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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岳盈 - 燃燒【單】 [打印本頁]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0-7-14 05:20 PM     標題: 岳盈 - 燃燒【單】

本帖最後由 yu2791 於 2010-7-14 05:21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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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啊現在是怎樣?天崩地裂了嗎?
她怎會在男人的床上一絲不掛的醒來?
更慘的他還是她多年不見的初蘒情人
雖說多虧他出手相救讓她免於酒後失身
可他趁她喝醉佔便宜,還敢在她面前邀功
最過分的是他竟把負心的罪名扣在她頭上!
「惡人先告狀」說的就是他這種無恥傢伙
明明是他背著她搞劈腿,還有臉大呼冤枉
啥?真是她誤會,他和「第三者」是清白的
好吧,事情沒搞清楚就跟他分手是她太衝動
但破鏡就算重圓了,能夠沒有絲毫裂痕嗎?

【出版日期】 2004年12月06日

【出版社名稱】 禾馬

【書系及編號】
珍愛小說2817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0-7-14 05:25 PM



牢騷時間

為什麼這部不是「冒牌皇帝」?

也許有人想要這麼問了。

對於期待皇帝系列故事的朋友,岳盈深感抱歉,一開始我很努力的想把「冒牌皇帝」寫出來,可是寫到第二章,那一幕幕殺伐聲起、血流成河的畫面,就快把我逼瘋了。

我真的很不會寫那種東西,就暫時放下來,想看看有沒有別的方法可以繞過去,便先寫了這部《燃燒》,但還是「燒」很久,燒得我快要發瘋了!

這部《燃燒》哪,起源於我很想寫部「水叮當」風格的作品,之前還詢問過袁發行人,看看可不可以放在「水叮當」。她一臉懷疑,但還是很客氣的說,其實「珍愛」也有尺度比較大的故事。

不得不承認她實在很有先見之明,知道岳盈寫床戲的能力有限,《燃燒》果然燒得有限。

一開始我採用的寫法,是先敘述「現在」,再倒述「過去」,然後回到「現在」。

這時候,有位朋友跟我談到她閱讀凌淑芬的《拼圖》,和岳盈的《百分百老婆》的感覺。《拼圖》讓她覺得很難,《百分百老婆》則容易閱讀。

《拼圖》就像拼圖原理一樣,過去的事件一片片的加進「現在」,組合成清晰的輪廓(不過,岳盈看到後來,總覺得少了一片),《百分百老婆》是以平鋪直敘的手法來經營情節,沒什麼需要傷腦筋的地方,所以她讀起來很容易。

那個時候我已經寫到第八章,聽了她的話後,決定把《燃燒》改成平鋪直敘,方便讀者閱讀。

早知道一開始就這麼寫,倒敘法有許多禁忌要注意,寫得我痛苦極了,不像平鋪直敘寫法容易。

當然,在改的過程中,免不了一些地方有所增刪,寫到後來,這部一開始被我以為情節簡單、可能寫到後來沒什麼好寫、甚至擔心寫不到十章就沒情節可寫的故事,竟被我寫成十一章,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整體來看,一到五章是男女主角分手前的故事,六到十一章是重逢後發生的事,床戲主要集中在後半部,但前半部也有一場很窗花派的床戲。

所謂的窗花派床戲就是作者講了些感覺上的形容詞,好像有看到窗子、花、簾子……之類的滿天飛舞,還有主角的臉部特寫,其它就被帶過去了。這麼說,大家應該知道作者在描述什麼吧!

有時候我也想寫出很露骨的描述,但……大概是實力不夠,多半還是只能呈現窗花派的床戲,而且常常寫不出大師級的張力,真是非常的羞愧,我一定會更加努力,精益求精。

下兩部故事,我決心一定要把有關開新帝天真的故事給解決掉,「冒牌皇帝」和「九命天女」應該連窗花派都不用發揮吧?那真是太好了,床戲對我來說真的是滿傷腦筋的事。

床戲要寫得有創意,火辣、刺激……而不老套、公式化、機械化,只有天才辦得到,我這種普通人才還有很多努力的空間。

幫我加油吧!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0-7-14 05:33 PM

第一章


  那一年,須頏十五歲。

  從小就和長他三歲的兄長須頡被父母送到美國念私立貴族學校,兩兄弟一年中待在台北的時間有限,年邁的祖母自然有很多抱怨,他們只得時常演出空中飛人的劇碼,利用假期飛回台北安撫祖母。

  這一次是聖誕節,新年的連續假期,須頏前天才自美返台,中午便有人登門拜訪。

  那是一名外型亮麗、打扮時髦的少女。

  她叫曲鈴鈴,跟須頏的兄長須頡同齡,正值十八姑娘一朵花的年紀。兩人在鈴鈴的哥哥曲新的生日派對裡認識。

  第一眼,她便相中了須頏充滿陽剛魅力、精力無限的年輕身軀,當晚便成功地擄獲了他。

  須頏不是處男,十四歲嘗到禁果後,便像所有同年齡得了青春期症候群的男孩子一樣,對那檔事格外熱中,幾乎到了來者不拒的地步。

  何況曲鈴鈴是個熱情奔放的美女,就更令他難以抗拒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想到曲鈴鈴會不請自來。幸好只有祖母和他在家,也幸好鈴鈴一向嘴甜,哄得祖母開心,歡迎她為須家人口稀少的午餐時間增添生氣。否則被他媽撞見,他的耳根又不得清淨了。

  午餐過後,須老夫人回房午睡,將裝潢氣派的客廳留給這對年輕情侶。

  兩人間有短暫的沉寂,但沒多久,隨著眼色相勾,空氣裡升起燃燒的灼熱感。

  須頏的視線無法自鈴鈴反覆起伏的胸脯移開,即使隔著天藍色的毛衣,腦子裡還是能準確勾勒出她胸部的完美形狀。

  不過是幾天前的事,他埋在她胸前品嚐那裡的堅挺和柔嫩,被她豪放的熱情引爆體內的慾火……舊有的記憶迭上此刻刺激的影像,登時讓他覺得那對美胸彷彿正淫蕩的朝他擺動,召喚他的慾望。

