的性格一樣。

“因為想請你幫我向白子東透露個消息。”找楊美珊,因為水青直覺可以信任她。

“什麼消息?”楊美珊喔一聲,頗有興趣。

“我打算賣地,不過不是東皇。這樣一則消息。”水青要逼白子東現身。

云天藍剛才和她談價時說過,時間上,她拖不起。其實,就算碧空,也一樣。賣或不賣,都要盡快作個決定。事情耗久,地空置在那兒,會有意想不到的變故。

“為什麼要我去?”楊美珊不笨,所以她只問一句。

“因為你說欠我一個人情。”水青討債來了。

“說消息,不如說謠言,更像真的。”多聰明的大小姐,“我不會把你招出來,我絕對懂你的意思。韓水青能和自己的未婚妻串通,白子東就算再精明,也想不到吧。”

“正是這個意思。”水青不能讓白子東懷疑是她要引他出來,“謝謝。”

“舉手之勞。”楊美珊結束通話前說,“我還沒嫁給他,而且看他也會被騙,我一定高興地睡不著覺。”

水青直覺想抹汗,她這不是騙人,只是散播小道“真消息”啊。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57 PM

第180章 富三代 刷碗代

云老爺子一年中要飛英國兩三次。除了看他的兩雙兒子媳婦,五個孫子之外,還要訪訪他的老朋友。

云天藍這次突然回來,老爺子卻正好去了倫敦。

水青到永春館的時候,前頭剛開始營業。她一進去,小張就告訴她,云天藍下午去了分公司,要晚一點才回來。

云天藍本來就不是來度假的。

“晚飯他怎麼辦?在外面吃嗎?”水青也不驚訝,他是工作無比勤快的一個人。

“說是回來吃,不過讓你不用等他一起。”小張如實轉達。

“那我和你們一桌吃飯。”水青找飯搭子。

“晚了一步,我們剛吃完。”小張呵呵一笑。

“就我一個人?”早知道先回家吃完再過來,卻又想起一個人,“花樹呢?他吃了沒?”

“快期中考試,一早就去學校。不過晚上他要進廚房幫忙,應該就回來了。”小張和花樹如今是好兄弟。

“那我就等他一起吃,省得大劉開兩次小灶。”水青見小張同意,就走到后面去了。

碰上家務助理們要下班,她跟她們交待了云天藍住在家里時一些特別要注意的事項,又請她們明天早上買最好的咖啡來。

聽到后院門被帶上,水青這才打開手提電腦,坐在緊靠后院的夕落間里。開始另一撥工作。

夕落間,顧名思義,朝西的房間。

這間房不常用,只有進入春季后,天暖了,下午黃昏時分,用來當作臨時工作室。有時,爺爺會在這里練氣。

水青在這間汲取一天中晚來暖意的小室里,一直工作到夕陽西下,灰蒙蒙的清涼從楓木間絲絲漫上,沁涼她的皮膚。

她關了電腦,將格子門往兩邊拉開。新葉香春,撲鼻而來。最后一批的尖嫩葉兒,因為云老爺子的出行,將不會被采摘成茶,安然到冬天。

院門輕輕發出不規則的拍打聲,可能是剛才出去的人沒有關密。

水青下了木階,汲了拖鞋,過去一拉,門果然還開著。她想關門,卻被緩緩而流的河水吸引了出去,雙手握住白石欄桿,看河上一艘突突汽船正靠在對岸,卸貨。她望著那小船良久,心想要是自己是開發商,一定會在河上也想點妙招出來,吸引游客。

永春館的對面。也是青草巷的范圍。那里,很快就要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腳步聲,有遠而近。

水青身旁就是一棵老柳樹。她探個頭,從彎垂的柳絳之中,看到花樹正向這邊走來。說是去學校,卻連個背包都沒有,只在手里拿了一本厚厚的黑皮簿子。

回來得真巧,她剛覺得餓。水青想著,就要從樹后面繞出去打招呼。

“出來吧。”花樹聲音一沉。

嗯?發現她了?因為練武,呼吸比平常人輕。花樹離她有三四米遠,照理發現不了她的。難道他的功夫又上一個臺階?花樹和葉陌離才練了沒幾年,她卻誰也打不過。好在她練武,就存個強身健體加自衛的心思,比不過后來的,也沒什麼難過。

她打算乖乖走出去前,從樹后看了一眼,卻發現花樹身后出現兩個人影。

原來不是在說她呀!她就想,自己力氣沒他大,但呼吸和身法連老爺子都贊輕巧靈敏,怎麼就讓他發現了?搞半天,是那兩位。

“你們跟了我一路。什麼意思?”花樹轉過身,看到居然是兩個女生,一怔。

當然,水青也看得很清楚。

兩個女孩,差不多高矮,其中一個長頭發的,皮膚特別白,眼睛很動人,挺漂亮。

“花樹,班上想請將要退休的導師一起吃頓飯,慶祝他的生日。永春館粵菜特別出名,聽說你是老板的孫子,所以能不能請你爺爺贊助一下場地?只要兩桌就好。”漂亮女孩似乎不像看上去的開朗個性,說話時臉都紅了。

“這種事不用跟我說,你們自己去前面訂桌子就行了。而且,我也不是永春館老板的孫子。”哪來的謠言?花樹只覺莫名其妙。

“問過了,因為五一節,所以都訂滿了。我們沒辦法,才來請你幫忙。”漂亮女孩拽拽另一個女孩的衣服。

那女孩的長相要普通的多,但卻透著股機靈勁兒。

“花樹,我們可以先付定金,並不是要白吃白喝。主要是老師生日正好五一,太難訂位了。他當了我們兩年多導師,你雖然內向,也該和我們一起盡盡師生之誼吧?更何況,只要你一句話的事兒。”敢情還把花樹當成某老板的孫了。

“我說過了,我不是這家老板的孫子。”永春館無論節不節日,都是滿的,他哪有什麼辦法?

“花樹。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家里有錢,怕別人知道了搶嗎?”機靈女孩竟以為花樹謙虛。

水青忍俊不止。她看走眼,那女孩機靈過頭了。

花樹背過身來,臉色又冷又硬,低咒一聲。

全落在水青眼里,很是有滋有味。花樹,改邪歸正的回頭浪子,原來混混的樣子濃重,這幾年住在永春館里,被老爺子潛移默化的英俊神飛,穿的用的都由家務助理按云天藍的標準打理,又長期出入這麼一個古色古香的地方,熏陶出來,如今活脫脫一位冷面貴少。難怪,班里同學當他有錢三代。

“花樹,你這兩年基本上什麼活動都不參加,班上同學理解你可能因為跟著爺爺生活,個性孤僻。不過,這次的活動,無論如何,請你為班級體盡一分力。”機靈女孩,曉之以禮,動之以情。

“你們聽不懂啊?”左一個爺爺。右一個有錢,花樹左眉跳,右眉也跳,終于火大了,“都說我不是了。”到底哪個混蛋傳的?

“可是,你不是住在永春館里嗎?”漂亮女孩也懷疑他的話,“我們把班費都帶來了,請你幫著說一說吧!”

好壞不進!花樹鷹眼犀利十分。

“我根本不是永春館老板的孫子,而是在廚房里——”才想說洗碗的。

突然,一根柳枝從身后垂在花樹面前,還有他熟悉不過。水青的聲音。

“小花。”水青從大柳樹后顯露真身,笑得很是惡趣味,“你回來了。”

小花?這是什麼稱呼?花樹冷眸一掃,偏遇到狐貍眼,滑不溜丟,壓根當沒看見。

“你們是他的同學?”水青對著兩女生,指指身邊的木頭疙瘩。

“對。你是誰?”漂亮那個趕緊問,防備的表情值得研究。

“我是這家的孫女。”水青又指指院里的屋頂。

“原來是花樹的姐姐。”機靈那個伶俐說。

花樹的眼神砍出銀光冰刃。

水青壓低嗓音,以只有花樹能聽到的悄聲,“這可不是我說的。”她誤導卻成功了。

“她不是我姐姐。”花樹采用說不過且退,轉身,推開院門。

“那,是你妹妹?”漂亮那個來糾正。

“你們有完沒完?我不是這家的人,只是——”真是煩死了,花樹不明白,干嘛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那麼久?

“只是他不好意思開這個口。”水青又插一手。

花樹不再理任何人,一個人進院里去了。

“這件事,我來跟他說說,你們今天先回去吧。”水青說聲再見,也進去了。

留下兩女生,看門扣緊,聽水青在院里叫花樹的名字,然后就沒了下文。

水青跟在花樹后面,進了屋里,繞過廊道,在他房間門口停住。

“花樹,好歹也是同學兩年多,參與一下集體活動有好處。同學幫要退休的老師慶祝生日,是尊重師長的好事。大堂沒有桌子,包房有。你跟張大哥說一聲,包管沒問題。”她覺得冷漠孤僻沒什麼好。這是人與人要打交道的世界,獨立而又需要建立信賴關系,才能為以后的事業打好基礎。

“那也不用裝孫子。”花樹這話可謂一罵一誠。

“是不用。不過我也沒說謊,都是你同學自己猜的。”水青很無辜的樣子,“而且,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就是想告訴她們你是洗碗的,然后讓她們吃癟走人?”

“我本來就是洗碗的。”他可不怕承認。

“爺爺早想升你做經理助理。你自己不肯。而且,現在要告訴同學,是動機不純。花樹,你的自卑心理一日不去,以后很難事業有成。”從花樹身上,她總能看到兩種心緒,自卑和自信。他考上自然學院的地質礦物系以后,自信占多,自卑時而抬頭。

“洗碗有什麼可自卑?”他憑勞力賺錢,正大光明。

“你在這點上很坦然,我知道。”她雖然不懂洗碗的藝術,看他在廚房里待著不肯挪動,應該是樂在其中,又怎麼會自卑?“我說的自卑,是你心口不一,想幫人,又怕自己說不上話,覺得欠了爺爺和張大哥太多,不夠資格提哪怕小小一個請求,所以直接拒絕同學了事。”

靠在門邊,從櫃子上拿起一本英文原版書,“這本書,你說過是你的老師送給你的,是這個要退休的老師麼?”

花樹的視線靜靜落在水青手中的書上,酷冷的臉上有一絲微動。

“我完全不懂你這門專業。不過,就如礦脈一樣,如果沒有鍥而不舍的精神,根本沒有嘗試的意願,大概真的就只是游山玩水。”水青的笑容淡然下去,“那麼,花樹,這樣的你,能實現你父親的遺願嗎?”

這句話,如伏雷蟄起,乍白了花樹的臉色。



第181章 迷彩色 剎夜色

云天藍在水青和花樹正吃飯的時候。回來了。小張給他加了雙筷子和碗,他自己添滿飯,吃到一半,就察覺飯桌上安靜過頭了。

花樹外號木頭人,不出聲情有可原。不過,水青向來喜歡吃飯熱鬧,從他坐下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怎麼想都讓人奇怪。

他夾著菜,視線不經意掃過,兩人都似乎忙著吃飯,好像不盯著飯碗,里面的米飯就會飛了一樣。

云天藍對花樹的印象,已經從外面的不良分子,改善到了可以相處的男人——這樣的行列。沒什麼朋友不朋友的想法,反正能住在一個屋檐下,彼此不起膩,不干擾。

“肖叔打電話給我,明天一早簽約。”都不說話?他來說。

“效率挺高。”水青的回應不慢。

不是不說話,只是不和花樹說話,這是云天藍測試所得出的結果。

“如果東皇在我去英國前來談地的事。我會出面。”云天藍考慮過水青的建議,覺得她想得很周到,同時也想親眼看看白子東這個人,是否真有讓創世利用的價值。

“48小時內,白子東一定會聯絡我。”水青相信楊美珊散播“謠言”的本事。

“那就等吧。”云天藍說到這兒,見花樹放下碗筷。

“我吃完了,去洗碗。”花樹起身就往廚房那兒走。

“木頭木腦。”水青瞪著花樹的背影。

“你這算是恨鐵不成鋼?”云天藍也不問什麼事。

“根本就是兩回事。”恨鐵?他要是鐵,她就是鉆石了。水青把事情跟云天藍說一遍。

“挺有骨氣的,那小子。”云天藍的見解不同,“雖然放不下自卑感,確實也麻煩,多給他點時間吧。比剛來的時候,強多了。”

“我在想,是不是因為他生活在永春館里,所以認為對爺爺他們欠了人情債,反而伸展不開手腳?就拿洗碗這事說,年年拿學校獎學金的家伙,不肯出廚房,不肯嘗試別的工作機會。他難道畢業后,也要繼續洗碗嗎?”水青無法理解花樹的想法和做法。

“大學生在餐館打工很正常,你是不是大驚小怪了?”云天藍在國外長大,七歲開始就自己賺零花錢。

“什麼正常啊?”水青不這麼認為,“我聽葉陌離說,花樹成績優異,教授請他當助手,都被他拒絕了。葉陌離還說,理由是要在永春館打工。嚇不嚇人?”

云天藍聽水青這麼一說。開始認為她剛才的話有道理了。因為欠了永春館太多,再加上長年的自卑,將自己禁錮在這塊小小地方。如果這是花樹的真實想法,會嚴重影響到未來。

“有機會幫我問問,他到底想什麼。你們倆不是常較量功夫,你飽揍他一頓拳頭,看他說不說。”水青出了一個很餿的主意,還自己手上不沾腥。

云天藍眸底金晃晃,燦爛爛,“韓水青,你這麼急他不成器,為什麼?”

水青琥珀秋湖的眼睛里,只有迷彩疊影,“云天藍,這是作為朋友的基本關心。”

“是嗎?”云天藍細嚼慢咽,好像反復品著她的每字每句,“我試試看吧,了解一下他的想法。不過,別抱多大希望。男人,有時候想法很簡單。他的答案有可能就是——”

“什麼?”水青眼睛一亮。

“喜歡洗碗。”云天藍勾起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很是可惡。

這人投錯胎了吧。古代的藍顏禍水相。笑得邪中帶壞,壞中帶假,假中帶惡,要再塞把紙扇,整個妖神。自己和他一比,小狐貍也成了招可愛的小白兔,全然無害,而且無公害。

水青決心超然于紅塵外,不為他的俊美皮相蒙蔽雙眼。

接下來的吃飯過程,云天藍的電話響個不停,吃一口飯的動作跟馬拉松長跑似的,筷子永遠伸不到嘴邊。

水青等到后來實在不耐煩,吃飽就跑回后面去上網了。

云天藍到夕落間外,聽見她正說英文。門關著,聲音不太真切。等他進去時,她已經沒有說話了,雙手飛快在鍵盤上打字。

“你用英文自言自語?”好奇啊,出生于非英語系國家卻能說純正英英,要是自言自語都說英文,單是語言天賦也沒法解釋通。

水青按下鍵,完成。

椅子一轉,面向云天藍,眉梢高高的,心情很不錯。

“這是學英文的至高境界。”她笑意盈盈。

云天藍配合她,極有深度得緩緩點頭,表示頓悟。

“和東皇交涉,你最想要的不是拿地賣錢,而是在青草巷的開發中分上一杯羹。”他說回了正事,“四千萬。先讓白子東無法接受。再轉手,讓對方緊張事態或許要糟糕。因為地在私人手上,遠比在公司手上好協商。你最后抽身出去,由我再提合作,對方就能做出理性判斷,成功的機會更大。”

水青為他鼓起掌來,清脆兩下,“好一個云天藍,不服你都不行。不錯,從東皇得到青草巷,開始找人調查那七塊散地,我就請人演了好戲給他們看。”所以東皇白子東來碧空親談的那天,她沒空,請那幾個幫忙誤導的前地主到十二櫸喝感謝酒去了。多虧他們,她才能讓東皇撿了芝麻,丟了西瓜,才能好好地請君入甕。

“這杯羹要多少?”云天藍很難得會誇她,是個嚴師。

水青伸出兩根手指,又伸出三根手指,“在這之間,我們都是大贏家。”

“這也算是難度?”云天藍語氣很輕松。

“提醒你,這次東皇總共花費了一億五千萬,即使占兩成。就等于三千萬。”怎麼沒難度?

“能以低于市場價的投資數額拿到青草巷大方地,第一,是青草巷的古建筑維護需要巨資;第二,難道不是因為這七塊散地,能讓東皇有和政府討價還價的余地?這麼大的折扣,我們讓他們吐出來一點,算是應該。”云天藍早已看通全局。

水青面對這樣精明的云天藍,嘆到斷氣,也是不如啊。

她走到他身前,手掌豎起來,在他肩膀意思意思拍兩下。“老哥,發財大計,交給你了。”

他反手弄亂她的頭發,“真是了不起的大計。”

“青草巷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城市的璀璨中樞。這麼大的好處,怎麼能便宜了東皇?而且,創世想在年底上市,不大干一場,對不起未來股東們。”她花那麼多心思,可不是玩過家家。

“上網的話,去日照廳或者自己房間,西曬的小間晚上不要用。”四月,夜間地涼。

“這就過去,你忙你的吧。”英國已經是早上了,意味著他要和公司開會。

云天藍走出去,又進了他自己的房間。

水青雖然跟著他出去,當然不去煩他,而是縮進自己的房間里。她最近正在實踐小區間內操作外匯波動。利用前世的知識,利用今世的資金,在已知的大方向中,探索小方向的未來。

她的腳步,不會停。但她做米蟲的目標,也不會變。

不是天生的富翁,也學不會奢侈和雍容,她只想在這方小小世界里,以平凡的生活態度戰勝一切的驚濤駭浪,返璞歸真。

夜和晝的分割線

夜深人靜,月入云端。

因記不清的夢境,水青突然驚醒。

明明是趴在桌上的,對于自己為什麼會躺在床上,還蓋著被子,完全沒有記憶。她想順勢睡下去,卻渴得嗓子眼疼。不得已,起身去廚房倒水喝。

走廊里亮著暈黃的壁燈。

云天藍的房間就在她隔壁,門縫沒透出半點光,想來也睡了。

水青開燈,繞過流理臺。裝了半壺水,端火煮著。因為意識混沌中,靠著臺子,閉上眼,烘焙著睡意。

噠啦啦——

天花板上傳來細微的響動。

上面是老爺子的房間,沒有人,又哪來的動靜?

水青立刻睜開眼,腦中清明,身形已動,輕輕往樓梯口走。下意識棄了拖鞋,踮起腳尖,一級級階梯上去。

入眼就是二樓的客廳,一條走廊分兩邊,老爺子的房間在左手第一間。

她提氣而行,速度不慢,瞬間,就靠近了。

門是關著的。

睡糊涂了吧?還是爺爺房間里什麼東西松動掉落在地板上?笑自己電影看太多,本來轉頭想走,卻又想,來都來了,進去看看也好。

她的動作又輕又巧,門把一轉,沒有半點響動,已經大開。

月亮掙脫了薄云,銀色的光深深照進來,投射在那排梨木大書櫃的玻璃面上。玻璃面兒,吸收了銀光,和鏡面一樣亮。

一道暗色的影子毫無遮擋地,反射在上面。

書櫃前站著一個人。

一個戴著鬼面具的人。

他慢慢轉過身來,黑紅色的惡鬼面具,幽洞的眼睛部位,兩道可怕的目光,森然青末。

水青動作滯住,懷疑自己其實在做夢,橫豎她常做稀奇古怪的夢。

那人不但不逃,反而向她沖了過來,手里帶起一條明光白練。

一把冷寒鋒利的刀子,隨著不容錯認的惡毒之意,同那人移動撲來的陰風,要給不慎的發現者,最恐怖的殺機!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1:59 PM

第182章 血可流 骨可斷

水青早已不是當年只會跑去叫警察。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了。

森森刀光沒入黑暗之時,她的人已經退后,一腳踹飛走廊里的花幾。花盆哐啷落地,在深夜中發出巨響。

與此同時,她大叫一聲:“哪來的小偷!”聲音足夠嘹亮,震蕩在樓上樓下昏暗的空間里。

鬼面賊見她把動靜弄得那麼大,自然知道她要把其他人招來。但他兇性已畢現,想要在人們趕來之前,先把眼前的麻煩解決掉。

刀尖飽浸著他的狠毒,離水青不過一把短尺長。

水青借廊壁窗臺作支撐,單手一用力,雙腿離地,劃出一道漂亮圓弧。

鬼面賊眼前一花,他想要命的女孩已經不在原地。一愣,速度慢了下來。

水青不給他回神,撿起花盆碎片,右手一揮,正打中他持刀的右手。這一擊,她全力而出,勢必要打落兇器。

鬼面賊吃痛,刀果然松落。

“要偷東西。也打聽好這是什麼地方!”水青一招得勝,信心大增,詠春招式默念,一口氣攻上去,想要抓住這只惡賊。

偷東西也就算了,竟然想殺人。這樣的賊,不能輕易放走。

鬼面賊沒想到水青會攻擊,而且出手如此凌厲。眨眼的功夫,他胸口被她快拳連中,翻涌氣血,不由倒退兩步。

但他看清她的動作后,五指一張,如鐵爪金鉤,反手抓了過來。

水青動如脫兔,向后空翻三百六十度,身子還沒直起,重拳打他的膝蓋骨。

鬼面賊悶哼一聲,十指扣成枯鉤,向水青后背心壓下。

水青滴溜溜往地板上一伏,以為自己夠快,后衣領卻被抓個正著,立刻覺得頸口一勒,少吐半口氣。她馬上發現這兇徒力大驚人,竟單手就能拎起她。

她這麼蕩在空中,呼吸漸困難,什麼招式也使不上力氣,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優勢。慌忙之下。把力量集中在右拳,咬牙揮出。卻被對方的大掌惡狠狠鉗住,五指齊收。她甚至能感覺自己的骨頭咯咯作響,忍不住疼得尖叫。

燈光突然大亮,刺得眼目生疼。

水青憑借對環境的熟悉度,用右手拽過窗簾,纏住那賊的頭,趁他視覺盲點,一腳踢下。

這時,詠春派不上用場,而是防狼術的絕命殺招。

鬼面賊被踢得兩腿抽搐,絲絲抽冷氣。就算這樣,卻還能用拳將她打了出去,力道撞擊她的肩胛骨,居然整條手臂都發麻,更是痛到眼前景象模糊成白霧。

這人絕不是一般的小偷!在不知道她會功夫的情況下,被打了幾拳,可是他很快反擊,力量大得可怕,幾乎沒勒死她。心狠手辣,而且堅忍程度極強。都疼到抽了。還能把她打飛。

水青身體重重下墜時,思路反而清晰。

以為會摔到骨頭裂,卻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抱進懷里。安全落地的同時,她轉了個圈,聽拳腳風起。

她都不用看,直接說,“云天藍,來得正好。”

這樣的身手,除了云天藍,還有誰!

