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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淡霞 -【三個溫柔之一】三個溫柔 [打印本頁]

作者: linewei    時間: 2010-7-31 11:31 AM     標題: 淡霞 -【三個溫柔之一】三個溫柔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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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他三番兩次出現,  
    卻頻頻陷她於萬劫不復之地;  
    好不容易擁她入懷,  
    卻惹得她百般想逃……  
    難道當真應驗了父親的詛咒——  
    除非「他」死,  
    他倆的戀情,
    才能開花結果?!

【出版日期】
1995-02-00

【出版社名稱】
龍吟文化

【書系及編號】
龍吟藝文 115
作者: linewei    時間: 2010-7-31 11:32 AM



  驚喜回饋在這次驚喜中,第一份驚喜是三重市的陳淑芳讀者所獲得的  ;她是最早寄來的,應當是她給我驚喜才對。  

  原本只準備十二份,但由於來函很多,加上又有同日期到達的,在無法可想之下,  只好以郵戳上的時間來區分。也許你收到的只是一份小小驚喜;但也夠讓我傷透腦筋,  為了不讓這幾位讀者失望,所以又加送了六份小禮物。  

  有不少讀者答錯了第一個問題,我已經罰我老公去跪計算機了,因為不是你們的錯,  而是他寫得不夠教人記憶深刻,才使各位讀者答錯了。最令我感動的是有不少讀者是重  復來函,可是卻都答錯,好可惜喔!  

  但是我不懂的是為什麼你們會覺得我老公寫的序是在《淑女心事》呢?真教我百思  不解啊!「PS.在此特別一提的是高市麥儷馨,剛好在十二月二十日生,我在此向你說  聲:「生日快樂!」也許有點遲。  

  霞永遠新鮮的淡霞你相信一個叱咤校園的才女會喜歡上一位平凡的工地主任嗎?  

  是的,別懷疑!這是我一位知心朋友的真實故事,她毫不認為有多大遺憾,雖然心  愛的人不懂文學、不知什麼是存在主義,然而他的誠懇卻是她深愛不渝的原因。  

  所以,是誰說愛情有距離的?  

  於是,當你在淡霞的《三個溫柔Lovelystar》中發現林怡芝和溫德明這對情路坎坷  的戀人,你或許會重新思考愛情的真義:世俗的評斷標準是否真能認清人心?!  

  ☆☆☆  

  又動新點子的淡霞,繼上次年終大放送的活動之後,這回又精心設計了《三個溫柔  》系列,分別描述三位堅強女子的故事;而且她的述事方式也和以往大不相同,過去、  現在穿插其中,營造了一種特殊的閱讀趣味!請你睜大眼睛看喲!  

  永遠有新奇點子的淡霞,永遠給你新鮮的感覺。  



       第一章

 「各位旅客,感謝您搭乘本公司班機,再過二十分鐘本班機將降落台灣桃園中正國  際機場……」  

  當機艙內緩緩傳來機長的廣播時,伊根承瀚的情緒幾乎高張到了頂點,只怕再多那  麼一會兒,他全身上千根神經都會一一斷裂。  

  從飛機起飛……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從他決定要回台灣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睡  不安穩,甚至每天一閉上了眼睛,腦海中的往事便像倒帶似地一幕幕清晰地重現,耳畔  響起的是教他心碎、一遍又一遍的哭喊--你為什麼要騙我?我這麼愛你、這麼相信你  ,你為什麼還狠得下心騙我?我想恨你,真的,我好想好想恨你,可是我辦不到,我辦  不到呀!我還是愛你,即使你這麼無情的對我,我還是愛你……伊根承瀚閉上雙眸,眼  前浮現的,是教他心疼而哭腫的雙眼,眼淚像無法控制似地流遍她小小的臉蛋。她的痛  苦、她的心碎,何嘗不是他的痛苦、他的心碎?  

  在飛機著陸的那一剎那,他幾乎要崩潰了。  

  五年了!一千八百多個日子,他記憶中的台灣已和他離去時完全不一樣了,而她-  -也不一樣了吧?!  

  她變了多少?變胖了?還是變瘦了?她還認得他嗎?她還愛著他嗎?  

  他突然不敢多想一下,只因他怕自己會瓦解、瘋掉,會失去控制。  

  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以一個嶄新的姿態回來了!  

  但是他對她的愛卻依舊,卻依舊……☆☆☆  

  九點一刻,「鍾愛一生」裡早已座無虛席了。  

  陳柔兒仍是一襲黑色無袖圓領的過膝洋裝。在燈光下,她白皙的皮膚和黑色的衣服  成了搶眼的對比;胭脂不施的臉細緻而美麗,幾乎抓住每一個人的眼睛;那頭烏黑如緞  的長發更增添了她的脫俗飄逸。  

  她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但眼神卻憂鬱得撼人心弦;那長而密的睫毛彷彿是兩把  小扇,為她遮掩著不想透露的重重心事。  

  悠揚的鋼琴聲伴隨而來的是她柔柔、深情的歌聲:打從相遇的一剎那我就知道我已  無法自拔唯一所求只想擁你入懷,與你熾熱相愛你是否已感覺請你也深深擁住我讓我感  受到你也愛我即使有一天我們的世界一分為二我愛你的心也不會改變只因--沒有你,  陽光就不存在沒有你,陽光就不存在沒有你,地球忘了轉動沒有你,我不再是我  LOVEISYOULOVEISYOULOVEISYOUFOREVER當她一遍又一遍地唱出 LOVEISYOUFOREVER時,她  睫毛上閃爍著淚光,那水靈靈的眼睛彷如盈盈欲滿的一潭水,只要再多那麼一點點,就  會凝成水珠滑落。  

  這首歌幾乎已成了她每一個晚上的開場曲;從她口中唱來是那麼地令人心動,有很  多客人都是為了聽她演唱這首曲子而天天來報到。  

  當然,這首曲子的歌詞加上她演唱時的神情,有時候會引來不少人的好奇揣測。  

  她為什麼特別偏愛這首曲子?是不是這首曲子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她那深藏的  重重心事又是為了誰?  

  揣測不斷,她就愈如同一團迷霧,永遠令人無法猜透。  

  PUB裡的小妹不斷送上來點唱的條子,甚至還有不少張條子寫滿了對她愛慕之意,  但不管寫什麼,她都視而不見,她永遠只唱她想唱的曲子,至於那些愛慕之意,更別提  了。  

  她演唱的時間似乎都已經過安排,拿捏得沒有一點誤差,只要五十分鐘一到,她就  會離開,沒有多逗留。  

  當然,這也是她個人的特殊作風,難免有不少人會懷疑有哪個老闆可以忍受她如此  冷漠地對待客人。但不要懷疑,她這種作風不但使得店裡的生意更好,而且老闆也從來  沒有責怪過她。只因她也是老闆之一。  

  「怎麼?」一進辦公室,沉馥馬上放下正在整理的帳冊,饒富興味地盯看她。  

  「幹嘛這麼看我,我臉上有什麼不對嗎?」她摸摸自己的臉,在確定沒有異樣後,  轉身拿起泡好的梅茶喝了起來。  

  沉馥煞有其事地嘆了口氣,雙手支著下顎說:「柔兒,你知不知道店裡有多少男客  人為你神魂顛倒?」  

  她可一點也沒有誇大其詞喔!  

  幾乎來店中的男客人在第一次見到了陳柔兒之後都會禁不住為她的美、她的憂鬱、  她帶著冷冷的味道而被吸引。  

  常常會有人送她花,甚至送她價值不菲的禮物,但是她一概拒絕,只因她不再相信  男人,她的心已如一灘死水,不會再因任何人而起漣漪了。  

  現在唯一可以引起她興趣的,大概只有諒諒。  

  「沉馥,諒諒和怡芝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還沒回來?」她看了一下辦公室的小書  桌,臉上冷冷的表情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關心、溫柔的表情。  

  這張小桌子在整個辦公室裡代表著一種地位。  

  不論是在沉馥還是林怡芝,或在陳柔兒心中,它的主人永遠是排列在第一。  

  「怡芝帶她去看獅子王了。」  

  陳柔兒動容地看著沉馥,三人之中,雖然諒諒和她是唯一有血緣關係的,但是最寵  諒諒的卻是沈馥和林怡芝。  

  尤其是林怡芝,她疼諒諒筒直視如己生,對這一點,陳柔兒當然明白其中的原因,  所以她就讓諒諒認了林怡芝當乾媽,但是沈馥也不甘被忽視,也搶著要收諒諒當乾女兒  ,所以她在出生後,馬上被三個母親所呵護、疼愛。對一個沒有父親的她,所擁有的愛  和受到的照顧,絕不會少於任何人,只是在想到父親兩字時,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癒合的  傷口,居然還隱隱作痛。  

  「柔兒,最近美金有些波動,國內的物價也有點上揚,你看我們MENU上的價格是不  是該做個調整?」  

  「呃,你看著辦就好了,我沒有意見。」她淡淡的說,將內心的傷楚掩藏。  

  「又來了!」沉馥合上做好的帳冊沒好氣地抿抿嘴。「我就知道問你也是白問。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和怡芝到底是不是店裡的股東,怎麼問什麼都不表示意見?」  

  「那是因為我們都相信你的看法,而且你也明白,我對這些事兒完全沒概念;  

  怡芝的個性你也知道,所以能者多勞,也只好辛苦你了。」她是由衷的感激沉馥。  

  雖然這家店是由她們三個人共同出資,但在管理上完全是由沉馥掌握,而柔兒只負  責演唱,林怡芝也只負責店內餐飲的調配。也許是各有所長,在短短的時間內,「鍾愛  一生」幾乎天天客滿,也打出了口碑。  

  在現今功利的社會裡,真正的友誼已不多見了。從高一到現在,已將近十年,這十  年中她們各嘗盡了酸苦,在跌倒中互相扶持、重新出發,有今天的成就是應該的。  

  「能者?!你以為我是什麼?核能發電的使者嗎?」沉馥開著自己的玩笑。其實在  她們三個人所遭遇的事情中,她是最幸運的一個;至少她還有吳孟遠在身旁愛著她、伴  著她。  

  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即使是距離陳柔兒較近,她仍把眼光看向沉馥;沉馥對這種  情形早已見怪不怪。  

  「喂,找哪位?」沉馥並沒有報出店名,原因是這只電話是她們三人專用的,其實  已快成為她的專用電話了,因為會打來的人,只有一個--吳孟遠。  

  但偶爾還是會有例外的。  

  「沉馥,我是德明,怡芝在嗎?」溫德明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他就是沉馥所說的例外。  

  「怡芝帶諒諒出去看電影了,大概再一會兒就回來了。你要等會兒再打來,還是我  讓怡芝打給你?」沉馥說著,臉上有了同情的神色。  

  「呃,我打好了。」溫德明語氣透露失望,但是仍十分有禮貌的說了一聲謝謝才掛  斷電話。其實不用他說,沉馥也心知肚明,林怡芝是根本不會打電話給他的;  

  有時候他打來,她還未必會接。  

  但是這並不表示林怡芝不喜歡他,只是林怡芝心口上的創痛仍未痊癒。  

  溫德明在這條感情路上恐怕得走得比誰都要辛苦。  

  掛上電話,沉馥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  

  「我真不明白怡芝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溫德明對她這麼好,又癡情,難道她真的  狠得下心去拒絕嗎?」  

  陳柔兒拿起小書桌上的相框,輕輕的撫摸著,沉思了一會兒後開了口:「溫德明的  好、溫德明的癡情,怡芝怎會不知道,只是有些事會令人一輩子都忘不掉的。」  

  是吧?!一輩子!  

  「忘不掉也得忘掉,難道你們想要把自己困死嗎?」沉馥義憤填膺的拍了一下桌子  。「該死的臭男人!」  

  「小心,這一罵也罵了吳孟遠,他可沒有招惹你喔!」陳柔兒笑著糾正她。  

  「反正天下烏鴉一般黑!」她話才說完,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來。  

  「嘖,嘖,我好像聽到有人在罵我喔!」還真是說人人就到。吳孟遠手提著一盒小  西點走了過來。  

  「諒諒呢?」  

  「諒諒不在,不過諒諒的媽和大媽咪都在,你要找哪一個?」雖然一副悍樣,但語  氣和眼底里藏不住笑意。  

  陳柔兒看了他們一眼,很知趣地說著:「我也該出去唱下一場了,你們聊聊。」  

  陳柔兒一走,沉馥像個小孩似地搶過吳孟遠手中的小西點。  

  「帶了什麼好吃的?」  

  「蛋塔,是給諒諒的。」他疼諒諒也如同疼自己的孩子,只因他一直渴望能擁有自  己的孩子,只是--「偏心!」沉馥輕捶了他一下,假裝吃醋的說:「那我呢?我有什  麼?」  

  「有我還不夠嗎?」他在她的臉頰上輕啄了一下,親密的摸著她的腰,用鼻尖輕抵  著她的鼻尖。  

  「少來,」她嬌嗔地推了他一下。「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難道不用回去陪--  」她頓時住口,伸伸舌頭,然後很自動的把一雙手伸到他面前。  

  他輕輕打了她一下。  

  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當兩人在一起時絕不提張玉芬,否則就得挨一下打。  

  「馥,從明天起我會稍微忙一點,只怕不能天天來找你。」他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將她拉至膝上坐。  

  「為什麼?」她嘟著小嘴,玩著他襯杉上的鈕子。「是不是你不愛我了?」  

  「你別胡思亂想行不行?」他握著她的手,縱容地吻遍了她每一根手指。「我不能  來是因為公事,上一次我不是向你提過,我要和瑞典一家公司合作嗎?對方對我提出的  合作計劃很感興趣,特地派他們的總經理來洽談。」  

  沉馥突然一臉憂愁地凝視著他好一會兒。  

  「怎麼?你在生氣?」他知道她不是個不明事理的女孩子。  

  「我是在擔心!」她把頭擱放在他的肩上,輕輕的說:「我怕你事業愈做愈大,就  和『她』脫不了關係。」  

  吳孟遠扶正她的肩膀,讓她面對著他。  

  「你還是不相信我?」  

  她咬著唇,搖搖頭。她不相信的是她自己。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提出這個合作計劃嗎?我是為了你,等這個計劃案一談成  ,我就有了屬於自己的真正事業,我會和她離婚,這樣你跟著我就不會吃苦了。」  

  「噢!孟遠!」她緊緊摟著他的脖子,激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知道你這些年來受盡了委屈,我說過,我不會讓你一直躲在陰暗處,我要你光  明正大的成為吳太太。」  

  「我知道,我知道。」  

  在他的承諾下,就算要她受盡多大的苦,她都願意。只因為她愛他,愛得好深、好  深……☆☆☆  

  林怡芝牽著諒諒的小手,在走出戲院門口時,兩人的眼睛如同小白免似地紅通通的  。  

  沒辦法!  

  她們都有著相同的多愁善感,當獅王木法沙為了救小獅王而被推落至山谷下死亡時  ,一大一小在同一時間不約而同地落淚,幸虧戲院的杜比音響發揮了至大的功能,才不  至於被嘲笑。  

  「媽咪,獅王爸爸上哪兒去了?」諒諒仰起小臉蛋天真的問。  

  「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她實在不忍心對她解釋「死」的真正意義,怕會傷害到她  幼小的心靈。  

  諒諒忽然鼻尖一轉紅,努努嘴「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她這一哭,哭得林怡芝  手忙腳亂,趕緊將她摟在懷中。  

  「諒諒不哭,那是卡通,是假的。」她以為諒諒還在為獅子王爸爸的死而難過,所  以不斷的哄著。  

  「不是假的!不是假的!」她小拳頭握得好緊好緊,「我知道我爸爸已經死了。」  

  林怡芝怔了一下,用手帕輕拭她臉蛋的淚珠。  

  「誰告訴你說你爸爸死了?」雖說陳柔兒要她們緘口不提有關邵飛的事,但也從來  沒有人灌輸過她這種奇怪的想法。  

  「是你呀!媽咪!諒諒睜著大大的晶瑩眼睛,十分肯定的說。  

  「我?」林怡芝指著自己,一頭霧水。「有嗎?」  

  諒諒還是很肯定的點點頭。  

  「每一次我問媽媽、你和大媽咪說我爸爸在哪裡,你們不是都說他去好遠、好遠的  地方了嗎?」  

  喔!原來如此!她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會說她爸爸已經死了,看來她已經過了可以敷  衍的年紀了。她應該找個時間和陳柔兒談談這個問題,也該是要正視這個問題的時候了  。  

  「諒諒乖,你肚子餓不餓?媽咪帶你去麥當勞買薯條、漢堡,好不好?」她試著岔  開這個話題。  

  「我們也幫媽媽和大媽咪買漢堡和薯條回去,好不好?」她要求,她的懂事令人動  心。  

  「諒諒乖!我們現在就去買。」林怡芝牽著她的小手,帶著十分滿足的表情走向速  食店。  

  即使她這輩子沒法擁有自己親生的孩子,她也沒有遺憾了。  

  ☆☆☆  

  今天輪到陳柔兒為諒諒說故事,所以在林怡芝為諒諒洗完澡,並喝完沉馥泡的牛奶  之後,就由陳柔兒帶回房間去睡覺了。  

  這些工作可是她們三人協調好的,只因她們都愛諒諒,所以陳柔兒也十分願意讓她  們分享孩子成長的過程,讓她們不只是空頂著「乾媽」的頭銜而已。  

  沉馥正在洗澡,客廳內只有林怡芝一人。  

  門鈴乍響。  

  她實在想不出這麼晚還會有誰來,通常會登門拜訪的人除了吳孟遠外就只有……想  到這兒,她的心跳急促的加快;正猶豫要不要去開門時,門鈴又響了一次,同時,沉馥  也從浴室內探出了頭。  

  「咦,恰芝你在啊!那你不快去看看是誰,免得吵醒了諒諒。」  

  要不是怕吵醒孩子,恐怕她會讓門鈴繼續響下去,只因……算了!伸頭、縮頭都一  刀,逃避終究不是解決事情的好方法。  

  一打開門,溫德明帶著一臉的歉意出現在她面前;她剛才的果決在見到他時化成烏  有。  

  「怡芝!」他原本黯然的臉上又有了光彩。  

  「這麼晚了,你不在家裡休息,跑來這兒做什麼?」她略帶責備的語氣,仍掩飾不  了心中的悸動和情感。  

  「這幾天,我打電話到店裡都沒有找到你,我很擔心。」多教人窩心的一句話,令  怡芝鼻子微微發酸。  

  「有沉馥和柔兒在,我不會有事;最近店裡比較忙,你不用擔心。」她淡淡的說:  「如果沒有什麼事,你早一點回去休息。」她知道白天醫院的工作是十分繁重的。  

  「怡芝,別趕我走!」溫德明捉住她的手放在他胸前。「為什麼你還要如此對待我  ?我到底哪裡不好?你要我怎麼做,才肯接納我?」  

  「德明,別把感情放在我身上,不值得的。」她抽出被握住的手,垂下眼瞼不肯正  視他。「這世上還有比我好太多、太多的女孩子,我只不過是殘花敗柳,我配不上你,  你就當從來沒有認識我吧!」  

  「到現在你還說這種傻話?!」他一副心痛至極的樣子。「如果我真的在乎過去,  我今天會為了你牽腸掛肚,還會為了你睡不好、吃不下嗎?說這種話或許有點肉麻,只  是我真的很傷心,為什麼到如今你仍無法明白我對你的心、對你的愛、對你的感情?」  

  他的付出,她怎會不明白?她不是個冷血的人,而且她對他也不是沒有感情、沒有  愛,但他是這麼好、這麼傑出的一個男人,她有什麼條件去愛他?甚至她連當一個女人  的條件都已經沒有了。  

  想至此,她的淚水止不住地從頰上滑落。  

  「怡芝!別哭!」溫德明深嘆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心疼不已的輕撫著她。  

  「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走出過去的陰霾,我希望由我來照顧你,我們可以擁有一個屬  於我們的家。」  

  一聽到他提「家」字時,她的淚水更不可抑制地泛流。  

  「你要的我給不起,也沒有辦法!」她的頭搖得如波浪鼓。  

  「聽我說!」他捧住她的臉,深情款款地凝視她。「只要你願意,你就給得起。」  

  「德明,你明知道我已經喪失當女人的條件,你又何苦逼我呢?」  

  「你又說什麼傻話!」他一字一句堅定地說著:「如果你指的是無法生育這件事,  我不是告訴你,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孩子,我們可以去領養一個,我不在乎孩子是不是  親生的,我在乎的只有你。」  

  「不!不!」她怎麼可以因自己使他被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溫家就只有他一個  兒子,溫港生夫婦對他的期望又是那麼高,她不能教他傷了父母的心啊!  

  「你走!你走!我不要再見你,我不愛你,你懂嗎?我--不--愛--你!」  

  她像發狂似地推開他,然後旋身逃命似地衝入屋內,將他隔在門外。  

  有誰會明白要她說出這句「我不愛你」是如何痛苦而困難的,但是她寧願將所有的  苦一肩挑,寧願自己受煎熬,也不願見到他因為她而受到任何傷害。  

  「怡芝,我不會放棄的。五年前我不放棄,五年後的今天,我也不會放棄!」  

  他淒愴堅定的語氣教林怡芝的心陣陣抽痛著。  

  雖然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但她可以想像他會有多傷心。  

  她不是真的狠得下心一次又一次地傷他的心,只是為了他的將來,她不得不如此。  

  「你走!不要再來了,求求你,走!」她的心緒如波濤洶湧,哽咽的聲音有掩不住  的悲切。門外沉寂了好一會兒,才傳來走遠的腳步聲。  

  淚水彷彿要從她體內流到干,再也止不住地……☆☆☆  

  烈陽下,三張嬌俏、洋溢青春的臉蛋,神情充滿了興奮和喜悅。  

  畢業了!終於領到畢業證書了。  

  這也是代表人生的另一個旅程的開始。十七歲,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年歲,有著夢想  ,有著憧憬。  

  「好熱喔!想不想去吃冰?」陳柔兒把剛領到手的畢業證書當扇子扇,紅通通的小  臉如蘋果般。  

  「好哇!」沉馥拍著雙手附議。  

  「我不去,你們去就好了。」林怡芝輕輕地說。  

  「怡芝!」陳柔兒拉著她,嘟著小嘴霸道的說:「你不去不行,我們三個人少了一  個你,又有什麼意思。走啦!」  

  「柔兒說得對,而且今天由我請客,如果你不去就是不給我面子。」沉馥特地強調  了今天她要請客,原因無他,只是平常請客的人一直是陳柔兒。因為三人中,她家裡的  環境最好;她父親在鎮上擁有一間規模很大的食品加工廠,且陳和仁又只有她這個掌上  明珠,真的是捧在手心都怕把她給捏碎般地疼愛著。  

  「走吧!還考慮什麼,說不定以後我們三個人要聚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了。」  

  陳柔兒一手牽著沉馥,一手牽著林怡芝,眉宇間流露出不捨。  

  阿美冰果室是鎮上唯一賣冰品的地方,冬天就改賣鹹湯圓;平時生意不是很好,只  因鎮上的人都十分刻苦勤儉,上工的都會自己打點便當,吃一碗冰就認為是一種額外的  享受,所以老闆娘一見到她們三人,原本懶洋洋的表情馬上一振,笑瞇瞇的招呼著。  

  「坐坐坐,今天想吃什麼冰?」  

  「我要紅豆牛奶月見冰。沉馥,可以嗎?」陳柔兒首先說。  

  所謂紅豆牛奶月見冰就是紅豆牛奶冰外加一顆澄黃的雞蛋黃;在冰果室裡,它可以  算是最貴的一種冰品。  

  「那有什麼問題。」沉馥雖然有些心疼,但是仍不以為意。平時吃東西都是由陳柔  兒搶著付錢,她和林怡芝只負責吃,以至於昨晚她狠下心把養了好久的豬寶寶宰了,就  是想回請陳柔兒。「怡芝,你呢?」她問。  

  「給我一碗清冰好了。」林怡芝知道沉馥家裡的狀況,所以十分善解人意的要了店  裡最便宜的冰。  

  沉馥投給她感激的一眼,但是還是替她和自己點了粉圓冰。  

  「沉馥……」  

  「唉!我難得請一次客,你只吃一碗清冰不是小看了我嗎?等你有了工作、領了薪  水,記得要回請我和柔兒就行了。」她這麼說是想讓林怡芝的心寬解一點。  

  雖然沉馥家裡的經濟狀況沒有像陳柔兒家那般富裕,但是也算得上「小康」。  

  她父親是公務人員,母親則在陳仁和的工廠做事,比起林怡芝她是幸福多了。  

  「怡芝,你開始找工作了沒有?」沉馥擔心的問。  

  「還沒有,你知道我爸從上一次在工地受了傷就一直生病,我想找一份離家不遠的  工作,一方面可以賺錢,一方面又可以照顧爸爸。」她的眉心輕攏,愁緒滿懷。  

  她母親在生下她時就因難產過世了。父親只是退役老兵,除了政府每月微薄的津貼  外,也沒有其它積蓄,他卻一心想要栽培這唯一的女兒,所以平時也會到一些建築工地  去挑磚賺錢。但是一個月前,不小心在工地跌了一跤之後,就一直臥病在床。落在她肩  上的擔子也更加沉重了。在鎮上想找一份工作並不容易,因為就業機會不多,所以流動  率不高,但若要出外工作,她又放心不下父親。  

  沉馥用腳輕輕踢了陳柔兒一下,陳柔兒馬上意會她傳過來的訊息。  

  「這樣好了,我去問我爸爸看工廠還缺不缺會計,我讓他替你安排,你也就可以就  近照顧你爸爸了。」  

  「再說吧!」她怎麼會不明白陳柔兒的「好意」,只是以她一個高職剛畢業的新手  ,如何可以獨當會計一職?雖然透過陳柔兒的關係,陳仁和一定會替她安插一份工作,  但是她不想讓別人有閒言閒語可以說。  

  「柔兒,你呢?你有什麼打算?」沉馥連忙把話題轉向她,以免氣氛太過凝重。  

  「我爸爸要我到台北去補習一年,然後繼續升學。」她說得一臉無奈,而林怡芝卻  聽得滿心羨慕。  

  「簡直太棒了!如果你到台北,我就不怕沒有朋友了。」沉馥說。  

  「怎麼?你也要去台北?」  

  「嗯,我要去台北找工作,我聽說台北工作機會很多,薪資也高,說不定我還可以  半工半讀。」她自信滿滿地規劃著未來。  

  「萬歲!我正愁著到台北會落單,既然你也打算到台北,那我就有伴了……」  

  陳柔兒興奮的說,當瞥到一旁落落寡歡的林怡芝時,連忙安慰她說:「怡芝,你不  要擔心,就算我和沉馥在台北,我們一定會常常保持聯絡,說不定你爸爸身體好一點,  你也可以上台北來找我們了。到時候我們三人又可以聚在一起了。」  

  這是不可能會實現的,林怡芝心裡很清楚。她父親身體狀況是每下愈況,她說什麼  也不會將父親孤零零地留下而遠赴台北。  

  「怡芝,我們一到台北會寫信告訴你,有什麼事情,你千萬別放在心上而不告訴我  們,知道嗎?」沉馥握著她的手,大概是因為環境的關係,林怡芝是三個人中最沉默,  也是最早熟的,有什麼苦、什麼心事,她寧可一個人承擔也不會輕易說出口。  

  「沉馥說得對,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是『一國』的。」陳柔兒也疊上自己的手  。  

  「沉馥,柔兒……」林怡芝激動得眼眶盈滿了淚水,說不出一句話來。  

  離別的愁悄悄然地染上三顆青春的心。



       第二章

  林怡芝一回到家門口,隔壁的阿水嬸慌張地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著她說:  「怡芝,你上哪兒去了?你爸爸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阿水嬸,我爸爸出了什麼事?」不祥的感覺爬上她的心頭。  

  「你爸爸在浴室又跌了一跤,昏迷了好幾個鐘頭,要不是前頭的阿木伯正好有事要  找你爸,現在你連最後一面都會見不著!」阿水嬸的話猶如一顆炸彈,炸得她的世界風  雲變色。  

  「阿水嬸,你不要嚇我。」她說話的聲音都打起顫來。  

  「這事能瞎說的嗎?你還在這兒發什麼呆,還不快去診所,你爸爸還等著見你一面  呢!」  

  林怡芝沒能多想,拔腿就往診所方向跑去。但她發現雙腿好像被綁了鉛塊似的沉重  ,跑得她心力交瘁。  

  好像跑了一世紀似地,好不容易才到達診所,裡面有好幾個人全是他們家的鄰居,  個個面色沉重。  

  「王大夫,我爸爸他--」她的話還沒說完,只見王大夫神色凝重地揪起眉心,從  人群中走了過來。  

  「怡芝,對不起,我已盡了最大的努力。」  

  「轟」一聲,又一顆炸彈炸得她無法思考,炸得她腦袋四分五裂。不!不可能的!  她不相信上天會如此對她!  