  他呼吸急促,肺部急遽張縮,但彷彿嫌他受的刺激不夠,鈴鈴狀似不經意的舉手撥弄俏麗的短髮,將那對充滿青春魅力的乳房挺向他,一雙媚眼含情脈脈的瞅來,誘人犯罪的櫻桃小嘴朝他嘟成嫵媚的姿態。

  「我注意到你們家有間溫室,好想去參觀喔。」她曼聲嬌吟,把單純的請托說得像是什麼淫猥的暗示。

  須頏感到渾身著火似的,胯下的男性需要蠢蠢欲動。他幾乎是立刻便領會到鈴鈴的意思,但仍勉強克制住情慾,優雅的起身。

  「請。」

  鈴鈴嬌媚的一笑,杏眼裡的熱芒洩漏出體內氾濫的春情,她微微嬌喘的把藕白的玉手遞去,當須頏握住她,陣陣激情的電流毫不保留的衝擊她身心,害她差點腿軟。

  幸好,她還有自制力,勉強維持住女性的矜持,端莊的接受他的扶持,兩人依偎的走出客廳。

  須家總管管立宵正好經過客廳門口,須頏俊臉泛紅的避開他銳利的眼光,緊著嗓音拋了句:「我們去花園走走。」權充招呼。

  就算管立宵察覺到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他快步上前,引導兩人走向通往花園的側門,並為他們推開門。

  直到感覺到身後的門戶重新被關上,須頏繃緊的情緒才緩和下來,立刻聽見鈴鈴的嬌聲埋怨。

  「我的天呀!都什麼年代了!你家還請這種像是出自英國貴族世家的老派管家!你有沒有看見那張撲克脾臉上的表情?好像逮到我們要做什麼壞事似的不認同!」

  「我們沒有嗎?」須頏低嘎的嗓音裡充滿曖昧的暗示。

  「你好壞!」鈴鈴吃吃嬌笑,流轉的眼波裡春情蕩漾。

  「不壞,妳會喜歡我嗎?」須頏一隻手沿著她的美背親暱地愛撫向她緊翹的臀部,同時低頭吻她,鈴鈴輕笑地閃開。

  「誰說我喜歡你呀!」她嬌嗔,美眸閃著頑皮的笑意,雙手背在身後倒退的走。

  「不喜歡我,跑來我家找我幹嘛?」須頏佯怒的質問。

  「人家就不能來……」鈴鈴偏著秀頰,美眸胡亂梭巡週遭的景致,當她轉身看到那座屹立在寒冬裡依然花光不減的溫室,媚眼裡露出一絲興趣,調皮的接著說:「欣賞你家的花園嗎?」

  「欣賞我家的花園?」須頏一臉不可思議,這種話她也說得出來!剛才是誰向他頻送秋波,勾人情慾的?

  「是呀。」鈴鈴煞有介事的點著頭,站定在溫室入口,一雙眼笑得瞇了起來。「我逛過不少園子,雖然你家花園不是最漂亮的,但風格清新,讓人覺得很舒服,就連溫室都蓋得不錯。對了,我家也有座不小的花園喔。我媽都是請園藝公司打理,你家呢?一定也是業界裡的翹楚吧。」

  「這要問管叔。」須頏承認自家的花園不錯看,這次回來,雖然還沒有仔細觀賞過,但覺處處充滿生趣。

  像是為了配合節慶,屋裡屋外恰到好處的妝點著充滿喜氣卻不至於給人俗麗感覺的紅色系花草,除了有聖誕紅外,還有一種俗稱聖誕節仙人掌的植物,是管立宵發現他在瞄其中一盆時主動告訴他的。

  這種聖誕節仙人掌,又有蟹爪仙人掌、蟹爪蘭和螃蟹蘭幾種名稱,是一種附生性仙人掌,有紫紅、赤紅、桃紅、粉紅、橙紅和粉白幾種花色,與聖誕紅搭配擺飾,很有節慶的氣氛。

  天知道,管立宵的園藝知識怎會突然變得這麼豐富。

  他以為,家裡只有祖母對園藝還有些興趣,其它人……通常只拿這些花花草草當無關緊要的風景看待。

  「聽得出來,這位總管在你心裡不是一般僕人。」鈴鈴推開溫室的玻璃門時說。

  須頏被這位性感美女的洞悉力嚇了一跳,邊思忖著該怎麼回答,邊隨著她走進門內。一縷香甜氣味撲鼻而來,他眼睛一亮,發現幾盆觀賞玫瑰就擺在入口。

  「他的確不是。」他坦承,

  鈴鈴銳利的看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轉身深入溫室裡探險。

  須頏環視這棟外觀呈八角形的建築。

  屋頂挑高達到三樓,各種造型的盆栽和特別訂製的造型花架被巧妙的安置其中,營造出觀景的樂趣。

  他跟著鈴鈴穿過一道由蔓性植物組成的綠簾,裡頭養著嬌貴的蘭花,和大型的觀葉植物,並安置了一套石桌石椅。

  鈴鈴的視線逗留在桌面上,須頏也跟著眼睛一亮。

  大理石桌子高度約到他膝蓋,表面紋理十分美麗。

  或許祖母閒暇時會來這裡喝茶,所以放了一張鋪著手工坐墊的靠背椅,不像另三張圓凳一般簡樸。

  然而,此刻盤據他腦中的意念與品茗談心無關,鈴鈴發現他在看她回應時的眼色亦然,那令人無法錯認的火苗燒沸了他的慾望。

  鈴鈴卻轉開眼光,邊像只機警的小獸左顧右盼的梭巡,邊不在意的問:「你說管叔在你心裡不是一般的僕人,這就是為什麼你好像有點怕他的原因嗎?」

  「我不怕他!」須頏受挫的回答,體內的慾火已經燃燒到快要無法忍受的地步,鈴鈴還要扯有的沒的,彷彿故意要延遲兩人間的親熱。

  「嘿,耐心一點。」鈴鈴投給他一個稍安毋躁的眼神,嘴角拉開一個誘惑的笑容,「你沒聽過好事多磨嗎?」

  「鈴鈴!」他乖戾的怒視她,慾火與怒火齊揚。

  「先回答人家嘛。」她將秀髮撥到耳後,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股慵懶、嬌媚的魅力,但眼神裡的堅持讓他知道她的不妥協。「你家的總管表情好嚴肅,雖然禮貌周到,不過態度上完全沒有僕人的樣子。我真的很好奇。」

  這是跟准心理學系的學生交往的代價嗎?