鬼面賊扯掉窗簾,和云天藍一對招,就知不妙,這男人的功夫同剛才的女孩天地之別。看到樓梯口又上來一個男的,身手也十分敏捷。

他直嘆運氣背。明明探好路的,入夜后只有一個毛頭小子。誰知接二連三的來,單那女孩就耗掉他一半力氣。

眼看招架不住,他破窗而出。

“別讓他跑了!”水青推開另一扇窗,跳上窗臺,要下去追。

如果鬼面賊一開始輕敵,那麼她在一招得手后,也小看了他。練詠春近六年,連個偷兒也抓不住,就算那不是一般的偷兒,她心里也極不平衡。所以,想追上去,再較量。

“窮寇莫追。”云天藍伸手把她擋下來。

那麼一耽擱,鬼面賊已經落在中院里,飛奔至墻下,攀爬翻身。影子不見了。

“爺爺辦公室里有手電筒的光。”花樹鷹眼緊斂,二話不說,直接跳出去,向前面跑去。

水青看過去時,卻是漆黑一片,“我怎麼沒看見?云天藍,花樹能跳,我不能跳麼?”

“大概看到這里的動靜,逃了。你去也沒用。”云天藍不擔心花樹,轉身走進爺爺的房間,“你能打得過花樹的話,想去抓賊,悉聽尊便。”

水青不服氣,但反駁不了。她確實打不過花樹那種玩命狠辣,融合在少林功夫里的硬功夫。

“云天藍,你進去會破壞案發現場。”她見他大剌剌在房里四下打量。

“那人戴了手套,不會留下指紋。”他看過地板,沒有腳印留下,“是慣犯。”

水青站在門口往里看,房間里被翻得亂七八糟,抽屜,書櫃,枕頭。床單,大衣櫃,統統朝天。

“看看被偷了些什麼東西。”損失估計不少。

“查理的房間里不會有值錢的東西。”據自己對老爺子的了解,因此云天藍不太在意。

“云天藍,那里。”水青蹲下身子,指著一邊床腳,“金色的,是什麼東西?”

云天藍順著她指的方向,走過去,彎腰撿起,在她眼前一晃。

原來是云老爺子平時遛鳥時。手上玩的鋼球。

“多虧它在地板上滾動,我才聽到動靜,不然咱們永春館丟人丟大了。”說不定她,云天藍和花樹個個睡得跟那啥一樣,一覺天亮。而,永春館就被賊掏得干干凈凈。

云天藍走出來,突然短吸兩口氣,“血腥味。”

立刻看向水青,“你受傷了?”

水青趕緊檢查左肩和左手,除了痛感之外,沒有傷口。于是,搖搖頭,恰好瞥見窗臺上一抹殷紅。

“是那個賊受傷。我用花盆碎片打到他的手腕,可能劃出血。”她沒想到那一擊能砸出這麼多血。“云天藍,帶著鬼面具的家伙很不一般。普通小偷只是為財,被發現了,一定會先想著逃走。可他,一看到我,立刻拔刀相向。出手又快又狠,是存心要殺人。”

“我不認為他練過功夫,但力量很大,屬于實戰型,是不怕傷人殺人的夜盜匪類。”的確不會是小偷而已。

“或者以為爺爺很有錢,想要狠狠撈一筆。擋他們財路者,死。”水青左手臂麻痹感減輕了,但小手指和無名指的疼痛程度沒有緩和。將雙手背在身后,一張一合,想著活血絡脈,就會好的。

前面的飯館已燈火通明。

花樹穿過中院,抬頭看云天藍,薄唇吐出兩個字,“跑了。”

“看到人了?”云天藍一躍而下。

水青暗忖,今天他們都當了回瀟灑俠客。

“爺爺辦公室里出來兩個。我追到外面,又看到一個把風的。他們的目標是辦公室里的保險箱,沒來得及打開,有搬動的跡象,而其他東西好像沒少。”花樹又回作案現場看過。

“你們兩個。當自己偵探?”隨意出入事發地點,還外加分析。水青揉揉困頓的雙眼,“要不要報警?”

“我已經報了。”花樹是改邪歸正的,對警察感冒。但非常時期,也不得不非常妥協,對自己的妥協。

很快,警車就來了。

封鎖現場,取證,問話,做筆錄,又讓他們清點物品。可是云老爺子不在,誰也不能說清到底有沒有少東西。

“你們通知一下老爺子吧。如果可以,請他盡快回來一趟,幫我們做個筆錄。”來得是刑警隊大隊長,一直和老爺子挺有交情。

云天藍馬上打個國際長途過去,向云川詳細說了遭賊的事。

云老爺子聽說刑警大隊長也在,就讓云天藍把電話給大隊長。說了什麼,只字片語也猜不全。不過,說完后,大隊長就收隊了。

臨走前,大隊長對水青三人交待要檢查門窗,保持警惕。因為,以作案手法來看,極有可能是兇惡的流竄犯,盯上主人不在家,才來行竊。他們采集的血樣會去化驗,但能就此找到人的機率不大,頂多作為一個證據。

這麼一來一去,折騰掉一個多小時,天都快亮了。

水青的眼皮耷拉著,睜開就吃力。她想著舒適的床鋪,手上持續不斷的痛感也不甚在意,只想趕緊睡覺。

云天藍卻拉住她就往外走,讓花樹鎖好門,跟著去。

遭遇這種事,家里現在也不安全,最好一起行動。畢竟錢財是小,人命是大。所以云天藍寧可沒人看家。

“呃?”水青強打精神,“去哪兒?”

“醫院。”他簡短回答。

“好好的,去醫院干什麼?”水青想甩開他,卻沒成功,“我說了沒受傷。”

云天藍抬起她的左手腕,用另一只手撫過她的手背,似乎特意在小手指和無名指關節那里加了些力。

水青的臉一下子白了,疼得出冷汗。

“跟以前一樣能忍,骨折了,都不出聲。”云天藍從警察給水青作筆錄的時候,發現她的手指僵得不對勁,可看她把手張了又合,就以為自己多心。

然而,仔細看下來,又覺得她張合的次數未免太多了,而且每每握成拳時,眉心皺得深,呼吸也變深,忍著痛苦似的。

他打架打多,早年受傷經驗豐富。所以,剛才只是稍微壓了一下她的手,再加上她一頭汗,就知道這是骨折了。

“骨折?!”水青一愣,表情不太相信,“怎麼會?就被那個人用力握緊而已。”

花樹聽到水青的手骨折,看一眼她翹得很不自然的雙指,臉上布滿陰霾。

云天藍上車后,也沒多說什麼,但他的想法和花樹如出一轍。

恨不得將那帶著鬼面具的家伙立刻揪出來,揍到稀巴爛!



第183章 亡后補 秋后賬

真的是骨折!

水青聽醫生告訴診斷結果。即使云天藍已經事先說過,她還是小小被打擊了一下。練六年的功夫,居然讓一個兇徒一把捏折了骨頭,丟人!

她靜靜看護士固定左手關節處,疼能忍,窩囊不能忍,哪怕自己的性子屬于很能忍耐的那種。同時她也檢討自己,小小青蛙,坐井觀天,以為會些功夫,就真能保自己太平。其實,要不是仗著練過,將人當成尋常偷兒,她會謹慎得多。

這一次,受傷也不是壞事。吃一塹,長一智。下次,至少不會大意吃虧。

“好了。”護士包扎好,交待著,“包好的地方盡量別碰水,也少動動,骨頭需要慢慢長好。還有。每星期過來一趟換紗布。”

“謝謝。”水青走出診療室,卻沒看見云天藍和花樹。

正想著人都上哪兒去了,經過樓梯安全門,看到兩人在樓梯間里說話。她才推開一條縫隙,卻因為云天藍的話,停住了動作。

“離開永春館,到英國去,也許剛開始會不適應,但卻是個機會。”

云天藍想讓花樹去英國?水青立刻顧不得手上疼,伸長了耳朵。

“學校申請不是問題。學費,生活費和住宿的地方不用你擔心,我會安排好。”云天藍這話顯然不是信口開河,“你對永春館很有感情,可是因為太有感情,而只想報恩,是嗎?”

水青不由點頭,這正是花樹過分沉寂的原因。

“我去英國,欠你們的不是更多?”花樹不熱衷,“在這里,我憑勞動賺錢還清,挺好。”這是要拒絕了。

“你不會這麼天真吧?”云天藍在笑,奸詐感出現,“把你從一個混混拉拔成成績優異的大學生,刷幾只碗,就能兩清?”

水青心想,激將,對花樹這樣的冷硬派。有用沒用?

花樹回答:“我欠爺爺和韓水青的,卻沒欠你的。能不能兩清,不是你說了算。如果我去英國,才欠了你。我卻不願意!”他欠得夠多了,不想再欠這個強大男人的。

“別想多了。”云天藍的笑意不減,“我不過幫水青向你提供一個選擇。看來,她也不是很滿意你還債的方式。”

“她想我去英國?”花樹不再無視到底。

云天藍,居然亂打著她的名義!她可沒說讓他把人送出國去,充其量就是怕永春館限制了花樹的發展而已。

“如果你因為這份人情,還有自卑,繼續要留在廚房里洗碗,我想,她會是這個意思。”云天藍很能說,“考慮一下吧,學這個專業,出國會有更好的機會。也不用擔心我要你怎麼樣,除了高科技的東西,基本上,我不會有興趣去做。”

花樹沒說話。

水青看兩人要出來,趕緊繞個彎,然后假裝從走廊一頭轉來。正巧碰上的樣子。

“可以了,回家吧。”她笑瞇瞇地說。

云天藍知道她不是個輕易叫疼的人,也就不問什麼疼不疼的話了,一晃手里的袋子,“藥都在這里,記得按時吃。”

水青不僅骨頭被打折了,肩膀那片紅腫一大片,簡直觸目驚心。

“要回南峪嗎?”云天藍又問。

“過兩天吧,免得我爸媽嚇死。”打算等紅腫消下去,再回家。骨折的事,隨便編個理由,應該能混過去。

“你就老老實實說遭小偷,別騙他們。”他很了解她。

“云天藍,善意的謊言是必要的。”她不想讓父母擔心,而且因為這種意外,從此小心翼翼把她看護起來。“這可不是一般事件,他們幫不到什麼,反而會提心吊膽,影響身體健康。”

“等查理回來,看他怎麼說。”云天藍覺得她雖然有些扯,但似乎也有道理。

“爺爺讓我說,我就說。”水青十分尊敬長輩。

回到永春館,她直接進自己房間,要補上一大覺。

云天藍不讓她關房門,而花樹搬到她隔壁房間,三人三間,房門皆大敞。

水青這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

她起床之后,到廚房里找吃的。不僅看到家務助理在忙著干活,還發現云天藍在日照廳里用電腦。

“云天藍,你沒去公司?”她驚訝地問,“難道也是剛醒嗎?”

“我去了碧空一趟,把合同拿回來。等你簽字后,交給律師,土地買賣就成交了。”他把合同推過來。

水青拿過來一看,購買方由云天藍和肖航遠簽字,以及律師作為目擊人。碧空的決策文件需要兩個簽名,簽名能生效的,只有水青,云天藍,葉成和肖航遠四個。

“讓我吃個早——午飯,然后我就簽,不過要去律師事務所。”她可不馬虎。

恰好,小張親自送了飯菜過來,還有大碗牛骨湯。

“大劉說啦,不喝完不讓撤碗。”小張已經知道凌晨的偷竊事件,狠狠被嚇了一大跳,跟水青和云天藍說,“從今天起,我們要安排值班的才行。”

“也好。”云天藍同意了。

見小張走了,水青說。“才遭過偷,不會再來了吧?”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他又想起件事,“你的手機一直響,在沙發上。”怕吵她睡覺,被他拿出她房間。

水青走過去,一看號碼,笑了。

“白子東?”云天藍見狀,立即猜到。

“原來他晾我,現在我晾他。”她不急著回電話,至少得等飯吃飽。把合同簽完再說。

“先喝湯,慢慢吃。吃完,我送你去律師那兒。”他今天不打算再去公司,她傷成這樣,總不能放心。

“嗯。”水青也不拿小碗,一把湯匙,就著海口大碗,一口口喝著補骨湯。

湯喝完,飯卻只吃了半碗,實在喝太多。

“我讓家務助理轉全職了。”永春館不能再空空蕩蕩下去,那麼多房間,空關著浪費。

水青睜大眼睛,“云天藍,有這個必要嗎?”

“一晚上,永春館讓人偷了,你讓人打了,你覺得有這個必要嗎?”云天藍主意已定。

“那些小偷不會再回來了。”她沒見過連著偷同一家的。要真是,也太笨了。

“他們要是沒偷到值錢東西,再回來也很難說。”他和小張檢查了爺爺辦公室的保險箱,確實沒打開,里面東西一樣也沒少,但小偷起過整箱搬走的心思。大概因為形跡暴露,所以沒能成功。因此,不能排除再來作案的可能性。

“不會吧?”水青吃到撐了。

云天藍看著她抱著紗布的左手,只覺礙眼,“韓水青,你要是再聽到什麼動靜,還敢自己跑去看究竟,你以后就別進永春館一步。”

秋后的帳,在某人補完眠,填完胃之后,終于可以算一算了。

“云天藍,你在生氣?”事情出了大半天了,他現在來算帳,她才不理。

“我不是生氣,只是很好奇,什麼原因。讓你聽到古怪的聲音后,不叫醒家里的兩個男人,而自己跑上去?”他趕上樓,看見她快被勒死的時候,說是嚇到魂飛魄散也行。

好不容易接住她,對那賊的痛恨立即狂飆,要不是那賊逃得快,他出手決不會留情。沒追下去,怕她有個好歹,也怕還有其他歹徒。

“我沒想到是小偷,還以為爺爺房間里什麼東西松了掉下來。總不能因為聽到點聲音,就把你和花樹叫醒。萬一沒事,你們還不埋怨我?”但她有過很壞的預感,不過怕說出來,讓云天藍趁機再發難。

云天藍看她目光躲躲閃閃,怎麼會不知道她想什麼。可是,算了,他也並不是怪她,只不想再看到讓他膽戰心驚的那一幕而已。

“走吧。”這帳也算不清,糊涂心情。

兩人才走出大堂,看到刑警大隊長的車剛停住。

“抓到人了?”水青抱有希望地問。

“哪有那麼快?”大隊長表情很嚴肅,“查到一點線索,先來關照你們一聲。這幾個人很可能是近來在外省頻頻作案的盜竊團伙,專偷公司和飯店的保險箱和財物。因為警方的搜捕行動,所以流竄到我們這里了。可惜的是,這個團伙很狡猾,一直蒙面,戴手套作案。我們掌握的消息還太少,沒法抓獲。”

蒙面?水青張張嘴。

“他們有四個人?”云天藍也有疑問。

“三到五個左右,每次作案,人數不定。”所以捉摸不定,抓不到人。

云天藍沉吟半晌,“有沒有偷不成,再回同一地點作案的情況發生?”

“不會吧。因為出了這個事,這一帶的夜間巡邏也會加強。不過,他們還沒失過手,大概沒料到你們三個住在后頭。”大隊長認為永春館算是僥幸避免了損失,“應該不會再來的,但是你們小心為上啊。”

“他們作案時有沒有傷過人?”水青還是問出口了。

“只有報案財物損失的,沒有傷人記錄。可也難說,和你們不就打起來了嗎?”大隊長覺得這個團伙要是傷人,甚至殺人的話,會非常棘手。

望著刑警大隊長的車開遠,水青心里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這個猜想,如果是真的,那麼事情將會有不同的走向。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2:00 PM

第184章 妥協否 拒絕否

“不對。”水青坐在云天藍旁邊。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想可能是正確的。

“什麼不對?”云天藍狀似隨意,握方向盤的手卻抓緊了。

“你說,帶鬼面具的人會不會和在前面偷東西的三個人不是一伙人?那個盜竊團伙是蒙面,而且不傷人,只為財。可是,鬼面賊下手多狠,還有武器,完全沒有殺人時的猶豫。我和他近身打的時候,他的反應像本能的。”如果要把他同普通的盜竊犯放在一起,很突兀很矛盾,不能和諧。

云天藍嘴角勾起,眼角飛上,“你想像力太豐富了。沒聽大隊長說嗎?就是一個團伙。被警察追太緊,流竄過來的。可能被逼急了,所以才起歹念。不是有句話叫——狗急跳墻?”

“是嗎?”水青畢竟也沒什麼證據,被云天藍否決,就動搖了心思。

“不然,真像你說的,鬼面和他們不同伙,那怎麼會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地點?有這麼巧嗎?”云天藍說完。又補一句,“永春館這麼遭賊,而且還一下子來兩批?”

“可能真是我多想了。”是啊,時間上巧過頭了。“帶鬼面具的,難道是他們領頭的?

“這樣的解釋,通順。”云天藍點頭,很快看水青一眼,“還說我們像偵探,你興趣也不淺。傷成這樣,最好什麼都別想,好好休息。”

水青笑了笑,不讓她傷腦筋,那就不傷吧。有警察,有云天藍,有花樹,他們都頂不上的話,她再傷。

去律師那兒,簽同,水青就不再是家鄉的小小地主了。拿著薄薄一張支票,她感慨,這錢賺得不容易。不是數字上的多寡,而是心思上的費神。

手機再度響起,“白子東。”她說。

云天藍作了個讓她接的手勢。

水青摁下通話鍵。

“白先生,你好。”彬彬有禮。

“韓小姐,你好。”聲音冷淡。

“不好意思,發生了點事,沒接到你電話。”繼續閑話。

“我聽到一些謠言。雖然不太相信,但是想跟你確認。”白子東卻不想閑聊。

“什麼謠言?”裝得很像無辜。

“有人說,你把六塊地賣給別的地產商了。”他聽到這個謠言后,坐立難安,只希望不是真的。但楊美珊的情報能力,憑她在媒體的知名度,是很精確的。不容他不重視。

韓水青開四千萬,他不能接受。可是,在這個價錢的基礎上,他也已經調高了自己的心理價位。他相信,下次見面時,他和她會達成協議。

然而,楊美珊,這個他從來沒感覺的未婚妻,突然帶給他這則十分壞的消息,難得讓他多看了她好幾眼。

“消息還真靈通。”水青呵呵一笑,“沒錯,我把地賣了。”

白子東不顧腳上還疼,一下子站了起來。

“韓水青,你在耍我?”感覺奇恥大辱。

“白子東,這麼說不公平。”水青沒生氣。語氣如常,“地是我的,賣給誰,是我的自由。而且,東皇並沒有說要買,只是說有誠意。無憑無據,怎麼讓我相信你們的誠意呢?難道因為貴公司是大公司,我這個小人物就得眼巴巴等著你們也不給定日期的回應,而白白浪費真正有誠意的買家嗎?”