  「王大夫,我……我爸爸……」她不斷吞嚥著口水,才能從乾澀的喉中發出聲音。  

  望著她急切的臉龐,王大夫艱難地點了點頭。  

  「你父親在你來之前的五分鐘才過世。」他回過頭,指著病床上被蓋上白布的病人  。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病床前,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蒼白的臉上,連雙唇都失  去了血色。她覺得冷汗直冒,甚至冷得她打哆嗦,全身顫抖。  

  「怡芝……」王大夫緊張地看著她,深怕她會支持不住。  

  「爸爸!爸爸!」她悲愴地哭喊著,當她伸出手掀開白布時,烏雲從頭上罩了下來  ,眼前一陣發黑,她倒了下去;唯一的一個意識,她見到他父親安祥如睡眠般的慈臉…  …☆☆☆  

  沉馥和陳柔兒擔心的看著從葬禮回來後就不曾開口的林怡芝。  

  「怡芝,節哀順變,我相信你爸爸在天之靈也不喜歡看到你這樣。」沉馥安慰著她  。  

  「沉馥說得對,人死不能復生,你要保重自己的身體。」陳柔兒也出聲勸著她。  

  才短短幾天,她原本就纖細的身子更瘦得弱不禁風,剛才在後山的墓園,山風幾乎  就要將她吹倒,幸虧沉馥和陳柔兒在一旁扶住她。  

  「我……沒事,你們……不要……擔心。」她連說話的聲音都有氣無力。「今天你  們也……累了一天……早一點回去休息吧!」  

  她的樣子她們不擔心才怪!  

  叩!叩!敲門聲隨著阿水嬸的聲音傳過來。  

  「怡芝!怡芝!李太太來看你了。」鎮上很小,姓李的就只有一戶人家,就是鎮上  的土財主李金富;鎮上有一半以上的房屋、田地都是他們李家的。李金富在前年也去世  了,雖有獨子李家生,卻是生性放蕩,吃喝嫖賭幾乎無所不曉。三個月前因喝醉酒打傷  了一名管區警員,而被判了五個月的有期徒刑;李家的家產落在李家生手上,恐怕金山  銀山也要蕩然無存。  

  幸虧李太太早有自知,所以一直掌握著李家家產大權,只希望李家生能有浪子回頭  的一天。「李阿姨!」陳柔兒跟走進門的李太太打招呼。  

  因為陳仁和的工廠用地是向李家買來的,加上她母親和李太太又曾是同窗好友,所  以她對李太太並不陌生。  

  是造化作弄人,還是真如李太太曾向她母親哭訴的,自己前輩子造了什麼孽,以她  一個如此善良又賢淑的人,竟會生一個不學無術、每天只會惹是生非的兒子。  

  富不過三代,這句話說的真是一點也不過分,除非李家生有頓然覺悟的一天,否則  李家遲早會被他給敗光。  

  陳柔兒對李家生的印象,可以說是壞到極點。  

  滿口檳榔又愛耍帥,那一身流裡流氣的穿著打扮,簡直令人不敢恭維;尤其那色迷  迷的眼睛,只要一見到漂亮一點的女孩子,彷彿就會流出口水般,教人感到噁心。  

  「柔兒,你也在呀!」李太太似乎很訝異會在林家見到她。  

  「怡芝是我的同學也是好朋友。」她解釋。  

  李太太點點頭,轉向一旁的沉馥微微一笑說道:「你是沈老師的女兒吧?」她之所  以認得沉馥,是因為鎮上只有一戶人家姓沈,加上沈馥的父親又曾教過李家生;  

  她還曾親自登門拜訪過沈老師,希望可以多加管教她這個不成材的兒子,只是朽木  不可雕也。李家生根本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初中一年級才讀了半學期就因曠課過多而被  退了學。  

  李太太並沒有因此而生氣,反而還登門道謝,所以沉馥一直對她存有好感。  

  「怡芝,李太太特地來看你,你這孩子怎麼還傻呼呼的!」阿水嬸急著一直對還有  些失神的林怡芝使眼色。  

  不論是林家或阿水嬸的家,這附近不下三十間的屋子全是屬於李家所有,正確說法  ,李太太算是他們的房東。  

  「李太太……謝謝你。」回過神的林怡芝突然雙膝一屈,在她面前跪了下來,連磕  三個響頭。  

  「你這孩子是在做什麼!」李太太心疼地扶起她,一旁的沉馥和陳柔兒卻看得一頭  霧水。  

  「這一次怡芝父親的後事可以辦得如此快又隆重,全仗你的幫忙,否則只怕連個安  葬處也沒有,怡芝給你磕頭也是應該的。」經阿水嬸一說,陳柔兒和沉馥才明白這個中  道理,對李太太更萌生了一股敬意。  

  「怡芝,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李太太關心的問。  

  「我……」一切事情發生得如此快,她根本連應對的能力也沒有,還談得上打算嗎  ?自從她父親受傷臥病在床,他們家連房租都繳不起,加上此次葬禮的花費,她要何時  才能還得清?  

  金錢債易償,人情債難還,李太太對她的這份恩情,她一輩子也償還不了。  

  「你不用擔心錢的事,我不要你還,我只是想知道你對以後的日子有什麼計劃。」  

  她眼底儘是茫然。  

  「不如請李太太給她拿個主意。」阿水嬸討好的說。  

  「我想,你若不介意,就到家裡來幫我。自從我先生去世後,有一些帳目至今我還  搞不清楚,我曾想過要請個人來幫忙,但這種事我又不好隨便讓人插手,如果你肯來幫  我,我倒是十分高興。」她的話中有話,就是沒人聽得出弦外之音。  

  「怡芝,你還不快謝謝李太太的好意。」阿水嬸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她這個太  監。  

  「李太太,謝謝你。」對林怡芝而言,這真是受寵若驚,她怎料到事情如此順利,  她還苦思不知如何償還李太太的恩情,現在--是她報答的時候了吧?!  

  ☆☆☆  

  住進李家,不知道是不是李太太特地體恤她剛喪父,根本沒讓她做到什麼事,除了  給她一些帳冊對對帳之外,她清閒得無法想像;而李家上上下下的傭人對她十分照顧,  完全把她視為上賓看待,這讓她感到十分不自在。  

  「李小姐,休息一下,吃點點心。」她不知道和黃媽提過多少次,黃媽還是叫她小  姐長小姐短的。  

  「黃媽,你就叫我名字吧!你叫我小姐,我怪不習慣的,而且我也是來李家工作的  。」  

  「那怎麼會一樣?!你讀過書,人又長得標緻,和我們這些下人怎麼可以相提並論  。而且太太也不會贊同的。」  

  「你是說李太太要你這樣叫我的?」  

  「唉……唉……不……是……」黃媽好像想起什麼似地趕緊換個話題,「我在燉一  鍋紅燒肉,差點忘了。」說著就匆匆離開,留下疑問給林怡芝。  

  她實在不明白黃媽的態度為什麼會轉變得如此奇怪,或許是怕讓李太太責怪吧!  

  住進李家這些天,不論是誰都可以感覺到,李太太對待她就如同自己的女兒一樣,  甚至還曾說自己很希望能有一個像她一樣的女兒,這大概也是黃媽為什麼一直要叫她「  小姐」的原因吧!如果她父親知道她在李家過得這麼好,在天之靈一定很高興。  

  想到她父親,喪父之痛又泛上心頭。她合起剛才核對過的帳冊,走出大廳,來到庭  院。  

  李家的庭院很大,中間有個圓形的花台,種滿了鮮紅色的薔薇,四周樹木扶疏;  

  在東邊還有一個專門養鯉魚的魚池,西邊除了是傭人住的房舍,還有三條大狼犬。  

  這三隻大狼犬是經過特殊訓練的,白天就關在狗籠,夜晚就負責巡視四周的安全。  

  李家有一輛奔馳車,在鎮上就代表著李家的地位。  

  她來了這些天,第一次見到這部車不在。  

  黃媽曾告訴過她,這部車是李金富的最愛,以前李金富還活著的時候,他到哪裡都  會開著它,但是自從他去世後就由李家生在開;李家生入獄後,車就一直被擺放著,如  果李太太出門,司機老王會開另一輛國產的房車接送,而今天這部車子怎麼會不在?莫  非……「喵!喵!」微細的貓咪叫聲打斷她的思緒。  

  她知道李家並沒有養貓,怎麼會有貓咪的聲音?該不是自己聽錯了吧?  

  「喵!喵!」果然是貓咪的聲音!她忍不住向四處張望了一下,卻沒見到有貓咪的  蹤影。從叫聲,她可以猜想出一定是只小貓咪。  

  「噹!當!」隨著悅耳的叮噹聲,她終於發現花台的薔薇花叢下有個小小、圓圓的  身影在挪動。  

  她放輕腳步慢慢靠近它,他似乎有點驚嚇地睜著眼睛看著她。  

  帶點灰色的毛、扁扁的臉,好大好圓的眼睛,脖子還繫著一條綵帶,上面有著兩顆  小鈴鐺;它只要一動,鈴鐺就會發出聲音。  

  直覺告訴林怡芝它絕對不是一般的野貓,而且一定有人伺養,否則怎會照顧得如此  可愛,還細心的為它繫上鈴鐺綵帶。  

  和林怡芝對峙了好一會兒,似乎對林怡芝的排斥慢慢消失,它縱身跳下花台,走到  她腳邊撒嬌似地蹭著她。  

  「嗨,小東西,你打哪兒來的?是不是逃家?」她用人語和它打招呼,它似乎也聽  得懂似地喵了兩聲響應著。  

  林怡芝蹲下身,輕輕地撫摸著它身上柔軟的毛,它也用小舌尖輕舐著她的手背,此  時她才注意到貓咪鼻上有一處小傷痕,顯然是剛才躲在花叢中被刺傷的。她心生愛憐的  將它捧在懷裡,突然聽到它肚子傳來「咕咕」的叫聲。  

  「可憐的小東西,你肚子餓了是不是?」她轉身走向屋內,迎面碰上李家另一個傭  人阿珍。「咦!這不是巷子口尹大夫家的貓咪嗎?怎麼會在這兒?」阿珍認出貓咪。  

  「阿珍,你說它是專門替家畜看病的尹大夫家的貓?」  

  尹大夫在這鎮上是十分有名氣的,只因鎮上的豬、羊、牛、狗……凡是動物生了病  ,都是由他負責。  

  雖然年紀已經很大了,但是對人和藹,對動物又十分有愛心和耐心,不少人都十分  喜歡他。但因林怡芝家裡並沒有養過動物,所以對他的印象只存在於見過面、打過招呼  而已。  

  「阿珍,既然它是尹大夫家的貓,我等一下就送它回去,不過它肚子好像有些餓,  可不可以先用一些東西給它吃?」  

  「當然可以,這種小事幹嘛還要問我。」阿珍從口袋掏出車鑰匙說:「等一下你就  騎我的腳踏車送它回去吧!」  

  「謝謝。」她才打算去拿點東西喂貓咪,李家的門鈴馬上響了起來。  

  「我去開,你去喂貓吧!」阿珍說。  

  其實她也沒喂過貓咪,印象中貓好像只吃魚,可是現在這種時候,黃媽還在準備中  午要吃的菜,哪裡找得到魚餵牠?在無法可行之下,她只好拿了剛才黃媽給她的小點心  試試看,沒想到它竟然一點兒也不挑嘴,吃得意猶未盡。  

  「小姐,尹大夫家的人來了。」阿珍走進屋內,一臉笑意,身後還跟著一個她從未  見過面的男孩子。  

  白皙的皮膚、俊秀的五官,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感覺,一看就知道出身十分良好。  

  「對不起,小咪一定是迷路了才會到府上打擾。」溫德明看著眼前這個小女孩,有  如一朵清秀的小百合,清清雅雅,雖然他才第一次見到她,但是卻令他心中漾起異樣的  感覺。  

  真是太奇妙了,在台北,他什麼樣的女孩子沒見過,但眼前的她竟然這麼令他不由  自主的被吸引。  

  「溫大夫,你要不要喝點什麼,我去拿。」阿珍的聲音拉回他不該有的遐想。  

  「不,謝謝,我馬上就走。」雖然他是在回答阿珍的話,但眼睛卻不曾從林怡芝臉  上移動過。  

  他的眼光令林怡芝雙頰上染上兩朵雲霞。  

  「喵!喵!」小咪似乎還吃得不夠盡興,發出聲音向林怡芝要東西。  

  「不行!小咪。」溫德明輕輕點了下小咪的頭,雖然口中說不,但仍掩藏不了他對  小咪的溺寵。  

  「喵!喵!」小咪可是有恃無恐地向林怡芝撒著嬌。  

  「我可以再餵牠一塊甜糕嗎?只要一小塊就好。」林怡芝實在不忍心拒絕小咪的要  求,而且她也希望可以多留它一會兒。  

  「它是嗜甜食如命的,恐怕你那一盤甜糕全給它吃,它都還不滿足--」他話還沒  說完,即發現小咪已經伸出小爪子朝著盤子內的甜糕抓去,他沒有多想的一個箭步衝到  林怡芝面前,懲罰似地拍了小咪的頭一下。  

  「告訴你多少遍,外人面前不可以沒『家教』。」他的話引來一旁阿珍的笑。  

  「拜託,溫大夫,它是一隻貓耶,它會懂什麼是『家教』嗎?」阿珍嘲諷的。  

  「動物是有靈性的,只要有耐心教它們,它們也會懂的。」從他說話的口氣和阿珍  對他的稱呼,林怡芝已經很肯定了一件事--他一定也是個獸醫,只是他姓溫,和尹大  夫不同姓,他和尹大夫又會是什麼關係?  

  「阿珍!阿珍!」黃媽的聲音從廚房內傳出來。  

  阿珍一副心不甘情不願地響應了一聲:「來羅!」走了一半,又像想起什麼似地停  下腳步說:「怡芝,今天少爺要回來,我差點忘了告訴你。」  

  少爺?!指的是--李家生?!他要回來?阿珍為什麼要特別告訴她?!一股不安  湧上她心頭。  

  「喵!喵!」小咪的叫聲讓她記起溫德明還未離開,一抬起眼,發現他還是緊盯著  她。  

  她有些心慌意亂地將小咪要遞還給他,不料兩人的手竟不期而遇,更惹得她靦腆的  垂下眼瞼。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溫德明含笑的望著她。  

  「林怡芝,雙木林,怡情養性的怡,靈芝的芝。」她輕輕的把自己的名字說了一遍  。  

  「很美的名字。」溫德明直截了當地稱讚。「我也該帶小咪回去了,免得尹大夫擔  心,很高興認識你。」  

  一聽到他要離去,她的心不免沉了些。  

  「溫大夫……」唉!自己還想說什麼?他只不過是個陌生人呀!  

  「叫我ALEX,我的朋友都這麼叫我的。」他已經把她視為朋友了。  

  林怡芝的心不禁砰砰跳了好幾下。  

  「我可以再見到小咪嗎?」她也想再見到他。  

  「當然可以,我和小咪都十分歡迎你來找我們。」他很大方的說出她心裡所想的事  。  

  林怡芝有些不好意思又帶點高興,眼睛閃著光芒。雖然他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但  是她有預感,他們會成為朋友的。  

  他是她第一個異性朋友,說不定也會是最後一個。  

  ☆☆☆  

  李家生坐著李家的奔馳房車回來了。  

  原來李太太一早就是去替他辦出獄手續。對於他,林怡芝不是很有印象,只知道他  的風評很差,但作夢也沒想到他會是這副德行。  

  理個大平頭,小鼻子、小眼睛的,穿著一件花襯衫還配著喇叭褲,腳蹬一雙木屐,  看人的眼光令人渾身不舒服。  

  「少爺,先吃碗豬腳麵線去去霉氣,等一下我讓阿珍替你放一盆芙蓉水讓你洗去噩  運。」黃媽端著一大碗豬腳麵線給李家生,他倒大口大口就吃了起來,呼嚕嚕的,吃相  十分難看,不只把豬骨頭隨意往地上吐,甚至還用袖子抹去嘴上的油漬。  

  「你叫什麼名字?」他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林怡芝的臉,好像恨不得可以吃了她似的  。  

  「她叫怡芝,是來幫我整理一些帳目,你沒事少惹人家。」真是知子莫若母,李太  太一句話就將他的鬼胎給迫出來。  

  他哼哼兩聲,把碗隨意一擱,大聲叫著司機福伯。  

  「你叫福伯做什麼?!」李太太一臉錯愕。  

  「我蹲了好幾個月的牢,需要去『解決』一下,家裡的,你又不准我碰,想哈死我  啊?!」他的話惹得所有人都感到不好意思,尤其是林怡芝臉更紅得發燙。  

  「你才回來,又想出去胡搞瞎搞,太不像話了!」李太太氣得臉色都變了,還用食  指不斷地揉著太陽穴,顯然氣得頭痛。有這麼一個兒子,能不頭痛嗎?  

  李家生卻一點也不知悔改地笑了兩聲,從福伯手中搶走車鑰匙揚長而去。  

  「早知道死性不改,我何必趕著去替他辦出獄手續,真是作孽啊!」李太太氣得捶  胸頓足。「太太,不要生氣,少爺會改好的。」黃媽出聲安慰她。  

  「他要是會改好,我恐怕早已氣死了。」李太太痛心疾首的流下淚來,真是恨子不  成材。  

  看著這情景,林怡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一天內,她見到兩個男人,卻南轅北  轍;一個彷彿是從天上派下來的,一個卻好像地獄使者。  

  但不管是從哪兒來的,卻改變了她的一生,這才是她作夢也沒想到的事。  

  ☆☆☆  

  第二天早上,李家的其中一隻狼犬突然一直叫個不停,在籠子裡又竄又跳的很不穩  定。  

  「太郎一定是生病了,我看是不是該請尹大夫過來看一下?」黃媽進來詢問斜靠在  椅子上閉目養神的李太太。  

  「既然生病了,就讓尹大夫來看看也好,這麼一直叫不停,叫得我的頭疼都好不了  。」她頭疼乃是因為昨天中午李家生出去到現在,連個人影也沒瞧見。  

  「太太,你不舒服到房間躺著吧!」林怡芝放下手上還在核對的帳冊關心地說。  

  「唉!為什麼上天給了我兒子而不是女兒呢?」李太太感慨的嘆氣。  

  看著李太太上樓的背影,她發現一天內李太太竟蒼老了許多,她是真的十分煩心李  家生。  

  「林小姐,我去廚房為太太熬一些治療頭疼的藥,阿珍又剛好上街去買東西,你可  不可以替我去請尹大夫過來看看太郎,不然它這麼叫,太太想休息一下都不可能。」  

  「好,我馬上去。」她正思考要如何去看小咪……以及溫德明,所以黃媽一提,她  便立刻答應。  

  診所內靜悄悄,她輕輕的對裡頭問了幾聲:「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首先響應她的是叮鐺響的鈴聲,小咪像是認得她人似地挨到她腳邊,親切的喵喵叫  。  

  「嗨!小咪。」她也和它打個招呼。  

  「嗨!怡芝。」溫德明也學著她的口吻和她打招呼。  

  「嗨!」她發現今天自己竟能自在的面對他,雖然心裡還是如小鹿亂撞。  

  「你是來找我和小咪?」溫德明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再見到她,十分興奮。  

  「不……是……」她還在死鴨子嘴硬,如果她不是一心一意想見到他,又何必跑得  又急又快?  

  她的回答,引來溫德明臉上的失望表情,不過很快又被他的笑容給掩飾過去,但卻  落入林怡芝眼底。  

  該死!她為什麼不回答「是」呢?!她有點後悔自己的「假仙」。  

  「太郎有點不舒服,可不可以請尹大夫去看看?」她嘴裡是說尹大夫,但心裡真正  希望溫德明去。  

  「一定要尹大夫嗎?我們診所還有一個溫大夫,醫術也不錯,不知道可不可以?」  

  他根本就是在毛遂自薦。  

  「當然可以!」她發現回答得太快,連忙改口說道:「如果這個溫大夫願意走這一  趟,我想『太太』不會反對。」她故意強調「太太」而不說自己,真是膽小鬼。  

  「那你呢?」  

  「啊--什麼?!」她愣了半晌。  

  「你希不希望我去?」他看著她,眼神教她不由得意亂情迷,只因在他眼底見到了  幾許柔情……又來了!什麼柔情?根本是自己胡思亂猜的。  

  太郎還在家裡汪汪的叫著,要是再不去看看,恐怕它沒什麼大病,李太太倒是已經  受不住了。  

  溫德明知道逗她也該有個限度,轉身一手拿起醫療箱,一手抱起小咪放到她懷中。  

  「走吧!尹大夫去替牧場的牛接生,恐怕不會這麼快回來,我去看看太郎。」  

  她點點頭,心跳強烈的撞擊著。  

  經他檢查後,太郎是因為發情而無法克制情緒才會一直叫個不停;在他建議下,讓  太郎在庭院繞跑了好一會兒,終於逐漸冷靜下來。  

  「天氣燥熱,加上太郎又值發情期,這幾天最好不要把它關在籠子裡,以免它情緒  失控。」他解釋太郎的情形,令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昨天的李家生,原來人和動物根本  沒兩樣。  

  「你在想什麼?為什麼不說話?」他發現她的異狀。  

  她怎麼可以把自己想的說出來?所以只好搖搖頭。  

  「我聽尹大夫說,你是在李家工作的?」  

  他居然關心她的事,這令她著實吃驚。  

  在鎮上,不管出什麼事,很快大家都會知道,所以他既然問過尹大夫,也不難清楚  她的事。「你難道不想繼續升學?」  

  怎麼會不想?她學校功課一直很好,當初要不是因為考量家裡的負擔,她怎會放棄  上公立高中的機會而選了商職就讀?!  

  「你是尹大夫的親戚嗎?」她不想把話題放在自己身上,也想多瞭解他一點。  

  「不是。」他覺得沒有掩飾的必要。「我是從教授那兒知道,尹大夫想找一個助手  ,所以我就毛遂自薦地來了。」  

  他的回答令她感到意外,因為他們這個鎮名不見經傳,有不少年輕人,幾乎只要逮  到機會,就會想往台北去發展,而他卻選擇來這兒,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  

  但她沒有問,只因她不想去探索別人的隱私。  

  「你不好奇為什麼我會來這兒?」他反而對她的態度感到好奇。  

  「當然好奇。」她不隱瞞。  

  「那你為什麼不問?」  

  「如果你願意說,自然會告訴我,萬一你不願意說,我問了也是白問。」  

  溫德明不禁要對她另眼看待,她真是一個蕙質蘭心的女孩。  

  「你是我見過最特殊的一個女孩。」他由衷的說。  

  「特殊?!」林怡芝輕扯一下嘴角反問:「你見過很多女孩?」  

  怎樣才能算很多?除了學校的女同學,他也接觸不少他父親生意上朋友的女兒。  

  尤其那些女孩子,好像知道他是學醫的,也分不清楚學的是哪一科,總是毫不掩飾  地對他露出好感;甚至還有不少倒追他,但他總是能避多遠就避多遠。更可笑的是,有  些一心想找個醫生丈夫,但一聽到他學的是獸醫,馬上變臉比變天還快。形形色色的女  孩,他碰到的也算不少。  

  不過林怡芝是唯一令他心動的女孩。  

  見他沒回答,林怡芝的好心情不見了一半。  

  傻子!像他這麼出色的男孩,說不定早有女朋友,自己還期盼什麼?  

  她甩了一下長發,雖然極力想克制自己的低潮思緒,但她的落落寡歡,溫德明不是  沒有注意到。  

  雖然他們才見過兩次面,但是他覺得她不快樂而且心事重重。  

  「你去過台北嗎?」他轉開話題。  

  林怡芝輕輕地搖搖頭,想到陳柔兒和沉馥兩位好朋友已相繼離開鎮上到台北去,她  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自從她們兩個人不在之後,她發現自己更加孤單,更加寂寞,以前什麼不如意,有  她們兩人在,總是很快就忘掉,但現在……「台北--好嗎?」她問得很奇怪。  

  溫德明聳聳肩,笑笑地回答:「好與不好,各人有各人的見解,何不留著由你自己  去評斷?」  

  「我?!」她指指自己,失笑地搖搖頭。「恐怕沒那個機會,我去台北做什麼?」  

  「可以找我呀!」他凝視她的小臉道:「台北有一些地方值得去玩、去看,像故宮  博物院、植物園內的荷花池,還有中正紀念堂、動物園;我相信我會是一個很好的嚮導  。」  

  「這些地方你都去過?」她眼中躍動著羨慕的神采。  

  「台北很小的,可以看的地方也不多,這些地方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父母就常常帶  我去;尤其是植物園,因為距離我所讀的高中很近,幾乎天天都去。我尤其特別喜歡黃  昏時候去那兒,可以看到不少人在池邊寫生畫荷,那種感覺很棒。」  

  他的話已令她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很美的圖畫,而她何時才能親臨其境呢?  

  「對了!明天下午你有沒有空?」他突然記起什麼。  

  「明天?」她想了一下,其實在李家的日子很空閒的,有時候她甚至想找些事來做  都找不到。  

  「我發現前頭山坡下有一處地方,和植物園有些類似,我常常帶小咪去那兒寫生,  如果你明天有空,我們一塊兒去。」這是他提出的約會嗎?  

  「我去會不會打擾?我是說,會不會影響你寫生?」她問,心底卻有著聲音在鼓勵  著她:去呀!快答應呀!  

  「傻蛋!」他不經意地用手指輕點了下她微翹的鼻尖。「如果我怕被打擾了,怎會  問你?而且每一次都找小咪當我的模特兒,它早已受不了,或許明天你可以當我的模特  兒。」  

  「你是說--你是說你要畫我?」她心跳不已。  

  「可以嗎?」他含笑地徵求她的同意。  

  林怡芝笑而不語,只是拚命的點頭。  

  她期盼明天趕快來臨。
作者: linewei    時間: 2010-7-31 11:33 AM

第三章

  風清雲淡,雖是酷暑,但是一片竹林的蔽蔭再加上流水潺潺,感受到的是一片沁涼  。  

  在鎮上生長了近二十年,她從未發現過有這麼一處世外桃源。  

  「你怎麼發現這兒的?」她滿吃驚的。  

  「這還不是要感謝小咪!如果不是它三天兩頭就走丟一次,我也不會發現鎮上有這  麼一處漂亮的地方。」他似乎語帶雙關的對她特別笑了笑,然後從腳踏車上卸下畫架,  很熟練的架起畫架、貼上畫紙。  

  「你常常畫畫?」她記起他昨天說過,他常以小咪為作畫的模特兒,再加上他架畫  和取景擺出的架式,就知道他非畫畫的生手。  

  「應該說我喜歡畫畫吧!你絕對想不到當初我在學校時是以美術係為第一志願,高  中我還曾當過美術社的社長。」他說話時展現出一抹十分驕傲的神采,但沒多久就黯淡  下來。  

  林怡芝只是靜靜的聆聽,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只因從他的神情已經看得出,他似乎  有著積壓已久的心事需要宣洩。  

  真被她給料中。  

  溫德明仰起頭,對著藍天白雲鬱卒地嘆了口氣。  

  「事總與願違,不過我很慶幸我選擇了醫學院,而且還是獸醫系。」他回過頭看看  仍只是眨著眼睛、看著他而不語的林怡芝說道:「跟我在一起很悶的,是不是?」  

  林怡芝搖搖頭,緩緩地開口道:「『悶』字怎麼寫我不懂,我懂的只是朋友間可以  互相傾訴心事,分享彼此的喜悅和煩憂。」  

  「怡芝……」溫德明動容地握住她的小手,一股電流輕輕透過他們的手而滑過兩人  的心中。「或許我們可以一邊作畫,一邊聊天。」她故意用「聊天」兩字來緩和一下彼  此的情緒。「我需要怎麼做呢?」  

  「自然就好,你沒聽過一句話說--自然就是美嗎?」他這會兒心情好多了,還頑  皮地學著台灣國語腔,令林怡芝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容易就過了。  

  她一邊當他作畫的模特兒,一邊和他聊天,其實藉著交談,她終於對他有了更深一  層的認識。  

  原來他的父親是做生意的商人,對於他這個獨子寄予很大的期望,甚至希望他克紹  箕裘;但是,溫德明卻對從商毫無興趣,在經過激烈的家庭抗爭後,他終於選了父親可  以認同的醫學系就讀。  

  「好了!」他放下手中的畫筆,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樣。  

  「可以看了嗎?」她懷著期待的心。  

  「嗯!不過,看了可別失望才好。」他故弄玄機。  

  林怡芝抱著小咪趨前一看,小臉蛋垮了下來。  

  畫紙上哪有她的存在?就只有小咪懶洋洋的模樣,弄了半天,原來她連背景都沾不  上邊呢!失望透了!  