  須頏認命的吞下喉嚨裡的硬塊,「管叔得到奶奶和爸爸的充分授權和信任,很自然的形成一種權威。」

  「須奶奶和伯父都聽他的?」鈴鈴挑了挑眉,烏溜溜的大眼仍忙著四下梭巡,「家裡的大小事情都歸他管,你媽沒意見嗎?」

  「我媽自幼嬌生慣養,每天光是到護膚中心報到,跟姊妹淘逛街喝下午茶打麻將,參加應酬,去這去那……的時間都不夠,妳想她還會有時間、精神盤算家計,跟廚娘討論菜單,管傭人整理家務,招聘僕人,繳付各項帳款,處理親友婚喪喜慶的帖子,籌備家庭宴會……這些瑣事嗎?」須頏不耐煩的說了一串。

  「聽起來好複雜。」鈴鈴聞言咋舌,「沒想到家務也是件大學問。」

  「學問大不大,我不清楚。不過,像王熙鳳那麼厲害的人,都還把賈府管得亂七八糟,當家做主的學問應該不簡單。我家雖然跟賈府的規模沒得比,但家裡的規矩也不少,管叔若沒有兩把刷子,也無法得到奶奶和爸爸的信任,當這麼多年的總管。」

  「呵呵,你說什麼呀!」鈴鈴白他一眼,「我是問你家總管的事,扯別人幹嘛?」

  須頏暗暗歎氣,知道自己是對牛彈琴。

  鈴鈴小學畢業就被送到美國,母語還能說寫流利就不錯了,還指望她知道《紅樓夢》,是太難為她了。

  他聳聳肩,決定更淺顯的說明,「管叔擁有旅館商業管理的碩士學位,還進過英國的管家學校,管我們家是綽綽有餘了。」

  「咦?這種學歷當管家不會太浪費了點嗎?」

  「大概吧。我想,若不是管叔自幼在我們家長大,須家又對他家有恩,可能不會屈居在我們家。」

  「哇,好老套,小說和戲劇裡常這樣演耶。」

  「這是現實,不是小說或戲劇!」須頏沒好氣的提醒她。

  「你們家什麼事都歸他管嗎?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鈴鈴更好奇了。

  「嘿,妳是對我感興趣,還是對管叔有興趣?」他都快憋不住了,鈴鈴還想繼續聊別的男人,太可惡了!

  「你說呢?」她臉上儘是頑皮笑容。

  「鈴鈴!」

  她忽然投進他懷裡,仰起臉,雙唇堵住他所有的不滿,吐氣如蘭的低聲呢喃:「知道嗎?我從來沒在溫室裡做過愛。」

  須頏的自制力一下子崩潰了,他的手指穿入她發間,用力抱住她,回應她的挑逗。

  「噢,須頏,我好想你……」她在他懷中嬌聲呢喃,雙手扯緊他的頭髮,催促他加深兩人間的親吻。

  須頏的心在急跳,全身的血液都鳴唱著慾望之歌,雙唇著火般的汲取她口中的甜蜜,他的手往下移向她腰間,探進她的毛衣裡,急迫地撫觸她絲緞般柔滑的肌膚。

  鈴鈴急促的抽息,立刻不甘示弱的拉扯他身上的針織上衣,當那雙嬌貴的小手在他的配合下,成功的為他解除上身的束縛,她逸出滿足的歎息,乘勝追擊的繼續拉扯他的皮帶。

  「這麼急,剛才怎麼不直接說要到我房間?」他嗓音瘖啞的取笑她,如法炮製的脫下她的羊毛衣,把兩人的衣物鋪在桌面上。

  但鈴鈴坐下時,還是畏縮了一下,柔嫩的雙手隨即環住他結實的身軀,咬著他耳朵道:「光是說要到花園,你家總管看我們的表情就一副不以為然了,要是我說要到你房間參觀,我怕把他嚇得腦溢血!」

  「妳以為他會不知道我們出來幹嘛嗎?」須頏的聲音裡有一抹揶揄,「外頭只有攝氏十一、二度,我倆卻連件外套都沒披就要到花園,管叔不懷疑才怪!」

  「不管啦,這總比我們到你房間,大家不用想就猜出我們在幹嘛好吧!」鈴鈴愛嬌的說,聲音陡然低沉,誘惑的挺高只著蕾絲內衣的胸脯,摩擦須頏的胸部,「不過,你這樣說……我倒有點冷了。」

  「我很快會溫暖妳。」他說到做到,先給她一個結結實實的熱吻,嘴唇沿著她美好的下顎,印上她的喉嚨,一路留下濕熱的痕跡,一隻手繞到她身後解開她胸前的束縛……

  感官的愉悅隨著赤裸的身軀相互摩擦,在兩人之間旺盛燃燒,使得他們週遭的空氣彷彿都要沸騰。

  兩人的呼吸急促、沉重,鈴鈴的牙齒咬進他結實的臂膀,令須頏再也按捺不住鼓噪的慾望,動作粗魯而急切。

  一聲粗嘎的呻吟逸出喉嚨,他迫不及的想要往前衝刺,佔據身下熱情回應的身軀。

  但當他真的這麼做了,卻感覺鈴鈴突然變得像塊又冷又硬的木板,下一秒鐘,他和他的慾望便被這塊木板無情地推開,猝不及防的往後仰倒,幸好雙手及時撐在地上穩住身體,否則光裸的屁股便要跟粗糙的地面做親密的接觸了。