白子東啞口無言。

“同一種方法用兩次,白子東大老板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她還沒說完呢,“我即使讓過你一次,卻不會讓你第二次的。在你身上,我看不到誠意。而你越是這樣,我就越不能和你交易。”

白子東被她說的,竟生慚愧。

“能請問你賣給誰了嗎?”他和她的談判已經中斷。

“當然可以。我不說,你也會查得到。”水青算準他會問,“我賣給了創世房地產,也不怕告訴你,它是碧空子公司。”一旦合作,就瞞不過東皇。晚說不如早說,她才是有誠意的那方。

“創世?”碧空的子公司?此時的白子東,並沒有因為她把地賣給她自己的公司而逆反。他現在需要恢復成原來那個他,才能了解韓水青真正的想法,走出下一步。

“碧空雖然是擁有者,但創世是獨立經營的公司。”水青說道。

“你的意思,東皇如果直接找創世談,你不會阻撓?”公司持有土地遠比私人持有來得好。對于水青來說,只能賣地。但對于公司來說,不僅可以賣給別人。更可以自己發展。

“你要是去跟創世談,絕不會看到我的臉。”會有比她更不好對付的人上陣。不過,這個就不必說了。

“我相信你的保證。”講完了,也累得站不住。

白子東經過幾天思前想后,這幾塊地不拿到手,青草巷的規劃難以進行。這個魚餌,非吞不可。這步棋,非走不可。只看,怎麼吞,怎麼走。

他遭遇這輩子第一次進退不得,舉步維艱的境地。

創世也好,碧空也好,只要在韓水青的掌控之下,他覺得認真較勁,會成為硬傷。贏,不是不可以。到現在,他也不輸。說句實話,就算四千萬買了,青草巷一旦開發成功,很容易就能翻倍賺回來。

但他卻受到精神上的挫敗,讓這贏,更像輸。這是他為什麼不肯在七百萬,還有四千萬上退讓一分一毫的原因。

可是。他如今無力了。

七百萬,水青讓了。于是,有了四千萬。四千萬,水青不要了。于是,有了影響東皇整個項目的危機。

他倒成了意氣之爭,從一開始有利的位置,到現在沒有了后路。

四千萬就四千萬吧,如果創世這麼出價,他就接受了。畢竟,在和政府談地價的時候,東皇得到很大的優惠。

妥協吧!

“云天藍。白子東會妥協的。”水青放下電話,一語中了遠在香港白某的心事。

“他不妥協,又能怎麼辦?”云天藍比水青更有自信。

“你去趟公司吧,我估計他很快會聯絡創世,你得先把談判的人選出來。”水青交待她北斗七星局的最后一件事。

剩下的,她只需觀望。

“先送你回去。”云天藍本來不想去公司,但事情緊急,也沒辦法。

好在是大白天,館里又人多。他跟小張打了招呼,又聽說花樹已經從學校回來,才走了。

花樹其實剛剛到,他今天不用打工,本想在學校里好好看書,卻心里難以平靜,所以就早早回來了。

昨天下午到今天,發生的事,一件接著一件。他要能看進書,就有鬼了!

班級活動,永春館遭賊,水青受傷骨折,云天藍想讓他出國,竟跟炒爆了的栗子,在他腦袋里啪啪裂開。

一時間,他想無可想。

腳下不自覺往廚房去,卻被大劉攆了出來,說今天輪不上他,別搶別人飯碗。

只好走到后頭去,正看到家務助理搬行李箱進來,他知道這是云天藍的一種措施。不錯,他挺同意。這后面,地方大,房間多,卻沒幾個人住,實在空曠得容易招賊。

一路走過云天藍和水青的房間,門開著,里面都沒人。

說他本質壞也好,雖然凌晨發生了那樣的事。但三個人一起行動,竟讓他前所未有的興奮。那時間,他不再是追著水青和云天藍的背影,而是和兩人肩並肩。即使他明白,其實,他還差得很遠。

就像水青擔心的,他考上了大學,卻還沒有自信能走出甚至連父親都沒有走出的路來。所以,他逃避。以報恩,欠債的借口,躲在永春館的廚房里,安然度日。

可是,被注意到了,且被那兩人逼著,要面對現實了。

他看盡世間冷酷的時候,以為自己會成為扶不上墻的爛泥,從此做些雞鳴狗盜的事,直到混進牢里,吃上幾十年牢飯,再出來時,人生就是等死。

然而,從進入永春館開始,或者說遇到韓水青和云天藍那個清晨開始,變了。

一切不可能,如今都成為可能。即使云天藍說到要送他出國,他甚至都不覺得遙遠。

出國?

很有誘惑力。因為他這個專業,國外的水平高于國內。他們系里最出色的教授,就是從國外拿了博士學位回來的。當他啃著艱澀的英文原版書,不止一次想過,如果能到國外學習,那該多好。

他拒絕了云天藍,只是由于自己內心的驕傲,不想再仰賴他們云家。但云天藍很聰明,給了自己時間再考慮。而他,不想要那段時間,實在磨練心志。

心事重重,他推開自己的房門,看到一個人,背對著他,站在書架那兒,不知在干什麼。

才經歷過小偷案件,盡管是白天,他也反射性警覺,還沒看清,就先聲奪人。

“什麼人?”話問出口,發現對方身材凹凸有致,挺豐滿,是個女的。

他馬上知道那是誰了。

那女孩回過頭來,嫣然一笑,“花樹,你回來了。”

圓圓臉,圓圓眼,圓圓嘟起來跟小海豚一樣的嘴,和她的名字完美相配——宋圓心。

她手里拿著的一塊東西,正是他教授上次去日本出差后帶給他的禮物。

黑曜石。



第185章 黑曜石 點金石

“不要亂碰我的東西。”花樹見到她。有點頭疼。

他就奇怪了,他這張臉,夠陰沉夠冷硬,嚇到身邊一個女的都沒了。韓水青是異類,他以為也就這麼一位,卻又來個宋圓心。

這就登堂入室了!

“花樹,這是什麼?好漂亮。”黑色的紋理,琉璃的光澤,不規則的形狀。

他越不理她,她還越起勁。但他知道,如果不好好回答她的問題,會被她煩死。

“黑曜石。”漂亮他沒看出來,就是一塊火山溶巖的冷凝塊,也是他感興趣的礦物質。

“黑曜石?我有黑曜石的手鏈和項鏈。不過,還是第一次看到沒加工過的樣子。”圓心的眼睛也像黑曜石一般,變得亮晶晶。

花樹翻白眼,沒有共同語言,和她不能交流。他走過去,一把拿過她手里的黑曜石,放回原處。

“花樹,你看它像不像一只鷹?”圓心抱著雙臂。特地退后幾步,細細觀瞻,“感覺它翅膀會動,心臟在跳,要活了。”

“看不出來。”他的眼里只有一塊大地的產物。

“要是知道怎麼加工就好了。”圓心伸出手,枉顧花樹的警告,再次拿起黑曜石,看得有些出神。心里有種渴望,一種想要去把那頭鷹釋放出來的渴望。

“你就算知道了,也別拿我的黑曜石來實驗。”花樹可不打算割愛,雖然這塊石頭並不值錢,可這是他擁有的,唯一和礦原石沾點兒邊的東西。

圓心卻沒理他。她的心思在大海中漫無目的地漂流了很久,就在剛才的剎那,好象看到了地平線。

她喜歡配飾,各種各樣質地的,形形色色設計的。她千方百計收集來的小物件,即使挑剔如姐姐,也會認為她的眼光好,驚訝她從哪里淘出來的。

然而,當今天看見這塊天然未加工的黑曜石,她才發現,原來她之所以喜歡收集,就是因為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設計出璀璨的首飾來。她從來不知道,一塊這樣的石頭放在眼前,她無法將目光挪移開去。想切割它,想雕琢它。想將屬于這塊黑曜石的靈魂,完美呈現出來。

她終于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了。

“花樹。”她想找人分享。

“干什麼?”花樹坐在書桌前,拿出課本,心里煩她。

“我想我已經找到屬于自己的未來了。”別以為她聽不出來他不耐煩的口氣,不過這人面冷心熱,她將就吧。

花樹停了手上翻書的動作,回身,手肘擱在椅背上,一副洗耳恭聽的認真表情。他並不知道她最近的困擾,但這幾年,兩人也算得上朋友。

“我要學珠寶設計和鑒定。”哪怕邊工作邊學習,她也會朝著那個方向努力,“如果有一天,我學成了,你能把這塊黑曜石讓給我嗎?”

“學就學吧,為什麼要它?這種石頭屬于中低檔的寶石,不值錢。”他不懂她為何獨對這塊黑曜石執著。

“不給我也行,只要讓我把那只鷹釋放出來就好,不然它太可憐了。”圓心有了目標。

花樹覺得他要跟她繼續對話下去,會得妄想癥。

“我聽見了。”水青出現在房門口,“花樹。等她學成的時候,讓她琢磨琢磨這只鷹吧。”她往架子上瞄一眼,就是塊黑玻璃,離鷹的形象十萬八千里。

“水青,正想找你。”圓心跑過去,笑得很愉快。因為水青背著手,她沒看到異常。“我知道畢業以后要干什麼了。”

“珠寶設計和鑒定?”水青一進來,就聽到圓心激動的聲音,這才過來的。

“我得先查查這方面的資料,知道到底從哪兒開始才行。”圓心對自己喜歡的事很堅持,“水青,你覺不覺得我決定得有點晚?”

“你大學還沒畢業,就找到自己的夢想,怎麼算晚?很多人,也許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做什麼。比起他們,你很幸運了。”水青在國外時看到近中年的人還在考大學,也有很多人做著一份維持生計的工作,同時又在追逐心中的夢。

永不放棄!她從這些老外身上學到的。

圓心得到好友的支持,更堅定了決心。

“那是不是說,你的離家出走到此為止了?”水青不擔心她說不動父母。她是家里老么,最受寵的那個,獲得同意的可能性很大。

“好好,和你在這兒再住一晚,明天我就回家。”心事解開,一身輕松,圓心笑得甜瞇瞇,“知道你嫌我煩了。”她手勾過來,向水青肩上拍上兩拍。

花樹才喊別動,可是太晚了。

水青疼得呲牙咧嘴。左手反射性抬起,三只手指夾住圓心的手。

“你的手怎麼了?”圓心這下看得一清二楚。

“手指斷了兩根。”花樹居然充當告密者。

水青瞪花樹一眼,這男人也有八卦的時候?

圓心哪肯放過,立刻纏著水青和花樹,問細節。

水青支支吾吾。

圓心就搶劫黑曜石,以此要挾花樹。結果,在知道了整件事的過程后,嚇得她好半天沒說出話。

“圓心,別等明天,今天你就回家。”水青不想把圓心也攪進來。

“我不走,打牌還要湊成四個呢。今晚,我們打通宵麻將,看賊還來不來?”圓心的“豪言壯語”很有她樂天派的特色。

水青還真拗不過她。

兩個女孩終于放過了即將要期中考的花樹,雙雙走出了房間。卻不知,花樹因為她們倆關于夢想的談話,深受到了震動。

花樹知道圓心是讀法語的,以這樣的設定,她卻說出完全沒有關聯的未來。那麼重大的決定,幾乎否認了自己的大學生涯,她竟然這麼容易就調整好心態。平時看起來,就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子,然而關鍵時刻,比怯懦的他更有勇氣。

他突然笑自己無用。

而在日照廳里。水青問圓心怎麼跑來了。

“你一晚沒回家,而且說還要住幾天,我待在你家也沒勁,就過來了。”沒想到,因此得到了一個機緣。

“傷成這樣,怕我老爸老媽擔心。而且,云天藍難得回來一趟,公司的事很多要跟他商量。”永春館就是臨時的作戰指揮部。

“水青,你受傷,簡蒼梧知道了嗎?”女孩子在一起,最關心的不是事業。而是愛情。

水青想到自己下意識在躲簡蒼梧,不過,奇怪的是,簡蒼梧一個電話也沒打過來。

“前幾天我和你聊過以后,覺得不給他答復,這麼拖著,是有點怪。所以,想理出個頭緒來,暫時沒跟他聯絡。”她和好友如是說。

“我聽說他這兩天都不在家,去香港了。”圓心告訴水青這個消息,“你呀,慢慢想吧。我都不知道你為什麼猶豫,這麼好的男人。”

難道因為白子東,簡蒼梧被急召回家?水青心虛,什麼都沒說,只是笑了笑。

而圓心這時,遞給她一摞紙,有些靦腆,“水青,幫我看看。你不是老問我悶在房間里干什麼嗎?我就在畫這些。”

水青一看,談不談戀愛的心思就扔到一邊去了。那一張張,畫滿了精致的首飾。有些她在圓心的收藏里見過,有些卻沒有。

“原來你早就有設計首飾的想法,那怎麼還說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麼?”她對珠寶首飾完全不了解,只覺得圓心畫得很不錯,其他就不敢說了。

“我畫著玩兒的,就是喜歡而已,但沒往設計上想過,直到我今天看見花樹房里的黑曜石。”就像磁鐵一樣,吸引了圓心全部的注意力和想象力,“特別想用我這雙手,把它從不規則的形狀里,雕琢出生命來。”

水青一直認為,人各有不同的天賦,能發掘出來,要靠運氣和勇氣。而比起運氣,圓心的勇氣。更讓她吃驚。原來,還是對好朋友了解不夠。

“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直說。”哪怕她所能做的,可能十分有限。

“不找你,也找羽毛。”圓心嬉哈一樂。

“云天藍有一款繪圖軟件,你想不想試試?”水青把電腦打開,招手把她叫過來。

圓心立刻玩上癮。

水青看她不亦樂乎,也不去分她的心,往樓上走去。

地方還沒收拾過,警方圍了線,保留現場不變。據大隊長說,是云爺爺要求的。白天看起來,沒有想象中的凌亂。花盆花幾倒地,破了一扇窗,窗臺上的血跡已經干涸。

水青抬腿一躍,輕松過線,走進爺爺的房間。回想著發現鬼面賊時,他所站的位置,她走到書櫃靠窗處,站定。

雖然云天藍否定了她的猜想,她也在他面前表現得不再關心,不過是障眼法。這是兩人認識至今,她第一次主動隱瞞下自己的心事。

云天藍以為她沒看到他突然緊握方向盤的手。不巧,她看了個正著。所以,她明白她懷疑的事情,他也在懷疑。

云天藍大概忘了,他那些可怕的敵人,她是知道的。

因此,她完全不排除鬼面是那個敵人派來找麻煩的可能性。她甚至覺得,這個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

如果是這個可能性,下一個問題就是——

鬼面在這個房間里找什麼呢?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2:12 PM

第186章 香榭道 家臣道

水青就站在這排書櫃前,平視著書架。記憶緩緩回放,將遺漏的碎片一點點拼完整。

玻璃上的影子,她推開門的瞬間,並沒有出現。那麼,是鬼面的手將玻璃櫃門合上的?這房間到處都翻亂了,唯有書櫃里的書排列整齊,只讓她感到突兀。

打開櫃門,又往上高看一格,就是些爺爺喜歡的書。抽了幾本出來,隨手翻翻,沒有奇怪的地方。她低頭沉思,注意到最底下一排有本簿子擺放不齊,尖出一角,好像被匆忙放進去的樣子。

心頭一動。俯身把那簿子拿上來,翻了翻,只不過是本相簿,里面沒幾張照片,而且都是這幾年的新照,完全沒有讓人偷的價值,哪怕是對羅依家的而言。

莫非自己真得想太多?

沒有動其他的東西,怕破壞現場。大概要等爺爺回來,才能知道丟了什麼。水青一無所獲之后,走了出去。

事后,她沒有對云天藍說起自己再偵查過現場的行為。因為,第二天爺爺就回來了。而且,在經過一番仔細的整理后,他宣稱丟失了一件非常珍貴的古物——明代鼻煙壺。

至此已經十分明顯,絕對是盜竊案。

雖然,那個盜竊團伙並沒有抓到,但年底外省警方破獲了一個賊贓的黑市,在其中發現了這個鼻煙壺。經過幾番輾轉,終于物歸原主。

猜想完全失去依據,水青自己也不再提起這件事。

如同花期一樣,永春館的盜竊案隨時間慢慢凋落,連永春館里的人飯后閑話都不聊了。

而東皇和創世的會面,如水青的預料,緊鑼密鼓地約在葉叔回來上班的第一個星期,創世公司里舉行。一切事宜,由云天藍,葉成和肖航遠商量著辦。但參加談判的,除了云天藍,都是創世里的員工,碧空這邊逐步放開手。

會談的這天,水青正好跑外務,去了H市中心地帶。

走進辦公室,坐在旁邊好一會兒,才等到張華結束了那通國際長途。

張華,升任葡萄酒公司的總經理兩年。從十二櫸酒莊里練出來的人,對葡萄酒有很深的認識,本身能說會道,這份工作最適合他。目前公司的經營范圍已經擴大到省區幾個最大的城市,顧客群偏中高檔。去年年中更是成功登陸香港,開了一家葡萄酒專賣店,競爭雖然激烈,經營並不慘淡。

用水青的話來說,葡萄酒這門生意能賺固然好,但葡萄酒要受到普通老百姓的喜愛,進入鼎盛期,還需要幾年時間。張華領導公司要做的,就是進軍中高級酒店,餐廳和吸引高收入者,保證公司收益。同時,從國外代理一些質量好,卻還沒有名氣的酒,以中低檔薄利保本的價位,利用廣告宣傳,增加大眾對葡萄酒的興趣,建立公司良好信譽。

不急于求成和擴展的這間碧空分公司,因此規模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而且每月銷售呈10以上增長,利潤也令總公司包括秋星宇在內的高級干部們滿意。

“不好意思,讓你等久了。”張華坐到會客沙發上,立刻注意到水青的手,不由關心,“韋明跟我說了,真夠驚險的。”

還有誰不知道她讓小偷打了?她沒接茬,剛才趁他通電話,自動自發泡兩杯綠茶,現在遞了一杯給張華。

“老板你還帶傷親自泡茶,受寵若驚。”張華雖然那麼說,但並不客氣,喝下一口,“說了大半天,我還真渴了。如果不是馬塞爾付電話費,我才不多羅嗦。”

馬塞爾,從黑松露起就合作到現在,胃口有些養得過大。

“他又想加多少?”只是做個中間人,他的傭金在一年內加了好幾次。

“兩個百分點。”張華無可奈何,誰讓對方是碧空接觸的唯一一個法國通呢!

“先答應吧。”馬塞爾如今一家獨大,因為發現云天藍不太管碧空的事,對水青的態度也越來越倨傲。

“也只能這樣,好在質量還是保證的。”姑且當作有得有失,張華這麼想。

“所以今天我特地過來,給你布置任務。”水青卻沒打算繼續這樣下去。和馬塞爾總要爭上一爭,但她需要有底氣。這份底氣,她不想再讓云天藍出面。因為,云天藍已經夠忙了。

“保證完成任務!”張華十分機靈,老板什麼還沒說,他先答應了。

“咱們碧空總部都找不出一個像你這麼油的,要不,還是把你調回來吧?秋星宇也好有個練嘴皮子的對手。”水青失笑。

“別呀,老板。我在外頭野慣了,而且秋大總監的口才,只有你能治。”他原先剛在十二櫸的時候,總想著調回公司。可等真回了公司,又待不住。這才向水青討了葡萄酒代理和經營的差事,主動求在外為碧空開疆僻壤。

水青哪里會不明白他喜歡上頭沒人直接盯著的逍遙自在,只是開玩笑而已。雖然和韋明同校同專業,韋明擅于以穩重的語言組織能力說服最刁最難的客戶,並獲得忠誠度,而張華的長才,則能在任何地方建立起自己的關系網。這也是水青讓張華一直留在碧空外圍的目的。

“說正事。”水青把話題扯回來,從包里拿出一個薄薄的文件袋交給張華。

張華一看,一長串法文字,立刻愁眉苦臉,“老板,你當年就是扔給韋明一張單子,讓他挨個打電話。現在不是輪到我了吧?法文我可不通啊!而且,都說法國人不喜歡聽人說英文,我英文水平雖然高了,估計也頂不上用場。”

“我可沒讓你打電話。”水青見他還記得以前的事,自己都快忘了。

“那麼這是——”老板的心思最難猜。

“找個翻譯幫你打。”水青一本正經地說。

“還不是要打電話?”張華咕噥。

“又不讓你推銷,你怕什麼?”水青吹吹茶葉,喝茶,溫熱入口,剛剛好。“我想讓你聯絡這些酒莊,然后作一份詳細到具體日期的法國酒園參觀預算表和計劃書給我。”

張華一聽,精神來了,“老板,你讓我去法國?”

“不止你,還有喬治和葉陌離。可能的話,我也想讓孫會計去。她很快要接手十二櫸的經理一職,我希望她能出去見識一下。碧空總部的人選我還未定,得和他們商量。出國的行程暫定兩周,出發時間最好是七月,看你聯絡后,再具體安排。怎麼樣,這電話願意打了吧?”水青笑著問。

“願意!願意!經營酒生意好幾年了,好酒不知喝了多少,對這個國家簡直魂牽夢縈。”一激動,魂牽夢縈都肉麻地說出來了。

水青很是理解,“如果不去法國喝當地的紅酒,又怎麼算得上經營葡萄酒的老總呢?不過,我讓你去法國,可不是專程喝酒和逛香榭里大道,而是順帶。因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我在這兒也不提,就看你的計劃書怎麼寫了。要是不符合我的想法,你還得在原地好好待著。”

她做事,只給下面的人風向,從不讓他們一個命令一個動作。

張華經風數年,當然清楚水青的意思,倒也沒有太大壓力,爽快答應了。

“老板,你不去?”一般出國參觀這種事,領導最喜歡了,可聽水青的意思,好像沒這個打算。

“我不去。”要她出國,除非天要塌了,“我不是專業人士,秋大總監會說浪費資金的。”秋星宇是鎮碧空之尚方寶劍,揩油者,浪費者,奢侈者,貪私者,都逃不過她的利刃。報假賬,手法再隱秘,她也查得出來。

所以碧空這盤帳,基本上,清得很。小魚數條,大魚就只有水青自己,吃不太胖,貪個嘴的時候不多。

“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水青今天來的第二件事,“算是半公半私。”

“只管說,咱公私兼顧。再說了,我和韋明就是從幫你做私事開始的。要是按古代,我們就是你的家臣。”張華的油腔滑調,帶著這個時代少見的忠誠度。

水青聽到他這種家臣的說法,噗哧樂了,“張華,你最近古裝電視劇看多了吧?”