  「怎樣,畫得可以嗎?」他促狹地向她眨眨眼。  

  「很……好。」她的表情和語氣卻一點也不好。  

  溫德明緊緊盯著她,笑得好詭異。  

  「我好像聞到了什麼味道喔!」他的鼻一上一下地在她面前煞有其事的聞著。  

  「什麼味道?」她純真的又忙向左右聞了聞。  

  溫德明收起笑臉,一臉的正經八百。  

  「怎麼了?」她注視他異樣的表情。  

  「先把眼睛閉上。」他突然提出要求。  

  雖然在林怡芝腦中浮現了一個好大的問號,但是她什麼也沒問,照著他的要求將眼  睛閉上。溫德明把畫架上小咪的畫取了下來,然後宣佈:「OK!現在你可以把眼睛睜開  了。」  

  林怡芝狐疑地將眼睛慢慢睜開,當她見到畫架上的畫時,她眼睛睜得好大好大,嘴  巴也成了O字型。  

  微側的臉龐,只是一個不經心地用手撩撥被風吹亂秀髮的一個動作,但是溫德明卻  把她的神韻和表情全捕捉住,畫中的她是真實而且美得動人心魄。  

  「這是……我?」她太意外了。  

  「畫得不好嗎?你不喜歡嗎?」他緊張兮兮的。  

  「噢!不……不是,我是說……」她過於激動,連說話都不靈光,急得眼淚都在眼  眶直打轉。  

  「怎麼?我畫得很糟嗎?」溫德明見她一副快落淚的模樣,眉心都攏聚起來了。  

  林怡芝咬著唇搖搖頭,淚水不能控制地滑了下來。  

  一見她哭了,溫德明簡直嚇壞了。  

  「你怎麼哭了?我畫得不好,你可以罵我呀!」真急死他了。早知道一張畫可以令  她哭出來,打死他也不敢畫。  

  「不是……」她吸吸鼻子,轉動眼珠子,讓眼淚硬生生收回去,哽咽地說:「我只  是太高興了才哭的。」  

  呼!溫德明那繃緊的神經總算鬆了下來。  

  「可以送給我嗎?」她已經到達愛不釋「看」的程度了。  

  「你喜歡?」他有些不確定。  

  她點頭連連。  

  他拿起筆在畫紙的角落簽下他的名字和日期,然後從畫架上取下來遞給她。  

  「它是你的。」  

  「謝謝!」她破涕為笑,緊緊地把畫抱在懷中,像抱住了什麼稀世珍寶。  

  是的!對她而言,這張畫是她的寶貝,這一輩子最最珍貴的寶貝。  

  ☆☆☆  

  攬著溫德明腰上的雙手,像有電流似地,令她心裡感到酥酥麻麻的,連她脈搏的跳  動也開始不規則起來。  

  她從未和哪個男生有過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從溫德明的身上傳來一股屬於男性的氣  息,有好一段時間她連呼吸都放緩不下來,只怕自己會迷炫在其中。  

  西下的夕陽如同一顆頑皮的火球,跟著他們的單車轉動,小咪慵懶愜意地趴在單車  前方的小籃子裡,而溫德明還一路輕快的吹著口哨,構成了一幅自然而且溫馨浪漫的畫  面。  

  突然,在林怡芝的心裡泛起了個念頭。  

  她希望能這麼地一直抱著他,到天之涯、海之角……羞死了!自己怎麼會有如此不  害臊的想法,要是讓他知道了,那她還有臉見他嗎?  

  林怡芝雙頰瞬間緋紅,心跳快得無法控制。  

  慌亂的遐思中,她沒注意單車煞住了,一個重心不穩往前靠了過去,不由自主雙手  更環緊些。  

  「小心!」溫德明也及時緊抓住她的雙手,偏過頭關心的問:「你還好吧?!」  

  「噢……沒……事!」她輕輕地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掌中抽離,沒來由的燥熱出現  在每一顆躍動的細胞中。  

  幾乎在同時,他們都跳下單車。  

  「什麼時候我們再一起去畫畫?」他竟也期盼和她在一起的時光。  

  林怡芝咬住唇沉思,她多想回答明天!但是她記起自己的身份,沉默了半晌。  

  「如果你不想當我的模特兒,我也不勉強。」上帝!他誤會了。  

  「不!不是不願意,只是……」今天她已經溜出來一下午,雖然李太太知道了也不  會說什麼,但她是來李家工作的,怎可把方便當隨便?  

  「這樣好了,你若有空就到診所來找我,我們再一塊去,如何?」他似乎也感覺到  她的為難。  

  「我真的可以去找你?」她低落的情緒又躍動起來。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他的一句話讓她臉蛋出現花朵般的笑容。  

  朋友!他們是朋友了!  

  「別忘記,要來找我喔!」他向她眨眨眼,瀟灑地跨上單車,揮揮手道別。  

  雖然單車離她愈來愈遠,但是她心裡卻沒有失落,反而被剛才那句話帶來的興奮塞  得滿滿的。  

  她旋過身,完全沒注意到她沉醉在興奮中的當時,李家生由角落冒出來擋住她的去  路,結結實實地一頭撞了上去。  

  那股濃郁的酒味混著香煙、檳榔的味道令她差點作嘔。  

  待她回過神,才發現李家生雙手緊緊摟住她纖細的柳腰。  

  她有些懊惱地掙了掙身子,不料他竟沒有鬆開她之意,反而咧嘴邪邪的笑了一聲。  

  「媽的!我怎麼會浪費自己家中這麼一個好貨色,去搞那些彆腳貨?!」  

  噁心!這種意念首先沖上她的腦門。  

  李家生的話,加上他摟住她的雙手,令她渾身不對勁地打了個冷哆嗦。  

  也顧不了他是李家少爺、是李太太的兒子,怡芝使盡吃奶力,將他用力一推,自己  踉蹌了好幾步。  

  「我操!你這不識抬舉的臭婊子!」李家生一方面喝醉了,一方面有些面子掛不住  似地破口大罵。  

  「李少爺!請你自重!」她真不知道他憑什麼這麼罵她,是他自己錯在先的。  

  「哈!自--重?!」他揚揚唇角耍流氓似地向前一步,伸出雙手像個失心瘋的猛  獸,緊緊抓住她的雙臂。「我告訴你,在本少爺的字典裡沒有這兩個字!你少在我面前  假正經了,剛才賤兮兮的和那個男人眉來眼去,我又不是瞎了眼沒瞧見,少在我面前擺  出一副正經八百的死模樣!少爺我若想玩你,還是看得起你。」他愈說愈難聽,愈說愈  不像話了。  

  如果不是雙臂被他給扣住了,她會毫不猶豫跑走,但現在她幾乎沒有反抗的餘地,  整個人被他架著往屋子裡去。  

  「放開我!放開我!」驚慌失措下她放聲大叫。  

  李家生咕噥地罵著一些污穢、不堪入耳的髒話,她的叫聲和他的罵聲引來黃媽,連  在樓上的李太太都跑下樓看出了什麼事。  

  「放開怡芝!」李太太出聲斥喝。  

  李家生冷哼了一聲,出乎意料地將林怡芝丟到椅子上。她的身子重重地撞上椅背。  疼得她眼淚差點掉了出來,不過她那害怕的情緒也因李太太的出現而緩和了些。  

  「你還記得這是你家嗎?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李太太一副恨子不成材的心疼  狀。「真不知道李家造了什麼孽,怎麼會生出你這個沒用的孩子,我要是死了,拿什麼  臉去見李家的列祖列宗?」  

  「我哪裡沒有用了?是你自己不肯把李家的產業交給我。」自己不成器還怨母親。  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你有用?!除了吃喝嫖賭之外,你有何用?我把李家的產業交給你,只是等著敗  光的份罷了!」她對這個兒子真是寒心至極點,原本期望出獄後會有所改變,沒想到是  變得比以往更壞,更不可一世。  

  「我就知道你除了瞧不起我之外,根本不關心我!他沒有半點愧疚,還一味指責母  親的不是,看得一旁的黃媽、林怡芝都忿忿不平。  

  「我哪裡不關心你了?」李太太氣得只差沒吐血。  

  「如果你關心我,你就應該把李家的產業交給我。」  

  「要交給你我不如捐給慈善機構!」真的!如果他真的不長進、不悔改,她真會這  麼做的。「你就是不信任我。」  

  「每天不是流連風月場所,就是賭博,你要我如何信任你?」她說得一針見血。  

  「如果我決心侮改呢?」他突然放軟了語氣,跌破在場每個人的眼鏡。  

  「不是光用嘴巴說,要行動才算數。」一聽到兒子這麼說,李太太心裡何嘗不高興  ,但仍不形於色。  

  「好,我會做給你看的!」他似乎早有了計劃似地。「不過我有個要求。」  

  「你說!」只要他肯變好,哪怕要她死都可以。  

  「我要結婚!」誰也沒料到他的要求竟是--結婚。  

  李太太臉上的表情馬上僵住了。  

  「如果你想娶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進門,你想都別想,我不會答應的。」  

  「我有說要娶那種女人了嗎?」他吊兒郎當地反問。  

  「我真想不出以你這德行有哪個人家的女孩敢嫁給你。」她當他的母親並非一朝一  夕而已,對他在外的惡形惡狀早已瞭如指掌;或許會有人因貪他們的家產而願意把女兒  嫁給他,但是她為了死後可以有臉去面對丈夫和列祖列宗,她才不會輕易地答應,所以  才會在心中早作好了打算。「如果我要娶的人是--」他忽然伸手指向林怡芝,「她呢  ?」  

  李家生的話像朝林怡芝丟下一顆威力其大無比的核子炸彈,炸得她腦子一片空白。  

  這是玩笑話吧?!她心裡不斷這麼安慰自己。  

  李太太眼底閃過一抹捉摸不定的神色,但仍強作鎮定地看著兒子說:「你沒搞錯吧  ?你想娶怡芝?」  

  「沒錯!我要娶她,你應該不會反對她當我們李家的媳婦兒吧?」他一臉譏誚,似  笑非笑的說:「我娶她,你應該是最放心的,不是嗎?」  

  李太太眉心深鎖,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心中的計謀這麼輕易地就被他看穿。  

  沒錯!她當初幫助林怡芝的最終目的就在此。曾一度她還動搖自己內心的想法,只  因她不想因自己的私心毀了這樣好的女孩一生,但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  

  如果讓林怡芝進了李家,好歹也有個人幫著她守著李家的產業,說不定李家生成家  之後也會有所轉變,到時候她就算死了,也有臉去見李家的列祖列宗。  

  只是……她瞄一眼已被驚嚇得不知所措的林怡芝,心中愛憐之意油生,但是只要想  起為了李家、為了李家的後代子孫著想,她也不得不把心一橫。  

  「你想娶怡芝也得看怡芝願不願意?!」她現在把問題往林怡芝身上推,無疑是又  向林怡芝投下一枚炸彈。  

  「太……太……」林怡芝驚慌失措地抬起眼睛看向李太太,連話都不會說了。  

  「不急,怡芝,這事你可以考慮。」李太太實在也不忍心逼她,可是為了李家……  「太太,我……」林怡芝想開口說「不」,但卻被李太太揮手止住了。  

  「這事以後再說,我的頭又開始疼了。」她似真似假的揉著太陽穴,吩咐著黃媽說  :「黃媽,扶我上樓去休息一下。」  

  黃媽必恭必敬的應了一聲就扶著李太太上樓。  

  驀然,客廳又只剩下林怡芝和李家生。  

  林怡芝一刻也不敢多停留,轉身就想逃開,不料李家生似乎會讀心術似地,更快地  擋住她的去路。  

  「你……你想做什麼?」她困難地嚥了口口水。  

  「大白天裡,難不成你還會怕我強姦你不成?」李家生邪裡邪氣地將她全身上下打  量一番,最後將眼光停留在林怡芝因過度驚慌而起伏不定的胸前。  

  他的眼光令林怡芝連連後退兩步,下意識地用手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襟,彷彿李家生  的目光會將她身上的衣物剝光似地。  

  「你是處女吧?」李家生的一句話讓她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最後轉為白。  

  「我不會嫁你的,死也不會!」她使盡全身僅有的力量,豁出去的對他吼著。  

  「好,夠勁!」李家生不但不因她的話而憤怒,反而笑得更囂張、更不可一世。  

  「老子我什麼嗜好沒有,就是愈得不到手的東西,我就愈愛!咱們等著瞧,你是嫁  定我了。」他撂下了話,狂笑地大步離去。  

  望著李家生離去的背影,林怡芝腦中儘是一片空白無法運轉,內心那逐漸擴散的不  安正如翻江而來的浪似地要吞噬她。  

  在這炎夏酷暑下,她竟然覺得好冷好冷,渾身顫抖不止……☆☆☆  

  樓上李太太的房間,黃媽正憂心忡忡的看著李太太。  

  剛才李家生和林怡芝的對話,她們都聽見了。  

  「太太,這可怎麼辦?」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有我的打算,你不必多話。」李太太似乎已將一切計謀都盤  算好了。「可是……」黃媽很想為林怡芝說情,畢竟相處這些日子來,她也明白林怡芝  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如果她嫁給李家生,無疑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活活被糟蹋  。  

  「黃媽,李家待你一向不薄,你也在李家這麼多年,更應該可以體諒我的一片苦心  是不是?」李太太的話令黃媽無言以對。  

  為了李家,一切所作所為全為了李家,只好讓林怡芝犧牲了。  

  ☆☆☆  

  林怡芝將自己鎖在房間,李家生的那席話像撒旦宣言似地緊緊將她籠罩在恐懼中。  

  她知道如果不找個人說說話,她會崩潰的。  

  可是她可以找誰?  

  陳柔兒和沈馥全上台北了,她就算用寫信的,也難以道盡此時此刻的心情,而且等  到陳柔兒和沉馥知道這件事後,說不定一切都已遲了……天哪!她扯著自己的頭髮,無  助得如汪洋中失依的小船,一顆心更是跳得一點規律也沒有。  

  老子我什麼嗜好沒有,就是愈得不到手的東西,我就愈愛……李家生的話一遍遍在  耳邊圍繞,李家生那淫邪的眼神更不斷浮現在她眼前,她整個人幾乎失控般地衝向門邊  ,伸手想將門鎖上,不料門卻往裡頭一推,她整個人就被撞倒在地。  

  「哎呀!林小姐你要不要緊?我不是故意這麼用力開門,只是我剛才在門外敲了好  幾下,都沒聽見你響應,我才會想推門進來看看,你沒摔傷吧?」阿珍扶起坐在地上的  林怡芝,滿臉歉意的說。  

  「沒事……是我自己沒注意。」一見到來人是阿珍,林怡芝原本繃得死緊的神經松  了下來,她怯怯地看著阿珍問:「阿珍,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事?」  

  顯然她的話問得阿珍很無奈,只見阿珍重嘆了口氣,搖搖頭。「已經是吃晚餐的時  候,你肚子不餓嗎?」  

  經阿珍一提,林怡芝才恍然窗外的天色已昏暗;由於是夏天,所以太陽西下較晚。  

  「呃,吃晚飯了……」她哪還有胃口吃東西,尤其只要想起萬一又在餐桌上遇上李  家生……就算不是他,現在面對李太太,她都覺得有些難堪。  

  她連忙找了藉口對阿珍說:「我好像受了風寒,現在吃不下東西,你還是請太太先  吃吧!」「真奇怪,太太也說吃不下,你也吃不下,黃媽整個人也怪怪的 --哎呀!不  管這麼多了,我肚子餓扁了,你們吃不下,我可要多吃一點。」阿珍十分天真狀的聳聳  肩。「你若餓了再到廚房去弄點吃的吧!我現在可要先去吃飯了!」  

  「阿珍!」她叫住阿珍。「少爺他回來了嗎?」  

  「怎麼可能這麼早?說不定到明天早上他都還不見人影呢!」阿珍詫異的眨眨眼問  :「你問少爺有事嗎?」  

  「沒事。」聽到李家生不在,她只覺得鬆口氣。  

  阿珍走了兩步,突然停下腳步旋過身,以一種很詫異的眼光看著她。  

  「阿珍,我哪兒不對了?為什麼這麼看我?」她直接反應地摸摸自己臉上是否哪兒  出了問題。  

  「林小姐,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有什麼話,你說吧!」她很明白阿珍的個性,其實相處這些日子,她已明白阿珍  是個心直口快的女孩,而且說話常不經大腦地脫口就說;還好大夥兒都明白她心地善良  ,十分天真,所以就算偶爾說錯話也沒有人會責怪她。  

  「你是不是應該管管少爺?」她莫名其妙的一句。  

  「管少爺?為什麼?」  

  「因為你是少爺未來的媳婦,怎可以縱容他一天到晚花天酒地?」她的話令林怡芝  好不容易才松了些的神經再度繃緊。  

  「這話是誰告訴你的?」她記得上午在客廳發生那一幕時,阿珍並不在場。  

  「還用別人來告訴我嗎?我看都看得出來。」  

  「你看出來的?」  

  「如果你不是,為什麼太太會對你特別好?還處處要我們小心伺候你,如果你不是  少爺未來的媳婦,太太幹嘛要無緣無故對一個跟李家毫無關係的你如此好?而且外頭好  多人都這麼說。」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為什麼就沒有阿珍如此細膩的心思?都怪自己太沉醉舒逸的環境中,根本忽略這  麼奇怪而特殊的一點。  

  如果真如阿珍所言,李太太早就有此打算--喔!她簡直不敢想下去。  

  「阿珍,我出去一下。」她一顆頭都快爆了。  

  「林小姐,你要上哪去?你不是不舒服嗎?」  

  「我出去透透氣,我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不!她根本就快喘不過氣,快要窒息而  亡;如果她再不離開這房間、這屋子,她真的會窒息而亡的。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地衝出房間,也不理會阿珍的叫喚。  

  「李小姐,你要上哪裡去啊?」  

  像有惡魔在背後追趕她似地,她沒命的跑,一直到自己喘不過氣,她才歇住腳、閉  上眼睛順口氣。  

  是的!她要上哪去?她又能上哪兒?  

  想到自己的孤獨、自己的無依,林怡芝的心又傷痛起來,不自覺的落下淚。  

  「嗨!沙子不小心吹進你的眼睛嗎?」溫德明的聲音乍響,使得林怡芝驀然驚嚇了  一下,迅速的擦乾淚。  

  「呃,是……是沙子!」她抬起一雙濛濛如霧的淚眼,臉上的淚痕未乾,擠出一個  比哭還難看的笑。  

  她的笑看在溫德明的眼中,疼在心底。  

  他不是瞎子,看不出她是在哭而不是沙子跑進眼睛,只是他想為她保留一點自尊,  他明白在她心中有太多的悲愴、憂鬱。  

  「真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你。」他故意用輕鬆的語調化解她的難堪。  

  「是……我也沒想到。」她垂下眼瞼,絞緊手指。  

  當她徬徨無助時,竟沒有預想自己會跑到診所附近;是她的無意,還是冥冥中的安  排?  

  「你吃過晚飯了嗎?」見到她糾結的眉心,不自覺的溫德明眉心也慢慢糾結在一起  。  

  「吃……過了!」她話才說完,肚子馬上跟她唱反調似的「咕嚕」叫了兩聲,使她  又染紅了雙頰。  

  「我還沒吃,就算陪我吧!我們到前頭阿水伯的麵攤去吃麵。」他不讓她有開口拒  絕的機會,拉著她的手臂就往麵攤走。  

  雖然正值晚餐時刻,但阿水伯的麵攤上客人並不多,所以阿水伯一見到生意上門,  馬上熱絡的招呼他們。  

  「溫醫師--哎呀!還有怡芝啊!」阿水伯雖然是和他們招呼著,眼睛卻十分曖昧  地盯在溫德明拉著林怡芝手臂上的手。  

  或許這在台北並不算什麼,他只不過拉著她的手臂,但對這純樸的小鎮而言,卻是  件了不得的事,說不定馬上就被當成茶餘飯後的話題,再加上三姑六婆的宣傳,原本一  件單純無比的事可能會被扭曲。  

  還好,溫德明在此時放開她的手臂,朝著麵攤擺滷味的一角走去。  

  「阿水伯給我來兩個滷蛋,一份豆干、海帶、豬耳朵,外加兩碗乾面、兩碗魚丸湯  。」  

  「喂,我吃飽了!」她一見他點了那麼多小菜,又為她也點了面和湯,連忙上前扯  扯他的袖子阻止,這原只是個不經意的小動作,但看在阿水伯眼中卻不是這麼回事。  

  「怡芝,好命了喔!有溫醫師這款的男朋友,不錯喔!」  

  「阿水伯,他不是……我也不是……」她一急臉就紅,話也說得含糊。  

  「不用『歹勢』了,溫醫生一表人才,你要是能嫁他,是你前世燒好香,以後當了  個『醫生娘』,你爸爸也會含笑九泉。」  

  顯然阿水伯有愈描愈黑的趨勢;她把眼光調向溫德明,以為他會開口解釋幾句,沒  想到他非但沒有,反而報以微笑。  

  天!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有我『這款』男朋友,你覺得很『丟臉』嗎?」他突如其來地冒出一句,令林怡  芝怔仲了好一會兒。  

  「你……我……」她今天是怎麼了?舌頭被貓咬了不成?為什麼老是話說不清?  

  阿水伯笑呵呵的將小菜一一送上桌,又把兩碗麵和熱騰騰的湯一併送上來。  

  「好好吃啊!」阿水伯猛朝林怡芝眨眼,臨走之前還不忘朝溫德明背後豎起大拇指  ,令林怡芝傻了眼。  

  「吃吧!面涼了就不好吃。」溫德明似乎對她的「異樣」絲毫不在意,不但為她遞  上竹筷,還夾了一個滷蛋放到她碗中。  

  面對香氣四溢的面,說不餓是騙人的,只因她心裡頭還蒙著李家生帶給她的陰影,  再瞧一旁一直以「關心」的眼光盯著她看的阿水伯,她更是吃不下了。  

  「就算天塌了,還有高個兒給你頂著;吃飯皇帝大,你聽過嗎?」  

  她點點頭。  

  「是嘛!我就知道你是個乖女孩,來,乖,把面吃完。」他的口氣活像在對個小孩  ,逗弄得林怡芝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這一次她是出自內心真正的笑了。  

  很快的,桌上的東西一一見了盤底。溫德明付了帳,兩人漫步離開麵攤。  

  令林怡芝很感動的是,溫德明在吃東西時,總不時為她夾小菜放到她碗內。如此一  個體貼又細心的男孩,要真是她的男朋友那該有多好?!  

  唉!怎麼可以有如此的遐想?他堂堂一個醫學院的學生、未來的醫生;以她的條件  ,她如何能配得上他?但是若要她嫁給李家生,她是死也不會答應的。  

  又想到李家生,她好不容易才好一點的心情馬上消失殆盡。  

  「說吧!」在走了好一段路,溫德明終於開口了。「把你心中的委屈、不痛快全說  出來。」林怡芝抬起迷濛的水汪汪大眼盯了他好半晌,抿抿唇,「說什麼有用嗎?」她  是這麼的慘然,慘然得令溫德明的心揪在一起。  

  「我雖然不能向你保證我是無所不能,但是只要我做得到,就算赴湯蹈火,我也願  意幫你。」他說得教林怡芝感動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但她一咬牙又把淚逼進腹中。她不希望在溫德明面前露出柔弱的一面,但一見到他  那真摯柔情的雙眸,她鼻子不免又一酸。  

  「難道你不把我當成朋友?」他看得出她在掙扎。  

  她微啟雙唇,話未出口,淚水馬上不能控制的滑落。  

  在他面前,她還是無法偽裝自己。  

  「哭吧!如果你覺得哭出來會好過一些,你就哭,放心的哭,大聲的哭。」他伸手  將她摟在自己的懷中。  

  靠在溫德明寬闊的胸膛,嗅著他身上的男性氣息,她像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灣,當  真放鬆自己,任淚水如開了匣的洪水般宣洩而出。  

  好一會兒,她盡情的發洩完之後,溫德明才取出手帕為她拭淚。  

  「哭出來是不是好一點?」  

  她不好意思地接過他的手帕,胡亂地擦著自己的臉;雖然沒照鏡子,但她可以想像  自己的樣子有多糟。  

  「啪!啪!啪!」一陣拍手聲如雷貫耳傳來,令他們同時回過了頭。  

  「好一幕動人的場面,真教我感動啊!」李家生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  

  一見到李家生,林怡芝渾身輕顫,忍不住更往溫德明身邊靠緊了些。  

  「你是誰?」溫德明緊緊握住她發抖的小手,察覺到眼前這個流氣的男子正是林怡  芝所害怕的。  

  「我是誰?」李家生拿起牙籤一邊剔牙,還不忘發出令人難以忍受的嘖、嘖聲。  

  「我是她未來的老公,老公的意思你懂吧?」  

  「不!不是!不是!」林怡芝瞪著他,激動的反駁。  

  「操!」李家生狠狠地將牙籤往地上一丟,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林怡芝拉  住。幸而溫德明眼明手快及時也拉住林怡芝,她頓時站在中央,一手各被一人拉住。  

  「小子,你識相的話最好放手,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李家生狠狠的撂下話。  

  「該放手的是你!」溫德明一副不甘示弱。  

  林怡芝一方面很高興溫德明不畏懼李家生的威嚇,但一方面又怕李家生會對他不利  。  

  他太瞭解李家生,在鎮上他身邊有著不少的小嘍囉,萬一他……「咻」!一聲飛哨  打斷林怡芝的思緒,只見一分鐘不到,也不知道人是從哪兒竄出來,四周多了好幾個看  起來邪裡邪氣的男人。  

  「大哥,我們已等候好久了。」那些人的眼光和李家生一樣令人渾身不舒服,個個  摩拳擦掌,一副隨時要動手的模樣。  

  「小子別說我沒給你勸告,你現在放手還不遲。」李家生下了最後的通牒。  

  眼前的情勢對於溫德明十分不利,為了不讓他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林怡芝只好開口  央求著他。  

  「放手吧!ALEX。」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沒想到竟會在這種情況下。  

  「我不會放的,我就不相信他們敢對我怎麼樣。」他不但十分堅持,拉住她的手更  加重力道。  

  他的舉動已令李家生感到顏面盡失。他朝一旁的人使了個眼色,一群人迅速湧向溫  德明。  

  「ALEX,小……」林怡芝的話還沒說完,只見那些人已朝溫德明拳打腳踢。  

  溫德明的反應和動作也十分俐落,但是終究寡不敵眾,在那些人的圍攻下,他還是  被打倒在地。  

  眼角被打腫了,嘴角也沁出血絲,他的雙手更被其中兩人制住,就算他如何掙扎也  動彈不得。  

  「老大,要不要給他一點小小教訓?」另一人突然掏出刀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不--不要!」林怡芝見到刀光,立刻從驚嚇中驚醒大喊著;要不是她的雙手被  李家生扣得死緊,她一定不顧一切奔到溫德明身邊。  

  「少爺,我求求你,不要傷害ALEX。」她轉向李家生苦苦哀求著,人在屋簷下不得  不低頭啊!  