  「SHIT!」鈴鈴邊罵邊坐起來,將推高到腰間的皮裙扯下來遮掩自己。

  須頏也想要罵人。

  任何男人像他一樣在蓄勢待發時被挑逗得他熱血沸騰的女人推開,都無法輕易原諒對方。

  可鈴鈴慌張的表情讓他警覺到事情不對勁,順著她戒備的眼光往後看,愕然發現一道嬌小的身影站在綠簾下。

  他首先注意到那頭如瀑布般披下來直達腰間的烏黑長髮有多柔亮,接著瞥見她抱在懷裡的鳥籠--那裡養著他祖母鍾愛的一對畫眉--才對上她的眼。

  錯愕、迷惑、驚恐的情緒交織在那雙稚氣的眼眸裡,然後,驚恐凌駕一切,強大的威力一下子便打碎了她純真無垢的世界,嬌嫩的粉頰漲得通紅,她逃也似的轉身奔出綠簾。

  「該死!我已經很小心的把溫室搜了一遍,確定沒人才跟你做的,沒想到還是被人撞見!」鈴鈴詛咒聲連連的喚回他的注意力。

  她已經找到自己的內衣和內褲,看著她忙碌穿著的模樣,一抹驚慌注入須頏逐漸從震驚的狀況回復過來的神智。

  鈴鈴該不會是想在他全身仍為她亢奮、悸痛的情況下,棄他而去吧?

  他氣急敗壞的爬起來,想要挽回她。

  「鈴鈴,我們可以做完……」

  「抱歉,我知道很掃興。」鈴鈴冷酷的聲音從毛衣裡悶悶逸出,披肩散發鑽出領口後,明媚的鳳眼朝他投來一瞥,那裡不再有激情,閃著理智而謹慎的光芒,須頏的心情登時下沉到谷底。

  「做這種事的時機已經錯過了,我要回家。」

  「妳不能這樣拋下我!」他的聲音幾乎是哀求的。

  「只怪你妹妹來的不是時候!」她惋惜的看了一眼他腿間龐大的亢奮,「我也不好過呀!」

  「她不是我妹妹!」他尖銳的反駁,「我根本不認識!」

  「那她是誰?怎會闖進來?」鈴鈴質問。

  「我……怎麼知道!」他氣炸了。

  「不知道也別發火呀!」鈴鈴聳肩,目光欣賞的逗留在他幾乎全裸的體魄,嘴角微勾的建議,「你還是先把衣服穿上,免得待會兒又有人進來。」

  須頏詛咒一聲,比起鈴鈴在短短一、兩分鐘內便將衣服穿戴整齊的速度,他光著上身、內褲和外褲都褪到大腿上的醜態就太淫猥了,急忙幸悻然的拉上褲子。

  「送我回屋裡拿外套和皮包吧。」鈴鈴攏了攏秀髮,對自己的儀態做最後的整理,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我想,溫室終究不是適合做那檔事的地方,下次我們還是別亂碰運氣的好!」

  須頏陰鬱的點頭附和,但……這是多麼痛的領悟!



  事後,須頏曾下意識的搜尋那道嬌小身影,奇怪的是,她像是從他家蒸發,再也沒有出現。

  她到底是誰?

  怎會突然冒出來破壞他的好事?!

  只要想起那天慾求不滿的痛苦,須頏便氣得咬牙切齒,卻礙於毫無頭緒,無法找對方討回公道。

  終於在返美的前一天,他忍不住向祖母試探。

  「鈴鈴來訪那天,我們在溫室遇到一個女孩,不曉得是誰的孩子……」他以閒聊的語氣發問,注意到祖母聞言後,跟侍坐在一旁為兩人斟茶的總管交換了一眼。

  「她有一頭又黑又亮長達腰部的秀髮……」須頏在腦中搜尋那天下午短暫一瞥的印象,發現浮現腦海的影像分外清晰,讓他大感意外。

  畢竟那一瞥極為短暫,他卻像快門一般在剎那間捕捉到小女孩的神采,將那張清新脫俗、教人難忘的臉龐留在心版顯影,但同時間,她眼底流露出的驚恐,也讓他感到一絲罪惡感。

  他皺了下眉,繼續描述,「她皮膚很白,穿一件白色洋裝,手上還抱著奶奶的一籠金絲雀……」

  「是善美吧。」須老夫人啜了一口管立宵泡的金萱後回答。

  「善美?」這是誰呀?他納悶。

  「溫暖的女兒。」

  「溫暖?」他還是沒聽過。

  「她是新來的園藝管理師。」管立宵接口解釋。

  「園藝管理師?」什麼時候這裡的園丁也流行用這麼高雅的稱號了?他咕噥了起來,「園丁就園丁,叫什麼園藝管理師。」

  須老夫人瞪他一眼,不悅的放下茶杯,斥道:「叫人家園丁,太沒禮貌了!溫暖是園藝系畢業的高材生,懂得可多了。你不覺得咱們家的花園比以前有精神多了嗎?」說到這裡,她尋向同盟要求附和,「對吧?立宵。」

  「是的,老夫人。」

  瞧他們主僕一搭一唱的,不知情的人會以為眼前正上演一幕母慈子孝的畫面吧。

  須頏撇撇嘴,心裡倒沒有任何不悅。

  父親長年忙於工作,母親又跟祖母不親,他與兄長在國外求學,陪伴在祖母身邊的只有管叔,難怪祖母這麼倚賴他。

  這點,他們全家都必須感激管叔,如果沒有他,祖母會很寂寞。

  不過,須頏雖然也認同祖母的話,家裡的花園的確是有精神多了,可是祖母是個念舊的人,不可能為了讓花園更漂亮,便解雇老園丁,找新人來替代。

  「這是多久前的事?原先的園丁花伯呢?」他好奇的問。

  「花球呀……」須老夫人沉吟了起來,「他年紀大了,老是抱怨天氣一變,關節炎就痛得他沒法工作,可是為了家計,又不得不拖著老命。也是時來運轉吧,剛好給他簽中六合彩,中了五百多萬呢!加上須家給他的退休金,足夠他養老了。」