張華也跟著樂,“電視劇我不看,正看春秋戰國史。”

水青避免越扯越遠,就說,“想你幫我查個人。”

“給個名字。”張華在這方面極有信心。經過水青的提點,他這幾年建立的銷售渠道,可以說有小成。只要酒賣到的城市,有點名氣的人,他要查起來就不費勁。

酒生意的高級境界,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水青當年的話,他一直牢記心頭。

“楊美珊。”水青想過,楊美珊已經調查了她,而她對楊美珊完全不知底細卻挺對脾氣,讓她想要了解這位大小姐。

“楊城淵的大孫女?單是這個名字,最近炙手可熱,我能給你一堆小道消息。”張華摩拳擦掌,想要大大八卦一下。

“我不要小道消息,要精確消息。”多數人都被楊美珊出色的演技迷惑住,她卻看得很清楚,“包括她家里的事,她本人的事,學習怎樣,工作怎樣,性格怎樣。大概情況就可以。”

“水青,她跟你可不是一類人,你了解她的事干什麼?”張華答應之后,問道。

“因為,我想知道和她交朋友,會不會被她賣了。”

張華嗆出一口水。

水青的琥珀眼眸七彩流光。



第187章 謊話精 謊神棍

從張華那里出來,又繞到前面的店鋪里買了兩瓶香檳,因為水青有很好的預感。

談判是九點開始的,現在下午兩點了。沒有人報喜報憂,就說明還沒談完。以她對白子東對仗幾次的了解,如果要崩,不會拖那麼久。時間越久對創世就越有利。她估計雙方已經談到細節。

所以,在她拎著紙袋,走出葡萄酒專賣店的大門時,心情可以說就像香檳的泡泡,冒著愉快。盡管她的手指不太能上下,盡管她的肩膀不太能得瑟,無法表現出得意萬分的小模樣,還幾乎忘了她最愛的低調。

然而,這心情維持還不到三秒鐘,接下來發生的事就讓它煙消云散了。

一條急速的黑影,沒頭沒腦,跟壓土機似的,緊往水青站著的地方撞過來。

水青貼著對方,輕靈轉個身,心想讓過去了。卻忘了手里兩瓶酒,拎袋飛得有點高,其中一瓶滑了出來,擦到那人的背,摔在地上粉成玻璃碎。

純白泡沫混合著雜質,和水泥地干杯成灰汽。

那人哎喲喊聲疼,莽撞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回身憤憤看一眼地上破了的酒瓶,又瞪著水青。

“你干嗎拿瓶子砸我?”一臉興師問罪。

水青戀戀不舍看金色酒液瞬間灰黑,有點可惜那瓶好酒。不過,她絕不是物質至上,知道眼前還有一個大活人需要她的注意力。

“我沒拿瓶子砸你。”本來她想問對方有沒有事,可聽聲音中氣十足,應該不用擔心。

抬眼,一個年紀和她差不多的女孩,矮她一點兒,衣服樣式普通,可視覺上灰撲撲的,似乎覆蓋住料子的本白色。長相挺好看挺傲氣,和穿著的質樸不相襯,好像穿錯了衣服。

她聽水青否認,冷笑一聲,腳往那堆碎片一蹬,“這不是你的?”

“這酒是我的,可讓它掉在地上的人是你。如果不是躲得快,可能被撞飛出去的就是我了。不用我說剛才你沖過來的速度有多快吧?”水青一指身旁那條通道,還有些人被女孩沖開,沒恢復過來,“看到沒,你殺出來的血路。”

“那又怎麼樣?”女孩雙手一叉腰,臉高高揚起,“你自己不看路,酒碎了也跟我沒關系。”

這女孩完全不著點啊!一會兒要找人算賬,一會兒又撇清責任。

水青往女孩面前靠近一步。

女孩警覺起來,向后退開,“你別想讓我賠錢。我太知道你這樣的人了,看著像模像樣,還買什麼洋酒,其實打腫臉充胖子。我告訴你,我家有的是錢,就是不給你。我這身嬉皮士,全球限量版,你打工一年的工資都買不到。所以,你快走吧,我不跟你計較。”

水青一聽,“一個洞都沒有的衣服,也是嬉皮士?我倒沒見過。而且,嬉皮士已經過時很久了,小姐。”

遇上謊話精。

不是以貌取人,不過托白子南的福,參加了大大小小宴會十幾場以后,貨真價實和裝出來的千金小姐,還是能分辨一二的。

女孩的眼睛流露出鄙視,臉都不紅,轉身就走。

水青不明白她為什麼鄙視自己,但也計較不了,隨她去。誰知才回身,又一個人沖了過來。事發突然,那人撞到自己的右手。第二瓶香檳跟紙袋小弧線拋出,壯烈落地,碎碎平安。

今天,撞邪日?還是,不讓她提前慶祝?

水青看著自己空空的手,自嘲一笑,這下可輕松了。可是,她還不至于那麼瀟灑到一走了之,總要看看對方的臉才行。

回頭,卻看到這麼一幕。

那人拉住剛才女孩的手臂,下手把她的背打得劈啪亂響,“死丫頭,你不是跑得快嗎?再跑啊,你給我再跑!”

大家別被這話和動作嚇到。以上不是人販子,也不是黑勢力,聽下去就知道了。

“媽,你放手,我就跑給你看。”那女孩以她媽為軸心轉,躲開那些掌力。

聽見沒?是兩母女。

水青心想,難怪走路一樣的風格呢。當第一瓶酒毀在那女兒手里,就注定了第二瓶酒也難逃厄運。

“你還跑?把車票都弄沒了,你還敢跑?你不是不知道我的錢全用來買車票了,回不了家,這下咱倆真要喝西北風。”那位媽媽穿的比女兒好不了多少,都風塵仆仆。

“大不了走著去,反正就在鄰市。”這位女兒好魄力,根本不服軟。

“一百多公里,沒走到,我就餓死了。”下手更像雨點,“我怎麼就生了你個小倒霉,好不容易到這里,差一步就能過好日子,現在全被你弄沒了。

“不就百來塊錢?我去賺就是了。”女孩一甩,就脫身了。

水青輕輕挑眉,露出玩味的笑意。不是千金小姐嗎?嬉皮士她一年的工資都買不起?現在女孩自己穿幫了。

女孩恰好看到水青的神情,咬著下唇,擺出一張清高的臉,“看什麼看?我就是騙你,怎麼地?你兩瓶酒,我們決不會賠。你拿不住自己的東西,怪誰?而且你還砸痛了我呢!”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水青不打算看了。

“這位小姐!”

右手卻被人捉住。

水青低頭一看,是那位中年媽媽。和女孩不太像,除去那些皺紋的話,五官都不難看。她皺起眉,雖然對方不是什麼大惡人,但她不喜歡讓陌生人拉著手。

用點力,她掙開。

那婦人又來抓住,一臉神秘,壓低聲音說,“小姐,我一看就知道,你將來是大富大貴的命。”

一個是謊話精,一個是謊神棍,是不是還得來個謊天師?

“媽,你干嗎?”謊話精還有點骨氣。

“去去,別干擾我。”那婦人不耐煩揮趕女兒。

“小姐,你看,我們把你的酒弄碎了,真不好意思。不過,我女兒被酒瓶子砸到,也算扯平。我哪,很會看手相的,在我們那兒可是出名的算命大師。平時,看一次要兩百。今天,我破例,為你這個雙生貴人看,只收一百。要是我哪里說錯,一分錢不要。”婦人這時候裝得無比神通。

在水青看來,果然無比神棍。雙生貴人?是說她們脆了她兩瓶香檳?還真是雙生!

“對不起,我沒興趣讓人看相。”她甩手再走。

手卻被抓了第三次。

“老板,有麻煩?”司機本來在路邊候著,看到水青臉色不豫,趕緊過來。

“你看你看,我沒說錯吧,大富大貴的相。”婦人眼睛發光,一定要攏住這筆生意。

云家師訓,不能對普通人用詠春。要不然,她真想把對方給撂倒。

謊話精聽司機叫水青老板,冷冷哼了數聲,說一句,“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

水青只當沒聽見,偏偏婦人把她的手抓得死緊,用力扒開了,要看她手掌。

“老板?”司機等水青發話。

“啊!”婦人大叫一聲,“奇啊,奇啊。”

神棍特征之一,一驚一乍。

“怎麼個奇法?”事到如今,水青就讓自己經歷一回人生中的第一次神棍遭遇記。

婦人大喜,這就是上鉤了!

“看你生命線,居然是雙線,屬于先天不足,后天長壽的少見手相。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

水青想,瞎貓撞上死耗子。不過她要真說出自己二十八死的,十五歲活的,估計得把這位嚇死。笑了笑,她沒說話。

“你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你的父母緣挺好,應該是家庭和睦。智慧線很長很深,成績不錯,能力也挺強。我說得對吧?”婦人邊說邊點頭。

神棍特征之二,模棱兩可。

像她這歲數的人,出生在城市,多是獨生子女。再看她條件不錯,還有司機,很大程度是得自于父母庇蔭。不知人間疾苦,又是脾氣好的女孩子,大概就知道閉門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

這種程度的推敲,小學生也會。

水青微笑著,仍然一言不發。

謊話精神情里透出對水青的厭惡,她最討厭這種自以為是的有錢人了。

“最后看看你的感情線。女孩子最關心這個,對不對?”婦人突然皺起眉頭,“咦,你的其他線都很清晰,唯有這根感情線,很復雜啊!”

神棍特征之三,故弄玄虛。

水青抱定了主意不說話,反正她不問,這婦人也會告訴她。

“真心喜歡你的人不少,朋友也不少。不過感情線上方,有兩道一模一樣的小細線,是梅開二度之相,說明你會有兩次婚姻。第一次持續不久,第二次可以白頭到老。”婦人搖搖頭,又點點頭,“現在離婚也沒什麼大不了。你的第二段婚姻可謂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幸福美滿,會讓人羨慕得眼紅。”說得就像真的要發生。

水青覺得這位“大師”,可能真知道些手相的東西,所以才能說得頭頭是道。不過,這些她不信。以她對戀愛的謹慎程度,不太會進入一段錯誤的婚姻。而且,她也不是烏鴉,還飛上枝頭變鳳凰呢!

“小姐,我給你算完了。”婦人眼神小心翼翼起來。

原本想要置之不理她們的水青,有一種這對滿嘴謊言的母女也未必全在撒謊的感覺。這一百塊,說不定真是她們想要買車票回家所急需的錢。

就是這麼一個瞬間感,水青從錢包里拿出一張百元。

“誰要你的臭錢?”女孩一手要拍過來。

“說什麼呢?沒錢,怎麼坐車?”被她媽更快一手拿了錢去。

水青這次真走了。

就聽到婦人在身后,連聲說謝謝,緊接著還有母女倆吵鬧不停的對話。

水青沒有再回頭。

酒,祭了土地,請還她完全的勝利。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2:13 PM

第188章 四分一 齊分金

兩只交握的手,皆大而有力。

“碧空真是人才濟濟,令我眼熱。”白子東率領一干人等,準備離開。

“東老板客氣,希望今后合作愉快。”云天藍帶著創世干部,送客到電梯口。

清一色西裝革履精英男,女人半根頭發都不見。

白子東聽他稱自己東老板,看來除了碧空大老板外,其他人倒是接受得很快。

“和碧空能以這樣的形式合作,雖然沒想到,不過我很期待。具體合同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準備,但是東皇既然承諾,就不會改變決定,請你們放心。”白子東說著場面話。

“我們絕對相信東皇的誠意,兩周內合同準備好的話,就讓律師們去傷腦筋吧。”云天藍神態輕松,一派閑雅,卻有意無意加了個期限。

白子東想,果然是個難對付的角色,油鹽不進,敷衍話不聽。這樣的人物,上次豆腐廠談判時,沒出來。今天突然出現,言辭鑿鑿,能進能退,應變迅速,反應靈敏。他們這面任何技巧上的小動作被他一一看穿擊破,無人可擋。

一個韓水青,在幕后設下巧局。一個云天藍,在幕前縱橫經略。

因為這兩個人,他作出了踏入商界以來最大的讓步。

百分之二十五。創世以六塊地為籌碼,換了青草巷整體份額的四分之一。那意味著,將來的巨大利潤,東皇和創世共同分享。

白子東看出來,在這次合作上,創世所能獲得的好處甚至比東皇更多。以它現有的規模而言,和地位如日中天的東皇並排在一起,創世的名字也將為地產界所重視。

如果這樣的結果是偶然得出來,還沒什麼。可是,要是這一切都在韓水青算計之內,他白子東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這個結果,出人意料,卻也算是雙贏局。”他想探測一次。

“的確,這是最好的結果。”云天藍不得意不謙虛,是計劃順利進行的滿意。

白子東已經求證到答案。他的感覺沒有錯,這是碧空,或者說是韓水青早料到的結局。

這局棋,他到此,終于見識全了。

真是,絲絲入扣,天衣無縫。

“以后,東皇和碧空多多合作吧。”白子東早無氣可斗,心情平穩之后,他對碧空未來的發展相當感興趣。

“會有機會的。”云天藍不卑不亢,紳士的禮儀完美無瑕。

和碧空,作對手,不如作伙伴。而同時,白子東也起了拉攏云天藍的心思。如果東皇也能有云天藍這樣的人輔助他,東皇的成就說不定能越過他家老頭子手中金陽。

“你和大老板的關系應該不錯吧?”白子東並不知道云天藍是碧空股東。

“還不錯。”云天藍看看電梯指示燈,半天還沒上來,會不會故障?

“怎麼會為她工作的?以你的能力,進國際大集團都沒問題。”電梯來得很慢,正好讓白子東繼續敲擊。

“我不為韓水青工作。”云天藍知道白子東在探他的底。

云天藍對韓水青直呼其名!

白子東有些驚訝,但立刻看了云天藍一眼,帶著探究的神色,“你和她什麼關系?”

“關系多種多樣,說起來話長。”云天藍卻不想說,故意弄得很復雜。

“多種多樣?”白子東才想問明白,卻聽見姍姍來遲的電梯,叮的一聲。

“東老板,再見。”云天藍再伸出手。

白子東發現自己不喜歡這男人太強的個性,俊美得也過分華麗。收起籠絡他的想法,說了聲再見,走進電梯。

電梯門一合上,云天藍紳士的笑容放大,妖得有如閣影重重的花中之王。想挖他?給他全部的東皇股份,或者可以考慮一下。然而,雖然東皇今天吃了虧,但白子東的表現還是相當杰出的。能讓自己從30降了五個百分點,因為白子東有魚死網破的決心和魄力。

大不了,廢了六十萬平方米,耗時耗力,看誰有本事挺得更久。這是白子東的原話。

從這話上,可見白子東是個不好惹的人。他的背景太強,底氣太硬,天生就有貴公子揮霍的本錢。

就這樣,云天藍讓一步,還不能小瞧了他。

世界上,就有些人生來富貴權利都有,能驕橫能隨心所欲。看不慣,你可以不看,但既然打交道,只要對方不過分,就別去較勁。

細數,云家從爺爺的餐館開始小康,到爺爺中年,創立了云氏機械,傳到云天藍父親手里時,已經很有規模。他父親在感情上幼稚沖動得像個大小子,但繼承了云老爺子經商的天賦,將公司資產壯大了十倍,成為英國頗具名望的商人之一。

云天藍因此也是富三代,但他卻又是個倒霉孩子。和父親處得關系爛透,和母親處得忍氣吞聲。別說家里支持了,當年他籌備創業資金時,吃住和工作在車庫里整整一年。二叔二嬸和弟弟們想偷渡資金,被他父親完全打壓了。

這其中雖然有云天藍和父母賭氣的成份,可實實在在,如今的一切是靠自己,還有他最棒的合伙人韓水青,一分一毫打拼出來的。

所以白子東說出以大壓小的話來,云天藍沒有來個豪氣蓋天,拍桌子瞪眼珠,也回個什麼耗就耗,誰怕誰這樣聽著很解氣,其實很傻氣的話。

他在衡量了白子東這話的認真程度后,認為五個百分點在自己原本的預料之內,從而作出了合理讓步。這場交易,已經把東皇逼到死角,也讓白子東顏面盡失。如果他還食髓知味,白子東風度都拋棄的時候,碧空就多了個死敵。

而且,他相信,若是他真和東皇杠上,拼財拼力,第一個追殺他的,一定是水青。

她不是豪門里的天生小金人,隨便撒錢玩。她是很喜歡數錢的瓷娃娃,普通小門小戶。就在眼前的金山不見了,等了三年的贏局變死局,估計殺了他,也不見得能解她的氣。

腦海里突然出現一幕她追砍他的畫面,云天藍徑自發笑。

落在創世老總和干部們眼里,只覺得千樹萬樹妖花謝,只有這笑才像個無害的好人。

云天藍做完會議后的整理,準備回碧空。他今天沒開車,一早坐創世的車來的。

“我派車送你回去,副總裁。”創世老總剛要打電話安排。

“不用了,云天藍跟我走。”水青來得正好。

兩人同坐在后座。

“不是說不露面?”云天藍問。

“我是說不在白子東面前露臉。剛才在停車場,看見他的車開遠了。”她說話算話。

“好大的膽子啊。”云天藍譏笑她。

“他心情不好,再看到我態度不夠謙虛,萬一改主意不合作,誰負責任?”還是不要刺激東皇主,自己背地里樂樂就好。

“韓水青,你怎麼知道他心情不好?”這丫頭太鬼靈精了,自信滿滿。

“也不能說心情不好,就是贏了,卻也不痛快的神色。云天藍,告訴我,拿了多少?”水青不需要聽具體過程,只要結果。

“四分之一。”不用百分比了。

水青輕輕拍手。佩服啊,她的把握是五分之一。

“合同要小心看。”他過幾天就走,沒辦法跟進。

“我有前車之鑒,不會讓東皇設陷阱。”蕓妮就是被東皇無聲無息吞掉的,“你覺得白子東是個對手嗎?”

“和你說得差不多,戰時同盟。”云天藍也是這樣感覺,“長久合作,就要小心對方的野心。”

“現在不是我願意跟東皇合作,而是他們吃了青草巷,我們沒得選擇。”她的鉤子,本來逮到哪條魚就是哪條。“對了,我今天還遇見一個神棍,一個謊話精……”

云天藍一心兩用,邊用手提,邊聽她兩瓶香檳壯烈犧牲的事跡。

水青講到梅開二度時,他挺新鮮,“什麼意思?”

“就是說我要結兩次婚的意思。”水青攤開手掌,卻看不出名堂。又覺好笑,明明不信,居然潛在意識還是受了影響。

云天藍把手提電腦放旁邊,就抓了她的右手過去。

“別告訴我,你對手相也有研究。”水青任他在光下研究自己的手掌。

“沒有。不過很好奇,要結婚兩次的人,是什麼手相。”他當她活物標本。

水青立刻把手抽回去,“誰要結兩次婚?要是真被說中,婚姻不幸,我傻呀,還再結一次,給自己不好受?”

“要是再看到那位“算命大師”,讓她也給我看看。”云天藍看似對手相這門學問相當感興趣。

“還用得著找別人給你算,你自己編個程,設計性格相關題庫,用電腦算去吧。”水青熱心“建議”。

云天藍還真接下話來,直說想法好。

水青看他一本正經,靈感突發的樣子,完全無語。

回到南峪,已經過了碧空下班時間。

“去我家吃晚飯吧,我爸媽老惦記著。”水青想到今晚爸媽都準時下班。

“好。”云天藍也不客套。

車子經過八號門口時,水青心虛得往院子里看一眼,沒什麼燈光,也沒什麼人,看來簡蒼梧還沒回來。松口氣,卻又想這人上哪兒去了,心里小爪撓得那個自相矛盾。

“你家門口有人。”云天藍卻對她說。

車子越開越慢,在自家門前緩緩停下。

水青隔著玻璃向外看,立刻呆住。

“啊——”

半音停頓,忘了吸氧。

頭皮發麻。



第189章 愛哇愛 愛不得

“開車!”水青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司機一愣,云天藍也一愣。

但司機馬上放開剎車,改踩油門,由緩而快地開過水青家門口。

“那兩個是什麼人?”云天藍看出癥結所在。

水青沒聽見。她太驚訝,腦袋里翻來覆去得想,這兩人為什麼會跑到自家門口來?