  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溫德明為了她出什麼差錯。  

  「怡芝,不要求他!」溫德明咬牙切齒毫不畏懼。  

  「ALEX,不要說了,求求你!」林怡芝含著淚拚命用眼神要溫德明不要開口。  

  溫德明剛來鎮上,完全不明白李家生是什麼樣的人。她害怕舊事會重演。  

  「大哥,這小子太不上道了,我看我們是給他面子,他還不要,不如--」說話的  人「嘿嘿」二聲,用刀子在溫德明臉上比畫了兩下。  

  林怡芝倒抽了好幾口冷氣。  

  「不!不要傷害他。」他明白李家生的用意。「少爺,求求你,不要傷害ALEX。」  

  「你說的話我為什麼要聽?」他用一隻手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向他。  

  「除非你給我一個理由,不然他們想怎麼對他,我是管不了。」  

  他在逼她,逼她自己開口。  

  溫德明痛恨自己的無能,見她無助地被李家生抓住,卻無法幫她,反倒要她為自己  求情,他慚愧萬分,更懊惱自己的衝動。  

  「我答應你。」她一咬牙。  

  「答應我?答應我什麼?」李家生斜睨著她,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我答應嫁給你。」  

  「怡芝!你瘋了!」溫德明的叫聲又為自己引來一陣拳打腳踢。  

  「少爺……」  

  「住手!你們大嫂在說話了,你們還敢造反?」李家生的一句話果然有了效果,他  們馬上停住對溫德明的攻擊。  

  「怡芝,你瘋了!」溫德明的嘴角沁出更多的血水,但他絲毫不在意,只是緊緊地  盯著林怡芝。  

  是吧!她是瘋了!  

  她大可不必為他這麼一個才認識的人作這麼大的犧牲,但是為了不讓他受到傷害,  她心甘情願啊!  

  她愛上他了!只是這一份愛他永遠也不會有知道的一天。  

  「你們還不快叫大嫂?」李家生的手不知何時攬上了她的腰。  

  「大嫂!」那些人諂媚的叫。  

  「少爺,可以放了他嗎?」她看見溫德明雙手被折騰得快斷了,他雖然從頭到尾沒  有叫過一聲痛,但她明白他一定傷得不輕。  

  「阿強、小王,放了他吧!」李家生倒也出乎意料之外的沒有多加為難,但手仍然  緊緊攬住林怡芝不放。  

  「大哥,什麼時候喝你和大嫂的喜酒?」有人開了頭,馬上有人跟著起鬨。  

  「快了!不會讓你們等太久的,是不是?」他得意的看著林怡芝。  

  林怡芝根本不在意他們在說什麼,只是關心的看向還坐在地上的溫德明。她的樣子  又惹得李家生顏面盡失。  

  李家生臉色變得十分陰狠,突然不發一語,將林怡芝整個人扛在肩上。  

  「放我下來!」她用腳踢他、用手捶打他,但卻起不了任何效用。  

  她的力氣根本比不上李家生,只能任他扛著,大步離去。  

  「放……開……」溫德明使盡全身力量搖搖晃晃站起來,想去救林怡芝,突然迎面  又是一腳重重地踹在他的胸口,他只覺得一股熱流往喉嚨一沖,眼前冒出金星,「噗」  的一聲,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第四章       

  李家生的惡形惡狀在鎮上是出了名的,大家都知道他曾殺過人,所以當他扛著林怡  芝大搖大擺的走過街上時,每個人對林怡芝的求救聲都充耳不聞,能避多遠就避多遠,  唯恐一個不小心也會惹禍上身。  

  不是他們狠心不願伸手搭救,而是李家生太惡名昭彰了,連殺傷人都可以關幾個月  就放出來,他還有什麼做不到的?  

  李家財大勢大,光是用錢就可以壓死一堆人了,何況有不少人住的地方都還是跟李  太太租的;李太太是個曉明大意的人,但是李家生再怎麼壞也是她的兒子,所以根本沒  人敢得罪李家生。  

  就這樣,林怡芝像袋麵粉似的被李家生扛回李家。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她一見進了李家,更是扯開嗓子拚命大聲喊叫,以為李  太太和黃媽也會跟下午一樣跑出來為她解圍,但出乎意料,這次她的喊叫似乎沒什麼效  果。  

  「放我下來!」林怡芝慌了!怎麼整個屋子內靜悄悄的,好像沒有人在似的?  

  「太太!黃媽!阿珍!」她開始叫人了。  

  但仍沒有反應。  

  李家生一步步的逼近,嘴角懸著一抹冷酷的笑容,看在林怡芝眼中比鬼還恐怖十倍  。  

  「太太!」她的脊背沁出冷汗了。  

  就算李太太不在家,那還有--黃媽,不然也還有阿珍啊!  

  「黃媽!」  

  仍沒有任何反應,她把最後的希望放在阿珍身上。  

  「阿珍!阿珍!」  

  噩運似乎已在等著她……☆☆☆  

  在黃媽的房間內,阿珍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黃媽,我們真的不要出去看看發生什麼事嗎?林小姐她--」  

  「她沒事的!」黃媽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還有!以後見了林小姐要更小心伺候  ,她可是我們李家未來的少奶奶,你千萬要記住這一點。」  

  「喔!」阿珍搔搔頭,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而客廳中林怡芝的叫喊聲仍沒有停止過。  

  「黃媽!」  

  「阿珍!」  

  突然,李家生隱約察覺到母親的用意了,這下他更狂妄了。  

  「你叫死了也沒用,如果你這麼愛叫,等一下……嘿!我會讓你叫個爽的!」  

  他又扛著她步向二樓。  

  「你放開我!你這禽獸、下流、無恥--」她話才罵了一半,整個人就像球一般被  丟到床上。  

  林怡芝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被帶到李家生的房間。  

  「你想幹什麼?」  

  「老子我想『干』什麼你還不懂嗎?」他色迷迷的盯著她起伏不定的胸部,自己已  開始動手解皮帶,脫下他的長褲。  

  「你不要亂來!」林怡芝一直往後縮著,看見李家生已開始要脫下內褲,她差一點  沒嚇昏過去。  

  不!她不能昏過去,她要想辦法「逃」。  

  這個意念使她全身注入了無比勇氣,再也顧不了一切,她往前衝了過去,不料卻被  李家生逮個正著。  

  「這麼迫不及待想對我投懷送抱啊?」  

  「不!不要!」她死命地想掙開他如箝子的手,但自知無法掙得開時,沒有多想就  低下頭往他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下去……李家生怒不可遏的用力將她整個人摔到地上,他  的手臂有著深紅、沁出絲絲鮮血的痕。  

  「你這個臭婊子--」  

  他突然跳上前,開始野蠻的撕去她的衣服、狂吻她的臉頰,就像一隻飢渴的惡狼一  樣,發出沉濁的喘息聲。  

  「住手!救命啊!」她驚恐的哭出來,大聲呼救。  

  「你這個臭婊子,你敢咬我!」他已喪失人性,不斷的從嘴角發出獰笑,伸出尖利  的五爪探入她的裙子。  

  「住手!住手!」林怡芝瘋狂的用手指甲抓扯他的臉和脖子,悲聲和絕望的高呼:  「救我!太太、黃媽、阿珍!」  

  李家生揮手左右開弓地給了她兩巴掌,她只覺得眼前冒金星;即使她想奮力抵抗,  但她的力氣和意識卻一點一滴的消失。  

  隨著一陣無法忍受的刺痛,她發出劃破黑夜寂靜的哀號。  

  李太太房間的燈火也在此時熄滅了……☆☆☆  

  林怡芝被李家生帶走的那一幕就如同影帶般,不斷在溫德明的腦子浮現--不管他  用了多大的力氣去拉李家生,李家生仍一直在往前走,他拉不動,也追不上。  

  林怡芝的哭泣聲、求救聲,聲聲像要撕裂他的心似地,他的心口好疼、好疼,疼得  連呼吸都疼。  

  他一直在追,拚命的追,全身熱氣直冒,力氣卻一直在消失。  

  溫港生和太太一接到尹大夫的通知,馬上趕到了醫院。溫太太一見到兒子傷得這麼  重,哭成淚人兒。  

  「這到底出了什麼事啊?」溫太太用手絹不停地為兒子拭去嘴角的血絲。  

  溫德明可是他們夫妻的寶貝、心頭上的一塊肉,見到兒子受了這麼重的傷,比他們  自己受傷還難過。  

  「你別淨哭啊!」溫港生也急得白了好幾根頭髮。  

  「兒子受傷成這樣子,教我怎能不哭?我心疼啊!」溫太太愈說哭得愈大聲。  

  「溫先生、溫太太,我看得先送德明到大醫院去檢查看看,我懷疑他胸部可能有出  血的現象。」尹大夫以當獸醫幾十年的經驗道出他的診斷。  

  一聽到溫德明的情況,溫港生馬上和司機合力將兒子抬入自己的轎車,一刻也不敢  多停留地直往醫院駛去。  

  看著車子駛遠,尹大夫忍不住喟嘆一聲。  

  溫德明為了林怡芝而被李家生打傷的消息,早已傳遍整個鎮上。  

  溫德明是個優秀的男孩,林怡芝也是個好女孩,但造物者總是眼紅,硬是要拆散這  麼好的一對。上天是殘忍還是愛捉弄人呢?  

  他可以想像出林怡芝的下場也比溫德明好不到哪兒去!忍不住地,尹大夫開始為林  怡芝擔起心來……☆☆☆  

  如果這是一場噩夢就請讓它停止吧!  

  但是它卻是如此殘酷的存在著。  

  如果眼光可以殺人,李家生早就屍骨無存了。  

  只是眼光殺不了人,她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林怡芝身體顫抖得有如秋風中的落葉,李家生宣洩過獸慾之後,非但沒有半點愧疚  之意,反倒是得意洋洋的逕自穿好衣褲;正準備離去時,門被推了開來。  

  李太太一臉怒氣的瞪視著自己的兒子,揚起手迎面一巴掌就打在李家生的臉上。  

  「混帳東西,你竟敢欺負怡芝!」  

  「媽,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你還罵我?」他非但不對李太太的一巴掌感到羞恥,反  倒嘻皮笑臉,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我非但要罵你,我還要打你!」說著當真對著李家生胡亂的打。  

  她的力道充其量只是為李家生捶捶背似地而已,根本不痛不癢。  

  一直到李太太打累了、罵夠了,他仍是一副不在乎的態度。  

  「你--你簡直氣死我了!」李太太此時才把注意力移轉到林怡芝身上。  

  林怡芝一張臉已經失掉了所有的血色,全身的肌肉緊繃,像隨時會繃破一樣,大而  無神的眼珠則餘悸猶存。  

  李太太抓住她的雙手異常激動的連續說道:「怡芝,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李家的  列祖列宗,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絕不會便宜這個死小子。」  

  林怡芝困難的蠕動一下嘴唇,想開口,卻又發不出聲音,一直到見到床單的斑斑血  跡,才迅速拉起被單掩蓋自己的身體,彷彿找尋到保護似地。  

  「交……代……」她一臉惘然,把臉蒙在被單上;眼淚無助的順著兩頰滑落,被單  上染濕了好大一片。  

  「怡芝,你放心,我會讓家生娶你,李家絕不會虧待你的。」李太太急切的保證,  只是令林怡芝陷入永不得超生的地獄。  

  林怡芝抬起頭,沒有一點血色的雙唇張張合合好幾次。  

  她只想問,在事發的當時,為什麼沒有人肯對她伸出援手,事後的種種承諾又能彌  補她什麼?  

  這一切不是突發的,是早已預謀好的,是不是?  

  她閉上眼,任淚水狂奔,難道是她該償還李太太對她的恩惠的時候?  

  ☆☆☆  

  「怡芝!」溫德明大叫一聲,睜開眼睛。  

  見到昏迷了三天兩夜的兒子清醒過來,溫太太欣喜地雙手合掌對著上天喃喃念道:  「菩薩保佑1菩薩保佑!」  

  「媽?!你怎麼會在這裡?」溫德明看見母親,驚訝得想起身,馬上被胸口一股難  以忍受的疼痛又逼著躺了回去。  

  「躺好,躺好,醫生交代過你不可以隨意亂動的。」溫太太急忙地按住他,儘是關  心的說道:「還很疼是不是?你這孩子好端端的怎麼會傷成這樣?還好肋骨沒斷裂,只  不過有些許的瘀血,你現在要好好調養身子。」  

  「媽,我沒事的,休息兩、三天便會好。」他安慰她。  

  「說得比唱得好聽,休息兩、三天就會好?你知不知道你已昏迷了三天兩夜,今天  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可會急死了。」說著,溫太太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天下父母心啊!  

  溫德明一向是個孝順的孩子,見到母親為他如此操心難過,大感不孝。  

  「媽,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惹你煩心的。」  

  「傻孩子,媽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以後做什麼事都要小心一點,摔成這樣也未免太  粗心大意了吧!」  

  因為尹大夫不敢把溫德明受傷的實情說出來,所以她一直以為溫德明是摔傷的。  

  「媽,我保證下次會小心一點的。」溫德明有些心虛的說。長這麼大,他第一次對  母親說謊,他覺得讓她知道事實非但於事無補,恐怕還會引起更大的糾紛。  

  想到林怡芝被李家生強行帶走的情景,他胸口的疼也比不上他的心疼。  

  要不是因為他的意氣用事,也不會讓林怡芝屈服於李家生的威逼下;他堂堂一個大  男人卻保護不了一個弱女子,他還稱得上是男人嗎?  

  他不配!  

  林怡芝被李家生帶走,會有什麼後果?  

  腦海中不斷浮現昏迷中所作的夢,不免心驚肉跳;又記起母親提起他昏迷了三天兩  夜,這三天兩夜林怡芝會發生什麼事?  

  噢!他閉上了眼睛,臉更因痛苦而扭曲變了形。  

  看在溫太太的眼中,以為他的傷口又犯疼了。  

  「德明,你哪裡不舒服?我去叫大夫來看看。」  

  「媽!」他迅速睜開眼睛。「我沒事,只是覺得……有點累。」  

  「累了就快休息,媽不多說話在這兒陪你。」  

  溫太太慈愛的語氣令他更加慚愧。  

  溫太太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開口又說道:「德明,你在昏迷的時候一直叫著『怡芝』  、『怡芝』,這個『怡芝』是誰?」  

  他心悸了一下。  

  原來他是如此掛心著她,竟在昏迷中也一直叫著她的名字。  

  「德明,怡芝到底是誰?」  

  「媽,怡芝她是……」  

  ☆☆☆  

  林怡芝年齡十七歲高職畢業本有一父相依為命,但在上個月底父親因病去世,留下  她一人,暫時留在李家工作,傳聞李太太有意撮合李家生和她……溫港生沒有再看下去  的興趣。  

  這次溫德明受傷,也只有自己的老婆才會單純得去相信尹大夫所編的謊言。  

  從溫德明的傷勢,加上他在昏迷中不斷呼喚著怡芝、怡芝的名字,溫港生便覺得事  有蹊蹺,所以他花了點錢、請了私家偵探去探查這次溫德明受傷的真正原因,以及這個  叫「怡芝」的人。果真被他料中,溫德明的受傷和「怡芝」果真有很大的牽連。  

  從牛皮紙袋抽出私家偵探附上的照片,溫港生看了一眼便把它拋到紙簍去。  

  像這樣一個女子,怎會配當溫家的媳婦?  

  溫家的媳婦不但要人品、相貌雙全,更要門當戶對,最重要的還要他篩選過、他中  意才行。而這個叫林怡芝的女孩想麻雀變鳳凰,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尤其這一次溫  德明又為了她受了重傷;她若想進溫家,恐怕等日出西山再說。  

  溫港生再度將手中的資料揉成紙團,十分不屑的丟到紙簍裡。  

  ☆☆☆  

  林怡芝獨自走在街上,目光被一個男人吸引住。  

  她加快腳步走到他身後叫了一聲:「ALEX!」  

  男子回過頭,一張全然陌生的臉。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瞼。  

  「沒關係。」陌生男子微笑頷首,繼續往前走。  

  三天了!  

  事出三天,不知道溫德明的傷勢如何?  

  從她被李家生蹂躪後開始,她就不再是以前的林怡芝,她彷彿是個行屍走肉,唯有  溫德明的影像浮現腦際時,她才可以感覺到自己還是個活著的人。  

  從尹大夫口中她知道溫德明受了重傷;想到當時的情景,她的明眸又蒙上了霧氣,  只要一眨,馬上凝結成珍珠而落。  

  溫德明的父母將他接走後就不再有他的消息;她曾想過要請求尹大夫為她去打探他  的消息,但她開不了這個口。  

  每個人都知道溫德明受傷是為了她,李家生的這種作法已有殺一儆百的作用,誰還  敢幫她?他到底傷得怎麼樣了?嚴重嗎?所有的疑慮像螞蟻般啃噬著她的心。  

  她不能坐以待斃,即使李太太一味的要李家生娶她,但是她怎麼可以和一個比禽獸  還不如的人結婚、過一輩子?  

  逃吧!她內心有個聲音不斷的鼓動著她。  

  是的!逃,只要逃離這兒,即使外面是地獄,她也不在乎。  

  她現在的日子不也是有如在地獄般?  

  「怡芝?」有人在背後叫她的名字。  

  她緩緩地回過頭,一見到眼前的人,她忍了很久的淚馬上如斷線的珍珠般墜落。  

  「沉馥!」她沒想到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會見到沉馥。  

  「怡芝!」沉馥緊緊地擁抱住她,驚覺的叫了起來:「你怎麼會瘦成這樣?別告訴  我你也在減肥!」  

  她仰起頭,淚眼打量著沉馥。  

  才多久不見,沉馥變得豐腴許多,頭髮也燙了起來,臉上上了淡淡的彩妝,穿著、  打扮完全和以前不一樣。  

  和她一對照,林怡芝的憔悴和消瘦有如天壤之別。  

  「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李太太待你不好?還是--」她的關心令林怡芝為之感動  ,但又不知該如何向她從頭說起。  

  此時,林怡芝才發現沉馥身邊還有個人--竟是她剛才誤認成溫德明的男子。  

  「你好,我是沈馥的朋友吳孟遠。」他很有禮貌的自我介紹。  

  他笑起來和溫德明一樣,露出一口又白又整齊的牙齒,他的笑也和溫德明一樣的好  看,他的聲音也和溫德明一樣有磁性……噢!她無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想溫德明,他的名  字已深深刻在她的心版上。  

  「怡芝,你怎麼了?」沉馥不是好奇而是真正的關心。  

  「我……」她垂下眼瞼,有口難言啊!  

  「孟遠,你先到我家去等我。」沉馥朝他使了個眼色,他倒也欣然同意的點點頭離  去。  

  待吳孟遠走開,沉馥馬上十分凝重的握住林怡芝的肩膀說:「好啦!沒有其它人在  ,現在我要知道你所發生的事。」  

  林怡芝把發生的事沒有一絲隱瞞的說了出來。  

  沉馥的臉上充滿著驚訝、不敢相信以及憤怒!  

  「李家生簡直是豬狗不如,不是人!」她怒罵著。  

  林怡芝早就泣不成聲。  

  「怡芝,難道你真的想嫁給李家生這種人嗎?」她還真是問得一針見血。  

  「我不要!」這個意念從來沒有動搖過。  

  「既然不要,你還留在這兒做什麼?」沉馥的正義感加上友情迸發而出。「明天我  要上台北,你就可以跟我一塊兒走。」  

  「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天還是憐憫她。  

  「為什麼不可以?你又沒欠李家什麼,當然可以走!」又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真沒欠李家什麼嗎?  

  那股無力感又升了上來。  

  「怡芝,明天我就到李家接你--」  

  「不!」她怕李家生知道了會對沉馥不利,就如同溫德明……想起溫德明,她心中  又是一陣絞痛。  

  「不?!」  

  「我是說我會去找你,你不用到李家來接我,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糾紛。」她決定要  偷跑,也許這麼做對不起李太太,但是為了自己往後的日子,她也只有暫時當個「忘恩  負義的人」;至於對李太太的恩情,她往後一定找機會還。  

  「也好,那明天我在家裡等你。」沉馥緊緊握住她的手,眼中有著期盼的光彩。  

  「柔兒看見你一定很高興,想不到我們三人這麼快就可以聚在一起。」  

  「沈馥……」林怡芝一時悲喜交加。想到自己的遭遇,心中的陰影久久難抹滅,但  又想到很快就可以脫離李家生的魔掌,她整個人彷彿又活了過來。  

  ☆☆☆  

  溫德明咬緊牙根,忍著胸口傳來的一陣陣疼痛,在坐上車子後,終於鬆了口氣。  

  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會欺騙母親。  

  溫太太一聽他肚子餓,急急忙忙地去為他買早點。要是一回來見他失蹤了,恐怕又  不知道要急成什麼樣子了。  

  但是他若不去見怡芝一面,他的一顆心就好像懸在半空,永遠也放不下來。  

  所以他毅然決然地溜出醫院,向李家奔去。  

  由於天剛露出魚肚白,所以李家屋內還是一片寂靜。  

  此時,林怡芝正帶著簡單的行李,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她在桌上留著紙條,相信  李太太會明白她的苦衷。  

  即使她儘量不出一丁點兒聲音,但是院子的狗卻在此時吠了幾聲。  

  「噓!是我!」她向狼犬們表白自己的身份。  

  狼犬一見到是她,馬上「嗚嗚」叫了兩聲,又各自趴在地上睡覺。  

  林怡芝拍拍自己的胸口,舒了口氣。在打開大門的那一剎那,她震驚得連手中的行  李都差點拿不穩了。  

  是心有靈犀嗎?  

  溫德明吃驚的程度並不亞於她。  

  他還在苦惱要如何才能見到她,而她卻馬上出現在他的眼前。  

  「ALEX?!」她摀住自己的嘴,睜大了雙眼,眨也不敢眨一下。  

  「怡芝!」他往前走了一步。  

  「你怎麼來了?」她抬起手忘然地摸摸他臉上的傷,雖然已消腫了許多,但那瘀血  的部分仍教人怵目驚心。  

  「我沒事。」他握住她的手,因過度用力,牽動了他胸口上的傷,令他不得不倒抽  了好幾口氣才抑住疼痛,卻還不忘咧嘴給她一個要她放心的笑。  

  有事沒事她還不明白嗎?  

  「你應該在醫院好好休養的,你不該來。」  

  「我一定要來,我要確定那個混蛋沒有欺負你,我才放心得下。」他仔細地打量她  好一會兒。「他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她不敢告訴他事實真相。  

  「真的沒有?」他懷疑的。  

  「沒有!」她回答得好小聲、好小聲,眼淚又差點掉了下來,但她緊緊咬著唇、忍  住淚水。「怡芝!你在說謊。」他捧起她的臉。  

  林怡芝渾身一震,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  

  「他欺負你了是不是?」  

  「不要再問了,求求你不要再問了!」她的頭搖得如波浪鼓。  

  「怡芝!」他知道她一定受到很大的傷害;見她如此傷心,他心疼的不顧一切將她  摟在懷裡。  

  她靠在他胸前,即使忍著不出聲,但是顫抖的肩膀和浸濕他胸前衣襟的淚水,令溫  德明的心幾乎要碎了。  

  他注意到她手中的行李。  

  「你要去哪裡?」  

  她吸吸鼻子,把和沉馥約定的事告訴他。  

  「要走一起走,到了台北,我一定盡力保護你,絕不讓你受到一點委屈。」  

  這比什麼海誓山盟、天長地久的承諾更加令人動心。  

  兩人對看得忘情時,李家生又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姓溫的!你竟敢來我家搶人?」他伸手便將林怡芝從溫德明手中拉了過來。  

  「把怡芝放開!」  

  溫德明向他逼前一步,不料李家生右腳一抬,狠狠地就往溫德明腹部踢了過去,令  他痛得彎身抱腰。  

  「沒有三兩下,也敢上梁山,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李家生手一抬,怡芝以為  他又想吹哨子召喚他的鷹爪,馬上拉住他的手。  

  「少爺!不要!」  

  「你這個賤女人!」李家生反手狠狠地抓住她後腦勺的頭髮,力道之大,好像要連  根拔起似的。  

  「放開怡芝!」溫德明忍著痛衝過去要剝開他抓住林怡芝的手,未料李家生又是一  腳將他踹得退後好幾步。  

  「ALEX!走!你不要理我!」林怡芝對著他哭喊。  

  「我說過要走一塊兒走!」他十分堅持。  

  「不!我不走了!」眼見情勢對溫德明不利,她只好哀求著李家生道:「少爺,我  知道我錯了!你不要為難ALEX,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真的?」他揚揚眉,一個好淫邪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  

  「真的!」為了保護溫德明,就算要她死,她也願意。  

  「怡芝!」溫德明對著自己的無能捶胸頓足,他作夢也沒想到自己非但保護不了她  ,還害了她。  

  「姓溫的!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她已經是我的人了,你少打她的主意,如果還讓我  發現你出現在鎮上,我不會讓你像今天一樣好過的。」他用力地拖著林怡芝說:「走,  跟我進屋子去!」「怡芝!」  

  「不!不要過來。」她橫著心趕他走,「走吧!你走吧!你來只會帶給我麻煩,你  --走吧!」  

  溫德明一時無言以對。  

  他來錯了是不是?  

  林怡芝說得沒錯,他的出現只會帶給她麻煩,但是--他還會再來的,他不會眼睜  睜看著她斷送在李家生的魔掌下。他一定要帶走她,一定要!  

  ☆☆☆  

  一見到李家生又把門給鎖上,林怡芝嚇得全身血液迅速的流失。有了前車之鑑,她  已明白李家生又想強暴她。  

  「不要!不要!」她驚惶的想逃走,但卻被他一手給推倒在地。  

  「不要?啊?」李家生咬著牙,啪!啪!當場就給了她兩巴掌,雙腳一跨就騎坐到  她身上。「你還跟我裝純潔?敢背著我跟姓溫的小子摟摟抱抱,怎麼就沒膽讓我也爽一  下?」  

  「少爺……」  

  「叫天老爺也一樣!臭婊子!我今天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我的名字讓你倒過來寫  !」  

  林怡芝想尖叫,不料李家生卻將她身上的衣服給撕破,然後揉成布團塞到她嘴裡。  

  她無法發出聲音,死命的掙扎卻引來更殘暴、兇狠的傷害。  

  一直到她已經沒有力氣掙扎,門外傳來敲門聲。  

  「操!誰呀!」李家生停止了動作,不耐煩的問。  

  「少爺……樓下有人要找……林小姐!」黃媽顯然知道林怡芝在李家生的房間。  

  林怡芝一聽有人找她,黯淡的眼神有了光彩。是沈馥,一定是沉馥!連忙發出「嗚  嗚」的聲音。  

  「滾!我正在『辦事』,少打斷少爺的興致!」他怒吼著。  

  黃媽氣也不敢吭一聲、急急的離開。  

  不!不要走!林怡芝在心中大聲吶喊。  

  沉馥,我在這兒!救救我!  