  頓了一下,她看向管立宵求證,「是三個月前的事了吧?」

  「是的。」

  「花球離職前,跟溫澤提了一下……」她點點頭,繼續道。

  「溫澤?」又是個陌生的名字,不過同樣姓溫,跟新來的園藝管理師有什麼關聯吧。須頏想。

  「溫澤是我們家最早時候的園丁,花球還是他離開時跟奶奶推薦的人呢。」須老夫人感慨。「原來花球一直有跟溫澤聯絡,溫澤知道他要離職,便打了通電話跟奶奶推薦他女兒溫暖。這孩子可憐呀,年紀輕輕就守寡,還帶了個女兒……」

  接著,須頏就聽祖母講述了一段紅顏薄命悲情史。

  話說那溫暖一畢業就結婚,跟先生經營一家園藝公司。夫妻恩愛多年,先生卻在去年夏天時車禍死亡。溫暖個性內向,不會打理生意,溫澤便做主把公司收了。

  「也剛好咱們家缺人,我便讓立宵把溫暖找來。」須老夫人接過管立宵新沏好的一杯茶,啜了一口又說:「那孩子真是好得沒話說,就是性情太安靜了,死了丈夫後,個性更退縮了,偏一副溫溫弱弱的樣子,很容易讓人欺負,難怪溫澤要拜託我了。奶奶是心疼她,畢竟小時候還抱過她,才讓她住進來,方便照顧是不是?」

  「是。」須頏趕在總管附和前說,深知祖母是菩薩心腸,沒有就這點反對。「所以她跟女兒住在我們家?是在哪裡?我回來的這些天,也只見過善美一次。」

  「就住在跟溫室相連的小屋,你沒注意到吧。」

  須頏的確沒注意那裡。

  「溫暖習慣利用清晨、傍晚或夜間工作。」管立宵插嘴解釋,「跟你的作息剛好是錯開的,你沒看到她們母女很正常。」

  「是呀,就連我也常常兩三天沒見到她們母女。若不是屋裡總可以瞧見新鮮的插花,還以為她們不在這裡了呢。」須老夫人說。

  「有些花還是善美采的、插的呢。」管立宵指著桌上一瓶花說,「善美說仙客來開得喜氣,老夫人會喜歡的。」

  「那孩子真是貼心。」須老夫人的語氣充滿安慰,忽然,那雙刻劃了皺紋的眼睛懷疑的看向須頏,「你怎會突然對她們母女感興趣?」

  「沒有啦!」須頏迅速否認,狼狽的避開祖母的眼光,俊臉微微發熱。

  總不能告訴祖母他感興趣的只有善美而已!那是因為在跟鈴鈴親熱時被她撞見,才會耿耿於懷……

  但知道又怎麼樣?

  難道他有臉跟個小女孩計較嗎?

  「我只是奇怪家裡怎麼會有個孩子。」他胡亂編了個理由,「她一看到我跟鈴鈴……就跑掉了,鈴鈴還問我家裡有個害羞的妹妹怎麼沒跟她說。」差不多是這樣,他不算說謊,只是少說一些細節。

  「原來是這樣,我倒不知道善美這麼怕生。雖然只有十二歲,卻比她母親堅強。」須老夫人說。

  「善美不只堅強,而且聰明。我只教過她一次怎麼清理鳥籠,餵食鳥兒,她就會了,所以才放手讓她照顧老夫人的畫眉鳥。」管立宵解釋了善美何以會抱著那籠畫眉鳥出現在溫室的原因,「她一定是清理籠子後,把鳥籠掛回溫室,剛好碰見二少爺他們。」

  「可是不至於跑掉吧?」須老夫人納悶的咕噥。

  「善美還是個孩子,難免怕生。」管立宵垂下眼睫,含糊的解釋。

  「大概吧。」須老夫人沒有繼續就這話題討論下去。

  須頏鬆了口氣,隨便找個借口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站在窗口俯視底下的花園,午後三點半,天色有些陰沉,他看不到溫室後的房子。

  忽然,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可笑。

  他從來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

  人家又不是故意破壞他的好事,追根究柢來看,或許還是他跟鈴鈴闖進善美平靜的小世界,驚嚇到她呢!

  善美只有十二歲,跟個小孩子計較那麼多幹嘛?

  他意興闌珊的倒在床上,深信這個意外將不再困擾他,很快就會被遺忘。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0-7-14 05:36 PM

第二章  

  遺忘的前提是--

  不被提醒。

  所以,須頏一點都不認為自己還對兩年前那樁小意外耿耿於懷是他的錯!

  該死的!

  他知道撞見那種事,對名小女孩的心靈衝擊很大,可他又不是故意的,為什麼她要一再提醒他?

  不是他小心眼,硬要疑神疑鬼,把所有的錯賴給小女孩,而是意外發生後,每次假期返家,他不時發覺暗處裡蟄伏著一雙眼在偵測他。

  那種混合著驚慌、戒懼及好奇的複雜眼光讓他備感困擾,提醒他曾在親熱時被名小女孩撞見他幾乎全裸、渾身亢奮的醜態,而每當他氣惱的想揪出對方,通常只來得及瞪視她像只受驚的兔子逃跑的背影暗暗咬牙。

  雖然,他可以直搗她住處解決這件事,但這麼做等於是敲鑼打鼓的昭告大家他那樁糗事,更擔心會嚇壞她。無計可施下,須頏只得繼續忍受她的窺視,以及她遠遠瞧見他便見鬼似的躲開的舉動。

  這讓他每次回家期間,心情都好憂鬱。

  跟曲鈴鈴分手兩年了,為什麼他還要獨自承受兩人選錯地方親熱的慘痛代價?

  太沒天理了!

  更慘的還在後頭。

  這次暑假回來,父親把他叫到書房嚴肅的警告他該收心了,明年要跟兄長一樣進入著名的大學商學系就讀,寒暑假期間還要進自家公司當工讀生,從基層做起,不能再出去鬼混!