下午遇上的那對母女,她自認倒霉。雖然在人海中的機率不高,但那條路上被她們撞上的可不止一兩個人。也就是說,很巧,可沒巧得離譜出格,也沒巧得絕無僅有。

然而,這麼兩個人,現在站在了她家門前,簡直不駭人都不行。

云天藍看水青唇抿成細線,蹙糾著眉心,眼簾忽上忽下,睫毛不規律地振動,受了驚似的蝴蝶,撲閃失措。他當下也奇怪了起來。

那兩人剛才還是他先看到的。要說有什麼,也只是她們身上的衣物和拎的大包小包,掉色過厲害。在楓園的環境下,如同彩色中的黑白。通俗點,就是過于寒酸了,和周圍富庶的環境搭不上。

“云天藍,你也有看到那兩人吧?”水青嚴重質疑自己的視力,忘了一開始是云天藍通知自己的,“兩個女的,衣服灰撲撲的,一個中年,一個二十出頭。”

云天藍手肘撐著車窗杠,頂著下顎,“你欠她們錢了?所以驚訝成這樣,過家門而不入。說來聽聽,欠了多少,也許我還得起。”

水青知道他調侃她,飛白眼一記,“你不是要找她算命?人都上門來了,你還不趕緊下車掏鈔票?記住,兩百一次。”

云天藍不笑了,嬉笑的鳳眸斂起,神色一正,“是下午撞飛了香檳的那兩個?你應該不認識她們吧?”

“我怎麼可能認識?”所以才無法理解自己看到的,“就算是要債,也該我向她們要。”

云天藍第一反應是覺得水青落下什麼東西,讓人找上門。但水青在那兩人身上損失了香檳兩瓶,錢財一百,因此無論如何,也不會是被對方找上的那一個。

“巧合?她們不是說要買車票回家?可能找錯地方,也可能是問路。”想來想去,不會是水青被人盯上。

“也太巧了。下午遇上,晚上又遇上,還是兩個地方,還是我家門口。”問路?雖然以貌取人很不對,但水青情不自禁想,詐騙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這麼想完,又立刻檢討自己刻薄。可是,誰叫這對母女給她的印象太糟糕了呢?

“現在你想去哪兒?”云天藍提醒她車子還在漫無目的打轉。

“還是回家。”之前心里沒準備,有些想不穿看不明。冷靜后,她覺得放任那母女倆在家門口,指不定有什麼麻煩。

等車子再繞回去,院門前已經空無一人。

難道真是路過?水青下了車,四下張望。

“大概走了。”云天藍跟著下來,讓司機下班回家。

“這麼快就不見了?”車子繞出去也就幾分鐘。

“你還想找她們來?”云天藍熟練得伸手到院門后,挑開鎖,走進去。

水青反過來跟著他走到院子里,“你不奇怪人上哪兒去了?”

“也許是你看錯了。”云天藍一旦排除對方的危險性,就漠不關心。

“可能嗎?她們留給我的印象不是一般的深刻,而且衣服都一模一樣。”水青這時認定自己看到的。

云天藍一扭門把,門沒鎖。

“應該是我爸回來了。我媽要過六點,才下班。”這算早的。

云天藍這次將水青先讓了進去。

“爸——”水青在玄關就喊了一聲。

“青青回來了。”除了老爸在廳里的回應,老媽從廚房里露面。

“媽,你今天回來好早。”水青稀罕著說道。

“家里來人,我早點回來做飯。”姜如穿著圍裙,一手拿著鍋鏟,看見云天藍,笑得很親切熱絡,“天藍也來了。我和青青說了好幾次要你過來吃飯,她都不給個具體日子。今天來得正好,看我大顯身手啊。”

“干媽,我能幫忙嗎?”云天藍這就挽起袖子。

“不用,你和青青趕緊去主廳,家里今天來了親戚,你們都認認。”姜如慈愛一笑,又回廚房去了。

“天藍也來了?”韓宜農在主廳里聽見云天藍的聲音,不由高興。

“干爸,是我。”云天藍應著。

這個干爸干稱呼源于水青喝醉那晚。云老爺子對韓宜農和姜如說,既然水青是他的干孫女,聽云天藍喊韓爸韓媽就別扭,索性也認干親算了。不知道他們怎麼把云天藍策反成功的,反正她酒醒后,她老爸老媽就多了個干兒子。想當初,她剛認干爺爺時,云天藍那萬般不願意的表情。

所以,人真會被環境潛移默化。無論多不順眼的事,看久就習慣了,甚至輪到自己,還覺著挺好。

兩人再轉到主廳,因為已經知道有客人,視線幾乎同時落在長沙發上兩個人影身上。

云天藍立刻看向水青,果不其然,見到她無比驚訝的表情。

這兩位韓家的客人,赫然就是剛才站在門口的那兩個。

而水青,這次可是看了個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仔仔細細。絕對!這兩人,絕對就是謊話精和謊神棍!

母女倆看到她,眼睛也瞪得老大。算命大師一下子站了起來,神情有片刻不自在,但很快就換上親切的面容。她女兒坐在沙發上,哼了一聲,撇過頭去。她媽怎麼拽,也不肯站。

“天藍,待會兒吃完飯,咱倆下棋。贏了,你才能走。”韓宜農上前,把云天藍引著向沙發那兒走。

“那我今晚大概回不去了。”云天藍的象棋下得超爛,原因是他根本不學過。這世上,他只和一個人下過,就是水青她爸。去了英國沒人下,老爺子也不教,導致他沒有練手。

“那就住這兒。”姜如捧著飲料出來,遞給云天藍,“我給你買了幾件衣服,正好看看合不合適。”

瞧見沒?這就是她爸媽。收個干兒子,就把人當親兒子來疼。水青心想,自己喜歡幫這幫那的,一定是遺傳。

不過,現在沒空關心那父子母子三人的互動,她目光炯炯,盯著前方三米。

“大哥,大嫂,你們什麼時候收了干兒子?”那婦人走上幾步,拉著云天藍的袖子,像看寶貝似的,嘖嘖稱好,“怎麼有這麼俊的年輕人?你倆真有福氣。”

水青從對方開口,就唯恐漏掉一個嘆號。聽她叫爸媽大哥大嫂,腦袋嗡一下,炸了。

這位風塵仆仆的婦女同志,難不成就是老韓家的女兒,爸的妹妹,她的姑姑,韓宜莊?不是吧?

要說起這個姑姑,她可是聞名已久。

當年爸從鳳凰村到城市里去闖蕩,比他小兩歲的姑姑也吵著要去。爺爺奶奶當然不肯。不僅是保守觀念,而且也因為姑姑的年紀小,中學畢業才一年。后來老爸在城里找到工作,也安穩下來,姑姑就常常進城,找各種借口不回鄉下。老爸那時候還一窮二白,自己都混得慘兮兮,當然就幫不了姑姑找工作。

爺爺奶奶親自進城把她帶回家,讓她安分種地。姑姑怎麼吵鬧都不管用。沒過幾年,村里來了幾個收林木的男人,姑姑和其中一個走得很近。爺爺不喜歡外地人,就禁止姑姑和他來往。誰知,他們離開村子以后,姑姑也不見了。

和姑姑感情最好的小叔,經不起爺爺的板子,招供出姑姑和那個男人私奔了。

那是什麼年代,又發生在小村子里頭,一個算得上村里一枝花的女孩子跟男人跑了,口水就能把人淹死。要不是奶奶被氣得在床上渾渾噩噩躺了大半年,得到村里人的同情,老韓家估計都呆不下去。尤其爺爺還是讀過書的,私塾先生的孩子。

從此,韓宜莊這個名字不能再在老韓家提起。誰提,就得準備挨爺爺一頓板子。

當然,這是在老韓家。在水青家,沒這個限制。

當年,她爸媽結婚時,老爸就把什麼事都跟老媽交待出來了。而等她長大后,老媽和她也交代了一遍。老媽還說,指不定哪天姑姑就回來了,別到時候一點兒感情都沒有。

上輩子,水青從來沒見著這個姑姑。

這輩子,她納悶。

老韓家是白開水一樣的平淡農民。老爸善良。二叔寡言。三叔脾氣大,但聽所有比他年紀大的家庭成員的話。這個姑姑,離經叛道的血統是從哪兒來的?年紀輕輕,敢跟男人跑了。就算放到現在,也是一膽大包天的。

老實說,別的不說,至少這份勇氣,水青曾經還挺佩服的。為了理想和愛情,素未謀面的姑姑,在她這個暗戀未果的人的心目中形象高大且神秘。她還曾假想過,姑姑在某個城市,有著自己的小家庭,和當初一起走的男子,生活的幸福美滿。

哈!今天這現實打擊的,她本來就戀愛障礙,現在簡直是悲灰塵龜。

一天能見兩次,八成是上天對她心靈的考驗。

愛情的標兵,成了算命騙錢的神棍。愛情的結晶,成了蠻不講理的謊話精。

難怪,所有公主式的童話,都只到——愛哇愛哇,愛不得。(英文:EVEREVERAFTER。)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2:15 PM

第190章 猴頭菇 極品菇

水青將目光從云天藍那塊兒調回來,投在那個可能是自己表妹的人身上。

可能。

因為在沒有得到父母的確認前,她不想亂認親戚。

那個女孩,眉宇漂亮,唯有一股高不可攀,與衣著全然不符的驕傲,讓人難以靠近。

並不是說,穿得寒酸,就不能驕傲。而是她故意擺出一幅我瞧不起你們這些有倆錢的樣子,在水青眼里,只覺得那是她自己看不起自己。

本來,大大方方就好了,何必苦大仇深,針對陌生人。空洞無物的自尊心,只會成為笑柄。

水青看她的時候,她卻在看云天藍。云天藍的俊美不凡,即使渾身都是刺的她,也無法任意防備起來吧。水青甚至看到她眼中的驚艷,還有可能稱得上友善的甜美笑容。雖然,很淡,卻挺真實。不過,這笑容,在對上水青的眼睛時,縹緲而去。

“看什麼看!”她翻個白眼,厭惡得要命。

水青感到莫名其妙。從她沖自己撞過來,到現在只是很平常地打量她幾眼,真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她了,這般沒好氣。說像鞭炮吧?還得有火才爆。自己可是一點火星子沒冒,雖然酒被她弄碎了,還間接幫她和她媽付了車費。

對了,這麼說起來,還是自己把人招來的。

女孩的聲音吸引了那兒四個人的注意。

云天藍稍微使力,袖子就從婦人的手抽了出來,站在原地,目光頗有趣味看過來。

水青聳聳肩,表示自己無辜。

“忘了給青青介紹。”韓宜農拉過女兒。他老實人,沒發現兩個女孩之間的不對盤。

倒是女人心思敏感,兩個媽媽看著各自的女兒。

一個含笑,一個含怒。

含笑那麼有風度,當然是姜如。

怒的那個,水青想至少能辨是非。不過,后來她就再也不那樣天真了。

“青青,這是爸爸的親妹妹,你姑姑。快叫人。”韓宜農很激動,畢竟二十多年未曾有過聯絡的至親,本以為這輩子可能都見不到,現在卻出現了。

這句話就給單方面的親屬關系板上釘釘,水青否認不了,不承認也得承認,這位沖她笑得異常熱乎的人,是韓宜莊。

“青青,怎麼發傻?趕緊叫姑姑。”老媽發話,聖旨到。

水青不是發傻,只是在猶豫,該不該裝作不認識,還是要說又見面了。

這時,韓宜莊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表情。如果這種表情會說話,水青確切看到了她的這位姑姑在說不。

“姑姑。”選擇了一個不冷不熱,不遠不近的態度,生疏中帶著三十七度正常溫暖,禮貌恰恰到位。

云天藍看水青的神情敷上一層假面,眼睛卻靈動萬分,不由好笑。

相較于水青的溫文有禮,韓宜莊熱情得像夏威夷天氣。很有目力地避過水青包扎的左手,抓起右手,親昵地拍打,又說著,“哎喲,瞧瞧這模樣,眼是眼,鼻是鼻,一看就是人中龍鳳。大哥,青青長得像你。身材身高都像大嫂,把你們優點集齊了。”

她說半天,水青也沒聽出來自己的優點是什麼。

這就是一浮誇!

“哪有你家林雪漂亮。”姜如明誇一句人家女兒。

“我家丫頭,也就長相能看。”韓宜莊暗誇一句自家女兒。

水青心說,想講自己外貌普通就直說好了,繞半天云霧,累不累?

“女孩子長得好,就是優勢強項。”姜如繼續。

媽,你打算搞好姑嫂關系?水青很想問。

“就指著她能給我找個好女婿,我們做父母的也不用那麼辛苦。”說這話時,韓宜莊朝云天藍一笑,意味甚濃。

云天藍回以笑容,在水青眼里,他是風不動云不動,看得很清楚,站得很高遠。

“孩子還小,還是讀書的好時候呢。”姜如看看林雪,“和青青差不多年齡吧?”

“女孩子讀書好有什麼用,最重要還是老公好。我早看明白了。趁年輕,趕緊找個好的。”韓宜莊搖頭。

“小雪,你今年多大?”韓宜農問。

林雪才張嘴,韓宜莊就搶著說,“二十一。我和她爸結婚,也就是這個年紀,不小了。”

“這麼巧,和青青同年的。青青九月生日。”韓宜農要比大小。

“丫頭三月的,是姐姐。”韓宜莊笑著,轉頭對女兒說,“和妹妹打招呼啊!”

“我是姐姐,為什麼要我先打招呼?”林雪不願意。

“你這孩子,就知道跟我頂嘴。”韓宜莊臉色難看。

“沒事,新環境陌生,等姐妹倆熟悉就好了。”韓宜農幫著打圓場,“青青,你先叫姐姐吧。”

水青就知道老爸會這麼說。

“表姐。”姑姑都叫了,表姐又算什麼。她天生忍耐力強,慢慢來。

“嗯。”林雪嘴巴動動,好像有兩個字表妹,卻是無聲的。

水青也無所謂她叫不叫妹妹,感覺當這個妹妹不知道多吃虧,好處更不用想。

“媽,我幫你做飯?”怕老媽不記得要開飯。

“看我的記性。”姜如還真說話忘了,“小姑,你和你哥聊著,我去做飯。”

韓宜莊就說要幫忙。

兩人推來推去半天,姜如就說,“青青幫我就行了。遠來是客,怎麼好意思讓你幫忙?”

一手拉著水青,姜如又對云天藍說,“天藍,你也來,人多力量大。”

把客廳留還給之前的三人。

家里的廚房空間很大,因為水青在國外生活多年,習慣了大廚房。剛建成時,姜如還說浪費地方。今天一下子進了三個人,依然很寬敞,終于見識到好處。

“干媽,您眼力真好,救我出來。”云天藍一抱拳。

“說什麼呢?我真是要你幫忙。”姜如不承認,拿了一捆小青菜,“幫我洗干凈。”

云天藍立即挽袖動手。

“媽,我要是你,就讓云天藍去招待表姐,讓人見識見識啥叫洋鬼子的妖法。”水青不用吩咐,拿了一盆的猴頭菇,剪去根。

腦袋馬上被拍了一下。

打她的,是她媽。

云天藍,連話都不用多說,自然有人幫他。就用這張臉,不迷惑白不迷惑。水青瞪他,他當沒瞧見,專心洗青菜,一張一張葉子得洗,那叫細致!

這一面的云天藍,居家型的,極其珍貴少見。

水青雖然想拍照留念,但事情分輕重緩急。

“媽,姑姑離開家鄉那麼多年,完全沒有音訊,怎麼會突然出現?”

“你爸打電話給我,說你姑姑要來,我嚇一跳。什麼原因,我不知道。我看你爸也不一定清楚。”姜如把魚放進油鍋里煎。

“我們搬到南峪,姑姑又是怎麼知道的?”消息好靈通。

“去咱們舊家附近問的你爸單位電話,那里還住著好些農業局的老同事。”姜如聽韓宜農說了。

看看廚房外沒人,姜如又說,“我估計是想見你爺爺奶奶,但又怕直接回村被攆,所以先來找你爸商量。”

“這麼久都沒回來過,把爺爺奶奶氣得不認她這個女兒,現在想見就見啊?”水青不覺得那麼容易。

“骨肉親情。”一直沉默著的云天藍開口。

“天藍說得對,骨肉情很難分。即使爺爺奶奶再生氣,事情都過去二十多年,思念早大過決絕了。”姜如將魚翻面。

水青默默點頭。看老爸就知道了,真心喜悅,笑皺一臉,激動成那樣,她還從沒見過。

“不過,我看姑姑是個煩。”她沒跟老媽說下午巧遇的事。

“還用你看?誰不知道啊!”姜如笑笑。韓宜莊年紀輕輕就能跟人私奔,她不麻煩才奇怪。

原來,老媽是淡定的高手。

水青捧上一碗整干凈的極品菇,以示欽佩之情。

云天藍在這間廚房里,感受母親和兒女的溫馨時刻,心中有難以言喻的情感。

吃飯時,六個人一張圓桌,多聽韓宜莊在說話。

“我們一家三口住在國際大都市,你們這個小地方根本不能比。當然,這幾年,這里好像也發展起來了。不過,當地戶口很難拿的,你們曉得伐?青青要是想去我們城市工作,大公司好單位都要本地戶口,沒有關系,成績好也沒用。”韓宜莊凸現自己大城市里來的。

這麼好,你們回來干什麼?水青自從姑姑表姐來了,腹誹的頻率明顯增多。

“我基本上不工作,有時做做散工。”

這個水青知道,算命大師嘛。

“老公外派日本,拼死拼活,就為我和小雪。還算好,工資待遇不錯。”

哦?真的假的?水青看林雪咬大蝦的嘴輕輕一撇,女兒都不信她媽,自己就保留意見吧。

“出國時,就是不放心我們,怕受別人欺負,就讓我回來投奔娘家。這不,厚著臉皮,找大哥你來了。”

滿嘴荒唐言,水青都懶得聽。

“年輕時,我不懂事,把爸媽氣著了,沒臉直接見他們。大哥,您得幫我跟他們說說,讓我有機會孝順他們晚年。”

嗯?正題姍姍來遲。

“我過兩天回鳳凰,到時先跟媽提一提。咱爸脾氣倔,看媽怎麼說。”韓宜農是個好兒子。

“謝謝大哥。可是這幾天,你看,家鄉變化大,我和小雪人生地不熟。住賓館,錢不是問題,就怕——”韓宜莊很為難的樣子。

“這是什麼話?到了這兒,怎麼可能讓你住酒店?當然住我們家了。”韓宜農還是個好大哥。

一根筷子掉到地上。

水青彎下腰,揀起來,

若無其事地微笑。



第191章 三星連 四星連

吃完飯,韓宜農沒能兌現和云天藍要下棋的話,因為要準備韓宜莊和林雪的客房。

“爸,媽,我送云天藍回去吧?他的東西都在永春館,晚上正是他最忙的時候。”原本云天藍住下,水青沒意見。不過,現在有兩個極品姑表突然駕到,而且尤其是姑姑韓宜莊看未來女婿的目光,她認為云天藍絕對沒法自在。

“干爸,今天你們有客人,下次我再跟您下棋。”云天藍配合著水青。

姜如從樓上拿了個大紙袋下來,“天藍,給你的。喜歡就自己穿,不喜歡就送送人情。”

“謝謝干媽。”云天藍接過,沉甸甸的,來自一份媽心意,他覺得溫暖。

從小學會打理自己,他給他買衣服仿佛是上個世紀的事。岌岌可危的婚姻耗盡母親心力,加上身體不好,已無力顧他和天遠,所以能收到慈母的關愛,只有在水青家里。認干親這幾年,真像多了雙父母,出門在外,無論是否逢年過節,都被惦記著。

“謝什麼,自己人還這麼客氣。”韓宜農捎帶一句。

夫妻倆說完,就忙上樓去鋪床單被褥,擺放全新的洗漱用品。

水青見爸媽都上去了,就到書房拿車鑰匙,回來時聽見姑姑和云天藍的對話,讓她忍俊不止。只有低著頭,掩飾笑臉。

“晚上最忙?天藍,你做什麼工作的?”韓宜莊馬上抓住話頭,趁機多了解。

一頓飯下來,云天藍哪會不知道韓宜莊的意思,立刻畢恭畢敬得回答,“在餐館吃住。”

“你在餐館打工?”韓宜莊一怔,“是經理吧?”

“打雜的,有時候也在廚房洗碗。”云天藍目不斜視,很有禮貌得看著韓宜莊的眼睛。

林雪再也難掩詫異。

因為,云天藍看上去,實在不像一個小工。

韓宜莊的熱乎勁兒涼拔了,“大侄子,不要緊。就你相貌堂堂,遲早有出頭的時候。再說,就是靠你干爸干媽,好工作也有大把。”

“承您貴言。”云天藍微微頷首。

水青說一聲走了,和云天藍向門口走去。

“干雜活的,還穿什麼西裝啊!大哥大嫂也真是,怎麼認他當干兒子?可惜了那張臉和身材。”韓宜莊自以為很小聲。

“媽,別說了,你也不怕他們聽見?”林雪還是個要面子的。

一字不落,被水青,還有云天藍聽見,兩人嘴角都勾了起來。

“承您貴言?”水青看看身后門已經關上,確定沒人聽得到,“云天藍。餐館打工的,會說這麼文縐縐的詞嗎?”