  但是沉馥是無法聽見了!
作者: linewei    時間: 2010-7-31 11:33 AM

第五章

  對溫德明短暫的失蹤,又帶回新傷痕,溫港生要太太三緘其口,只是在經過醫生同  意下,為溫德明辦了轉院。  

  回到台北,溫德明也表現得十分配合,經過一個禮拜的療傷,他的氣色好多了,但  是比起以往也沉默了許多。  

  溫太太看在眼裡、焦急在心裡,卻也不敢多問;求助丈夫,得到的卻只是千篇一律  的回答:「過些時候就會恢復。」  

  誰也無法知道溫德明心裡在想什麼。只要休息夠了,他就會拿起畫冊作畫,溫太太  也沒有多加干涉,只任由他去做。  

  很意外的,一向不出遠門的尹大夫,卻在這天出現在溫家。  

  「尹大夫?」溫德明的驚訝並不亞於溫太太。  

  尹大夫只是拍拍他的肩,眼睛掃過溫德明畫冊上的人物畫,一種複雜、難以言喻的  神情出現在他的臉上。  

  他不語,只是從口袋掏出一封信給溫德明。  

  信封上沒有寫收信人的姓名,尹大夫用眼神示意他看信。  

  沒有開頭,娟秀的字跡在跳入溫德明眼中時,他心中的悸動一陣又一陣。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物是人非,欲語淚先流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思悠悠,  恨悠悠億君迢迢隔青天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難成,恨難平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尹大夫,這……」他抬起眼睛,眼眶早已盈滿淚水。  

  「是怡芝要我交給你的,她今天就要和李家生結婚。」這句話猶如青天霹靂擊得他  腦子裡一片混亂。  

  「我要去找她!」這是唯一佔據他心中的念頭。  

  「我不准你去!」開口阻止他的竟是溫港生。他不知何時走進房間,伸手一把搶過  溫德明手中的信紙,看也沒看一眼的將它撕成碎片。  

  「爸爸?!」  

  溫港生不理會他的抗議,又隨手拿起擱在一旁的畫冊,也想把它給撕破。溫德明用  力地搶回畫冊,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爸爸,你怎麼可以?」他緊緊地將畫冊抱在懷中。  

  「我這麼做是為你好,像林怡芝那種女孩根本配不上你。」  

  「不!我愛她!」他脫口而出。這些日子的思念之心、相思之苦,正是這句話的最  佳寫照。「愛?!」溫港生嗤之以鼻。「你懂什麼叫愛?你對她只不過是一時的迷惑。  」  

  「不!我愛她!」他重複的堅持。  

  二十三年來第一次,他瞭解了親情之愛、友情之愛以外的另一種愛。  

  「好,就算你愛她、她也愛你,你又能作何打算?」溫港生拍著他問。  

  「我要讓她在我的身邊,一生一世的照顧她。」  

  「你要照顧她?」溫港生冷冷笑了一聲。「你拿什麼去照顧她?沒錯,你已經醫學  院畢業,你也許可以有這個能力,但你別忘記,你還有兩年的兵役未服。」如同潑了他  一盆冷水似地,溫港生把兵單丟到他身上。  

  「這是前幾天收到的,再過三天你就必須去報到,試問你要如何照顧她?難道中華  民國的軍營有了攜眷的准許?」  

  兵單握在溫德明手中像會燙人似地。  

  「醒醒吧!」溫港生見機會不可失,很順口地婉轉說下來。「天涯何處無芳草,林  怡芝不適合你;只要你點頭,爸會替你挑比她條件好上百倍、千倍的女孩--」  

  「不!我誰也不要,我只要怡芝。」他頑固的打斷溫港生的話。  

  「你當真如此執迷不悟?」溫港生一雙眉挑得半天高,原本的耐性已磨光了。  

  「你沒有其它的選擇,林怡芝這輩子休想進溫家一步!你若堅持要她,除非等我死  。」  

  「爸爸……」溫德明從未看過如此盛怒的父親。  

  他自知溫港生不會讓步,但為了林怡芝,他不能放棄自己的堅持。  

  「對不起,爸爸,請你原諒。」他儘量以平和的聲音說道:「我對怡芝是真心的!  怡芝會有今天,我要負大部分的責任,我不能眼睜睜看她為了我受罪,我一定要去帶她  走。」  

  「住口!」  

  溫港生走上前,不由分說的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得溫德明臉一歪,重重的撞上身  旁的桌子,撞擊聲引來了溫太太。  

  「天--港生!」溫太太掩口發生聲驚叫,完全亂了方寸。  

  而一旁的尹大夫震驚的看著這一幕,他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溫太太見到兒子臉頰上浮現出五個鮮紅的指印,使得她一時心疼地迸出了眼淚。  

  「德明……」她抬手撫摸著兒子的臉頰,淚水兒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  

  二十三年來,他們從沒有罵過溫德明一句話,更遑論動手打他。  

  「媽,沒事的。」溫德明反而安慰起母親。  

  眼見兒子的態度如此,溫港生的心痛更加難以言喻。  

  他用來打兒子一巴掌的手至今還火辣辣的。當那一巴掌落在兒子的臉上時,他的心  痛絕不亞於兒子臉上的痛。  

  但是教他氣憤難平的是,溫德明這麼大,從未如此激烈的反抗過他;就連當初大學  聯考填選志願時,他們父子都各自讓了一步達成協議。如今一個林怡芝竟搞得他們父子  差點反目成仇,教他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他是死也不會接納林怡芝的!  

  溫德明雙膝一屈,跪了下來。  

  「原諒我的不孝!」  

  溫太太一愣。  

  「德明,這是干什麼?」  

  溫德明咬緊唇,起身回過頭對著尹大夫說:「尹大夫,我們走吧!」  

  尹大夫有些為難,但是在最後關頭,他還是選擇了站在溫德明這一邊,這也是他當  初為什麼肯為林怡芝送信的原因。  

  「抱歉,打擾了。」  

  溫太太伸手緊緊拉住兒子不放。  

  「德明,你要上哪兒去?」  

  「媽--」  

  「讓他走!」溫港生硬將妻子拉開,怒氣衝天地指著兒子吼道:「你滾!只要你帶  著林怡芝,就不准再踏入溫家一步。」  

  「不!你不可以走!」溫太太又沖過去把兒子摟緊了,眼睛一下子又潮濕了,眼淚  成串滑落。  

  「媽,你不用擔心,我永遠是你和爸的兒子。」他給了母親一個擁抱,眼角也濕潤  了,但他的意志和腳步是那麼堅定的離去。  

  溫太太眼淚又順著臉頰滑落更多,捶心搗肺的。  

  溫港生挫敗的看著兒子的背影,第一樁感到兒子是真正長大了,不再需要他的羽翼  保護。  

  但在父母眼中,孩子永遠是孩子。  

  他口口聲聲斥罵、狠心的決裂,但這份親情是無法割斷的,所以他不會讓兒子做出  任何他認為的「傻事」。  

  ☆☆☆  

  李家辦喜事,全鎮的人都沾了喜氣。  

  這可算是李家好幾十年來的第一椿喜事,李太太毫不心疼的大手筆擺下百桌宴席,  加上事先說好不收禮金,以至於每一家幾乎是攜家帶眷的參加,座無虛席。  

  李太太一身端莊華麗的旗袍打扮,完全是一副准婆婆的模樣。  

  李家生雖然一身西裝革履,但三杯黃湯下肚,加上那些嘍囉的起鬨,根本忘記他令  天是新郎,竟爭先恐後的劃酒拳;胸前掛著「新郎」字樣的紅條,已斜倒過來,使他看  起來滑稽透了。而新娘子林怡芝比起他也好不了多少。  

  一身豔紅的禮服,臉上彷彿被罩上面具成了五顏六色;瞪著鏡中陌生的自己,她臉  上有一種明顯的厭惡表情。  

  「少奶奶,笑一個嘛!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應該高興啊!」阿珍帶著羨慕的眼  神對著她東摸摸西摸摸,尤其是掛在林怡芝身上一條又一條的金項鏈,看得阿珍眼珠子  差點沒掉出來。  

  但是對林怡芝而言,身上這些首飾就如同一道道的枷鎖,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在日光的陰影下,她的神情顯得極為無助,還有一份深沉的悲哀。  

  叩!叩!隨著敲門聲傳來,黃媽笑瞇瞇地端著百合蓮子湯進來。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她唸著吉祥話。  

  瞪視著面前的蓮子湯,林怡芝嘴角的冷笑在擴大。  

  她當真會和李家生百年好合嗎?  

  「新娘子可以出去和大家見面了,等一下也得敬酒羅!」媒人婆也探進頭來催促。  

  阿珍扶她站起來,那一身禮服貼在她肌膚上,好像長滿針似地刺著她,每往前走一  步,她的心就絞痛一下。  

  客人的鼓掌聲在林怡芝耳中如敲喪鐘。  

  突然有個人影閃入她空洞的眼神中,令她心驚膽跳,連喘息都加快速度而變得困難  。  

  溫德明的出現令場內出現緊張氣氛。  

  正在劃酒拳的李家生走了過來,跟在他身後的小嘍囉也狗仗著人勢,統統圍到林怡  芝前面,形成一堵人牆。  

  還是李太太見過世面,她不是不知道溫德明的來意,兒子還是自己的,她的私心讓  她不得不挺身而出。  

  「統統退下!」李太太斥喝一聲,李家生身邊的小嘍囉也不敢反抗,紛紛退出一條  路讓李太太走了過來;她就站在溫德明和林怡芝中間。  

  「溫先生,如果你來喝喜酒,我是誠心的歡迎。」她的嘴角綻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  笑容。  

  「我--」溫德明的話被人截斷了。  

  「我們當然是來喝喜酒的!」溫港生威風凜凜的走了過來,身後也跟了好幾個彪形  大漢。  

  他出現的氣勢一下子就掩蓋過李家生的氣焰。  

  李太太雖是女流之輩,但卻一點也不慌亂。「如果是這樣,我再歡迎不過了。」  

  她朝李家生使了個眼色說道:「家生還不帶著怡芝給我們這兩位貴賓敬酒。」  

  李家生一副不甘心的傲慢姿態,但迫於溫港生出現的架勢以及李太太的吩咐,他再  不甘願也得照做。  

  酒杯拿在林怡芝的手中,彷彿是個千斤鼎,好沉重。  

  李家生一口氣喝了見底。  

  「少奶奶!」  

  阿珍的話令她好不容易才從複雜的思路中抽身出來;胭脂也掩飾不了她泛白的唇色  ;豆大的冷汗在她額頭上冒出來,雙手機械地將酒杯放到唇邊,用僅剩的一點力氣。將  酒杯的酒一仰而盡。  

  灼熱的液體順著她的喉嚨,將她僅存的片片碎心給融化成一團血水。  

  溫德明眼中淚光閃閃。  

  溫港生瞄了兒子一眼,迅速地招手喚來後面幾個彪形大漢,不由分說的便架走溫德  明。  

  這一切來得太快,溫德明根本沒想到父親會使出這一招,等他回過神,他已被硬塞  到轎車內,左右各坐了一位彪形大漢,令他動彈不得。  

  隔著車窗的玻璃,林怡芝看見他不斷地對她說話,可是說些什麼她卻無法聽到。  

  車子揚長而去,林怡芝所有要說的話全卡在她喉中,呼吸愈來愈困難;她撩起裙襬  想追過去,但是雙腳卻如被釘死似地動也不動;接著,她突然就像一團軟泥一樣的倒了  下去……☆☆☆  

  林怡芝流了一整夜的淚。  

  沉馥和陳柔兒的淚水也沒歇過。  

  即使事隔這麼多年,她們只要想到林怡芝的遭遇莫不同掬一把淚。  

  「為什麼怡芝就不能將過去忘記?」沉馥忿忿不平的。  

  陳柔兒凝視林怡芝好一會兒,眼神透露著瞭解。  

  人的一生,也許有些事可以淡忘,但也有些事就像烙印烙在心上,一直到死想忘也  忘不了。對林怡芝的一切,她感同身受;就如同邵飛一樣。  

  當邵飛的名字再次閃過她腦子,她渾身像遭電擊似地無法動彈。  

  這個已被遺忘許久的名字,怎麼會突然在此刻記起?  

  突然?真的是突然嗎?  

  「它」曾像把刀,狠狠地刺在她心中,拔出來又怕心會四分五裂,不拔卻令她生不  如死。  

  告訴自己千次、萬次,要把過去埋藏,但又談何容易啊?!  

  她知道過去就如鬼魅般緊緊跟隨她,有的只是自己欺騙自己。  

  一綹長長的發絲,順勢飄落到她鼻前,她輕易地用手指撥開,這才發現她的手不住  地顫抖。原來她是如此的在意他,不去想他--好難、好難!  

  午夜夢迴,她都在哭泣中醒來,只因夢見了「他」。  

  堅強的背面是如此脆弱而不堪一擊的。  

  「我去看看諒諒有沒有踢被。」她連忙深吸口氣,像逃兵似地逃離沉馥滿是疑問的  注視。  

  原以為轉移心思就不會再想他,沒想到在見到女兒酷似他的臉蛋時,那種思念更是  排山倒海淹沒了她,令她毫無招架之力。  

  她被打敗了!不!應該說,她從來沒有贏過。她還是如此想他,即使他曾經如此無  情狠心地待她。  

  恨他吧!恨他吧……愛他!愛他……兩個意念如同兩支軍隊,在她內心底層彼此抗  拒著,她好不容易才湊合好的心又被撕裂開來。  

  她還有「心」嗎?  

  不!她早已是一個無心的人。  

  只因她的心在七年前就已被一個叫邵飛的人給偷走了。  

  ☆☆☆  

  新婚之夜因李家生爛醉如泥而使林怡芝逃過一劫。  

  但好運還是遺棄了她……砰!房門被踹開來,李家生帶著微醺和衝天的煙味、檳榔  味走進來。  

  林怡芝緊緊挨著床沿,雙手放在背後,一雙眼睛像只充滿防禦的母豹,不敢鬆懈地  敵視著對方。  

  李家生對著她露出一個陰沉的笑容。  

  「幹嘛見了我跟見了鬼似的?難不成怕我會強姦你--呃,夫妻之間用這兩個字有  點奇怪。」  

  林怡芝一張臉差不多全白了,卻還勉強自己挺直背脊,聲音有些顫抖。  

  「你別過來,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啊!」他彷彿沒聽清楚似地說:「你說你想怎樣?」  

  「我……我……」沒有時間考慮了,她的手從背後伸出來,一把銳剪朝著他的方向  指著。  

  李家生愣了一下。  

  「你拿剪刀做什麼?想我死啊?我狠狠的你不知道嗎?我就不信你殺得了我,小心  你會先死!不過我是會讓你爽死的。」  

  「你別過來!」她握著刀柄的手心都冒出汗了。  

  「把刀放下,我叫你把刀放下!」見她不畏懼,李家生臉都綠了,聲音提高了八度  ,尖銳得像汽車喇叭聲。  

  「我不會放的,除非你答應不再碰我!」這次她是吃了秤鉈鐵了心了。  

  經她一說,李家生就更加發狠了。  

  「臭婊子,你敬酒不吃想吃罰酒啊?好,我非讓你知道我真正的功力不可,我李家  生可是--喂!想幹什麼?你可別亂來。」  

  「我知道我打不過你,」她突然把刀鋒一轉,轉向自己的喉嚨,眼中露出一絲痛苦  憂傷的神色。「但我可以死,死了一了百了!」  

  李家生從頭上冒出一顆汗珠!  

  「你別亂來,把刀放下……」  

  「除非你答應永遠不碰我!」她用力的把刀更抵近些,大有一死的決心。  

  李家生被她的舉動給嚇壞了。  

  林怡芝可是他手中的一張王牌,他豈可如此輕易的就讓她死?為了往後的日子……  他不得不把態度軟化下來。  

  「你的要求我可以答應你。」他回答得十分乾脆,反正只要有錢,要什麼樣的女人  沒有?而且……林怡芝是以懷疑的眼光瞅著他,分不出他話中的真實性有多少。  

  李家生倒是悠哉的從口袋摸出一根香煙來點著。  

  「你有什麼條件?」  

  她的話引來李家生一個孺子可教也的眼神。  

  「我要錢!」他開門見山。  

  林怡芝傻眼了!  

  「我哪來的錢?」  

  李家生「嘿嘿」兩聲,吐了口煙圈,瞇著雙眼在她身上溜了一圈。  

  「我當然知道你沒錢,但我們李家有。」  

  「你?!」  

  「我知道我媽有意把李家的經濟大權交給你,只要你答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相  信我樂得逍遙,你也可以得到『輕鬆』。」  

  以他揮霍無度的個性,哪怕是金山銀山也不夠。  

  「萬一太太不這麼做,那你--」她打了個冷顫,手中的銳剪卻不敢放鬆。  

  「安啦!」李家生立刻回答,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譏諷口氣說道:「我太瞭解我媽  了!如果她沒有這個打算,她又怎會對我對你所做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有時候是還有點聰明。薑還是老的辣,你是比不過我媽的。」  

  林怡芝的臉猶如死灰一般--心中對李太太的感激之情忽然被報復之心給推翻了。  

  為了往後的日子,她不得不與撒旦打交道。  

  「好,我可以答應你,不過你也要遵守諾言。」  

  「放心!」李家生嘴角綻出一個如蛇蠍般的陰毒冷笑,說:「你以為你真是絕世美  女不成?只要我手中有錢,要玩什麼女人沒有?」他把手中的煙丟到地上踩熄。  

  「只要你跟我好好配合,我會讓你為姓溫的小子守身如玉,但如果你敢打什麼歪主  意--那我就不敢保證我是否會信守承諾。」說完,他旋身走出房間。  

  當門「砰」一聲關上時,林怡芝手中的剪刀也應聲掉下地,整個人癱在牆角。  

  她不知道該為自己感到悲哀抑是高興。  

  往後的日子會好過嗎?  

  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  

  一切都好像被李家生給料中了。  

  李太太在第三天,果然把她叫到房間。  

  「怡芝,這裡是有關我們李家的帳目,一切收支都記載得十分清楚,你要是有什麼  不明白,可以請教陳伯,我巳交代他要從旁協助你。」座上的李太太溫婉的顯露出一個  慈愛婆婆般的笑容。「李家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  

  這時林怡芝的良知有些被喚醒,雖然她很不原諒李太太對她的預謀,但是若為李太  太仔細想一想,她為李太太感到十分悲哀。  

  「太太……」她老改不了口,這跟她心裡排斥這樁婚事很有關係。  

  「怡芝,你又忘了。」  

  「媽!」這一聲叫得十分沉重。  

  「這才對!」李太太卻好像聽到天籟般眉開眼笑,舒了好大一口氣。「這些年來的  擔子我終於可以卸下來。明天我準備到山上的寺廟去住些日子,這一直是我的心願,終  於讓我等到這一天的來臨。」  

  人性哪!  

  她的心願竟是從林怡芝的痛苦中攫獲的。  

  「怡芝,你不會怪媽吧?」李太太細紋眼角的淚光閃爍了一下。從乾澀的喉嚨裡。  發出嘶啞的聲音說了一句:「孩子,對不起。」  

  林怡芝屏住氣息驚望李太太,許久都發不出聲。  

  在淚眼中,原本對李太太的報復之心逐漸的消失了……☆☆☆  

  「拿來!」李家生叼著煙,把手伸向林怡芝。  

  「拿什麼?」林怡芝當然心知肚明他要什麼。  

  「錢!」他挑高眉,不拐彎抹角。  

  「多少?」  

  「全部!」他沒什麼耐性地把煙丟在地上道:「該不會給你幾天好日子過,你他媽  的已忘記我跟你說過的事吧?!」  

  「我當然沒有忘。」她蹙起兩道秀眉。「可是我也不能夠一下子把李家的經濟大權  全交給你,畢竟媽今天早上才剛走,而且還有黃伯--」  

  「呸!」李家生啐了一口悻悻然道:「我不管那麼多,你最好乖乖的把錢全交給我  ,至於以後的事,你自個處理。」  

  「可是--」  

  「拿來!」他語氣強硬,一副不容任何人置喙的態度。  

  「全在陳伯那兒,我還沒去跟他核對帳目。」  

  「那就快去啊!」李家生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字的說:「我是沒什麼耐性的  人,你最好明白這一點。」  

  「如果媽或陳伯問起--」  

  「那是你的問題!」他回答得夠快、夠絕。「還有,想辦法叫陳伯退休回去養老,  那老小子,我早就看他不順眼;錢是我們李家的,他可比誰還摳得緊,真他媽的無聊!  」  

  李家生的嘴臉令林怡芝倒足了胃口,李家是注定要敗在他的手上。  

  而她也是罪魁禍首之一。想到李太太對她的信任,她就感到汗顏萬分。  

  「快去!還杵在這兒做什麼?難不成想陪我上床去--」  

  沒敢再多停留片刻,林怡芝捂著耳朵急衝出去。  

  而李家生如魔鬼般的笑聲緊跟在後。  

  ☆☆☆  

  入伍才一個禮拜的溫德明馬上因胸部舊疾復發而又進了醫院。  

  經過醫生的再三診斷,他由甲種體位降至丙種體位,而免服兵役。  

  接到這個消息,溫德明臉上充滿了驚喜。  

  因禍得福了是不是?  

  「真是丟盡溫家的臉了,為了一個女人把身體搞成這個樣子,還當不了兵,這消息  傳出去,我的臉往哪兒擱!」溫港生是在借題發揮。  

  自從從李家的婚禮硬將溫德明架回來後,兩父子就不曾再開口說過一句話。溫港生  一直希望能籍著兩年服兵役的日子,將溫德明和林怡芝的關係斷得一乾二淨,卻萬萬沒  想到人還是有失算的時候。  

  「這也沒什麼好丟臉的,現在有不少年輕人都為了免服兵役花招百出,增胖、減肥  的,甚至還有故意動手術把兩眼視力搞差,像葉太太的兒子就是如此。」溫太太指著不  吭氣的兒子反駁著:「而且德明也不是故意不去當兵,你不關心他身體的狀況,還擔心  面子問題,真不知道你這父親是怎麼當的。」溫港生被妻子的話激怒了,雙眉一揚,指  著溫德明忿忿地說:「那你怎麼不問問他這個兒子怎麼當的?給他念了這麼多年的書,  難道連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個道理都不懂?枉費我對他的期望!」  

  「德明會受傷也不是他願意的。」溫太太護子心切地嘟嚷。  

  「是不是都無所謂了,反正從現在起,一切都得聽我的安排。」溫港生的聲音給人  一種不可抗拒的感覺。「身體養好一點,就馬上出國去給我深造。」  

  「我不會去的!」一直沒有吭氣的溫德明終於開口了,很堅定的重複一次:「我不  會去的!」  

  「德明--」溫太太拚命用眼神示意他,但他卻故意忽略。  

  「我不會去的!」他還是沒有改變口氣。溫港生氣炸了,在他還沒爆發前,溫太太  已搶先問兒子說:「你不出國去深造,莫非你有什麼打算?」  

  「我要回尹大夫那兒繼續學習。」  

  這一次溫太太也覺得他過分些,不由得提高音量叫了一聲:「德明!」  

  「媽,我十分清楚我自己在做什麼!」  

  「你清楚?!」溫港生簡直暴跳如雷,吹鬍子瞪眼的。「你是中了蠱、鬼迷心竅了  。你一心還掛意著那個女孩子,你以為我不知道?」  

  「德明!人家都嫁人了,你怎麼還這麼執迷不悟啊?!」  

  「媽,不是我執迷不悟,而是我對她有責任--」  

  「責任?!」溫港生恨不得拿個什麼東西往他頭上敲,看看能不能敲醒他。  

  「你對她有什麼責任?!說不定她早把你忘得一乾二淨了。」  

  「不會!怡芝她不會的。」他很有信心。  

  「她最好是忘了你,否則--」溫港生沒有把話說完,只是定定地看了溫德明一眼  ,然後拂袖而去。  

  就這一眼便已足夠。溫德明從腳底冒出一股寒氣,直逼背脊,一種不安、害怕的情  緒高張;就連一旁的溫太太也蹙起眉心了。  




       第六章       

  攬了李家的經濟大權,李家生不可一世的飛上了天。  

  大把大把的鈔票像當冥紙般灑,原本嗜賭成性的他,立刻開始豪賭起來,夜夜笙歌  ,甚至也開始吸毒品。  

  現金花完,他開始簽借條,三天兩頭就有人來李家索債,林怡芝應付得手腳都發軟  。  

  「少奶奶,你要勸勸少爺,不然這麼下去,李家遲早會被敗光,要是太太知道了,  會很傷心的。」黃媽看不下去了。  

  「我會勸他的!」林怡芝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其實她怎麼做,都是痛苦的。  

  縱容李家生揮霍無度,她對不起李太太的交代。但是如果不這麼做,李家生根本不  會輕易放過她。  

  她到底應該怎麼做?  

  「少奶奶,你要出去?」經黃媽的提醒,她訝然發現自己竟不自覺的往外走。  

  「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興起這個念頭,總覺得好想走出這個家;在這屋  子裡,她不只快喘不過氣,她怕自己會悶出病了。  

  也許她早已生病了。  

  這幾天,她渾身不對勁,不知是壓力過大,還是天氣過熱,每天昏沉沉,老想睡覺  ,胃口又極差,吃什麼東西都反胃。  

  「要不要我讓阿珍陪你,你臉色不太好。」原來黃媽也察覺到了。  

  「不用,我只是隨便走走、透透氣。」她突然好想去溫德明帶她去的竹林。  

  溫德明,這個名字令她的心湖再度泛起漣漪。  

  竹林、小溪仍和往常一樣,但是她的心境卻大大不同了。  

  自從婚禮上一別,她就不曾再有過溫德明的消息,由尹大夫口中,她知道他服兵役  去了。  

  他還記得她嗎?  

  也許他早就把她給忘了,不然為什麼連隻字詞組也沒有?  

  她順手摘了片竹葉把它折成船型,放逐在流水中,任它漂離遠去。  

  「山桃紅花滿上頭,濁江春水拍山流,花紅易衰似郎忘,水流無限似儂愁。」  

  望著漂走的竹葉帆,她忍不住悲慼的念出這一厥詞。  

  「你是在責怪我沒有消息嗎?」耳畔出現了一個聲音。  

  林怡芝不斷的深呼吸,也無法平撫自己已漏了節拍的心跳。  

  「換你心為我心,始知相憶深。」  

  林怡芝一顆心緊縮,淚珠翻過她的眼眶滾落下來。  

  「怡芝!」  

  林怡芝把手指勾成圈咬在口中,遲遲不敢抬起頭,只因她怕是自己的幻覺。  

  「怡芝!是我!」溫德明蹲在她身邊,傳達訊息給她。  

  林怡芝轉頭凝視他,足足三分鐘不能言語,眼眶裡的淚水來回滾動著,不敢用力呼  吸,怕眼淚掉下來,更怕一眨眼,一切只是幻影。  

  溫德明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目眶也泛起了淚光。  

  「真的是你嗎?」她好像還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甚至還伸出手想摸他的臉,  但手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是我!是我!」溫德明握住她的手,把它貼在自己的臉頰,讓她冰冷的小手感覺  到他的存在。  

  「你不是去當兵了嗎?你怎麼會在這兒?」  

  「那你又怎麼會在這兒?」他不答反問。  

  「我--」她垂下眼瞼,淚水一滴滴順著臉頰流到胸襟,形成一片水澤。  

  「怡芝,我好想你。」  

  林怡芝柔腸百轉,怔忡地看了他許久。  

  他想她,如她想他;他沒忘記她,如她沒忘記過他。  

  「你走吧!」她突然以驚人的毅力將心中的情愫隱藏,冷酷的趕他。  

  「這一次,我是不會走的。」他的口氣、他的眼神都是這麼一致的。  

  ☆☆☆  

  往事一幕幕重現。  

  雨絲不知何時飄落下來,慢慢的凝結成珍珠般的雨滴。  

  林怡芝像驚覺到什麼似的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沒有多想的就打開門。  

  溫德明就佇立在門口,雨絲飄落了他一身。  

  「你怎麼還在這兒?」  

  上帝!他該不會從昨天分手就站在門口站了一夜吧?  

  他嘴角揚起了溫柔的笑,舉起雙手說:「我買了你愛吃的饅頭和豆漿。」  

  淚水再度模糊了林怡芝的視線。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不值得的。」  

  「值得的!」他放下手中的東西,將她緊緊擁在懷中,深情至愛的吻著她的發絲。  

  成串的淚珠沿著林怡芝的臉龐,滑向他的肩頭,濡濕一大片……☆☆☆  

  噩運之神好似特別愛纏上林怡芝。  

  黃媽興沖沖的煮了一碗鮮魚湯,才端到林怡芝面前,她像聞到什麼毒氣似地摀住鼻  子、衝入浴室乾嘔了一陣子,由於她肚子裡沒什麼東西,所以就只吐了幾口酸液。  

  「少奶奶,你……不舒服?」黃媽跟在她身後問。  

  「沒事--」她才瞄到那碗魚湯,那魚腥味又令她胃中一陣翻攪。  

  「少奶奶,你的月事是不是遲了?」  

  經黃媽一提,她才發現自己粗心大意的忘了這麼一件事。  

  算算日子,還真是遲了。  

  「我看不如去讓醫生作個檢查。」  

  「檢查?檢查什麼?」她不明白的問。  

  「少奶奶,我猜你會不會是有喜了?」  

  林怡芝呆呆的站著,呼吸卻難以控制地急促起來。  

  「少奶奶--」  

  「不!」她尖叫地搖晃著頭,聲音破碎的說:「不會的!不會的!」  

  「少奶奶!」黃媽扳住她的肩膀。  

  「不會,絕對不會的……」她好想哭,但慟至極點,竟無淚可流。  

  「少奶奶,還是給醫生檢查一下比較安心。」  

  心?!她哪來的心可安?  