  天呀,他才十七歲,父親就指給他一條通往煉獄的路,人生還有什麼希望?

  他不要這麼快就把生命浪費在工作上,他要盡情揮霍青春,追求夢想,因為年輕只有一次!

  可是……他不過是個靠老爸吃飯的富家子,能不乖乖聽話嗎?

  想到這裡,須頏的心情就更郁卒了。

  連續好幾天他都依靠熬夜上網打電玩來解悶,睡醒時通常是下午了,今天醒來特別餓。

  他看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鐘,發現時鐘指向三點半,已經超過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難怪他會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他勉強下床,到浴間簡單盥洗後,拖著越睡越疲憊的身軀離開房間,鼻孔發癢的迎進令轆轆作響的飢腸蠕動得更厲害的食物香氛,不由得吞了吞口水,邊猜想著是誰在烤點心這麼香,雙腳邊自有主張似的帶他走進廚房。

  須頏發現寬敞的廚房裡有兩個人,他的眼光略過坐在一旁休息的廚娘,落向正從烤箱夾出烤盤的少女。

  第一眼他就認出她。

  嬌小的身材在兩年間抽長成少女的身段,記憶中的烏亮長髮結成一條垂到左胸前的長辮子。但吸引他的,既不是辮子,也不是少女婉好的身段,而是她圓潤的臉龐上那雙不染塵俗的盈盈秀眸,因為他的出現而瞪大,裡頭流露出一種幾乎被嚇破膽的恐懼,彷彿只要他一個輕舉妄動,她就準備丟下一切逃跑。

  須頏的心跳得極快,他完全沒預料到會在這裡見到她,受驚的程度不下於她,目光怔怔的注視著那張嬌美清新的秀顏,連呼吸都忘了。

  「二少爺。」廚娘劉嬸遲疑的招呼打破了兩人間緊張的氣氛,須頏失望的發現善美背轉過身子,胸口發痛的急促呼吸,看向劉嬸那張老臉。

  「您需要什麼嗎?」劉嬸微瞇的眼睛充滿戒備和疑慮。

  須頏試著綻出一個微笑,以此生最溫和親切的嗓音回答,「我聞到香味,感覺肚子好餓。妳們在做點心嗎?」

  「是善美做的。」劉嬸的表情放鬆了些。

  須頏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目光緊鎖住那道背對著他忙碌的身影,隨口問:「可以給我吃嗎?」

  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請求,劉嬸呆了幾秒鐘,才為難的回答,「善美要送給朋友當生日賀禮耶。」

  「我不能吃嗎?」須頏摸摸肚皮,表情可憐兮兮。

  「這個……」劉嬸猶豫地看向善美。

  「沒關係。」柔柔細細的嗓音響起,善美旋身朝婦人遞去一個安撫的笑容,「餅乾有多做一些,要留給大家當點心吃。」

  「好孩子,妳真是貼心。」廚娘表情欣慰,邊協助善美把烤盤裡的餅乾鋪放在點心

  盤上,邊向須頏道:「二少爺想在哪裡吃?我等會兒送過去。」

  「就在這裡吃吧。」察覺到善美聞言後,纖弱的肩膀微微一僵,須頏心情大好,優閒的踱到小圓桌旁。

  「這裡?」劉嬸表情狐疑。

  「沒錯。請給我一杯拿鐵,謝謝。」他隨意坐進餐椅裡,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股習慣被人服侍的氣質,即使是坐在廚房裡用餐,也絲毫不損及他的富貴風華。

  劉嬸很快將點心盤送上,恭敬的回答,「少爺等一下,我這就去準備拿鐵。」

  須頏不置可否,順手拈起一塊餅乾,香郁宜人的餅乾入口即化,一縷從一開始就令他鼻孔發癢的香氣充滿口腔,討好著味蕾,他疑問的朝善美揚起一道眉,「玫瑰?」

  意外他能嘗出餅乾的特殊口味,善美染上紅暈的粉臉閃過一抹驚喜,但捲翹的墨睫很快便遮掩住眼裡的情緒,替代的是輕輕點頭的舉動。

  「味道不錯。」他微笑的說。

  她其實不需要看見他就逃嘛,他不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呀。須頏心想。

  「謝謝。」她羞怯的嗓音像糖一樣的融化進他耳裡,須頏感到全身發軟,但仍勉強振作,綻出笑容跟她閒話家常。

  「劉嬸說,除了餅乾外,妳還有做蛋糕,也能給我吃一塊嗎?」

  她驚惶地抬起眼睫,露出防備的表情,迅速轉向正忙著煮咖啡的劉嬸,確定她無法給予援助,勉強轉回來面對須頏,將紅紅的小臉蛋搖成博浪鼓,嬌嫩的嗓音堅定的回答,「對不起,那是我幫朋友做的生日蛋糕,不能給你。」

  「可是我肚子餓呀。」他故意連塞了兩塊餅乾入口,以表示自己有多飢餓。

  「要是餅乾不夠吃,劉嬸可以為你做其它料理,蛋糕真的不可以!」她固執地捍衛為友人做的蛋糕。

  「可是我想吃蛋糕!」他故意逗她。

  「可是……給了你,我答應人家做的蛋糕怎麼辦?」她一臉倉皇,雖然是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微顫的嗓音裡仍充滿果決與斷然。「對不起,真的不能給你,時間不夠做另一個蛋糕了。」

  須頏從來沒見過一個女孩子看起來那麼嬌弱,卻又強悍得毫不屈服,心裡生出一種既憐惜又敬慕的情緒,再也不忍心逗她了,

  他歎了口氣,語帶遺憾的說:「我知道了。可是我真的很想吃妳做的蛋糕呀……」

  善美吃驚地眨動眼睫,眼光不自覺的柔化成令人心動的溫暖,她定定的注視著須頏,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似的,曼頰染上一抹瑰麗,花瓣似的粉唇輕彎起靦眺的笑弧,嬌澀的吐出低柔的語音,「那……明天再做給你吃。」