“我學得就是這些文縐縐的中文。”云天藍不甚在意。

水青一想,也是,他那個國際中英文翻譯證書,學得可不就是高尚文明語言?

“你這謊扯得不高明,她們問到我爸,估計就穿幫。”不過,他這種謊賴的做法,讓她覺得十分有意思。

“穿幫?那就穿吧。”他的中文是云家兄弟里最高水平了,而且還在不斷實踐中進步。不像云家其他人,老爺子回國居后,在家里都肆無忌憚說英文。

水青明白了,原來他只是想要擺脫姑姑,表明自己毫無當她女婿的興趣而已。

“你姑姑不是很會看相?怎麼剛才沒看出我的身價?我身上這套西裝,手工制,英國最好的牌子,一套——”云天藍又要說他的英國派了。

“行了。”水青打斷,看他的西裝,除了合身妥帖俊拔富貴之外,也沒什麼特別,“對我說也沒用。我以前就告訴你,看著像小商品市場的衣服。”

云天藍只笑,不爭辯,“怎麼沒對你爸媽說你們之前見過了?”

“怎麼說啊?要是她們還沒進我家之前,還可以八卦一下。現在都認了親戚,我再說出來,就是居心不良。我才不當這樣的小人。不過——”水青一個轉折,“我不說,別人可以說。”

云天藍坐進副駕駛座,等水青上車,“那個別人不會是指我吧?”

“你說呢?”水青的細巧眉跳兩跳。

“說了又能怎麼樣?算命大師是你姑姑,謊話精是你表姐,已經無法改變了。”云天藍一針扎下去,狠狠地。

“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看我老爸的樣子,僅有的妹妹失而復得,大概不會管她是干什麼的。林雪個性雖然不討喜,卻算得上美女,也就不會招大多數人討厭。可我發現,她好像就不喜歡我一個。對我爸媽還有你,和顏悅色。”水青不明所以。

其實衡量利弊,她得出的結論是:下午和她們母女碰撞的事,說出來也不會有什麼太大反應。沒準老爸還會感嘆,血脈相通,至親相引。

“她是嫉妒你。年齡一樣,生活環境卻天差地別。一個大學高材生,一個高中畢業生。一個有房有車,一個居無定所。一個自主獨立,一個寄人籬下。”云天藍分析得頭頭是道。

“那也不用討厭我吧?不偷不搶,我自己創造出來的財富,她看不慣什麼?”水青發動車子,開上紅磚路,出了院門。

“她怎麼知道你那麼本事?多半以為你靠父母。你這個表姐,脾氣挺大,性子挺大。要是她哪天富裕了,肯定比你像大小姐。”云天藍最終評語。

“干嗎要像大小姐?我是普通人的女兒,就過普通人的生活。世界那麼大,比來比去,沒法過日子。”水青從來沒想過要借手中的錢財堆砌出一個高高在上的形象來。

“說得好。”云天藍一向喜歡水青的生活態度,大浪中依舊能悠然的閑情。每當看到她那麼舒適愜意,也令他特別願意去享受生活。

開到路上,有輛車正倒著進八號簡家,卻不是簡蒼梧常坐的那部。

楓園的路不寬,屬于狹窄的雙車道。如果有車轉彎,或者倒車,就要先等對方。

水青踩了剎車,等待那車開進去。

誰知對方的一扇車門開了,下來一個高大男子。正是簡蒼梧。他走到水青車門邊,和她打招呼。

“簡蒼梧,你這幾天去哪兒了?”水青感覺一段時間不見,她心態正常一些了。

“先和我媽去了德國,然后又去美國出差,剛下飛機。”簡蒼梧的晶眸亮若星辰,神采奕奕。

“一定收獲很大。”水青一眼看出他情緒很好。

“是——”簡蒼梧的回答拖了過長的音,眼底深沉。

因為,他看到了云天藍。

云天藍在簡蒼梧下車的時候,就看清楚了來人。這時,神情已經沉穩。

“你好。”他主動問候。

“你好。”簡蒼梧的修養也是極出色的。

水青看看云天藍,又看看簡蒼梧,簡直想深深,深深,長嘆一聲。

不能說天底下,也能說在這個小城,最養眼的兩個男人同時出現,秋湖飛鳥算什麼,楓園紅葉算什麼,江邊落日又算什麼。統統都得靠邊站,為這兩顆光芒萬丈的杰出人物讓出道來。

拍賣南峪時,兩人雖然曾同場出現,但那時,簡蒼梧和水青還不熟識。所以不會像今天這樣,帶來視覺上的強烈沖擊波。

云天藍,來自英國,卻是中國的純血統。五官俊美,無可挑剔。天生的王者氣度,高智商的天才悟力,以及時不時妖孽盡出的謀略才華,讓他高科技玩轉,生意場所向披靡。一手詠春,出神入化,高手之中的高手。

簡蒼梧,承繼外祖母四分之一的英國血統。五官輪廓分明,同樣英俊無比。每一根骨浸潤著音符,每個動作都有高雅清貴的氣質,出生于音樂和金融世家,天賦,勤奮,財力樣樣不缺,在媒體行業名聲鵲起。

“你們倆認識了?”水青雖然后知后覺,但能在兩位美男子之間,立刻緩過神來,控制精神意識已經到達很強大的程度。

“在十二櫸又見過一面,那時,互相介紹過了。”云天藍解釋很簡短。

水青想,一定是自己醉得不省人事,沒見著。

當下,她哦了一聲,表示知道。

簡蒼梧低垂了星眸,再抬起時,雙眼淡淡笑意,“帶了禮物給你,要看嗎?”

故意不打算讓路?云天藍視線落進簡家院子里,鳳眸一挑,“白子東?”

第三道清俊的身影,傲立于春夜長風之下。

水青目光拋過院墻,竟然和白子東的視線對上了。

他作十五度傾斜點頭禮,神態自若,還有一份謙和,好像在告訴她,以前的一切都煙消云散了。

水青也輕輕點點頭。是了,兩人的公司構成合作的伙伴關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和他也並不是敵人。

“你舅舅也來了?”水青問簡蒼梧。

“他去機場接我,就一起過來了。東皇創世的事,我剛剛聽他說起。”乍聽時,吃驚。深想下,卻贊嘆水青的謀略和遠見。

“嗯,以后我再跟你細說。快過去吧,你舅舅等著呢。”水青沒打算和白子東太親近。

“你這麼晚出門?”簡蒼梧只看水青。

“送云天藍回去。我這兩天都在家,很容易見到面,你到時候再給我禮物吧。”和簡蒼梧說了再見,水青放開剎車。

“三星一線。”水青感嘆著說,“地球,月亮,太陽。云天藍,簡蒼梧,白子東。震撼一線。”

“四星一線。”云天藍鳳眸輕斂,糾正她。

地球,月亮,太陽,火星,連成一線。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2:16 PM

第192章 浪蕩子 狂妄子

簡蒼梧帶白子東進了書房。

“一看就知道這是家姐的設計。”白子東坐進布沙發里,陷下去一堆,“她最喜歡這些奇奇怪怪的布墊。”

“水青也猜到了。”簡蒼梧倒了兩杯紅酒,遞給白子東一杯,“一年份的梅洛,品品看。”

白子東將酒杯放在臺幾上輕晃,色澤如紅寶石般透亮迷人。放在鼻尖一嗅,橡木味兒充滿。淺嘗一口,果味以舌尖向后鋪陳,微澀,又泛回黑莓和紅莓的甜意。滑入舌根處,淡苦濃酸。酒過喉,口中香氣已散。

“以新酒來說,算是不錯。不過,我喜歡喝有些年份的。這酒哪里出的?”白子東搖搖頭,將水晶杯推出去,卻又收回來。不知為什麼,這酒香,讓人放不下。

“十二櫸的。”簡蒼梧同意白子東的評論,“三年新的園子,至今出了兩批酒,不對外發售,只贈送和園主保留。”

“鳳凰十二櫸。”白子東當然聽說過,“僅次于南峪的旅游點。原本普通一個小村子,因為松露和葡萄酒園而出了名,進而建設成現代化的農莊,靠山沿江,而且是最受歡迎的結婚蜜月之選。可是,這酒只贈不賣,你認識園主?”

“碧空是十二櫸的大股東,水青送了我一箱。”簡蒼梧凝望著杯中的酒紅,璀璨亮曜,“釀酒師建議放上三年,等它成熟,品嘗起來或者更好。”

“韓水青還有酒園?”驚訝多了也就習慣。白子東發現只要不局限她的能力,她好像能做任何事。“有錢的,多往歐洲買酒園。她卻就地取材,方便節省,也很會享受。既然要等三年,可別忘了我的那一杯。”

簡蒼梧笑著說,“舅舅,我今晚請你喝新酒,三年后,當然不會少了你一份。”

白子東拿起酒杯,重新再品,想記住它的酒味。和人一樣,初識時已經吸引。再識時,成為想要掌握的珍品。

“韓水青和云天藍似乎關系菲淺。”他剛才在院子里看到兩人一部車。

“云天藍的爺爺認水青作干孫女,水青的父母也認云天藍當干兒子。”這些事不是秘密,簡蒼梧問過水青,她答得也挺爽快。

白子東這才明白云天藍為何不理睬自己的挖角,原來他和韓水青是這麼近的干兄妹。不過,越是這樣,越能成為最曖昧不清的關系。

“云天藍在英國出生,拿英國護照。十六歲上大學的天才少年,不明原因休學一年,大學還沒畢業就創立了自己的公司,兩年就上市。他常年在倫敦,一年難得回來幾次。他在這里也有分公司,這幾年發展飛速迅猛,在全省獨占電子,網絡和軟件的鰲頭。蒼穹剛買下的美國電影公司和他一直有業務上的往來,他旗下的軟件工程師和電腦特技設計師能制作出令人驚嘆的電影特效畫面。我打算開啟本地合作可能性,期望能加強電影場面的時代效果,提振國內電影人氣。”云天藍,是個人物。

“說了半天,他的公司叫什麼?”白子東興趣大增。

“BLUEWATER。”公司名讓簡蒼梧曾經浮想聯翩,但他從沒求證過。

“藍斯.云。”白子東酒杯一晃,“倫敦社交界的名人。”

蒼梧或許不清楚,但金陽在英國有十幾家分行,他幫父親管著,對英國的商界相當了解。

“藍斯?云天藍的英文名?舅舅你也知道他?”簡蒼梧倒是沒想到。

“一個因為搶了父親情人而在倫敦社交界臭名昭著的男人,我不知道也難。”白子東見簡蒼梧有些驚訝,又繼續說道,“雖然出了這麼大的丑聞,而且帶出暴力傾向的謠言,可這幾年,他事業卻做得很好。BLUEWATER在英國規模已經很大,專做政府和工業,不涉及民用。但在國內,經營范圍就比較廣。顯然吸金有術。”

“聽說去,性格有問題。”簡蒼梧第一次聽說。

“當一個男人有錢的時候,性格的好壞,外表的善惡,女人不會關心。”白子東語氣突然嘲諷起來,“看看我就知道了。”手杖敲敲腿,嘴角斜勾。

“水青應該不清楚云天藍這一面吧?她的活動范圍在這方圓四百公里,最遠就到H市和K市。”簡蒼梧再仔細想了想,又為云天藍說了句公道話,“丑聞謠言之類的,多是誇大,不一定是真的。”

“無風不起浪,總有點風影可捕捉。”白子東不以為然,“至少,狗仔隊對我的那些交往史的八卦,十有八九都對。他們真行。逛個夜店,去個幾十號人,分批進,他們照樣知道誰是我的新女友。”

“舅舅,你什麼時候和楊美珊定下來?”簡蒼梧對于白子東的風流艷事向來不敢茍同。

“顧蕓蕓的事捅了出來,長輩們很生氣。似乎不想我再胡作非為,婚期會定在年底。”白子東臉上諷刺之意更濃,“不過,你可別對我抱期望。我說過,結不結婚,沒什麼區別。楊美珊更慘,嫁作他人婦,現在這個廠長的位置都得讓出來,而好不容易有點嫁妝,卻得歸白家。這女人挺能干,可惜生在重男輕女的家里,一點地位也沒有。”

“舅舅,結婚后,對她不要太過分。”簡蒼梧很同情楊美珊。

“好吃好穿,我不會苛待她,只要她懂得分寸。”白子東覺得自己不算壞男人。只不過不談愛不想愛,不行嗎?“蒼梧,倒是你,什麼時候交女朋友?我這次回香港,你外公可是問起了,還說要給你介紹小女朋友。”

“我有在追。”簡蒼梧坦然自若,“還追不到而已。”

“韓水青?”白子東一猜就中。

“對你,沒有驚喜。”他喜歡水青,媽媽知道,楊美珊也知道,更何況最了解他的舅舅。

白子東其實還是有點驚訝的。雖然他知道蒼梧喜歡這個女孩,但並不特別看好。原因是多方面的。

“你跟她說了?”他向蒼梧確認。

“說了。”簡蒼梧卻苦笑,“雖然說了,卻不敢讓她馬上答覆,怕她一口拒絕我,連留在她身邊的借口都沒有。”

白子東望著這個外甥,他也想苦笑。

簡蒼梧,外表沒得挑剔,家世就算從父親那邊也是名門望族,更別說白家向來待他是第一金孫,他自己又是事業有成。個性就更不用說了,潔身自好,到現在都沒談過戀愛,簡直是稀有品種。這麼優秀的男人,要追一個小家碧玉,居然怕被拒絕。要是讓那些正逐漸盯上蒼梧的記者們知道,非上娛樂頭版頭條不可。

可是,白子東還真理解蒼梧的心情。

韓水青,從骨子里,跟別的小家碧玉完全不一樣。

以他的無數經驗來說,追女仔,不過幾點。

第一,錢。

韓水青完全不缺。

第二,帥。

韓水青完全免疫。

第三,纏。

韓水青完全難纏。

因為她無所求,男人對她則求不得。而且她年齡也不大,凡心不動,就算神仙也難追到手。

至少,他沒信心。

白子東心念這麼一動,嚇到了自己。韓水青充其量是個他欣賞的對手,怎麼想到追不追上面去的?他再看一眼蒼梧,欲將起伏的心潮壓平。

天下女人那麼多,他要是跟外甥搶同一個,笑掉人大牙。

心底有一個聲音:“白子東,你不是不敢搶,而是沒信心搶到手。顧蕓蕓是韓水青最好的朋友,因為你而兩人決裂。再加上你花名在外,她看你都沒好臉色。在青草巷的交易上,她找了東皇多少麻煩?最后,你面子輸得干干凈凈,有誰這麼對付過你?”

另一個聲音卻說:“就是這樣,才要追她。讓她喜歡上你,和她最好的朋友一樣,對你死心塌地。而且,娶這樣一個女人,婚姻才不無聊。每天跟她斗都來不及了,哪里還有時間和別的女人玩游戲?”

心潮沒壓下,卻成了狂潮。

白子東將紅酒一飲而盡,臉色不紅且白,嘴角半抹殘酒,竟失了儒雅風度。喝猛后產生的辛辣意,燒著喉,熾意更盛。

想看!他非常想看!韓水青漂亮的眼眸印滿他的影子。她玲瓏的心思只為他轉。唯有這樣,才能彌補他這些年莫名的牽掛和執著。

頃刻,白子東深埋在心底那一刻種子破土而出,瘋狂延蔓。但他並不知道那顆種子有個名字,那是他原本以為自己天生缺失的東西。其實這東西,每個人都有,或早或晚,一個情字而已。一出來,就在心頭壓千斤重,從此,輾轉反側。

“舅舅?”簡蒼梧只看到白子東失態,卻不知他的一聲舅舅,讓白子東收回去大半的野望。

“笑你沒用,一個女人你都搞不定。”白子東把話頭找了回來,長吸口氣,不能再深想下去。蒼梧那麼喜歡韓水青,就讓他追去吧。

簡蒼梧起身推開窗,長吐口氣,“越是喜歡她,越不敢逼得太緊。患得患失,十分難捱。這次出國兩星期,她一個電話都沒打給我。舅舅,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才不去按她的號碼?”

涼夜如水,春風聞湖意。



第193章 煩心夜 絕心夜

那邊舅甥倆談心,這邊兄妹倆聊話。

“簡蒼梧什麼時候搬來的?”年初時,云天藍過來拜年,還沒有看見八號有人住。

“個多月前吧。”水青的臉被對面而來的車燈照得金黃。

“他在追你?”云天藍不經意說了一句。

“你好聰明。”水青沒否認。

“不難猜。”近水樓臺,還有剛才和水青說話時那種旁若無人的親密,他當然能感覺出來。“又來一個。”

水青知道他在說徐燃,“之前那個自己想明白了,現在這個我有點心煩。”

云天藍望著窗外,簡蒼梧——

“他挺能等的。”他說。

徐燃追水青的那點事,云天藍聽說后,只認為幼稚。但簡蒼梧不同。至今也不過見了他幾面,每次卻給自己的印象極深。十二櫸那晚,水青被他抱在懷里,苑若珍寶。云天藍就明白,簡蒼梧喜歡水青。以為他會很快表明心跡,卻沒想到拖到今時今日。

“什麼叫挺能等的?”水青沒明白。

云天藍笑著搖頭,“韓水青,你曾說過我跟你在感情經歷上很像。為什麼你會那麼說,我心里一直很好奇。”

“我說過嗎?”水青開著車,精力集中在路況。

“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才十六歲,也沒見你交過男朋友。因此,我不明白你所謂的很像,像在哪里?”云天藍臉上突然出現邪邪的表情,“除非你非常早熟,十六歲以前就談了戀愛。”國內那時高中戀愛都是問題。

“你才早熟呢!”水青哼他,“十五歲就想著娶老婆。”

翻出以前會無法呼吸的舊賬,云天藍已經可以坦然說笑,“那你為什麼說我們相像?”

水青想,總不能跟他說,那是上輩子的事。可是,讓她隨便編謊,她也不知道怎麼編。索性什麼都不說,裝傻到底。

云天藍看她不說話,知道她不原意說,就問了另一個問題,“為什麼心煩?”

“嗯?”水青反應慢半拍。

“你剛才說,簡蒼梧追你,你有點心煩?”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比剛才的堅持。

“我不曉得該不該接受。”真的很困擾她,“我奇怪啊,云天藍。被人追的話,要麼就是不喜歡對方而拒絕,要麼就是喜歡而接受。可我看著簡蒼梧,拒絕的話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但要說我對他有什麼特別愛戀的感覺,好像也不是。”

云天藍轉過頭來看她,那張細膩的粉面娟秀清晰,心卻正在彷徨。旁人聽來,可能無法理解水青的想法。然而在他聽來,並不驚訝。對簡蒼梧,拒絕不了,接受又不自然。因為她還不懂愛情,或者懂了傷了,所以潛意識排拒。

但她沒有像拒絕徐燃那麼堅決,猶豫的態度,是因為——

“你喜歡簡蒼梧?”云天藍的視線又調出了車外,桔色的路燈,照不亮他的心思。

“不會討厭他吧?而且,不喜歡的話,也不會做朋友了。”水青回答得理所當然。

“不是朋友的感情,而是愛一個男人的心情。”說出這話,云天藍表情僵硬。

水青差點踩錯剎車,眼睛瞪得有點大,又突然如流星隕落,“云天藍,比起愛情,我更喜歡友情和親情。”

云天藍想大聲贊同。說實在的,他一個不再相信愛情的人,為什麼要和這個戀愛白癡一樣的韓水青,討論愛不愛的心情?

但他終于知道水青為什麼困擾,因為她對愛情沒有憧憬,沒有期望。沒錯,就是個戀愛白癡。這樣的她,在被處于好友地位的簡蒼梧,突然打破界限之后,才會如此難以抉擇。

作為一個稱職的哥哥,他可以給她不錯的建議。然而,他什麼也沒說,因為什麼都不想說。他甚至壞心眼希望,她最后考慮的結果,就是拒絕簡蒼梧。

他不去考慮自己為什麼有這種想法,他只憑本能,不憑自己引以為傲的高智商,打算冷眼旁觀。反正他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好人。

“云天藍,你說我該怎麼辦?”水青卻是沒神經,居然還就問出來了。

“不知道。”云天藍甩了個徹底,“你自己看著辦。”

水青的依賴,難得的,沒有用。她並沒多想,以為他時而拽得要死的性格冒頭,而且她心里也知道,這原本也是她自己的事,別人幫不上忙。

兩人到了永春館,還沒下車,水青接到媽媽一個電話,讓她今晚就住在爺爺那兒,不用回家。

水青掛掉電話,轉頭對云天藍說,“麻煩已經開始了。”

“干媽怎麼說?”云天藍對這事還挺關心。

“沒什麼。就說家里常備的客房只有一間,其余幾間都沒收拾。所以,我的表姐今晚住我房間,等明天把另一間客房整理干凈再讓她住。”水青拔了車鑰匙,和云天藍穿過大堂,往后面走去。

云天藍覺得真被水青說對了,雖然還是小麻煩,似乎可以預見煩也不遠。

“慘了,我電腦沒帶過來。”水青上一級木階,拉開門,轉身有些猛,向前沖一下。

云天藍雙臂一展,就扶穩了她,“我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我的給你用。”

水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緊張的表情釋然了。

“你最近上網很勤快,市場有變動?”云天藍第一天回來時,就發現她不太一樣。以前,她都喜歡耗在他房間里。現在上網的時候,卻多是獨處。

“差不多吧。”水青從門前讓開,讓云天藍進門。

云天藍也不追問,投資方面的事,他幾乎全交給她了。

水青從他那兒拿了手提,就鉆進她自己的房間去。

云天藍只見她出來倒過一次水。十點多的時候,她跑過來,眼睛快睜不開的樣子,跟他說晚安。

在距離水青說晚安后的兩個小時,云天藍的手機響了。

“你好?”沒有來電顯示,他怕是國際長途。

“藍斯.云。”銀發男子本.羅依的聲音。

云天藍神情驟冷,心至零度,成霜結冰。此時,哪里還有妖異的半點俊美。

妖成神!戰神!