  上天對她是殘酷的。  

  在醫生的診斷後,她像被判了死刑。  

  「恭喜少奶奶,賀喜少奶奶……」黃媽和阿珍的道賀如喪鐘敲在林怡芝的心中。  

  「我要趕快去通知太太。阿珍,你去燉一些滋補的東西給少奶奶吃。」  

  看著黃媽和阿珍的背影,林怡芝只覺得自己的心縮得很緊,喉頭像被扼住一般感到  窒息。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流淚,只覺得心裡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衝激,一種悲慟、失  落、茫然,想掙脫又無法掙脫的感覺。  

  她的頭好痛,像隨時要撕裂般,最後,整個人癱在一角落,淚水終於滑下來……☆  ☆☆  

  「砰」!隨著巨大的聲響,李家生搖搖晃晃的走進來。  

  林怡芝幾乎是彈坐起來,詫異的瞪著他。  

  才幾天不見,他的模樣變得駭人--凹陷的雙頰、一雙無精打采的眼睛,還有不停  打哆嗦、吸氣的動作,活像個隨時要死去的人。  

  不!他不是人,是鬼!一個惡鬼!  

  想到肚子裡的孩子,林怡芝更加的痛恨他。  

  「你幹嘛用如此狠毒的眼光看我?」他突然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有氣無力的說:「拿出來!」  

  「拿--什麼?」  

  「我們家的田契、房地契。」  

  林怡芝擰起眉心,死命地想掙脫被扣住的手腕。  

  「你要的我早就全給了你,你快放開我。」  

  「要我放開可以,不過你要先把東西交出來。」他更加重手勁兒。  

  「我說過沒有!你聽不懂是不是?」  

  「真他媽的賤!」他用力地將她扯近身體,唇角不懷好意的揚了揚。「給你好日子  過你倒皮癢了,你該不會忘記我曾說過的話吧?」  

  「我……沒……忘,可是--」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沒有理由!」他怒斥一聲,一隻手緊抓住她的頭髮,像要連根拔起似地。  

  「我現在很需要錢,把我媽交給你的全部給我拿出來,否則--嘿嘿!」他陰森森  的冷笑兩聲,給了一個「後果自己負責」的表情。  

  恐慌再次籠罩林怡芝。  

  「考慮得怎麼樣?」他那邪惡的臉更靠近她了些。  

  「我真的沒有,媽交給我的已經全交給你--」  

  「你當真不肯合作?」他截斷她的話,更加用力的把她的頭髮往後扯,疼得林怡芝  迸出眼淚。  

  「我真的沒……有。」  

  李家生喪心病狂似地揪住她的頭髮,把她整個人一帶拋向牆,撞得她眼冒金星,但  他卻不放手,又拖起她,狠狠地給了她兩巴掌。  

  血絲從嘴角沁出來……「給不給?!」他掐住她的脖子。  

  「我……真……的……沒……有……」話才出口,迎面左右開弓又是兩拳打了過來  。  

  「不給你一點教訓,你當老子說話是放屁!」他又用力將她拋向床沿,不料卻一個  偏左,她整個人撲向化妝台,上面的東西全落地。  

  撞擊聲引來黃媽和阿珍。  

  她們全被這一幕嚇傻,黃媽首先回過神,衝過去拉住李家生高舉的手。  

  「少爺,你不要打少奶奶了!」  

  「滾開!我今天非給這個賤人一個教訓不可!」他手一揮,黃媽也被推倒在地上。  

  「林怡芝!我的耐性快磨完了,你到底拿不拿出來?」李家生像拎小雞般的拎著她  。  

  「我真的沒有!」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向他吼。  

  「好,好!」他咬牙切齒連聲道「好」,臉上的表情詭譎而複雜。  

  「少爺,你放了少奶奶吧!」黃媽抱住李家生的腳悲悽的哭喊道:「少奶奶是有身  孕的人,禁不起你這麼折騰的。」  

  黃媽原本是期盼這個消息可以讓李家生收手,沒想到卻引來反效果。  

  「身孕?你懷孕了?」他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大叫:「沒想到你真夠膽量,竟敢讓老  子我戴綠帽子!」  

  林怡芝聞言茫然的看著他。  

  「呸!」他朝她蒼白的臉上吐了口口水。「你少給我裝清純無辜狀,肚子裡的野種  是不是那個姓溫的小子的?」  

  「不……」她拚命地搖頭,千愁萬緒一古腦地湧上來。  

  「還強辯!」他根本不聽任何話,握起拳頭朝她腹部使去,令一旁黃媽驚叫出聲。  

  「少爺!不可以!」黃媽跪了下去。  

  「滾開!我叫你滾開聽到了沒有!」  

  「少爺--」她緊緊抱住他的腳,老淚縱橫地說:「少奶奶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  」  

  「滾!」李家生根本毫無理智可言,用力的將黃媽踹倒。  

  「阿珍!」黃媽回過頭才發現阿珍早被嚇得逃之夭夭。  

  「你殺了我吧!」林怡芝挺直脊背,也不知哪來的力量,使她有勇氣和他對峙。  

  「你以為我不敢嗎?你想死我會成全你,但是我不會讓你死得太便宜!」他打開抽  屜拿出剪刀,抓住她的頭髮,把一頭青絲剪得不堪入目。  

  「少奶奶……」黃媽只能在一旁心酸的落淚。  

  「賤女人!」李家生一邊剪,一邊齷齪的罵。  

  「你殺了我吧!」她豁出去般地任他凌遲。  

  老天為什麼要如此殘忍的待她?  

  「你愈想死,我愈不讓你死!」他伸手撕開她的衣服,露出她雪白的酥胸,發狠的  開始吸吮著,也不顧黃媽在一旁,畜生般地蹂蹲起她。  

  她可以死,但不願意接受他給她的恥辱。  

  一個堅定的意念在她渾渾噩噩的腦子浮現,使她有了強烈的反抗力量。  

  「放開我!放開我!」她捶打著他。  

  「還敢打我!」他又揪住她的頭,用力地敲打在化妝台的鏡面上,鏡子破裂,林怡  芝的後腦也有一股熱流流了出來。  

  但他非但沒有住手,更狂妄地想強暴她。  

  「少奶奶,你快逃啊!」黃媽的話如雷貫耳。  

  林怡芝抬起腳膝蓋用力往他下腹一撞,李家生痛得不得不放開她。  

  「逃!好,我看你能逃到哪兒去。」李家生咬牙切齒地。  

  林怡芝拖著搖搖擺擺的身子,不敢多回頭,就在她已走出房間,只聽見黃媽的尖叫  聲。  

  「少奶奶,小心!」  

  失心瘋的人力量是平常人的三、四倍,甚至更多。李家生對準她的背脊,一腳就踹  了過去,踢中了林怡芝的骨盆,林怡芝整個人往前倒下去。  

  但是她神奇的支撐著又從地上爬起來,走不到兩步,李家生又補上一腳。  

  「少奶奶!」黃媽驚呼出聲。  

  腹部傳來一陣巨烈的痠痛,血開始由她的大腿內側流了下來。  

  她又想爬起來,但是視線已開始模糊。  

  「逃啊!怎麼不逃?」李家生悻悻然又連踹了她兩腳。  

  林怡芝咬緊牙根,腦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是:她要站起來,要走出去……她的  身體抽動了一下,匍匐一步步地往前爬行,但是她的腳彷彿被綁了千斤重的石頭,還有  那熱流一直由她體內流失。  

  「少奶奶!」黃媽衝過去抱住她。  

  「我要走!」她抬起眼茫茫的看著外頭,好像天堂就在眼前。  

  「少奶奶!」  

  「走哇!我倒要看你走不走得出去,只要你可以走出去,我就放你走!」李家生的  話像一劑強心針,令她全身一振。  

  「少爺,少奶奶必須上醫院,不然她會死的!」  

  不!我不會死的,我要活著走出去,只要走出去,李家生就會放過我的。  

  她忍著痛楚,奮力的用肘在地板上步步地往前挪動,地上留下兩道血痕,鮮紅得教  人怵目驚心。  

  李家的狼犬在此時吠叫起來。  

  煞車聲和跑步聲由遠而近。  

  「怡芝!」李太太站在樓梯口。  

  「怡芝!」溫德明和阿珍也趕了進來。  

  天堂的使者!林怡芝唇邊滑過悲悽的笑,然後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飄浮起來……☆  ☆☆  

  溫德明看著躺在血泊中的林怡芝,臉色刷地轉白,一顆心緊縮。  

  「她是不是還活著?告訴我,她是不是還活著?!」  

  「對不起,請讓開,患者必須急救。」護士小姐冰冷、無情地推開他。  

  林怡芝身上的血流在溫德明的眼中看來就像一條條隨時會咬人一口的毒蛇一樣,令  人不寒而慄。  

  急診室的紅燈亮了起來。  

  黃媽和李太太早在一旁哭得如淚人兒,阿珍也紅著眼眶瑟縮在一旁。  

  溫德明急得青筋暴露,一隻手早因握得太緊而關節泛白。  

  「她死了,你們滿意了吧!」  

  他的話令李太太羞愧得無地自容,淚如雨下。  

  「欠你們李家的錢債、人情債,她用自己的生命賠上了,你們滿意了嗎?」  

  「我對不起怡芝,我對不起怡芝!」李太太悲愴的說。  

  「現在說這話有用嗎?」他淚水奪眶而出。  

  「少奶奶福大命大,會沒事的。」黃媽掩著臉、口中喃喃地求佛保佑。  

  「溫先生。」李太太抬起淚眼說:「如果怡芝沒事,我會作主讓她和家生離婚的。  」  

  「你現在才覺悟不覺得太遲了嗎?當初你要是有為她想一下,她今天也不必落得如  此的下場!她就算已無父無母,但她還是人生父母養的;你也是為人母親的,今天如果  她是你的女兒,你作何感想?」  

  「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李太太痛哭起來說:「我也疼怡芝,我沒有女兒,所  以我視她為自己的女兒,我承認是我的私心不對,但是我想如果家生娶了怡芝,說不定  他會改邪歸正,李家也有指望。」  

  「結果卻讓她賠上一條命。」溫德明痛心疾首的。  

  「溫先生--」  

  「李太太!」一個女孩子的叫聲打斷他們的對話。  

  「你是--」李太太看著眼前這個有些面熟的女孩。  

  「我是沉馥,是怡芝的同學。」沉馥一邊自我介紹,一邊打量急診室外幾個人沉重  的表情問道:「發生什麼事嗎?怡芝呢?怎麼沒有見到怡芝?」  

  「她在裡面。」溫德明回答了她。  

  「怡芝--在裡面!」沉馥困難的吞嚥一下口水,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眼喃喃自語道  :「怎麼會這樣?昨天是柔兒在裡面,今天換怡芝在裡面……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  

  ☆☆☆  

  即使已是半夜,溫家的燈火仍未熄。  

  自從溫德明再次離家,溫太太原本略微發福的身材已轉為消瘦,而溫港生也好不到  哪兒去,雖然整天閉口不提,但是滿臉憂鬱的皺紋,還有一頭轉為斑白的頭髮,使他蒼  老了許多。  

  溫太太卡在丈夫和兒子之中,為難至極。  

  明知溫德明人在何處,但溫港生卻不准她去看他,不准溫德明回來。  

  思子心切,令她眼中常有一灘淚水在漾著。  

  「港生……」她怯怯的喚著背對著她假寐的丈夫。  

  「嗯!」他濁重的鼻息應了一聲。  

  「你還是不能原諒德明嗎?」溫太太顫聲的問。  

  溫港生霍地回過身,彈坐起來,兩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我再警告你一次,以後別再在我面前提那個死小子的名字。」  

  「他再壞也是我們的兒子……」  

  「我沒有這種兒子!」溫港生咬牙切齒,眼底有著深切的痛心。  

  「你不承認沒關係,」溫太太也坐了起來,抽抽噎噎哭著抗議:「他可是我辛苦懷  胎十月才生下來的,他是我的兒子,永遠都是!」  

  「他都不要你這個媽了,你何苦還如此作踐自己?」溫港生沒好氣地潑她冷水。  

  「他哪裡不要我了!要不是你不讓他回來,他--」  

  「他拿什麼臉回來?」一說至此,溫港生更火大了。「我要他離開那個女人,我錯  了嗎?那種女人可以帶給他幸福嗎?我真不知道二十幾歲的人,為什麼還跟個十六、七  歲的小孩一樣懵懂。娶妻娶德,撇開門當戶對不說,她都嫁人了,那個渾小子還巴望什  麼?難不成他想叫她離婚?多說無益,我死都不會讓那種女人進溫家大門一步。」  

  「那你要我怎麼辦?我想兒子……」溫太太嗚嗚咽咽啼哭。  

  「就當他『死』了!」他也後悔,再怎麼不好、不懂事,也都是自己的骨肉,咒他  「死」?!唉!他也心如刀割。  

  「你怎麼可以咒自己的兒子?!他若真的死,我就不相信你不難過?」溫太太捶著  丈夫。  

  「那你要我怎麼辦?」他握住妻子的手。  

  「我要兒子!」  

  他也要,只是拉不下這個臉。  

  「我要兒子!」溫太太眼中的淚水隨時又有往下墜的可能,此情此景,溫港生也黯  然了。  

  「我會想辦法的!」他嘆了口氣。  

  「不行!我一定要兒子!」溫太太執拗。  

  溫港生摟著她的肩頭,平時縱橫商場、無往不利的他,此時只覺得好喪氣、好挫折  ,為什麼在面對兒子的終身大事時,他竟然會落到如此地步?!  

  真該是他上輩子欠德明的嗎?  

  他該要好好想想的時候了。  

  為了溫家,為了妻子,為了兒子,當然也為了自己。  

  ☆☆☆  

  醫生的臉色凝重得教在場的每一個人心慌。  

  像在宣判死刑犯似地,只見醫生每說一句話就嘆一口氣。  

  「剛才從X光片裡已經看出患者有兩根肋骨斷裂,以及骨盆斷裂,子宮因流產大量  出血,還有後腦因被鏡片割傷也嚴重出血;所幸的是目前還未發現腦部有血塊,不過我  怕她會有腦震盪的可能,還需要觀察幾天,最嚴重的是--」  

  「是什麼?」李太太和黃媽同時問出口。  

  「由於她骨盆嚴重斷裂,加上她子宮大量出血,雖經過搶救沒有生命危險,但以後  恐怕……不能生育了。」  

  「哦!天!」沉馥倒抽了口氣,淚如泉湧。  

  李太太和黃媽呆若木雞。溫德明咬著下唇,心中有如被人重重一擊,連呼吸也覺得  疼,淚水已克制不住滑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他仰著頭,咆哮著:「她還這麼年輕,老天為什麼要如此殘  酷待她,難道她所受的苦和折磨還不夠嗎?」  

  「都怪我,我才是罪魁禍首,這一切全怪我。」李太太捶胸頓足,痛苦得無以復加  。  

  「太太別這樣……」黃媽邊落淚邊勸著李太太說:「也許這一切都是命啊!」  

  這些反應看在醫生的眼裡也令他感到心酸。「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讓她好好療養一陣  子,皮外傷或許可以痊癒,但是心裡……就很難抹滅,往後在她的心理建設上恐怕要更  加費心思,一切就看你們如何陪她度過了。」  

  「我相信怡芝會熬過來的,我相倍。」沉馥拭著淚水,語氣十分堅定。  

  溫德明就沒有她的樂觀了。  

  失去生育能力對一個女人而言是何其大的打擊,更何況她才十九歲,天哪,他簡直  不知道要如何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大夫,現在可以見她了嗎?」黃媽突如其來的問。  

  「病人目前很虛弱--」醫生猶豫片刻,考量過後點頭說道:「好吧!不如你們其  中一人去看看她,但是不能耽擱太久。」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希望能進去見林怡芝,大家互望了一眼,終於把眼光一致轉向溫  德明。  

  「孩子,怡芝就交給你了。」李太太誠摯地對他說。  

  溫德明霎時千頭萬緒。「你放心,我會照顧她,用我的這一生盡力的去愛她、疼她  ,不會再讓她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  

  這一句話說得每一個人都動容,熱淚盈眶。  

  上天還是沒有遺棄了林怡芝,不是嗎?
作者: linewei    時間: 2010-7-31 11:34 AM

第七章

  林怡芝拭去臉上的淚痕,和正端來一杯熱牛奶的沉馥對個正著。  

  「把牛奶喝了去睡個覺,今天採購的事就由我去做。」  

  因為林怡芝掌管PUB廚房的事,所以每天一早都由她去市場採購新鮮食物,然後再  一手調理出佳崤。  

  沈馥的體貼令林怡芝十分感動,但是見到沉馥兩個又紅又黑的眼眶,她十分明白,  一夜未闔眼的不只是自己。  

  「沉馥,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的事還是由我自己解決。」她語帶雙關。  

  「如果能這樣最好。」沉馥擁擁她的肩。朋友一場,她們都十分明白彼此的個性,  所以她不勉強。  

  「那你把牛奶喝了,梳洗一下再出門吧!」說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還有兩個小時,你不如先去小睡一會兒,免得上班沒精神。」  

  「今天我不想去上班,請一天假陪你們。」  

  「我們?!」  

  沉馥喟嘆一聲,指指陳柔兒的房間,然後又作了個流淚的手勢。  

  林怡芝喉嚨又梗得死緊了。  

  「別為柔兒擔心,她熬得過去的!」沉馥拍拍她。  

  這是一個遜得不能再遜的安慰語,如果陳柔兒真能熬得過去,房間內怎會有細微的  啜泣聲?  

  ☆☆☆  

  林怡芝虛弱地躺在病床上。  

  「林小姐!」這是她們第二次見面,第一次是在林怡芝才清醒的第二天--「我是  德明的母親。」  

  「伯……母……」她用盡全身力氣才吐出這兩個字。  

  「你受傷很嚴重,不要說太多話。」溫太太濕濡的眼珠,含著關心的凝望著她。  

  「下手的人未免太狠心,竟把你傷成這樣,我看了都心痛。」  

  自從生下溫德明後,她一直希望再生個女兒,但未曾如願。  

  即使今天她是抱著想責難林怡芝的心理前來,一見到林怡芝的傷勢,她想責備的話  一句也說不出口,相反地卻湧上同情之情。  

  只是人不自私天誅地滅,一想到溫德明,她又不得不硬起心腸。  

  「林小姐,我知道所有有關你的事。」她已從溫港生派人調查的資料中洞悉林怡芝  的事。  

  「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她這話是出自內心的肺腑之言。「如果所有的事都不曾  發生,我是不會反對德明跟你在一起,只是注定的事誰也無法更改,我同情你的遭遇。  也願意盡最大的力量去幫助你,只希望你把德明還給我。」  

  痛楚浮上了林怡芝的眼底,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  

  「你不知道德明的父親對德明的期望有多大,但是為了你,德明和他父親決裂,我  這個為人妻、為人母的夾在其中,左右都不是。我從來沒想到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家會分  裂;丈夫不肯原諒兒子,兒子也不肯回家,錐心之痛,令我夜夜難成眠,我相信你可以  體會我的苦啊!」溫太太說得聲淚俱下,字字泣血。「我想念兒子,只好偷偷跑來看他  ,沒想到卻碰到你出了這種事,我也替你難過;你這麼年輕,還有大好的歲月在等著你  ,上天不應該如此殘酷待你。」  

  林怡芝先是茫茫然,爾後也不知為何打了個寒顫,不安的感覺襲上她。  

  「溫家一脈單傳,自然傳宗接代的重任就落在德明肩上,如果德明執意要和你在一  起,我真的無顏去面對溫家的列祖列宗,所以--」她雙膝一屈,在病床旁跪了下來嗚  咽地道:「請你離開德明,讓他娶個正常的女子為妻,為溫家傳宗接代吧!」  

  正常女子?  

  林怡芝混沌的腦子無法理清,什麼叫正常女子?!  

  她原本以為溫太太指的是她不是清白之身,但萬萬沒想到竟是她無法懷孕的事實。  

  「媽!你怎麼會在這兒?」溫德明早在聽到「有人外找」時就察覺到異樣,沒想到  自己的預感還真是成真。  

  「德明……」  

  溫德明看到林怡芝極度蒼白的臉,毫不考慮的衝口而出,「媽,你對怡芝說了什麼  ?」  

  「我什麼也沒說,我只是希望你能回家而已。」話出口,淚又落。  

  「媽!」溫德明慚愧又歉疚地擁住母親承諾道:「我會回家的,只要怡芝好了,我  會帶她一塊兒回去的。」  

  「你--」溫太太為兒子的執迷不悟又氣又惱。「你若把她帶回家,你爸會氣死的  。」  

  「怡芝有什麼不好?!」他握著林怡芝冰冷的小手,唇邊浮起笑容。「這輩子我要  照顧她、愛她、疼她,誰也改變不了我。」  

  溫太太冷眼看這一幕,悲哀地罵道:「你這不孝子!你對得起溫家的列祖列宗嗎?  溫家一脈單傳難道就要斷送在你的手中嗎?」  

  「我不會在乎的!」他像豁出去般緊握林怡芝的手。  

  原本他想等林怡芝恢復一些才告訴她不能生育的事,但事到如今,他決定和她一起  面對。  

  「我愛怡芝,我不在乎有沒有孩子,如果你們一定要個孫子,我可以去領養一個-  -」  

  「住口!」溫太太氣得渾身發抖截斷他的話。「你簡直大逆不道,你太傷我的心了  ,你太傷我的心了!」  

  每一言、每一字猛地戳進林怡芝內心深處。  

  她終於明白溫太太指的「正常女子」是什麼了。  

  「伯母--別怪德明--我會--離開他的。」她由齒縫裡迸出話來,眼淚也隨之  一顆顆墜落而下。  

  「不!你不能離開我,不能!」溫德明像抓了狂似地緊握她蒼白的手,目眶也泛起  了淚光……☆☆☆  

  事隔五年,再見溫太太,她已蒼老了許多。  

  「怡芝,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和你談談嗎?」在不知不覺中,溫太太改了口,但林怡  芝卻沒有發現。  

  她們選在附近的小咖啡館,溫太太為各自點了份早點。  

  「你還是太瘦了,應該多吃一點。」  

  「伯--伯母。」她感動得無以復加。  

  「很快,這麼一晃眼也五年了。」  

  「對不起!」滿懷的愧疚與歉意令林怡芝垂下眼瞼。  

  「傻孩子!」溫太太拍拍她,滿臉的瞭解。「我知道你一直在躲著德明,五年來你  也很痛苦,德明也痛苦,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德明也不會放棄你;他愛你甚過愛自己  ,一切我都看在眼底,明白在心裡。」  

  「伯母--」  

  「你聽我說,今天我一定要把話說完。」她態度十分堅定。「看著兒子痛苦,我這  個為娘的痛苦並不亞於他;其實這些年來他父親也領悟到了,德明的執意是無法更改的  ,只是拉不下臉來對德明表明。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一點我已經想透了,怡芝,停止對  德明的折磨,接受他給你的愛吧!」  

  「伯母--」突如其來的驚喜令林怡芝呆若木雞,久久無法說出話。  

  「他父親那兒就交給我吧!」溫太太慈藹地拍拍她的手臂,突然朝她背後方向使了  個眼色,站了起來,在林怡芝還未完全反應過來時,她面前的人換成了溫德明。  

  迅雷不及掩耳的,她的手指驀然被套上戒子。  

  「可以嫁給我,和我廝守一生了嗎?」他桀然地微微一笑,仍掩飾不了內心的悸動  。  

  她只是直愣愣地看著他,恍如這一切仍只是一場夢。  

  「如果你敢搖頭或說個『不』字,這一次就不只是傷我的心,也傷了我母親的心。  」他吻著她的手,令她的臉龐上頓時染上兩朵紅暈。  

  「別這樣,有人在看。」她低聲的說。  

  溫德明看得意亂情迷,非但不肯罷手,反倒加緊了力道。  

  「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不要再拒絕我,讓我照顧你、疼你、愛你,好不  好?」  

  林怡芝眼眸蒙上一層如幻似夢的朦朧光彩,沉醉在燻燻然的溫柔情語裡,一時哽咽  無言以對。  

  「走!」他霍然拉起她。  

  「到哪兒去?」她一時沒意會過來。  

  「讓柔兒和沉馥分享我們的喜悅。」他已恨不得昭告天下。  

  ☆☆☆  

  陳柔兒和沉馥的反應是又哭又笑,三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完全忘記溫德明的存在,  已開始嘰嘰喳喳地討論起婚紗、照片等事了。  

  逼得溫德明不得不出聲抗議。  

  「三位小姐,別忘了我也是『當事人』啊!」  

  「你不提我倒還忘了!」沉馥雙手插腰,責問道:「你趕快想想要如何謝謝我和柔  兒這兩個紅娘,要不是我們替你緊緊看牢怡芝,今天你可以當她的新郎嗎?」  

  「是是!小生一定會好好答謝兩位大紅娘。」他竟也抱拳學起打躬作揖,惹得三個  女人笑成一團。  

  喜氣很快地感染到每個人身上。  

  「從今天起,怡芝不必再到PUB幫忙,她的工作就由我來接替,不過她得先指導指  導我。」沉馥大聲的宣佈。  

  「這怎麼可以,你還有工作--」  

  「不干了!」  

  「你要辭職?!」陳柔兒的驚訝不亞於林怡芝。  

  「我已患了職業倦怠症,早就想休息一下,現在怡芝要結婚了,婚前的準備事項也  夠她忙的了,不如趁現在讓我轉換一下心情;再說,我也可以跟著怡芝學幾道拿手菜。  你們沒聽過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嗎?我要讓孟遠對我刮目相看。」  

  看來另一樁喜訊在不久的將來也會傳來,陳柔兒為兩位朋友能擁有自己的春天感到  無比欣慰,但是只要想到自己--自己的春天又在哪兒?不禁黯然神傷。  

  沉馥心細地看出陳柔兒心中的愁緒,輕咳幾聲地轉移話題。  

  「為了慶祝怡芝和德明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們就讓PUB休息一天,然後大家一起去  狂歡,來個不醉不歸如何?」  

  「這怎麼可以--」林怡芝可不想為了自己的事耽誤了店裡的生意。  

  「當然可以!」陳柔兒也加以贊同。「我也想大醉一場,今天就如沉馥所言,非來  個不醉不歸不可。」  

  「萬歲!」沉馥吆喝。  

  一醉解千愁!陳柔兒懂。  

  只怕酒入愁腸愁更愁,她也明白。  

  她是永遠無法擁有春天的,屬於她的只是愁緒的秋、冰冷的冬。再一次她的心有了  撕裂般的疼,也再一次的泛血……☆☆☆  

  溫港生對妻子的所作所為大大震怒。  

  「我不會答應,要我答應讓那個女人進溫家的門,除非我死!」  

  「港生,你這又是何苦?五年了,五年來難道你沒見到兒子的痛苦嗎?」  

  「痛死也是他活該!」溫港生面不改色的怒吼道:「全天下的女人比林怡芝好過千  倍、萬倍的何其多,他為什麼就這麼死心眼守著她?他眼中還有我這個父親和溫家的列  祖列宗嗎?」  

  「這就是孽債呀!說不定是德明上輩子欠怡芝的。」  

  「荒謬!全是無稽之談!」溫港生嗤之以鼻。  

  溫太太作夢也沒想到丈夫的反應會如此堅決、激烈,原本想放下的一顆心,不禁又  懸到了半空中。  

  「你是真的不答應他們的事?」她再次的試探。  

  「我說過除非我死!」他怒目以示,轉身而去。  

  望著丈夫憤怒的背影,溫太太不禁渾身打顫,冷汗涔涔--☆☆☆  

  陰雨綿綿--李家生拐著一跛一跛的腳走出台中監獄。  

  沒有陽光的天,如他陰狠的臉,令人看了不禁瑟縮了一下。  

  從口袋掏出被壓扁的煙,取了根放在鼻下聞了聞,帶點發霉的味道令他的眉緊蹙。  

  「操!這煙能抽嗎?」他將煙狠狠丟在地上。  

  五年!  

  這一坐牢就是五年!  

  當初他發瘋似地打傷了林怡芝,毒癮發作得令他生不如死,李太太卻死也不肯給他  一毛錢,只教他簽下離婚協議書,然後將他趕出李家大門,並且嚴厲地聲明,與他斷絕  母子關係。身邊的一些嘍囉見他沒利可圖,紛紛離他而去,走投無路之下,他只好下手  去行搶,誰知一出手就碰到一個厲害的角色,不但沒搶到半毛錢,反倒被扭送警局,被  判了五年三個月的刑期!  