  「真的?」難以言喻的喜悅衝擊著他鼓動的心跳,或許冷靜下來後,須頏會奇怪自己怎麼會聽見善美要為他做蛋糕就開心成這樣,但此時此刻,他完全阻止不了滿腔的柔情和歡喜源源湧出。「一言為定,明天這時候我要吃到我的蛋糕喔。」

  「嗯。」善美低下頭輕輕應了聲,柔美的頸肩線條吸引須頏的眼光停駐。

  他的心跳莫名加快,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隨著血液流竄全身,令他好想走過去觸碰她,確定視覺享受到的柔美線條和晶瑩肌理不是幻覺。

  但在他能這麼做之前,劉嬸便端來咖啡,迅速打消他這股衝動。



  第二天下午,須頏再度被一陣香甜濃郁的味道勾動食慾,這次他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麼,但是當他走進廚房,仍然被抬起頭對他綻出靦腆笑容的少女給迷得失魂。

  她今天把秀髮分成兩股辮子垂在腦後,襯得一張蛋形的圓潤臉蛋更加俊俏可愛。

  繫在身前的圍裙印染著白色玫瑰的圖案,他突然記起來,她昨天穿的圍裙好像是開著橙色的玫瑰,兩件都適合她純真的少女氣質,使得她臉上的笑容更加的甜美。

  「午茶就快準備好了,二少爺怎麼沒到溫室陪老夫人?」正在忙碌的劉嬸抽空招呼須頏,後者聞言困擾地皺起眉。

  「老夫人今兒精神不錯,吩咐要在溫室喝午茶,知道善美親手做點心,還高興得緊呢。怎麼,您不知道嗎?」劉嬸語帶訝異。

  須頏懊惱地嘀咕出聲,「蛋糕是做給我吃的,奶奶怎麼也來分杯羹?」

  善美聞言,不由得睜圓一雙眼,須頏當場有種想咬掉自己舌頭的衝動,眼角餘光瞄到劉嬸忍笑的表情,讓他好想撞牆。

  他怎麼說出來了?

  更讓他難為情的是,善美竟然安慰他,「應該夠吃,要是不夠……我再做……」

  須頏表情尷尬,只得清了清喉嚨,故作大方的笑道:「我是開玩笑的。妳該不會以為我那麼小氣,連分給奶奶吃都不情願吧?」

  「當然不會。」善美笑容甜美地回答。

  「那就好。」他有些輕飄飄的。

  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意讓祖母分享善美做的蛋糕,也不懂善美的微笑為什麼會讓他開心,但心情就是很好,不想再計較什麼了。

  他轉身想要離開廚房,忽然記起手上還拿了個東西,便對善美道:「對了,這個要送給妳。」

  「送我?」她訝異的問。

  須頏俊臉微熱,搞不清楚自己怎會在離開房間前,把這東西找出來送給善美。

  他避開她盈盈閃爍著溫柔情愫的眼眸,語氣有些粗魯的說:「妳好像很喜歡玫瑰的樣子,所以……總之,妳拿去吧!」他遞給她,命令道:「打開。」

  善美推拒不掉,只得接過來,精緻的木盒上有著玫瑰圖案,她掀開盒蓋,逸出驚喜,「好漂亮!」

  原來裡頭有個藍玫瑰圖案的馬克杯,杯麵觸感溫潤,充滿光澤。

  「這個很貴重吧?我不能收。」她表情惶恐的退回去。

  「這是收買妳跟我講和的禮物。妳不接受,便是不願意跟我講和……」他意味深長的道。

  「講和?」善美眼裡有著困惑,但很快的,那抹困惑便轉化成瞭解,粉嫩的頰膚泛起紅暈,羞愧的低下頭說:「對不起……」

  「沒必要道歉,只要以後見了我不要逃就好。」

  「我沒逃呀……」她低微的嗓音透出一抹心虛。

  須頏無意戳穿她的謊言,溫雅的笑道:「什麼都別說了,就當是我致上友情的禮物。願意跟我做朋友嗎?」

  善美抬起頭,晶瑩的眸光彷彿會說話似的朝他柔柔閃動,一抹紅霞再度佔領她的頰膚,嫣麗的紅唇噙著一抹羞意微揚。

  「嗯。」

  須頏心頭一熱,呼吸微微急促,難言的渴望在胸房深處發酵,直衝腦門。

  可那意念太過混亂了,一時間理不清楚,徒然擾亂他的理智。

  他只得趁自己做出什麼前,緊了緊手,喃喃說了句:「太好了。」便轉身離開廚房,留下一句「我先去陪奶奶……」嗡嗡似的傳向善美。



  十分鐘後,善美協助劉嬸將點心送進溫室。

  須頏不由自主的起身相迎,望進善美那雙彷彿會說話的眼眸裡,少女的矜持和羞澀在眼睫間盈盈閃動,奇異的撥快他的心跳,他呼吸一促,無法轉開眼光。

  她已經脫下圍裙,藍白相間的T恤洋裝裹住她充滿青春氣息的少女身段,勻稱、修長的四肢和臉龐一樣泛著健康的蜜色。他的視線貪婪的落在她噙著一朵甜柔笑意的粉嫩紅唇,嘴巴突然幹得厲害,猶如沙漠的旅人渴求清泉一般的渴求著她……

  「咦,善美辛苦了半天,怎麼還讓她幫忙?姚太太呢?」

  須家人口簡單,雇的工人不多。

  除了總管管立宵,廚娘劉嬸,園藝管理師溫暖外,還有一位管家姚太太,指揮兩名鐘點女傭負責宅子裡外的清潔工作,以及伺候宅邸主人的茶水需要之類的。

  滿腦子遐思的須頏聽到祖母發問,隨即驚醒過來。

  他的心仍跳得很急,體內洶湧著難以言喻的燥熱情緒,他不確定那是什麼,卻害怕繼續探究下去,趕緊垂下眼光,迅速落坐。

  「不要緊的,老夫人。姚太太下午請假,劉嬸一次拿不了這麼多,人家不想您等太久,便送過來了……」甜柔的嗓音安撫著她老人家,善美一雙含情的眼卻往他這裡飛來一下又飄走,須頏的心跳再度紊亂,心情卻像被注入暖暖的糖蜜。

  是不想讓他等太久吧!