“你從哪兒知道這個號碼?”這是他在國內用的手機,知道的人相當有限。

“你不會想知道的。”本羅依笑聲起。

在云天藍聽來,猶如毒蛇吐信,嘶嘶惡心。

“有何貴干?”云天藍特意將聲音放輕松,鳳眸卻是無情。

“藍斯,你以為和依琳的爺爺合作,就能和我合作?”剛從丹.羅依那里得知,藍水將承包羅依銀行系統的設計和安裝,牽涉全球一百多家分行。

“有意思。”云天藍臉上浮現一絲冷笑,“我居然不知道,羅依銀行主席的簽字竟然不管用,要你批準了?”

本.羅依長久無聲。

但云天藍能想象對方的神情,一定想殺自己泄憤。本.羅依先來騷擾他,沒兩句就輪到他掌握節奏。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本.羅依惡狠狠地說。

云天藍狡猾了起來,“難道除了錢之外,羅依銀行還有什麼是我感興趣的嗎?那我得向你請教,麻煩你告訴我。”

“你我心知肚明。”本.羅依咬出的字音。

對方雖然看不見,云天藍搖搖頭,“我沒你那麼能猜。玩電腦的,凡事講邏輯。”

“依琳。”這個名字,是本羅依憎恨云天藍的開端,如今對這個男人的厭惡,無休無止。

“本.羅依。”云天藍哈一聲笑,“我對有未婚夫的女人沒興趣。你總在這件事上過不去,請問你是看到我和你未婚妻約會,還是撞破我們去酒店?”

本羅依沒覺得云天藍在說實話,那樣油腔滑調說起約會和,反讓他怒火中燒。

“你這個狗養的!給我閉嘴!”

英文的臟話,上至貴族高官,下至平民百姓,都能說上兩句,和教養無關。跟順口溜差不多的效果,云天藍自然不痛不癢。

“如果你只是打電話來述衷腸,可以掛了,我不是你傾吐的對象。”有夠無聊!

“藍斯.云。”本羅依再呼全名,氣息森寒,“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那只可憐的山貓了吧?我可沒忘。它沒到夢里來看看你?沒跟你算算舊賬?你千萬別忘得太快,不然我沒辦法,只好找你現在的小女朋友,讓你重溫一下舊夢。這種事,我很擅長的,你知道。”

云天藍慢慢坐直了身體,冷笑已經消失,眼眸深黑無盡,水墨眉巍然成峰。這回,輪到他長久不說話。

水青!他們找出她來了!

“聽我的表弟們說,你的口味變調了,爛得跟臭雞蛋一樣。”呵呵笑出聲,本羅依心情熬到不錯。

“小女朋友?如果是說安妮的話,你消息太不靈通,我們分手好幾年了。”聲音平調無波,左手卻握緊了,發顫。

“韓。”一個姓,足夠。

“你說的是韓水青?”云天藍故意笑得隨意,“她怎麼可能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妹妹。”

“你以為隨便編個謊言,就對付過去了?”本羅依卻稍微愣了一下。

“你還是查仔細的好。我爺爺疼她疼得緊,你要是想把矛盾擴大到兩個家族,他老人家一定奉陪。上次,我出事的時候,他正好不在。”云天藍聽到本羅依冷哼,又加了一句,“韓水青有男朋友,對方的來歷你最好查查清楚。做事不要沖動無視后果,你的私怨如果讓羅依家族陷入困境,我挺擔心你會被迫改回本姓。還有,你的兩個表弟,辦事能力真讓你這麼放心?換過腦子了?”

云天藍將電話放在桌上,走出房間。

而電話,突然,裂成兩半。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2:16 PM

第194章 說客難 沉橋難

第二天清晨,水青在后院里練木人樁。

她一身白,緊身上衣,燈籠褲腳,長發高束馬尾,在小草和小花之間,清新得就像一顆露珠。要是仔細看,潔白飽滿的前額,劉海貼緊,雙頰粉紅,汗水不斷,流成小溪。

練完一套小念頭,她收拳收勢,調息平血。

一轉身,看見云天藍坐在臺階上,全黑的練功服包著那結實的身段,短發在晨光里黑亮如絲,也是一副剛練完功夫的樣子。

“和花樹的切磋如何?”水青拿起他遞過來的毛巾,擦汗。

“二十招內不分勝負。”云天藍看著她,說。

水青眼睛睜大,“了不起啊,花樹。他人呢?”

“四十招之內,他徹底趴下,現在大概還在墊子上躺著,動不了。”正趕上他心情不好,不過他也沒失控,就是力道上盡了全力。

“云天藍,你給師弟留點面子。”水青把毛巾往脖子里一掛,突然發現了什麼,向云天藍的臉慢慢靠近。

“他不是我們的師弟。”花樹和葉陌離學得不是詠春,算不上師兄弟關系。云天藍一抬頭,看見水青放大在面前的一雙琥珀眼,本能向后稍傾,“你干什麼?”

“你昨晚當賊去了?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水青驚訝。

這個人就算幾天幾夜不睡覺,外表看來也不會有太大變化,總是精神奕奕,意志力超強。這才一晚上,眼睛卻熬出血絲來,很不同尋常。

“洗臉時,水沖太猛。”云天藍解釋。

水青接受他這個說法,“坐著干嗎?不洗澡不吃飯?”說著,左腳跨過云天藍。右腳才要過,卻動不了。

低頭一看,右腳踝落在云天藍的大手中。

水青眼睛微瞇,收回跨出去的左腳,轉身坐在木階另半邊,“你到底有什麼事?”古里古怪的!

“昨晚你問我,簡蒼梧追你的事,你該怎麼辦?”云天藍考慮了一夜。

“你不是讓我看著辦嗎?”水青這時刻,猜不透云天藍的想法。平時的默契,也派不上用場。

“交往吧!”云天藍看著院子里的青草紅花,鮮亮得扎眼。

“嗯?”水青怔住了。

她原先問他的時候,並沒有當真要讓他給建議。就是心里煩,找個人說說。而且,他的性格,也不會告訴她具體怎麼做。

現在倒好,不僅隔了一晚上,舊話重提,還說出帶著命令語氣的三個字,好像不按他的話做,就不行似的。

“云天藍,你這是讓我和簡蒼梧交往的意思麼?”水青覺得自己可能沒聽清。

“就是這個意思。”云天藍側過臉望著水青。

東方的太陽從屋頂的青瓦爬了上來,照亮他俊美的半張臉龐,令另一半看上去晦暗莫名。他藏金的眸子漆黑無光,所有的光都被排拒在心窗之外。

水青突然知道,云天藍的眼睛並不是被冷水沖紅的,而是他一夜未眠,心事重重的結果。為什麼他會在意起這件事?昨晚在車里跟他聊起時,他還很無所謂的樣子。

“為什麼讓我和簡蒼梧交往?”突兀卻無法讓她忽略,水青問道。

“不是沒辦法拒絕嗎?那就是有好感。既然有一份好感,總要確認能不能發展下去。不然像你這麼猶豫不決,也不說清楚,拖著簡蒼梧陪你浪費時間。”云天藍說著這些話,眉頭卻皺成了峽谷山川。

“可是——”水青想去打斷,但她沒了接下去的話。

“交往,才能知道這個人是不是你喜歡的,也才能了解這個人是不是與你投契。雖然,愛上對方不是交往的必然結果。然而,交往是戀愛結婚的必然過程。你要確定自己的心意,不踏出這一步,單憑一個人揣摩預測,是不可能知道自己下一步的。你不是很會下棋?交往也是一盤棋局。走得下去,就過一輩子。走不下去,半途就散了。但至少,雙方都努力過,也算公平。”云天藍這個看似理智的建議,就是他思考一整晚的成果。

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向本羅依報復的心,但絕對不是現在。藍水不夠強大,他也不夠強大,沒辦法保護遠隔重洋的水青安然無恙。本羅依喜歡利用對手最在乎的人或物來到達目的,但是,只要水青和簡蒼梧在一起,水青就會安全。

而且,他話已經說給本羅依聽了,以那家伙的性格,一定會調查得十分透徹,所以他必須推動水青,讓她盡快答應簡蒼梧的追求。

想的時候,覺得很簡單。做的時候,他每說一個字,都想吞回去,咬得死死的,再不松口。可,他不得不說,還不得不心甘情願的說。

水青哪里知道云天藍的內心爭斗,她聽得很仔細,到最后神情也挺嚴肅的。在消化了他的話之后,她有相當的認同感。

她不討厭簡蒼梧,作為朋友,很喜歡他的溫柔和陪伴。她也理解云天藍所說的交往,就是以男女朋友的關系相處。雖然不能像很多戀人之間一上來就是愛得死去活來,轟轟烈烈,但像她對愛情沒什麼信心的人來說,這樣的交往比較溫和,也給自己時間能適應戀愛的狀況。

畢竟,自己能不能還像前世喜歡白子西那樣,全心全意,不顧一切得投入,她沒把握,甚至厭惡強烈的情感沖擊。

人生的第二次機會,她不想再為自己的愛情奉獻生命。

“交往,又不是一定嫁給他。說不定,近距離一接觸,簡蒼梧會被你嚇跑。”云天藍立刻被水青瞪眼,于是又說,“你這面也一樣。看著他又英俊又有錢,沒準有什麼奇怪的性格,讓你無法忍受。”

水青越聽越有道理。

“男女朋友,比一般朋友也就多些獨處和約會,多數時間你還是自由獨立體。你考慮那麼久,不知道的,還以為簡蒼梧跟你求婚了。”云天藍就快運用冷嘲熱諷戰術了。

“好了。”水青站起來,垂眼看著云天藍頭頂,“再說下去,你又要笑我沒人要,還不趕緊抓住自動送上門的。”

從來,云天藍不看好追求她的男子。徐燃是一個,簡蒼梧一開始也是一個。不過,不知道云天藍怎麼一個晚上就鼓勵起她來。

“是啊。而且簡蒼梧這樣優秀的,你以后也難碰上。”這丫頭,不清楚她自己的魅力吧?以為男人都只願意跟她做朋友,沒有非分之想,導致身邊雄性動物沒幾個只。可是,在她不經意打擊走異性的時候,不知不覺,留下的,也就是最優秀的了。

“我會認真考慮的。”這樣看來,交往也不可怕。她雖然沒談戀愛,看過的,兩世下來總比別人多。而且,周圍的朋友,哪個不是談過好幾個的,也沒見得她們慎重慎重又慎重。多是有男人追求,就興高采烈開始一段交往。成與不成,不會想太多。

她小心謹慎習慣大了,才在這兒煩來煩去,很有點庸人自擾的架勢。在別人眼里,多是天真到蠢了。

云天藍笑了一下。

水青沒看到。

那笑容沒有平時半分妖嬈或寵溺,竟是隱藏了十分百分的黯然,神傷難當。

“我去洗澡了。”水青走上涼木板地,推開門,“待會兒見。”

云天藍沒回頭,只是背對著她,揮揮手而已。

過一會兒,腳步聲消失了。

他一動不動,就坐在那兒,任太陽曬著背脊。明明才四月底,卻感覺陽光辛辣有如炎夏。

“臭小子!笨小子!沒用的白癡小子!”隨著一連串罵而來的,是云老爺子的拳風。

云天藍在結結實實挨了兩拳之后,起身一縱,落在院子中間。

“查理,你干什麼?”聲音沉著到底,他這時一點也稱不上愉快。

“我當然是在罵你!”七十歲的老人家,動作不慢。云天藍一站穩,老爺子的第三拳就到了。

“莫名其妙。”云天藍這次沒打算再挨上一圈,閃身讓開。

“聽你剛才對青青說的那些話,那才叫莫名其妙。”云川從夕照間里跳出來的。

“你居然也會偷聽?”過招可不分年齡身份大小,拳頭最大。

“我在練功,你說話那麼大聲,又不是死人,怎麼會聽不見?結果聽了個清清楚楚,我倒寧可我死了,也不用對著沒出息的家伙生氣。”云川身形暴長,拔地而起,一掌拍向云天藍的眼睛,想打個熊貓眼出來。

“聽到了又怎麼樣?”云天藍哪里會讓他得逞,一手架開,反手就纏住老爺子的手臂。

老爺子悶哼,想抖開孫子的鐵箍手,卻沒能如願,“臭小子,我那麼疼愛的孫女,你隨隨便便就給她找人配,我不打你,我打誰!”

云天藍真想仰天長嘆,老爺子心里不爽,自己難道就痛快?

“青青比你們兄弟幾個加起來都重。這些年,都是她照顧我一個孤寡老人,幫我把家里事安排的妥妥帖帖。除了你冒個頭,我這兒還有云家人來過嗎?”都是不孝子不孝孫。

“是你不讓他們來。”云天藍最怕老爺子無理取鬧。

“我不讓他們來,他們就不來。平常怎麼就沒見那麼聽話?選擇性失聰啊!尤其是你那個老爸。”簡直忤逆子。

“那你該去打他。”找他麻煩做什麼?

“去,去!我說的是青青,你給我繞哪兒去了?”虎吼一聲,終于震開鉗制。

誰繞他了?云天藍敢怒不敢言。

風一變,老爺子竟然使出沉橋,前所未有認真起來。



第195章 川流息 斷流溢

沉橋,是老爺子最厲害的功夫,一般不示于人前。云天藍只有在第一次暴走時,老爺子使出來對付過他,之后卻再也沒見過。

云天藍學過這套拳,但並不精深,遠不及老爺子功力深厚。

曾經,老爺子沉橋一出,什麼橋都能給它弄沉,包括云天藍這座野馬橋。

云天藍見狀,不敢和爺爺硬碰硬,就在院子里以步法結合,仗自己年輕,開始拼體力。

老爺子心里贊孫子機靈,嘴上卻不饒人。青青的事,他還沒說完呢。

“認青青這個孫女,我費了多大功夫,你知道不知道?”又是美食誘惑,又是詠春吸引。他正義了大半輩子,還被一個小姑娘差點認成是黑店黑手。他容易嗎?

云天藍和老爺子沒有共鳴,感覺要躲開老爺子追殺的自己比較不容易。

“干孫女怎麼才能變成真正一家子,在我云家門過上一輩子,我算煞費苦心。借安妮那次,就想便宜你這臭小子,委屈青青當你女朋友。結果,你半點沒領情,腦袋里塞了草,根本不會假戲真做。”老爺子掌影如雨落,痛快淋漓往云天藍身上招呼。

云天藍被老爺子的話分了神,又被打了幾掌,啪啪作響,那是真疼。

“人家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你雖然一年常在英國,但每次回來,我也想盡辦法把青青留在永春館。你們倆,吃一個鍋里,住一個窩里,撈錢都在一起,又有干兄妹師兄妹這些比別人更親近的關系,你要是奮起直追,別的毛頭小子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老爺子有些呼吸急促,大孫子的拳法更有力量也更穩重了,沒有被他的快打亂了心神。再耗上一會兒,他就會露敗象。

“你想太多了,我只當她妹妹。”他喜歡她,珍視她,想以哥哥的身份保護她一生。至于其他的,他不能想。那麼純凈的水青,那麼善良的水青,他這樣的人,配不上!他有個殘忍的敵人,他有段殘酷的記憶,他的雙手染血,他的暴躁也不知何時會再發作。他的未來,不確定因素太多,怎麼有資格去愛她?

能做兄妹,已是恩賜。

“我想太多?你當她妹妹?放屁!”老爺子氣得口不擇言,提口氣,貼上來,必須要在最快時間內,把這小子打趴,否則沒機會,“老頭子我還沒頭昏眼花,看得見你為丫頭做了多少事。別說是干妹妹,就是親妹妹,依你的脾氣,也不會做到這個地步。”生活中,事業中,兩人的互動,看得他就等一杯孫媳婦茶。

兩人年紀都輕,所以等那麼久,他也不急,樂滋滋看著兩人的相處越來越春風和暖。想著青青快畢業,天藍差不多應該要動的時候,今天聽到的一番話,幾乎讓老爺子氣得吐血。

簡蒼梧是誰,他管不著。但有人要當青青的男朋友,還是天藍在撮合鼓勵的,就把老爺子心目中美好藍圖摧毀去一半。

心想到這兒,老爺子竟打出畢生絕學,在云天藍面前,化作萬雷齊鼓,多重身影交疊,真中有虛,虛中有真,扣住天藍的手腕,順他卸勁的方向全力一甩。

云天藍整個飛了出去。

一招出,老爺子就有點后悔。畢竟,那是自己最疼的大孫子,摔出個好歹,可怎麼辦?

然而,云天藍好身手,眼看就要撞上桂花樹,居然在空中硬轉了半個身,雙腳踢到樹干,緩解猛烈沖擊,雙手撐地,連著幾個漂亮的后空翻,穩穩站住身形,如閃電般,手刀就在老爺子的咽喉處。

不但毫發未傷,而且在瞬間轉敗為勝。

“看來,我真的是老了。”云老爺子閉眼沉聲,因為長年練功而比同齡人看著年輕很多,在這一刻,卻皺紋深深。

“爺爺。”云天藍立刻收回攻勢,雙手垂放兩側。

老爺子是真痛心。他說的那都是心里話,盼的也是水青完全成為云家人的一天,誰知,命運弄人。他那股子熱情,就像被水澆了個從頭滅,連精神氣也差了。

“剃頭擔子一頭熱,我急也白急。”云川很失望,但卻說不清到底是對誰失望,“只是,天藍,到時候青青真嫁給別人,你別后悔。”

云天藍眼神一凜。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眼神,就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了一樣?”還說什麼兄妹情?他老頭子活了大半輩子,能分辨不出來?

“爺爺,我——”話卻說不下去。

“你啊!從小就是個能忍的,自己作自己的主意。下定決心的事,就算十匹馬也拉不回來。出了那件事后,我現在只希望你對自己好一點。可我也知道,勸是勸不了你的。我就問你一句,你讓水青和別人去交往,事情並沒有我看到的那樣簡單,是不是?”云老爺子了解自己的大孫子,他已經從天藍的神情里讀出太多疑點。

“本羅依昨晚打電話給我,他知道水青了。”隱瞞不過爺爺的洞察力。

“他用水青要脅你?”云川大吃一驚,繼而盛怒,“他還想怎麼樣?難道如今你還會是他攀龍附鳳的障礙?”

“藍水最近要跟羅依集團合作,他以為我故意借機會接近依琳。”云天藍說了個大概原因。

“這人獨占欲太強了。”云川相信自己的孫子已經斬斷過往。

“是。而且,為了權力和財富,是個什麼都做得出來的人。”所以,他不能拿水青冒險。

“他把你囚禁,並威脅要餓死你的時候,才十七歲。”從來沒見過,如此惡魔心性的人。當年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正好不在英國。等回到家,知道事情經過時,大兒子一家已經選擇了避開談和,氣得他把大兒子罵得狗血淋頭。想要立刻發難,但因為天藍落下了嚴重的后遺癥,不得不以他優先考慮。

時間一拖久,就很難再重新提起,他最終忍了。

“他現在,公然警告我,要對付水青,只因為他以為她是我女朋友。”云天藍也不怕跟老爺子說實話。

“本羅依要是敢動水青一根頭發,我不會再讓他好過。”連同當年天藍的份,他會一同要回來。

“爺爺,這件事請你不要插手。”無論如何,歲數不饒人。快七十大壽的爺爺,不應該參與到小輩的糾葛中來。

“我年紀雖大,云氏集團卻也不是隨便一個貴族小子可以招惹的。”

但云川忘了,他的大兒子,是個出色的商人,但不是個好父親。因此大兒子對羅依家族作出退讓時,一切都是以集團利益為重。

“你已經把云氏集團交給了父親。”云天藍提醒自己的爺爺。

“我還是主席。”云川冷哼。

“掛名的而已。”云天藍不給面子,“而且,云氏集團不能成為個人報復的工具。”

云川雖然不想承認,但天藍說得都是事實。

“這是我和本羅依的恩怨,請讓我自己解決。”他不缺信心,只缺時間。

云川長長嘆口氣,往屋里走去。這個時代,或許已經不是他的時代了。長江后浪推前浪。他曾經多次感慨過,但沒有一次比今天的感受更強烈。

云天藍想水青平安,哪怕一輩子就當她的哥哥,永遠只能旁觀她的幸福,也無所謂。

守護她,不讓她因為自己陷入任何危險之中。

這次,他會守住這個承諾,不惜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在內。

水青並不知道后院發生的事,她走到大堂吃早餐時,只有花樹一個人在。

“云天藍還沒來?”她問花樹。

花樹搖搖頭,“你左手才骨折,最好不要練拳。”說完,起身幫她盛粥。

“我只用右手而已。”水青沒讓他幫,伶俐打開保溫桶,單手盛滿一碗。

沒錯,她用右手,打了一套小念頭,所以才累得狂流汗。平時,不會這麼辛苦。她勤快,因為那個鬼面賊讓她發現自己還是太弱了。

“花樹,你別急著答應云天藍。”她吹著粥,突然對花樹說。

花樹聚起的眉峰,說明他沒聽懂水青的話。

“去英國的事。”水青補充。

花樹就問了一句,“為什麼?”