  媽的!真是他李家生走倒霉運,這幾年的牢坐得他可真是忿恨難平,尤其他一條腿  就是在牢中被人打瘸的。  

  如果不是林怡芝那個臭娘們,他也不會平白無故被母親掃地出門,現在恐怕還蹺著  二郎腿當堂堂李家大少爺。  

  這筆帳,他要算在林怡芝頭上。  

  一條腿加上五年的牢獄之災……林怡芝,你等著吧!  

  ☆☆☆  

  林怡芝和溫德明的喜訊傳遍了整個PUB。  

  在林怡芝的調教下,沉馥果不負眾望的成為PUB第二代「掌廚人」。  

  除了溫德明這個準新郎迫不及待期盼婚期快快來到之外,還有一個人比他更加的期  盼,那就是諒諒--陳柔兒的女兒。  

  自從她知道要當媽咪的花童,每天都十分興奮,老是問:「還有幾天?是不是睡一  覺過後就可以當花童?」  

  她的童言稚語令每個人忍俊不住。  

  穿上小婚紗的她,在溫德明和林怡芝的結婚照裡搶盡了鋒頭。  

  為此,一家兒童洗髮精公司還特地找上她當廣告的代言人。  

  因而攝影公司也不肯錯失良機,特地選了一組溫德明和林怡芝以及諒諒的照片放大  ,放在店櫥窗當起廣告。當然,這一次的結婚照和婚紗,全由攝影公司免費提供,惹得  沉馥看了好生羨慕。  

  「柔兒,你好命了!有了諒諒這鬼靈精,你當定星媽了。到時候你就拎個大包包跟  在後面等著數鈔票就行了。」沉馥看著照片不忘開玩笑。  

  「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長大,其它的,我無所求。」陳柔兒仍是一貫的淡然口氣  。  

  雖然諒諒在拍了洗髮精廣告後,成了影視圈想捧的童星;有不少大導演捧著鈔票要  和柔兒簽約,卻被她一一婉拒;就如她所說,只希望諒諒可以平平安安長大……「喂!  又在神遊太虛了?」沉馥的話令她回過神。  

  「腦子一片空白,能神遊太虛嗎?」她四兩撥千斤的笑著說。  

  沉馥給了她一個「少來」的眼神,她故意偏過頭假裝沒見到。  

  「你啊!別太死心眼,人家溫德明用了五年的時間終於贏得美人歸,你呢?」  

  她指指陳柔兒的心口道:「你這兒的傷難道還沒痊癒?」  

  也許會痊癒--但得等到一百年以後吧!  

  「你又胡扯什麼!」她輕斥。  

  沉馥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大翻眼。  

  「是不是胡扯……咦?怡芝,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沉馥見到門開了,轉移話  題。  

  陳柔兒見到怡芝明顯的鬆了口氣;她實在很怕和沉馥老調重彈,那鐵定只有教她節  節敗退的份兒。  

  「怡芝說她有點累,所以我就先送她回來休息。」溫德明替她解釋。  

  但從林怡芝的表情,沉馥和陳柔兒似乎已暗查到有點不對勁兒,兩人卻十分有默契  的心照不宣。  

  「好好休息,睡個覺,這幾天把你累壞了。」溫德明在林怡芝額上留下輕輕一吻,  深情款款的說:「我明天再來。」才離去。  

  「哇塞!有進步喔!沒想到這溫德明也是浪漫的情人。」沉馥擠眉弄眼的哇哇叫。  

  「沉馥!」陳柔兒指指從進門就未曾開口說話、有些怪異的林怡芝。  

  沉馥馬上收到陳柔兒的訊息,跳到林怡芝面前關心的看著她。  

  「我不想結婚了!」林怡芝投了一枚威力無比的炸彈--如果不是已經很熟悉林怡  芝的個性,沉馥和陳柔兒會以為她在惡作劇,但她的表情和口氣--「怡芝,你在開玩  笑嗎?」沉馥邊問還邊用眼角往牆上的月曆瞄,不是愚人節!  

  「怡芝,出了什麼事?」還是陳柔兒問得貼切。  

  林怡芝咬著下唇,眼眶微紅,看出她極力克制著自己。  

  「怡芝,有什麼事別放在心上,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陳柔兒握住她的手,一握  才發現她的手竟冰冷得教人吃驚。「你生病了嗎?」陳柔兒伸手探探她的額溫,在確定  正常後才松了口氣。  

  「說嘛!有什麼事就說嘛!姊妹一場還有什麼事不能說的嗎?」沉馥敲邊鼓。  

  「我怕……」  

  「喔!」沉馥自作聰明的叫了起來。「你一定犯了婚前恐懼症是不是?別怕別怕,  溫德明這麼愛你,他絕對不會欺負你,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的。」  

  「就是如此,我才怕!」  

  「啊?!」沉馥一臉有聽沒有懂的表情,連忙向陳柔兒發出求救訊號。  

  「怡芝--」  

  「沉馥、柔兒,德明為了和我結婚,和他父親好不容易才恢復的關係又搞砸了。」  

  「你是說你們的婚事只有他母親贊同,他父親仍不肯答應?」  

  林怡芝啜泣地點點頭。  

  「老頑固!」沉馥的話惹來陳柔兒一記大白眼。  

  陳柔兒當然明白溫港生這麼多年不肯點頭和怡芝說的「怕」是為何。  

  林怡芝不能生育不是嗎?溫家又偏偏一脈單傳--唉!上天真愛作弄人!  

  「怡芝,過去只是你人生的經歷不是你人生的負擔,溫德明的母親都可以認同你,  我相信不久的將來他父親也不會再拒絕你,如果你這麼輕易就認輸,你不只對不起溫德  明對你的感情,也對不起他母親。」陳柔兒拍拍她,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這件事  只有靠你自己了,你好好想一想吧!」說完,拖著一臉憂慮的沉馥往外走。  

  是的!全靠自己了!  

  她要好好想一想,為了自己、為了溫德明、也為了他的母親……☆☆☆  

  「柔兒,怡芝她會不會想不開啊?」沉馥一顆心仍放不下。  

  「別緊張,你只管把廚房的事做好就行了,千萬別讓今天的客人瀉肚子喲!」  

  「我這麼正經八百的,你卻和我閒扯淡,懶得理你!」  

  突然門「砰」地被打開,PUB裡的服務生阿弟神色慌張地衝進來。  

  「幹嘛?屁股著火了?什麼事這麼慌張?」  

  「老闆,外面……外面……」阿弟一向有點口吃,平時說話只是稍嫌速度慢了點,  但一著急就完了。  

  「阿弟,慢慢說,外面出了什麼事?」(PUB要六點才開始營業,現在才四點半,  應當還不會有客人上門才對。  

  「外面……有人……有人……找林……找林……」  

  「找怡芝?」陳柔兒替他說完。  

  阿弟點頭如搗蒜。  

  沉馥首先捺不住性子走出去,陳柔兒也緊跟在後。  

  林怡芝自從上台北,除了溫德明會來找她之外,根本沒有其它的人找過她,加上阿  弟又一副慌張狀,使得她們有著不安的兆頭。  

  李家生?!  

  她們一眼就認出找林怡芝的人。  

  「怡芝呢?叫她出來!」李家生惡形惡狀的,一副耍流氓樣。  

  「你找怡芝做什麼?我們不認識你,你快滾!」沉馥挑挑眉,雙手插腰指著門外。  

  「你們不認識我不打緊,怡芝認識我就行了,叫她出來!」他一副耍賴的口氣。  

  「這位先生,現在還不到本店營業時間,如果你執意在這兒惹是生非,我會報警。  」  

  一聽到陳柔兒要報警,李家生臉上的肌肉馬上害怕地抽動了兩下。  

  「臭娘們,不要我給你們臉,你們卻不要臉。」  

  「不要臉的人是你!」沉馥拿起電話恐嚇著說:「我看還是報警算了!」  

  李家生咬牙切齒地搶走她手中的電話,把電話狠狠地朝吧檯上砸,酒瓶、酒杯應聲  而碎。  

  「這只是給你們一點警告!林怡芝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她若聰明就出來和我說  清楚,否則後果她自個兒負責!」李家生撂下狠話,轉頭走出PUB。  

  「柔兒,怎麼辦?」  

  「還是先別告訴怡芝這件事!」陳柔兒當機立斷。  

  「可是萬一他又來了……」沉馥看著碎了一地的酒瓶和杯子仍心有餘悸。「不如我  打電話給孟遠,他是男人,他會有辦法的。」  

  「好吧!」陳柔兒也不反對。  

  有些事還是需要有個男人來依賴的--就像現在。  

  ☆☆☆  

  吳孟遠一接到消息,幾乎是飛車趕到PUB。  

  「PUB也因李家生的出現而休息一天。  

  「我有個朋友正好在這個區的分局裡工作,不如我請他幫個忙,在店中安裝緊急連  線,若是李家生再來鬧事,你們只要按個鈕,警察便會很快的趕到,你們覺得如何?」  吳孟遠建議著。  

  「好,好,你決定便是,只要可以不讓那個爛人來店裡找麻煩,什麼都行!」  

  顯然沈馥被李家生下午的舉動嚇壞了。  

  「不管做什麼決定,我們一定不可以讓怡芝知道李家生來過店裡的事。千萬要記住  ,不可以說出來。」陳柔兒心思細密的。  

  「要我們不說很容易,問題是李家生要是找上了怡芝,那又該怎麼辦?」  

  「現在也顧不了這麼多了,走一步算一步了。」陳柔兒也無計可施,只是拿起琴譜  到前面去練琴,把辦公室的空間留給吳孟遠和沉馥。  

  吳孟遠一個伸手,便將沉馥拉入懷中--飢渴地吻住她。  

  才幾天不見,他覺得彷彿隔了好幾世紀般地漫長、難熬。  

  他像永遠吻不夠似地,不停地輕咬著她的唇;沉馥呻吟一聲,更貼近他,兩手纏繞  住他的頸子,手指插入他的頭髮中,任由他愛撫、吸吮她如蜜的唇。  

  「我好想你……」喜悅令她窒息,從不知道才幾天不見竟會如此痛苦,無法忍受。  

  「我也想你。」他沙啞地說,重重地嘆口氣,手也愈來愈用力了;他按著她的臀部  ,使她更貼近他。  

  一股慾望如電流般在他們之間流竄。  

  「再不停止,我怕我會克制不住要你。」他百般不願地放開她。  

  「色狼!」她咯咯地笑,輕掐著他英俊的臉,像個頑皮的孩子一直把他掐到變形才  又在臉頰上「波」、「波」吻了兩下。  

  「你合作計劃談得怎麼樣?」  

  「很順利,對方在歐美擁有許多產品。原以為他們是要派經理級的人員來洽談,沒  想到竟是公司的總裁親自來;更教我驚訝的是他們的總裁竟說得一口流利的國語。」  

  這是他在第一次和伊根承瀚見面時的意外發現,也正因這個原因使他可以輕易和伊  根承瀚暢談合作計劃,繼而和他交上朋友。  

  「最奇怪的是我在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好眼熟,彷彿曾在哪兒見過……就  是想不起來。」  

  「這有什麼稀奇,反正外國人眼珠子和我們不同,五官又特別明顯、突出,我們看  他們也差不多一個模樣,他們看我們也是如此。」  

  「不,絕不是這樣。」吳孟遠還在努力地想,但就是快想破了頭也仍想不出原因在  哪兒。  

  這個伊根承瀚他一定見過,只是……在哪兒?!  




       第八章

  林怡芝將諒諒一頭細柔烏黑的長發梳成大麻花辮,還為她選了兩個粉嫩色的蝴蝶結  繫上。  

  靈活的眼睛貶呀貶,像個漂亮的娃娃;尤其那笑起來唇角、眼角都帶笑的模樣,著  實令人忍不住要多疼她一下。  

  「媽咪,爹地今天怎麼沒有來陪你?」她已經改口叫溫德明「爹地」了--自從他  們一起去拍結婚照。  

  「爹地有事,所以不能來。諒諒乖,媽咪現在帶你去麥當勞吃漢堡堡,吃完了我們  一起去找媽媽和大媽咪好不好?」  

  一聽到麥當勞,諒諒的眼睛霎時發亮起來。  

  「萬歲!萬歲!」她高興地又跳又叫,那滿足狀令林怡芝好不羨慕。  

  如果每個人都像小孩子一樣純真、容易滿足,那該有多好?  

  ☆☆☆  

  伊根承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本想在下榻的飯店內用餐,但是卻忍不住想到處  走走,這幾天,他忙著談公事,根本沒機會到處看看。  

  五年了!這五年的台北,變化之迅速令他瞠眼。  

  看到「M」的記號,他突然湧上一股輕鬆愜意;推開光亮的玻璃門,在一陣「歡迎  光臨」又帶有親切笑容的招呼下,他點了一份漢堡餐。  

  正當他想找個座位時,身後傳來一聲細細、小小的聲音。  

  「對不起,叔叔!」  

  他旋過身見到一個公主般的小女孩……以及一個滿臉歉意的女人。  

  「先生,對不起,諒諒她不是故意的。」林怡芝看著面前這位高大、英俊,帶點混  血兒味道的男人,一直抱歉的說:「我希望你不介意,我一定會賠償……」  

  伊根承瀚挑挑眉,輕笑出聲。  

  顯然他們之間一定有某些「誤會」存在,八成剛才小女孩不小心撞上他了吧?  

  他想。  

  「沒關係,沒事的。」他仍掛著笑容。  

  林怡芝蹙起眉,瞄了下他背後西裝外套上的那一灘冰淇淋,她看得出來這是一套價  值不菲的西裝,不論是質料或剪裁都是一流的。  

  他鐵定還不清楚他西裝被毀的程度;要是他知道了,包準他笑不出來,就像--她  現在這樣。  

  一旁的諒諒因自己闖下的禍事也十分害怕,一張小臉繃得死緊,令伊根承瀚看了於  心不忍,於是忍不住蹲下去很自然地握住她的小手。  

  「你叫什麼名字?」他看著她,有一會兒的驚訝。  

  這小女孩竟然給了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彷彿見過她。  

  「我叫--」她才出聲馬上有幾個女學生朝她圍過來。  

  「你是不是廣告上的安琪兒?」  

  安琪兒是洗髮精的名字,卻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她的「藝名」。  

  「你好可愛喔!」女學生讚美她,惹得她小臉蛋微微發紅。  

  會臉紅的女孩--他心底悸動了一下。  

  女學生嘰嘰喳喳向諒諒問了一些話之後才離去。  

  「原來你拍過廣告,難怪我覺得你有些眼熟。」他脫口而出,根本忘了回到台灣至  今,忙得連台灣電視節目播些什麼都不知道。這理由實在有些牽強。  

  「安琪兒是你的名字嗎?」她看起來就像個小天使。  

  「不是!」諒諒搖搖頭。「我叫陳冠諒,大家都叫我諒諒。」  

  「亮亮?!」多奇怪的名字!  

  「是原諒的諒。」她探怕他聽不懂似地很認真的解釋。「我媽媽希望我可以原諒別  人的過錯,要我有包容心,所以才會取這個『諒』字。」  

  她像個小大人學著陳柔兒為她解釋名字由來的口氣說著,那正經八百的模樣逗笑了  伊根承瀚。  

  「叔叔知道你一定很有愛心、包容心對不對?」  

  「嗯!」她很肯定的點點頭。  

  林怡芝看著陌生男子和諒諒說話時的模樣,竟有著一股說不上的感覺泛上心頭。  

  這男子是陌生的,如果在平時,她一定不會讓諒諒和陌生人說這麼多話,畢竟世風  日下,人心不古,尤其諒諒最近又這麼出名,萬一有壞人覬覦那還得了?  

  但是這次她卻沒有阻止諒諒和他說話--大概是因為諒諒剛剛撞到他的因素吧?  

  她自忖。  

  「叔叔,你會不會生氣我把你的衣服弄髒?」  

  其實早在女學生出現時,他已知道自己的西裝外套有多慘了。  

  「叔叔也和諒諒一樣有一顆包容心,所以叔叔不會生氣。」他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臉  ,像父親對待自己的孩子般,這個舉動令他自己著實嚇了一跳--「諒諒跟叔叔說謝謝  。」林怡芝開口了。  

  「叔叔謝謝。」  

  伊根承瀚再度摸摸她的頭,站起來看著林怡芝。  

  「你有個好女兒,一個名副其實的安琪兒。」他以為林怡芝是諒諒的母親。  

  「謝謝你的稱讚。諒諒跟叔叔說再見,我們該去找位子了。」  

  「叔叔再見。」小手揮了揮,有些依依不捨。  

  伊根承瀚也和她揮揮手,一樣的不捨,就如同當年對陳柔兒--唉!怎麼會聯想到  柔兒呢?  

  他用手敲敲自己的頭,殊不知腦海中已烙下一張深刻又難忘的小臉……☆☆☆  

  停止營業一天!  

  當林怡芝看見PUB掛了這個牌子時,心中湧上了不安。  

  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停止營業?而且陳柔兒和沉馥也沒有告知她。  

  牽著諒諒走入PUB。  

  陳柔兒正好彈完一首曲子,一見到她們馬上步下台。  

  「怡芝,你怎麼來了?」  

  「媽咪剛才帶我去麥當勞。」諒諒搶著回答。  

  「柔兒,PUB今天怎麼不營業?」林怡芝關心的問。  

  「沉馥有點不舒服,所以就決定休息一天。」她胡亂扯著謊。  

  「沉馥不舒服,可以叫我來幫忙呀!」林怡芝帶著責怪的口氣。  

  「柔兒,明天警察局就會和我們聯機--」沉馥邊說邊從辦公室裡走出來,一見到  林怡芝馬上住了口。  

  「大媽咪!」諒諒撒嬌地伸手抱住她。  

  「諒諒乖!」她抱起諒諒吻了吻。「剛剛又上哪去?是不是媽咪帶你去吃麥當勞了  ?我可以聞到蛋捲冰淇淋的味道喔!」  

  「沉馥,你不舒服?」林怡芝劈頭就問。  

  「我不舒服?我好端端的--」  

  陳柔兒輕咳一聲,她收到了訊息,連忙也咳了兩聲。  

  「是,是,我喉嚨痛、頭痛,很不舒服。」  

  「你感冒了還親諒諒,你不怕傳染給她?」林怡芝看出破綻。  

  沉馥馬上把諒諒還給柔兒。  

  「大媽咪感冒了,好可憐。」  

  「誰告訴你我感冒了,我--我--」又說溜口了,該死!  

  「你們有事瞞我!」林怡芝太瞭解沉馥的個性,要她說謊比登天還難。  

  「怡芝,你別多心,我們哪有什麼事瞞你?」陳柔兒向沉馥使了個眼色。  

  「對嘛!反正PUB休息一天又不會倒店,明天只要和警局連了線,就不必怕--」  

  「沉馥!」  

  唉!怎麼老說溜口,該打!  

  但林怡芝可聽得清楚。  

  「為什麼要和警局聯機?怕什麼?」  

  「最近報上不是常說有PUB被敲詐,所以我和沉馥決定和警局聯機;畢竟有不少人  都知道這家店三個老闆全是女的,我怕不肖之徒會起歹念。」  

  「對,柔兒說的是實話,我們沒騙你。」唉!愈幫愈忙!  

  「你們沒說實話!」林怡芝有點惱火,氣她們對她隱瞞事實。  

  沉馥和陳柔兒對看一下,用唇形問陳柔兒要不要說出實情,陳柔兒以搖頭回答了她  。  

  「噢!老師說不可以騙人!」老天!連諒諒都參上一腳,陳柔兒和沉馥臉上的表情  有夠糗的了。「「哎呀!告訴怡芝吧!」沉馥憋不住,把李家生出現的事一五一十全說  了出來。  

  林怡芝驚駭得張著口,血色迅速地由臉上消失。  

  「怡芝,你不必怕,不會有事的。」陳柔兒安慰她。  

  「對!不會有事,只要你不來PUB,他找不到你的。」  

  他找不到她嗎?都可以找到PUB了,要找她還不容易嗎?  

  他找她做什麼?難道他還不肯放過她?  

  往事像夢魘緊緊地迴繞在心頭,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  

  PUB又恢復正常營業,李家生也沒有再出現。  

  但林怡芝執意不與溫德明結婚,令他們之間的關係又陷入膠著。  

  陳柔兒和沉馥輪番上陣去勸說都沒有效果,只見林怡芝愈來愈消瘦而溫德明也愈來  愈憔悴。「柔兒,還有沒有辦法可想?這兩人再這麼下去,鐵定活不久的。」  

  「解鈴還需繫鈴人,到現在只有看怡芝的決定。」  

  「真不知道這傻女人在想什麼,難道她還不能瞭解溫德明對她的一片深情嗎?」  

  「她知道,就是因為她知道才怕會傷害溫德明。」陳柔兒堅定的說。  

  「這算什麼?溫德明那副和死人沒兩樣的模樣,怡芝早就傷害他了。」她不苟同的  說,「我真怕溫德明會想不開。」  

  「他?!不會吧!」  

  「難說!有時候男人是比女人更加脆弱而受不了打擊的;想想五年的付出終是一場  空,教他情何以堪?!」  

  真是這樣?!  

  一陣門鈴聲打斷她們的對話。  

  「我去開門!」沉馥走向大門,回來時手中多了一個包裹。  

  「誰的?」陳柔兒問。  

  「是寄給怡芝的,不過上面卻沒有寫上寄件人的名字和住址。」  

  「我看看。」陳柔兒拿過包裹,心裡忐忑不安起來,不由分說動手便想拆開。  

  沉馥睜大雙眼,知道她是個尊重別人隱私的人,十分不明白她此時的異舉;在她想  出聲問原由時,陳柔兒已發出尖叫。  

  「噢!上帝!」沉馥一見到包裹裡的東西也叫出聲,一陣噁心感令她衝入洗手間大  吐特吐。包裹裡裝的是一隻實驗用的小白鼠,大概死了好幾天,上面已長蟲,還散發出  令人窒息的惡臭。  

  陳柔兒憋住氣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出去將它扔掉,回來還不斷用肥皂洗手。  

  「是誰那麼無聊,寄這麼噁心的東西來?」沉馥說著又感到一陣反胃。  

  兩人驚魂未定的互看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恢復正常。  

  「一定是李家生。」陳柔兒一口咬定。  

  「他又想做什麼?我們要不要報警?」沉馥提心吊膽的。  

  「不!暫時先不要。」陳柔兒想了一下搖搖頭。  

  「可是他要是一而再地寄這種噁心的東西來,或者做出對怡芝不利的事,那該怎麼  辦?」  

  沈馥的話一時也令陳柔兒傻眼。  

  電話鈴聲乍響,沉馥順手接了起來。  

  「我找林怡芝,叫她聽電話。」又是李家生。  

  沉馥怒火難抑,連珠炮似地警告他說:「姓李的,你再裝神弄鬼寄一些嘔心的東西  來嚇人,我一定叫警察把你抓起來!」  

  「臭娘們!少拿警察嚇我,老子我是被嚇大的嗎?快叫怡芝聽電話,我不跟你多說  。」  

  「你以為我愛跟你說嗎?神經病!」沉馥「砰」地甩上電話。  

  電話鈴再響。  

  她乾脆將電話筒拿了起來。  

  「我看不報警不行了,這種人只會得寸進尺,不給他一點教訓,他當我們是死人。  」  

  「好吧!」事到如今唯有這個辦法了。陳柔兒不再反對,但是仍堅持道:「今天的  事千萬要保密,不可以讓怡芝知道,免得增加她的困擾。」  

  「YES!SIR!」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鑑,沉馥這一次決定守口如瓶。  

  只是可能嗎?  

  ☆☆☆  

  澎湃的海水沖擊著海岸,天空是灰色的,遠方有著暴風雨將來的烏雲。  

  林怡芝任由海風吹乾自己臉上的淚水,只是茫茫然地凝視起伏不定的浪潮,就如她  此刻的心一樣地起伏不定。  

  浪花有高亦有低海水依舊是海水人生有起伏心依然是心林怡芝眼睛黯然了下來,全  身僵硬。  

  「你怎麼會在這兒?」  

  她還問他呢!  

  打從她一出門,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後,她卻沒有發現。  

  「怡芝,你到底要怎麼折磨我才肯罷休?」溫德明緊抓住她的手臂。  

  「忘了我吧!我不適合你--」  

  「不許你這麼說!」他粗暴地將她拉近些,低頭吻住她的唇,幾近瘋狂地吻著。  

  林怡芝只覺得一陣暈眩,開始掙扎,想掙脫他。  

  像要把所有的愛意傾注她心中,要不是怕她會喘不過氣,他說什麼也不會放開她。  

  「你不該吻我!」她背轉過身,只為隱藏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流露的情感。  

  「我希望可以吻醒你!」  

  「我早就清醒了!」  

  「你沒有!」  

  「有!」  

  「沒有!」  

  兩個人像小孩在嘔氣般。  

  「好,你說你已經清醒,為什麼你要逃避?」請將不如激將。  

  「我沒有逃避,只是我終於明白一件事。」  

  「明白什麼事?」  

  「我不愛你!」  

  「你說謊!,溫德明用力地扳住她的雙肩,手指幾乎掐人她的肌膚,惹得她感到一  陣陣的疼痛。  

  這一點點疼又算得了什麼?她心口上的疼痛遠超過肉體上的疼百倍,甚至千倍。  

  「如果這是你的真心話,你就看著我再說一遍!」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這不是真話,我愛你,這一生就只愛你!  

  林怡芝在內心痛苦的吶喊,但是為了讓溫德明可以真正的死心,她任由心口汩汩流  血,咬緊牙根,雙眼直視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不愛你!」  

  「你說謊!你說謊!」他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不!這是實話,這也是我為什麼遲遲不與你結婚的原因。我不想欺騙你,我對你  只有感激之情,沒有愛的存在。」每一字一句都像刀在割心。  

  她的話打擊著溫德明,他覺得自己的心彷彿沉入海底。  

  「你一定要這麼傷害我?」  

  不!不!她心中無聲的哭泣。  

  「忘了我,去追尋屬於你的幸福,別再為我浪費心思了。」  

  「這些話你如何說得出口?你是如何說出口的?」他只差沒捶胸頓足,一張臉因痛  苦而扭曲。  

  「我只是不想再欺騙你。」她小心的保持著睜大眼睛、不眨眼,好讓眼中打轉的淚  水不掉落。  

  「你好殘忍,你好殘忍!」他一連串的指責,令她苦痛得無以復加。  

  原諒我!原諒我!  

  「我走!我走!」他突然粗聲地說:「不過在我走之前,我仍要告訴你,不管你說  的是不是真心話,我都愛你,自始至終不曾改變過!」  

  說完,他大步離去。  

  林怡芝的身體搖晃了一下,淚水終於湧出她的眼睛,這次她再也眨不回去了,就像  她對溫德明所造成的傷害……☆☆☆  

  急促的門鈴聲在沉寂的半夜響起,莫不令人膽顫心驚。  

  林怡芝才拉開門,溫太太便如急驚風地衝進來。  

  「怡芝!」她一見到林怡芝,像見到了救世主似地緊緊抓著她的手。  

  「伯母,出了什麼事……」  

  「我求你,我求你!」話出口,她跪了下去,嚇得林怡芝連忙要扶起她,但卻被拒  絕。  

  「如果你不答應我,我不會起來。」  

  「伯母,你快起來,你要折煞我了。」林怡芝也跟著跪下。  

  「是啊!有什麼事伯母你儘管說,你就不要令怡芝為難了。」沉馥和陳柔兒也被一  陣喧鬧聲驚醒。  

  「怡芝,我知道你不答應嫁給德明是為了顧及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你的一片苦心  ,我全明白。  

  「伯母……」  

  「你是如此善良、懂事,德明能娶你為妻是他的福氣。」溫太太句句真誠的說道:  「我相信終有一天港生一定會承認你是溫家的媳婦,你就不要再拒絕德明了好嗎?」  

  「伯母,我--」喉間的梗塞幾乎令林怡芝說不出話來,淚水也模糊了她的視線。  

  「德明他今天突然告訴我,他要看破一切紅塵俗事出家當和尚。」溫太太啜泣起來  。「你一定要阻止他,你一定要阻止他。」  

  像一聲轟然巨響,嚇得林怡芝渾身打顫。  

  她原本只是希望降低對溫德明的傷害,才會殘酷地對他說出那些話,卻沒想到會引  來如此大的反應。  

  看破紅塵俗事?!出家當和尚?!  