“因為——”剛要說,卻看到云天藍走了過來。

“我以為我已經很慢了,沒想到今天你比我還慢。”水青轉而對云天藍說話。

“和查理又切磋了一下。”云天藍不算說謊。

“哦。”爺孫倆常較量,水青不覺得有異,“我吃完飯就得趕回家,把車給我媽。”

“去吧。我今天要去H市談項目,下午要去藍水,可能不進碧空了。”云天藍神色如常,向她報備自己的行程。

“嗯,你忙你的。”水青說完,就開始專心吃飯。

花樹慢慢吃著他的早餐,見水青沒有再和自己說英國留學的問題,卻也知道因為云天藍在這里的緣故。只不過,他實在很好奇,以云天藍和韓水青兩人今時今日的關系,水青居然也有不想讓云天藍知道的事。

然而,花樹並不知道,水青不是要跟云天藍對著干,而是她受過出國的苦,希望花樹對出國的決定要考慮清楚而已。

這一天的早餐桌,處在相當難得的平靜之中。

若是只看表象的話。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2-10-4 02:17 PM

第196章 竊竊語 私私語

水青回到家。

“怎麼自己把車開回來了?你的手不能亂動。”姜如一見女兒自己從車上下來,就皺起眉。

“沒事,護士固定得很牢,想動都動不了。”別說開車,她還照樣練拳呢。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麼能折騰,也不怕骨頭長歪了。從現在開始,沒好之前,不準再隨便用左手。”姜如嚴正申明。

水青連聲說是。

任她為所欲為的,也只有云爺爺和云天藍了。他們認為,一個練武的人,受傷不可怕,摧毀信心和意志才可怕。所以,像手指骨折這種傷,功夫是不能因此擱下的,也不用小心到什麼都不能做。

或許在別人看來,他們不近情理,但水青很高興他們視自己如常,這會讓她覺得她還沒有敗得太慘。

“青青,你今天上班嗎?”老媽已經一身職業裝,接過車鑰匙就要進車庫。

“嗯。”水青點點頭,問道,“怎麼?”

“你爸也已經上班了。就你姑姑和表姐兩個人在家,吃飯怎麼辦?”姜如的腳步停住。

“冰箱里什麼都有,櫃子里也有泡面餅干,不會餓死的。”水青一點不擔心,而且她深信那位極品姑的生存能力。

“也是。”姜如笑自己操心多余,“你上去時,要是姑姑醒了,就領著她進廚房看一下。要是你走時她們還沒起,就留張條。”

“媽,她們還沒起床?”水青心想,八點多了,客人比主人還能睡。

“別拘泥于小事。”老媽一笑,這才開車走了。

老爸對韓宜莊好,因為骨血親情。老媽對韓宜莊好,因為老爸,也因為老媽大方大氣的性情。不過,她好像是個小氣人兒。水青謙虛地評價自己,然后往樓上走去。

碧空離得近,水青一般是九點從家里出發。還有大半個小時,她得抓緊時間寫論文,因為兩個星期后要交第一稿了。電腦和資料都在房間里。可是,她走到門口,一扭把手,居然反鎖了。這才想起,林雪昨晚睡在自己的房間。

水青打開二樓的一間門,門后是原木的階梯,通往三樓。

水青家的房子本來就該三層半。不過裝修時,老爸老媽都覺得一家三口不需要那麼大的空間,就把整個三樓保留不動,只在閣樓做了一間暖房。

結果,這間暖房,用得最多的,是水青。

老爸則難得會在一年中最冷的幾天,放他的蘭花。

她現在進不去自己房間,只能上閣樓工作室,做些別的事。

忙到九點,水青決定不論林雪有沒有起床,也要動用備用鑰匙,把手提電腦取出來。

下兩層樓梯,正要開門進二樓,才打開一條縫,就聽到姑姑韓宜莊的聲音。

“小雪,你跑什麼?先換上這條裙子。顏色好,式樣好,還是新的,標價牌還在上面呢。這裙子也只有你穿才好看。摸摸,料子多柔軟,純羊毛的。”

水青從門縫里一看,正是她媽前不久給她買的春裙。她穿衣服不講牌子,只講樣子和質地。姑姑一出手卻拿了她衣櫃里最貴的衣服,她挺佩服姑姑的眼力。

“我自己有衣服,干嗎穿別人的?”林雪伸手拿了裙子過去,進水青的房間,大概是要去掛好。

水青就想,林雪雖然傲氣過頭,但人品還不算差。

“你大舅媽說了,青青的衣服你可以隨便挑,不挑最漂亮的穿,你傻啊!”韓宜莊也走進水青的房間去。

因為聲量大,再加上水青耳朵靈,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也不看看咱們現在住什麼地方。昨天一路過來,不說你大舅這家,全都是別墅,家家有小汽車。你穿自己的衣服出去,別人還以為我們是保姆阿姨呢。趕緊給我換上,吃完早飯,咱們就出去兜兜,看看環境,免得回到村里,讓人笑話我們寒磣。”韓宜莊這是為下一步作打算。

原來她的姑姑還知道什麼叫寒磣,水青揚揚眉。

“媽,你干什麼撕壞我衣服?”林雪又急又氣。

撕拉聲同時傳來。

“你先換上這件。等到了晚上,你大舅大舅媽回來,我就說你衣服帶得太少,不夠換,拉著你大舅媽上街去給你買衣服。你到時候只管挑好的,我想辦法付錢。”這次回來,就算老爹那兒過不去,大哥這兒也能讓她安居樂業。

“你想坑大舅媽?”林雪很了解她媽。

“什麼叫坑?這些年我都在外面,又沒花過我大哥一分錢。讓她給你買些衣服,就當你的過年紅包。”韓宜莊以為自己很會打算盤。

“那你還得給她女兒紅包呢。”林雪卻比她媽聰明。

“家里這麼好條件,也不希罕那點錢。”韓宜莊算盤珠子撥歪了,還能照打不誤。

水青聽著好笑有趣。

“我也不希罕大舅媽給我買的——”林雪沒說完。

韓宜莊連連稱贊:“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種高級衣服穿在身上,比起長得那麼普通的青青,我閨女真是要氣質有氣質,要容貌有容貌。”

這回林雪沒說話,多半在照鏡子。

“女兒,咱好日子開始了。”聲音哽哽,卻又極其興奮。

這算不算喜極而泣?水青想,至少也是真情流露啊。

想著,她推開門,進了走道,幾步就站到自己房門前。

看見母女倆果然在照鏡子,而且,那條新裙子穿在林雪身上,還真挺好看。之前她那無出處的清高,這回有了點依托。

水青假咳兩聲,“不好意思,姑姑,表姐。”

“青青?你在家?”嚇了鏡子前的韓宜莊一跳,不過,她更怕剛才的話被水青聽了去。

“我得拿一下電腦。”水青邊說邊走向書桌。

手提電腦開著?!

窗口顯示,正在等待密碼輸入。

還好。水青吁口氣。

並不是她舍不得林雪用,而是這臺手提里面有太多不能讓有心人看到的東西。多虧,她讓云天藍安裝了一個非常復雜的加密系統。

“那電腦不是我開的,是你媽開的。”林雪見不得水青有些緊張的樣子,沒好氣地說。

“是啊,青青。”韓宜莊也幫著解釋,“昨晚你媽打開,想讓小雪上個網。誰知有密碼,就沒敢亂動。”

“因為是我平時學習用的電腦,常帶到學校,怕被人亂看,所以才加了密碼。”水青也是一團和氣,“姑姑和表姐要是想上網,可以用樓下書房里的電腦。”

“小雪昨晚已經用過了。”韓宜莊當著水青的面,很是客氣。

“想上網就只管用。”水青收了電腦,放進電腦包,背在身上。

“青青,你要出門了?”韓宜莊問。

因為這個姑姑的秉性,水青聽她那句看似單純的問話,就在想隱藏的目的。但是,如果只是些小便宜,她沒那麼吝嗇。

“是啊。”她又想起老囑咐,“你們還沒吃早飯。粥和早點都在冰箱里放著,熱一下就能吃。午飯的話,冰箱里還有菜,廚房的櫃子里有面食。要不要我帶你看一下?”

“不用了,你趕著要去學校,不耽誤你功夫。就那麼個廚房,難道我們還找不到?我們吃過早飯也要出去逛逛,說不定晚上才回來,你幫我跟你媽說一聲。”韓宜莊這麼說道。

“姑姑,南峪風景很好,好吃的東西多,購物也方便,服飾特別時尚。表姐身材好,您可要多買幾件衣服給她。漂亮的女孩子,就應該穿得漂亮點。”水青表情十分真摯。

她這是給她姑姑擺了一道。

不是想晃點她媽給林雪買衣服嗎?現在她先熱情建議一下,看這位姑姑晚上還怎麼開口?

“要的,要的。”韓宜莊笑得面色不改,“青青,小雪穿了你的裙子,你不會介意吧?”

介意的話,衣服還能脫下來不?水青掃過一眼在地毯上打開的行李箱,林雪的衣服本來就不多,現在還被她媽扯壞了不少。真要脫下這件,估計出不了門。

“我還沒穿過——”水青皺皺眉頭。

“誰要穿你的衣服?”林雪很容易被刺激,立刻要動手脫,被她媽攔住。

“表姐,你別激動,我還沒說完呢。”水青發現逗逗上癮,“我還沒穿過的,我不介意。要是舊衣服,我就介意。怎麼能讓你穿我穿過的呢?”

灰姑娘的姐姐看著壞,沒準也是有苦衷的。像現在這一幕,家庭條件遠遠優于林雪的她,看起來不就是欺壓灰姑娘的姐姐嗎?

“青青可真善良。”韓宜莊很會說好話。

“姑姑,這是備用的大門鑰匙,請出門前檢查一下門窗。那我走了,晚上見。”水青走出房間,下樓。

看到墻上的掛鐘,九點半了。本來要騎車,卻想起被老媽禁了,只好小跑出去。

母女倆確定水青走了,這才敢大聲說話。

“媽,她剛才分明在取笑我。”林雪抿著唇。

“你就忍忍吧。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再說,這點委屈也是暫時的。”韓宜莊雖然人生經歷不順,但正因為如此,她明白忍耐的重要性。“你呀,別只顧著什麼自尊心,和青青好好相處。你們本來就是表姐妹,感情好了,又哄得你大舅和大舅媽開心,好工作還不是隨便你挑?”

“我看不慣她那樣子,以為自己跟公主似的。”林雪一點也不想跟水青當好姐妹。

“這丫頭我看著可不簡單。明明跟咱們早撞上過一次,不管她有沒有接到我的暗示,居然真的就一個字也沒提。”比小雪小半年,水青卻沉穩多了。

“誰知她打什麼主意?”林雪不以為然,“不過,她就算說出去,我也不怕。”

韓宜莊卻不像女兒那麼主觀臆斷,得套套水青的口風。如果能掩,盡量掩。如果不能,她也會有辦法的。



第197章 饕餮肚 貪食肚

第二天,是周末。

水青趁老爸老媽還在睡的時候,小練了一套拳。洗完澡,換好衣服,在自己房間里磨蹭了好一會兒。聽到爸媽走動說話,她才下樓吃早飯。

卻看到韓宜莊已經出現在早餐桌上,水青小小詫異了一下,她這個姑姑適應得很快嘛。

“青青起得真早,小雪就愛睡懶覺,我叫叫她去。”韓宜莊要起身。

韓宜農攔住了,“年輕人能睡就得讓她們多睡。年紀大了以后,想睡個懶覺都難。”

“青青她習慣了,平時比我和你哥都早醒。讓小雪睡吧,我早飯都給她留好了。”姜如幫女兒倒一杯豆漿,又拿兩只肉包子放在碟子里,推到女兒前面。

水青沒多話,餓極了,先拿起包子,咬下一大口。

昨天,韓宜莊母女吃過中飯,踩著晚飯的點回來的。誰知,昨晚老爸有應酬,老媽加班,水青去羽毛家吃得晚飯,結果家里一個人也沒有。

水青以為兩人也就隨便弄點吃的。等她回家,打開冰箱一看。喝——大蝦一斤,大黃魚一條,整雞一只,消失。原來,全都只剩蝦皮骨頭,在垃圾桶里安眠。而且,少掉的菜,夠開一桌的,卻是一盤都沒剩,跟塵化了似的。

這樣的吃法,撐得昨晚兩人上樓的腳步都沉。

最誇張的,櫃子里的干鮑魚和燕窩雖然沒動,但姜如一回來,韓宜莊沒說自己吃了一半冰箱里的東西,就繞著圈子問那兩樣東西怎麼做法。顯然,知道是好東西,卻因為不會做,而沒下得手去。

水青差點沒爆笑出來,想給老媽建議,趕緊把這鮑魚和燕窩該煮煮,該燉燉,免得第二天就進了兩只饕餮的肚子。

“我打算吃過飯就回鳳凰村找咱媽說你的事去。”韓宜農公布自己的行程。

“這麼快?”韓宜莊沒料到大哥今天就要回去。

“這事不能拖,得看爸意思,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韓宜農認為事情難度不大,畢竟已經過去這麼久,時代也變了,村里人誰還會去計較妹妹私奔?沒有了這個壞影響,爸媽也不會太堅持。

“大哥——”韓宜莊終于露出真正擔心的神情,“萬一爸媽死都不肯認我,怎麼辦?”

“不會的。你忘了咱媽最疼你?這些年,她心里哪天不念著。”韓宜農給妹妹信心,“你就在家等我好消息吧。退一萬步,如果一時間老人家不接受,你就放心住在我家,先安頓下來再說。”

韓宜莊就等這些話,心情釋懷,“大哥,我母女倆只能靠你和大嫂了。家務事以后我包了,我給你們當保姆阿姨。”

“咱們是一家人,說這些干什麼?”韓宜農不愛聽,大手一揮,“也就多兩雙筷子的事。”

“老爸,看過冰箱,再說這話,行不?”水青擱在肚子里說話。

吞一口豆漿,淹沒。又順手拿起第二只肉包子。

吃過早飯,老爸就下鄉了。老媽今天照例上班,也走了。

水青搬了電腦,在后院樹下,寫論文。至于姑姑韓宜莊在干什麼,她目前有心也管不了。到底是長輩,只要不是忍無可忍,她睜一眼閉一眼,頂多就是腹誹幾句。

一口氣專心了大半個上午,直到肚子餓了,進屋里找零食吃,她卻聽見羽毛的聲音。

“莊姨,不會吧?”

“怎麼不會?我看相很準的。再說,離婚沒什麼了不起,離兩次婚也照樣再結第三次。咱們女人哪,千萬別看輕了自己。你可是大富大貴的命,越離婚,你在男人眼里越值錢。”韓宜莊又干回本行了。

聽話里的意思,羽毛也是要離離結結的婚姻命,而且比她的梅開二度還要再多一度。水青向上翻眼搖頭,該不會是姑姑受了婚姻刺激,無論誰的手相,一看,都是二婚三婚的命?

就知道是神棍!雖然對方是自己的親姑姑,也只好這樣承認。

怕羽毛受到嚴重打擊,水青走到廳里,插入她們的談話。

“而且,最后一次婚姻一定白頭到老,男方家世好的你飛上枝頭變鳳凰。是不是,姑姑?”她笑著問。

韓宜莊卻是訕笑著,“我正要叫你去呢。正好,你朋友來,我就犯了職業病。隨看看的。手相這東西,信則準,不信就不準。青青,你不是知道的嗎?你姑姑我也沒別的本事。”

水青心思轉過來了。這是怕自己把上次碰到她們的事說出去,而故意在羽毛面前露出會看相的事,以后自己要是漏嘴,別人也就不稀奇了。

這姑姑,能人!

“姑姑,您不說,我還真不知道。”水青笑瞇了眼。

韓宜莊一聽,那是不會再提了?

心里一松快,當下往廚房走去。“你們年輕人聊,我做午飯去。小羽,留下吃飯啊!”

“姑姑,我媽上班之前說了,午餐就叫外賣。您看看,這是菜單,愛吃什麼,照著點。”水青遞上一份愛食坊外賣菜單。

“那也行。我隨便吃什麼都可以,你表姐挑食,我讓她看看去。”韓宜莊拿過菜單,往書房走去。

“青青,你姑姑真有意思。”羽毛就是過來蹭飯的,她爸媽和水青的老爸同一部車回鄉去了。

“我也這麼覺得。”與其說生氣,不如說有趣。不然,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她說我壽命特長,事業特好,就是婚姻要梅開三度。說得我七上八下。”羽毛拍拍心口,“我可不要結三次婚。一次完蛋,永不再試。”

“沒事,她也說我梅開二度。咱倆到時候比比看,誰先離。”水青哈哈直樂。

羽毛笑倒在沙發上,“再比比誰先再婚。”

“羽毛,說正事。你工作找著了沒?”水青雖然希望留羽毛在碧空,但建筑這行,公司還沒有兼並過。

“收到好幾家的回音。”參與南峪家園的建筑設計讓她比同學有更多競爭力,豐富的工作經歷拿出來,被爭搶,“有一家很大的香港建筑集團下的建筑師事務所,開給我的條件最好,我打算答應他們。”

“那是要去香港?”水青立刻舍不得。

“沒有,他們在H市舊城區中心有分公司,從咱們這兒開車一個多小時,地鐵四十分鐘。和爸媽商量了一下,打算在H市買間公寓放著,加班的時候住住,不加班就回家。你平時不總說要明智投資嗎?向你看齊。”羽毛說著一家人的計劃,“華大哥那兒,我都不好意思說。青青,你幫我。”

華田要開建筑公司了,正在籌備資金。他前段時間玩笑,說讓羽毛畢業后幫他。

“他那公司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成呢,不用認真。而且,能進大公司歷練,無論是實力還是名氣,都有幫助。就算對著華大哥也一樣,純打工可不是你的目標。我會幫你跟他說的。”水青知道羽毛的夢想,她從來沒放棄過。

“第二階段。”羽毛把夢想分成了幾個階段。第一階段,大學。第二階段,工作。第三階段,職業建筑師和兼職畫家。第四階段,個人設計和個人畫展。第五階段,實用和美感統一結合的藝術家。

“已經進入第三階段了。”水青這麼認為,“第二階段你在讀書的時候,不是兼顧到了嗎?”

羽毛一想,眼睛一亮,直說有道理。

“對了!”她突然大叫一聲。

水青被她弄得緊張,“什麼?”

“圓心和我說了,你跟簡蒼梧的事。你不是吧?有男朋友,居然告訴她,不告訴我!”羽毛聲量沒放低,因為平時只要大人不在,就這麼沒遮沒攔的。

水青剛要提醒家里現在還有別人在。

“青青有男朋友?”韓宜莊和林雪進入客廳,聽到了。

水青立刻給羽毛作了眼色,羽毛背著進來的兩人,做個鬼臉。

“不是男朋友,只是一起走的男同學,讓朋友看到,誤會了。”水青設法補救。

“雖然我不贊成女孩子讀太多書,不過大學生還真好,至少身邊不缺好男孩。家庭條件好的,學習好的,有能力的,大把是。不像你表姐,一個像樣的都不認識。”韓宜莊趁機說道,“青青,哪天你們大學生有什麼集體活動,也帶著小雪去見識見識。”

如果說這位姑姑第一擅長是算胡命,第二擅長就是幫女兒牽紅線了。

“有機會。”水青心想,自己的低調性子,同班都不熟幾個,集體活動更是遙遠。而且大四生,一個個都在人才市場里灰頭土臉的,哪有精力搞活動。唯一一個,大概就是畢業典禮。不過,她沒打算在那麼重要的日子隨便請人去。

接下來,商量著訂菜。

水青挑蔬菜,不過林雪挑便宜菜。

什麼叫挑便宜菜?就是價格低的,她林雪一律看不上。

一甩手,整張菜單都飄到地上,“這是什麼飯館啊?一道像樣的菜都沒有。換一家叫吧!”

以下是林雪的心理活動:你家不是有錢嗎?我就叫最貴最好的,不虧我自己,虧死你,吃定你。

羽毛感覺一絲不妙。

韓宜莊裝聾作啞。

水青,先是無表情,然后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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