  「怡芝,你不會讓德明這麼做的,對不對?」  

  「伯母--」她真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對。  

  溫港生的不讚同和李家生的再度出現已教她無法應付,她寧可自己受傷害也不願溫  德明受到一絲一亳的傷害,更不願他背負不孝的罪名。  

  只是她這麼做也錯了嗎?誰來給她答案,告訴她該怎麼辦?  

  沉馥看不下去,忍不住用手肘撞了一下陳柔兒。  

  陳柔兒給了沉馥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怡芝,你就答應我,不要再教德明傷心了;這孩子對你的一片癡情,天可明鑑,  日月亦可證。」溫太太用這樣感性的聲音一說,林怡芝更是心如刀割,淚如雨下。  

  「怡芝,溫伯母這樣求你,你當真忍心拒絕?」  

  沉馥的話,像醍醐灌頂似地,令林怡芝整個人清醒過來。  

  心中對溫德明的愛意、情感一下像洪水奔竄開來。  

  「伯母,我答應你,我不會再傷德明的心,我會珍惜他給我的一切,我更會用我的  這一生來回報他,永不再分離。」  

  「怡芝!」溫太太伸手緊緊擁住她。  

  一旁默默佇立的沉馥和陳柔兒,終於鬆了口氣。  

  撥開雲霧見青天了,是不是?  

  ☆☆☆  

  林怡芝輕輕的推開溫德明的房門。  

  溫德明在乍見她的出現時,整個人如雕像般動也不動一下。  

  兩人就這麼緊緊相對凝望,沒敢多眨一下眼,彷彿只要眨那麼一下,對方就會消失  。  

  「德明!」林怡芝輕喚一聲,像給了溫德明失了魂的軀體注入了靈魂,讓他活了過  來。  

  所有的不安、懷疑在林怡芝投入他懷中的那一剎那,霎時煙消雲散。  

  「為什麼這麼狠心拋下我?」  

  緊擁著她的身子,溫德明的目眶也泛起了淚光。「到底是誰狠心拋下誰?」  

  「不許你離開我,聽到了嗎?」她仰起頭,淚水從眼眶翻滾而下,令溫德明為之心  碎。  

  「若不是你先狠心不理我,我又如何捨得離開你?」  

  「是我的錯,是我不懂得珍惜才會再三的令你傷心,我真該遭天打雷劈、千刀萬剮  。」  

  「不許你這麼說!」他用他的唇封住她的口。  

  「我愛你。」五年來,她終於對他說出這三個字。  

  他的心是那麼深深的悸動著;在夢裡他夢過多少回她對他說這三個字,但那畢竟是  夢,是自己的幻想。  

  如今,夢終成真。  

  「再說一次。」他笑了,淚水卻也奪眶而出。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天哪!」他摟著她的力道更緊了一些,恨不得把她融入自己體內。「我等你這句  話,等了好久,等了好久。」  

  皇天不負癡心人啊!  

  就當他們沉醉在彼此愛的告白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是誰讓這個女人進我們溫家大門的?!」溫港生聲如巨雷,溫太太也急急地跑了  過來。  

  「港生--」  

  「是誰,究竟是誰讓她進來的?!」溫港生的模樣可以嚇跑颱風了。  

  溫德明挺身護住了林怡芝,溫太太也衝到兒子面前袒護著。  

  「是我,是我去求怡芝來的,這一切都是我,你要怪就怪我吧!」  

  「你去求這個女人?!」溫港生憤怒的吼著:「你是存心和我作對是不是?」  

  「爸,你別責怪媽,媽會這麼做全是為了我。」  

  「你行!你翅膀硬了,可以飛了,我這個老子的話全當耳邊風了,你好樣的!」  

  「伯父,您別生氣,您千萬別責怪伯母和德明。是我不好,這一切全是我不好。」  

  林怡芝雙膝一屈在溫港生面前跪了下去,誠惶誠恐的哀求著。「我知道我沒有資格  求您老人家接納我,但是我今天帶著一顆真摯的心,跪在這兒請您原諒德明也求您成全  我們;只要您肯給我機會,我一定會盡我一切能力孝敬您和伯母,我是誠心誠意希望您  可以給我機會。」  

  溫太太十分動容,溫德明更是震撼得跟著跪了下去。  

  「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幾句話就要我給你機會,你簡直癡人說夢話!你這種女人想  當溫家的媳婦,下輩子吧!」  

  林怡芝被狠狠的打擊了,但是她仍咬著牙挺了過去。  

  在她走進溫家大門時,她早就告訴自己,不論有什麼難關,她都要和溫德明一起面  對。  

  溫德明似乎也感覺到她的決心,伸手握住她的手。  

  「爸,請你成全我們吧!」  

  溫港生瞧見兒子的舉動,心坎逐漸的燃起一股怒火,氣得臉色發青。  

  「要我成全你們,除非我死!」他又重申一次。  

  見到丈夫和兒子如此對峙,溫太太不禁悲從中來,眼淚撲簌簌而落。  

  「港生,你就成全孩子們吧!」  

  「你給我住口!」溫港生爆發的吼了起來,「今天要不是有你給他們撐腰,他們能  有今天嗎?全是你做的好事!」  

  「爸!別怪媽!」  

  「好,好!」溫港生指著兒子,再指指林怡芝。「你們兩個一定要這麼逼我是不是  ?好,很好!休怪我無情。」  

  「爸!」  

  「港生!」  

  看著溫港生怒氣難平的拂袖而去,林怡芝心中掠過了一抹強烈的不安,然而溫太太  卻執起她的手與溫德明的手,讓他們兩手相握在一塊兒。  

  「只要你們同心協力,我相信總有一天港生會接納你們的,一定會的。」溫太太說  得好有信心,溫德明也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  

  而林怡芝只能默默祈禱這一天盡快來臨,但--事常與願違。
作者: linewei    時間: 2010-7-31 11:35 AM

第九章

  為免夜長夢多,為了怕再生波瀾,溫德明決定和林怡芝公證結婚。  

  明天,就是他們「牽手出頭天」的日子了。  

  沉馥和陳柔兒也為他們感到高興;尤其是沉馥,興奮得彷彿要當新娘的人是她一般  !  

  「喂,幫個忙吧,可不可以請你休息一下,你在我面前轉來轉去的,轉得我頭都發  暈。」陳柔兒抗議。  

  「嘿!你還好意思說我,除了把女兒借給怡芝當花童之外,就沒見你關心一下。  

  真不知道你這個朋友是怎麼當的。」沉馥反駁。  

  「有你關心就行了,畢竟你的能力是我們眾所皆知的。」陳柔兒不忘誇獎她一番。  

  「去!你說得好像我已經結過好幾次婚似的,小心我告你譭謗。」  

  她們一人一句鬥著嘴,看在林怡芝眼裡,心中竟漲滿了不捨之情。  

  想起彼此在人生道路上的扶持、安慰,有淚水、有歡笑,她們的這份友誼實屬不易  ,尤其在現今功利主義充斥的社會中,更加難得。  

  明天!她就要離開她們走入屬於她和溫德明的生活,令她感動得無以復加。  

  「喂!喂!不可以掉眼淚的。」沉馥竟學著電影喜宴中歸亞蕾對金素梅的動作,硬  生生地將林怡芝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推擠回去。  

  這個動作令三人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沉馥、柔兒,明天我就要離開你們--」  

  「呸呸呸!」沉馥啐口地道:「什麼話!說得像永不見面似的,你是結婚,是好事  ,何況你隨時都可以回來的,這兒可是你的娘家。」  

  這一句話令林怡芝萬分感動,淚水再也忍不住落下。  

  「又哭!告訴你不許哭的,怎麼聽不懂,你再哭、再哭我就--」沉馥自己也克制  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陳柔兒也跟著落淚。  

  三個人抱著痛哭一場,直到諒諒出現了才令她們分開。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諒諒的話令她們哭笑不得。  

  「諒諒,媽咪不在家,你以後要乖乖聽媽媽和大媽咪的話,知道嗎?」  

  「媽咪,你以後都不回來了嗎?」小孩的話是無心的,但聽在陳柔兒耳中怪不是滋  味的,連忙打圓場。  

  「傻瓜,媽咪以後還會常常回來。」  

  「對對!」沉馥好像心裡頭也覺得怪怪的,又說不上到底哪兒怪。  

  「諒諒,來,媽咪抱抱。」林怡芝緊緊摟著她。  

  驀然地,電話鈴響了起來。  

  像有默契般地,沉馥首當其衝接了起來,沒說半句話地又掛上。  

  「誰打來的?」林怡芝問。  

  「啊--」她看了陳柔兒一眼聳聳肩,「沒說話,八成是打錯了。」  

  陳柔兒眼中閃過一抹憂慮,但林怡芝沒有發現。  

  電話鈴再度響起。  

  沉馥又接了。  

  這一次是溫德明打來找林怡芝的。趁著林怡芝在講電話,沉馥將陳柔兒拉到房間裡  。  

  「柔兒,我覺得怪怪的。」原來她們有同感。  

  這兩天,李家生沒有出現,這應該是好事,但是卻令她們感到有點不安,卻也形容  不出是什麼原因。  

  「沒事的!應該會很順利的。」陳柔兒說「應該」,顯然也沒有信心。  

  「真希望明天快一點來臨!」沉馥不禁祈禱著。  

  此時傳來林怡芝的聲音。「我出去一下。」  

  陳柔兒和沉馥同時走出去,異口同聲問:「你要上哪兒?」  

  「德明要我陪他去挑一條明天要用的領帶。你們別緊張,我不會出事的。」  

  天哪!她竟說出事--這未免太奇怪了吧?  

  陳柔兒和沉馥同時感到一陣驚悚。  

  ☆☆☆  

  溫德明不是個不守時的人,卻意外的已遲到了十五分鐘。  

  「請問你是林怡芝小姐嗎?」有個陌生的女孩突然走向她。  

  「是,請問你--」  

  「我姓葉,是這樣的,剛才我家司機急著送我去上音樂課,闖了紅燈,不小心把溫  先生撞傷了。  

  「德明受傷了?要不要緊,他人在哪兒?」林怡芝一聽嚇得失了魂似地。  

  「林小姐,你不要緊張,溫先生只是受點皮肉傷,已無大礙,我的司機開車送他到  醫院去了。」她一臉的歉意。  

  「他現在人在哪家醫院?」  

  「呃,這……」女孩向四處眺望了一下,突然指著前頭一輛墨綠色的豪華轎車說:  「我的司機回來接我們了。」說完,拉著林怡芝一起走向轎車。  

  車門在她們一接近便自動打開,林怡芝正想回頭詢問女孩車子是不是她的時,突然  一條手帕矇住她的鼻,一股異味令她霎時感到天旋地轉,眼前的景物也慢慢的模糊不清  了……☆☆☆  

  是什麼味道?好腥,好刺鼻,像血……林怡芝掙紮了一下,即使頭腦又混又沌、身  子充滿無力感,她仍咬緊牙根將眼皮撐開。  

  一張佈滿了血,雙眼凸出往上翻,嘴角仍在微微抽搐著的臉霎時映入林怡芝的眼中  ,令她尖叫出聲。  

  這張臉即使化成灰,她都認得。  

  是李家生!  

  她用盡全身僅存的力量讓自己爬離他了些,才發現李家生臉上的血是由他腦門的一  個大洞冒出來,還夾帶著白白、黏黏似腦漿的東西--她的五臟六腑像全調了位置似地  又痛又難受,噁心感也由胃部湧上來。由於過度驚嚇,她只是急促喘息,和李家生那幾  乎已快斷了氣的模樣成了兩極端。  

  她將手握成拳塞在口裡,頭不停地搖晃著。  

  到底是誰這麼殘忍將他傷成這副德行?  

  雖然李家生已面臨死亡的邊緣,但是林怡芝仍能強烈地感覺到他求生的意志。  

  以往對他的恨意在這一剎那間化為同情,她再也顧不了他曾經那般傷害過她,對著  門外求救的喊了起來。  

  「救命啊!救命啊!」她拚命地拍打門板。「有人在外面嗎?這兒有人快死了,必  須送醫院,快來人啊!」  

  她吼得筋疲力竭,手拍打得又紅又紫,但是卻沒有得到一點響應。  

  看著血簌簌的流,李家生的呼吸也愈來愈微弱了。  

  他快要死了!他就要死了!這個念頭令她又開始呼救。  

  「來人吶,救命啊!求求你開門,送他去醫院,求求你!」不知為什麼,雖然得不  到響應,但林怡芝的第六感卻告訴她,外面一定有人。  

  沉寂了一會兒,終於傳來聲音。  

  像經過特殊效果處理,聲音奇異,但卻仍不失清晰。  

  「像他這種人死了活該!」  

  「你?!你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對他?求求你快送他去醫院,他快不行了!」  

  林怡芝忘了自己的處境,只一味想到救李家生。  

  「他曾經那般殘忍對你,他死了你不稱心如意嗎?你還替他求情做什麼?」  

  「過去的恩怨已過去了,現在是救人要緊,我求你救救他。」  

  「救他?!哈哈!」一陣狂笑令人膽顫心驚。  

  「你笑什麼?」她打寒噤。  

  「你自個兒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處境堪虞了,你還是想想怎麼救自己吧!」  

  他的話中有著威脅、警告。  

  「你是誰?!你為什麼要抓我來?又為什麼要對他這麼殘忍?」  

  「人不為我天銖地滅。今天我若不先下手為強,恐怕現在受傷的人是溫德明不是他  。但是李家生他太異想天開了,猶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名言,所以這一切  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他停了一會兒又說:「至於你,也是自找的。」  

  林怡芝感到頭皮發麻,渾身打顫。  

  如果對方是找李家生復仇,林怡芝一點也不意外。畢竟李家生以往為非作歹為自己  樹敵不少;可是他竟說她也是自找的,這句話令她一時無法意會過來。  

  「我得罪過你嗎?」她試探的問。  

  「果然伶俐,反應快。」  

  「你到底是誰?」她只從聲音肯定他是個男人。  

  「你想知道?」他語氣裡有嘲弄。  

  「我不想死得不清不楚!」她說死?!  

  「你很有自知之明,你怎麼知道我希望你--死?!」他口氣對她恨之入骨。  

  「我的感覺告訴我,你希望我從這世界上消失。」  

  「沒錯!我是希望你永遠消失,不過--我不會讓你死得太痛快,我要把你帶給我  的痛苦,一一加倍還給你。」  

  「我帶給你痛苦?」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沒錯!」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你到底是誰?求求你不要再和我打啞謎了。」她看了一旁的李家生尖叫起來。  

  李家生好像停止了呼吸……「怎麼,他死了嗎?」  

  李家生死了!李家生死了……這個念頭幾乎令她崩潰。  

  黑幕再度罩住了她……☆☆☆  

  溫德明幾乎陷入了瘋狂狀況。  

  三天了!林怡芝失蹤了三天,音訊全無。  

  當真一語成懺?她出了事?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恨透這一無所知的狀況。  

  陳柔兒摟著女兒和沈馥淚眼相對;吳孟遠正和警察在商量對策。  

  「你們可以把當天她離去的情形再敘述一遍嗎?」  

  沉馥點點頭,把事情重述一次。  

  「在她出門前有沒有發現她有何異狀?」警長一面問,一面作記錄。  

  「沒有。」  

  「那在事發之前有沒有什麼比較不尋常的事發生?」  

  兩人對看一眼,決定把收到可怕的包裹以及不出聲的電話說了出來。  

  「天哪!這麼大的事,你們怎麼不早說?」吳盂遠帶點責備的語氣。  

  「我們怕怡芝知道了又會影響她的心情。」  

  她們的體恤令溫德明十分感激,卻不知因此埋下危機。  

  「這麼說,怡芝失蹤一定和李家生有很大的關聯。」吳孟遠推敲著。  

  「既然有了目標,那事情就可望早日水落石出。」警官說著便朝八號分機發出逮捕  李家生的通告,也在她們屋內調派二十四小時守衛的警員。  

  時間過得似乎特別漫長、難耐。  

  一天又過去了,林怡芝仍沒有消息。  

  ☆☆☆  

  隨著神秘客漸遠的腳步聲,林怡芝的生命力也正一點一滴的流失。  

  看著李家生的屍體,死亡的恐懼籠罩住林怡芝。  

  她雖然不知神秘客是誰,但是從他不再願意出聲音開始,她便知道他是在等她--  等她從這世上消失。  

  死,她並不害怕。  

  只是她如果就這麼死去,溫德明會有多傷心?還有沉馥、陳柔兒、諒諒……每個人  的臉相繼浮現在她腦子裡。  

  是他們令她有勇氣與死神作最後的掙扎,但是整整五天沒有進食,甚至沒有沾過一  滴水,乾澀的雙唇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激顫的手將裙襬撕下一角,她忍住疼痛咬破自己的指頭,在上面留下字字的血淚。  

  德明:不要為了我的離去而傷心,也許今生早已注定我們無緣廝守,我無怨、無恨  也無侮,有的是無限的感謝,感謝上蒼讓我遇見你,讓我懂得什麼是真愛,今生我是無  能回報你對我的付出,但求來生再償。  

  怡芝絕筆像無限的滿足,在她寫完最後一個字時,她的唇角漾起一個悽楚的笑容,  眼皮也愈來愈沉重,她只感到自己冰冷的身軀像長了翅膀,慢慢地飄浮起來……☆☆☆  

  一封匿名信讓每一顆失望的心燃起希望。  

  他們幾乎是不敢抱太大希望地來到這個荒僻的山上。  

  當小木屋的門被打開的那一剎那,每個人都忘記要呼吸,僵住了。  

  林怡芝留下的血書是那麼的怵目驚心。  

  溫德明咬著牙,無助地抱起林怡芝。  

  她全身冰冷,四肢無力,長發糾結在臉上;當他拂開她的發絲,他再也忍不住,低  頭靠著她的額頭哭了出來。  

  「怡芝,你不能死,你不能這麼狠心拋下我,你說過這輩子你是屬於我的,今生今  世,我們都要廝守在一起,為什麼你忘記了,為什麼?」  

  在場的每一個人眼角都為之濕潤。  

  「求求你,睜開眼睛,告訴我,這一切只是你的惡作劇,告訴我,你是活著的,求  求你。」警長在檢視過李家生的屍體後,走過來安慰他。  

  「溫先生,你要節哀順變!」他看著溫德明懷中的林怡芝,那蒼白如紙的臉,那毫  無生命力的四肢,在在告訴他,她已經死了。  

  但溫德明卻不肯相信,只一味地將她摟緊,像怕她會再度消失似地。  

  「不!她還活著,她還活著!」他扳起她的肩,死命地搖晃著她,嘶吼著:「怡芝  ,你睜開眼睛,你給我睜開眼睛,我不准你死,我--不--準!」  

  「溫先生!」警長對他這種反應並不驚訝,畢竟一個人在面對自己所愛的人死亡的  打擊,常常是沒有理智可言。  

  「怡芝!怡芝!你當真如此狠心,你當真可以就這麼棄我而去?」他心中的痛苦莫  名。五年的等待,眼見兩人就可以長相廝守之際,如今,如今……一切恍若海市蜃樓,  縹緲無蹤。  

  像在作最後的告別,他低下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永別了,我的愛。他的淚水如雨下,滴滴落在她的睫毛上,順著眼角滑下她美麗而  蒼白的臉龐。一滴又一滴……像要流竭才肯罷休。  

  林怡芝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輕輕眨動了一下。  

  溫德明的心中「怦」的一跳,胸臆間洋溢著狂喜,身體竟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是他眼花,還是--他不禁看向她的頸子,只見她頸子下端的脈搏微微跳動,彷彿  躍動著強韌的生命力。  

  「怡芝,你要活下去,堅強的活下去,為我活下去。」他抱起她衝出去,隨著轎車  的遠離,希望的曙光悄悄地由天而降。  

  在場的每一個人個個目瞪口呆。  

  溫德明癡心的告白、深情的一吻,終於感動死神使林怡芝獲得重生的奇蹟,令他們  嘖嘖稱奇。  

  ☆☆☆  

  在醫生的全力搶救下,林怡芝活了過來。  

  就連行醫多年的醫生也為之驚嘆、稱奇。  

  林怡芝能夠活著,除了她本身的求生意識夠堅強之外,還有她對溫德明的那一份愛  支持著她。  

  在溫德明不眠不休的照顧下,她的情況漸有起色,體力也漸正常。  

  由於李家生的死,加上林怡芝還很虛弱,警方把調查的目標鎖定在那一封神秘的匿  名信上。「怡芝,你真的不記得綁架你的歹徒模樣了嗎?」沉馥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林怡芝擠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搖搖頭。  

  「沉馥,怡芝才剛好一點,這件事以後再說,目前最要緊的就是怡芝要快快好起來  ,否則我看會有另一個人倒下去的。」陳柔兒用眼角的餘光瞄瞄一旁緊握著林怡芝的手  不放的溫德明。  

  然後兩個人很有默契的相偕離開,把空間留給這一對苦命鴦鴛。  

  「德明……對不起,讓你為我受驚、害怕、擔心了。」她哽咽地說道。  

  「傻瓜!錯又不在你。」他撫摸著她的秀髮,柔聲安慰道:「要怪就要怪綁架你的  人;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對待你,你跟他又無冤無仇。」  

  是嗎?無冤無仇?  

  「德明,答應我一件事。」林怡芝哀求道。  

  不要說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一萬件,他都會答應她的,只是想不透,她為  什麼會突然這麼要求他?  

  「什麼事,你說。」他握著她的手不斷吻著。  

  「千萬不要恨--他。」她幽幽地說。  

  「他?誰?」他心弦一震。「你說的是李家生嗎?他死了,我是不會恨他的了。」  

  林怡芝嘴唇顫抖著,像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不要再想了,現在的你要好好調養,快快好起來,我希望你是最漂亮、健康的新  娘。」  

  新娘?!她會有當新娘的一天嗎?她可能嫁給他,成為溫家的媳婦嗎?  

  想起那個神秘人,想起他對她的恨,林怡芝對他們的未來已毫無期盼可言。  

  「德明……」  

  「噓,你不要再說話了,你忘了醫生交代過你要好好休息的嗎?乖,聽話,快閉上  眼睛睡一覺,什麼事都沒有。」  

  他話才說完,正起身想給她一個額頭之吻時,病房門被推了開來。  

  只見溫太太神色慌張地衝了進來。  

  「媽?你怎麼來了?」  

  「德明--」溫太太目不轉睛的看著兒子,臉上的表情是悲傖、哀淒的。  

  「媽,你怎麼了?」不僅溫德明感到心驚,就連林怡芝也心顫不已。  

  「怡芝……」她又突然把眼光調向林怡芝,她的眼光複雜又難懂。  

  「媽,你不用擔心怡芝,她沒事了。」溫德明以為她是為了林怡芝而操心。  

  溫太太霎時不知悲或喜,佇立在原地,雙手掩面痛哭失聲。  

  「媽,怡芝平安無事,你應該高興,怎麼又哭了?」他以為她是興奮過頭,卻沒想  到溫太太帶來更震撼的消息。  

  「德明,你爸爸他……今天早上在書房上吊自殺……去世了。」  

  ☆☆☆  

  溫德明和林怡芝一身縞白帶孝的跪在溫港生的墳前上香、叩首。  

  對於溫港生的死,外界傳聞不斷,因為誰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走上自殺一途。  

  至於綁架林怡芝的神秘人是誰?殺死李家生的兇手又是誰?那封匿名信又出於誰手  ?警方仍頭疼不已,未能水落石出。  

  但在林怡芝和溫太太的心中……「港生,跪在你面前的是我們的兒子和媳婦,是我  作主讓他們在你百日內舉行婚禮的,我相信你不會『再』反對了,是不是?」溫太太對  著林怡芝說:「怡芝,告訴爸爸,你會成為溫家的好媳婦。」  

  林怡芝雙手合掌放在胸前,誠心的告慰說:「爸爸,雖然您『曾』那般地不諒解我  、恨我,但是我還是誠心誠意請您接鈉我。我在此向天發誓,我一定會好好孝順媽媽、  好好照顧德明、成為溫家的好媳掃,以慰您在天之靈,並請您安息。」  

  此話一出,溫太太由溫港生的墓碑照片上,彷彿見到了他欣慰、慈愛和解脫的笑容  ……後記看完了,有沒有嘆口氣?  

  對於神秘人、殺李家生的兇手以及寫匿名信的人是誰,有沒有答案了?  

  如果我告訴你,這是真實故事,你會相信嗎?  

  啊--不信?!  

  天哪!這反應好像和我當初聽到這故事的反應是一樣的。  

  說句真話,寫真實存在的故事,比寫由自己腦子裡幻想出來的故事難上十倍、百倍  。  

  只因它是存在的,所以自然也不敢寫得太過於離譜。為了保持「那一點真」,可真  要教我白了好幾根頭髮了。  

  不過在完成時,那種感受卻是無法形容的。  

  有沒有覺得在看完它時,還意猶未盡呢?對啦!如果你有這種感覺,那就--太好  了。  

  你們一定偷偷罵我好賊,是不是?明明安排了陳柔兒、沉馥兩個角色,卻在結局上  只交代了林怡芝和溫德明的故事。  

  那陳柔兒和沉馥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必須要特別解釋一下,原本這三個故事是獨立存在,加上她們本身的故事性都有  前因後果的存在,所以在得知她們故事後就費盡心思去架構;為了讓它更有發展空間,  所以我只好在這故事裡只為陳柔兒和沉馥作了伏筆。稍安勿躁!我會盡快把它們完成,  呈現在你們面前的。  

  其實我自己比誰都還著急,只因我有一票最佳損友,在她們提供我題材後一定會天  天逼我要完成書的。坦白說,說故事不難,聽故事更容易,但要把它轉成文字,就有點  難羅!  

  這三個故事其實我已著手準備很久了,但一直不敢下筆,坦白說,我是個對自己不  太有信心的人;通常晚上寫過的稿,自己在隔天就不敢去把它翻來看一遍,只因我如果  再看一遍,一本書的完成可能就遙遙無期。這也是我為什麼會在寄出稿後還要問莉珍:  「可以嗎?有地方要改的嗎?」  

  現在我終於完成其中的一個故事了,若不快點完成陳柔兒和沉馥的故事,恐怕又要  被罵「食言而肥」。  

  真要命,我最最最最怕的就是聽到別人用這句話罵我了,只因我已經夠「肥」  

  了。如果再肥下去,怎麼得了呢?  

  所以……好吧!即使挑燈夜戰,也要盡快完成,快快償還這些「債務」吧!  

  嘿嘿,請各位密切注意,陳柔兒和沉馥的故事已進入讀秒階段,千萬別錯過喔!  

  最後我利用一點點空間來回覆一些讀者較想知道的問題。  

  那就是有不少朋友在看過《愛在紅塵》這本書後,對以黑道大哥作男主角感到莫大  興趣,甚至還有人問我可不可以寫續集……我從不知道這本書會受到各位如此「愛戴」  的。好吧!我努力試試羅!其實我也滿喜歡寫黑道人物,那是十分有挑戰性,尤其更是  刺激不已呢!  

  還有一個問題是不少人「抗議」的,那便是在我每一本書中幾乎都是  HAPPYENDING,為什麼偏偏在《海,呼喚著我》中的郭秉承沒有給他一個圓滿結局?很  多人罵我殘忍……唉!想想也真有點殘忍,好像自己有些偏心,所以為了彌補我的「錯  」,我決定在不久將來,為郭秉承寫一個十分幸福、美滿的故事,保證皆大歡喜。  

  再來就是有關《深情相約》,很多人都好奇我的構思,甚至有人愛上這種題材,希  望我可以多寫類似的東西。唉!都有人要求了,我一向最不會拒絕別人的,我能說「不  」嗎?  

  總之,我在未來爬格子的日子裡,一定會努力讓各位滿意的,畢竟轉變風格、給讀  者有新感受,是我極力追求的目標。  

  唉!原本還期望今年可以減產,好好偷懶一下,現在支票一張一張開出去,看來又  泡湯了;我大概又得面對我女兒的抗議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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