  他暈陶陶地想。

  「妳這孩子真是貼心又勤快……」須老夫人邊感慨,邊指著右手邊的椅子,聲音充滿權威的道:「好了,這裡有妳管叔幫忙,快來坐下。」

  「是。」善美溫順的回應,但仍先端上給老婦人的蛋糕,才繞到她指定的位子。

  「玫瑰蛋糕呢。」須老夫人眼睛一亮,笑瞇了起來,「善美做的玫瑰蛋糕最好吃了。」

  「老夫人說得沒錯。」管立宵在為眾人倒茶時附和。「善美每次都是一大早起來採集還沾著晨露的玫瑰花瓣,搭配紅棗、枸杞、葡萄乾等補血的食材,來做玫瑰蛋糕,不僅好吃,還新鮮、兼顧養生功效。」

  「真是難為妳了。」須老夫人輕撫著少女纖柔的小手,老眼裡亮著感動的光芒,「是知道奶奶嘴饞,特地做的嗎?」

  「我……」善美低下頭。

  「妳這孩子就是這麼貼心。難得呀,才十四歲呢!這年紀的孩子哪個不想玩?妳不但會想,還有一雙巧手。」須老夫人一開心便贊個沒完,善美小小的臉龐卻垂越低,粉頰浮上心虛的紅暈。

  「我沒那麼好……」

  但那蚊蚋般低微的抗議聲,老人家哪裡肯聽呢!

  須老夫人不容她反駁的繼續道:「善美就是這麼好!上次做給奶奶的手工香皂,奶奶也好喜歡。每一個都有玫瑰的花樣,芳香宜人又滋潤,比什麼名牌香皂、沐浴乳都好!今天又特別給我做蛋糕,善美對我真好。哎,怎麼妳不是我的親孫女呢?要是有妳這麼貼心、孝順、乖巧又蕙質蘭心的孫女陪在身邊,天天給奶奶做蛋糕,奶奶就太幸福了……」

  須頏越聽越不是滋味。

  蛋糕明明是為他做的,奶奶卻往自己臉上貼金,以為善美是為她做的!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讓他沉不住氣的開口,「善美是做給我吃的!」

  老婦人困惑的看向愛孫,「你剛才說什麼?」

  他俊臉漲得通紅,避開祖母的眼光,咬了咬牙,又說了一遍。

  「蛋糕……善美是做給我吃的!」

  「做給你吃的?」老婦人緩緩道,眼中有一抹玩味。

  「善美昨天做好蛋糕要送去朋友家時,二少爺剛好看到,嚷著要吃,善美只好說今天再做給他吃。」劉嬸在一旁解釋,嘴角微抖。

  須老夫人聞言板起臉來,「阿頏,這樣不可以喔。善美不是我們家的傭人,奶奶想吃,還要看善美願不願意做,你怎能命令人家!」

  「我沒有強迫她,也沒有命令她……」須頏悶悶的叉著盤子裡的蛋糕,不認為昨日近似霸氣的要求是強迫、命令,「是她自己願意……」

  「哦?」須老夫人疑問的挑起眉,轉向少女詢問:「善美,這個霸王真的沒有強迫妳嗎?」

  「沒有。」她答得有些急,像是要為他辯護,聽得須頏心花怒放。「是我自己要做給他吃的。」

  「這麼說來,蛋糕不是為我做的……」須老夫人的語氣有些失望。

  「可是……您想吃,善美願意做給您吃呀!」少女著急的說。

  「呵呵……聽不出來奶奶是跟妳開玩笑的嗎?這麼認真!」

  「老夫人!」善美嬌嗔的埋怨逗笑了眾人。

  須頏也笑了,注視著善美和祖母融恰的相處方式,陷入沉思。

  即使是對他跟哥哥,祖母都不曾有這麼輕鬆的一面,但她卻會跟善美開玩笑,顯見兩人間的親暱。

  他不禁再一次望住善美,納悶她有何魅力,逗得祖母如此開心。

  視線在那張清麗的臉龐逗留,須頏隨即明白自己不該意外的。

  儘管有些羞澀,善美的性情如明月一般溫柔皎亮,讓人渴望親近。

  像他……在真正跟她接觸過後,就情不自禁的喜歡上她了……

  這意念一落向心頭,須頏不由得一凜,倉卒間理不清楚那是什麼。

  彷彿有一丁點的不安,一些些猶疑,一絲絲惶惑,和一點點喜悅,混成一氣,在他方寸間發酵。

  這種陌生的感覺令他害怕,須頏還來不及整理出頭緒,便聽見須老夫人的聲音--

  「對了,妳媽呢?」

  「在休息。她有點中暑……」善美放下杯子回答,但話還沒說完,便被管立宵急切的打斷。

  「有沒有去看醫生?」

  「媽說躺躺就好了,管叔。」

  「那怎麼行!她的身體那麼弱……」

  須頏訝異的揚起眉。

  管立宵向來給人泰山崩於前亦面不政色的印象,聽見善美的母親中暑,便急成這樣,太不像他了!

  「不放心的話,就去看看吧。」須老夫人眼裡閃著精光。

  管立宵被她看得臉色漲紅,表情極不自在,訥訥的道:「我……呃,我……」

  「去吧,去吧!」須老夫人笑著朝他揮手,「反正你也坐不住,去看溫暖吧。」

  「那……」管立宵迅速起身,清了清喉嚨,恭敬的詢問:「如果老夫人暫時不需要我,我就……」

  「放心吧,這裡有他們在,快去呀!」

  「是,我看看就回來。」他不再逗留,轉身離開。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劉嬸終於忍俊不住,「呵呵,我還是頭一次看管先生這樣……」

  「只要關係到溫暖,他的沉穩全不見了。」須老夫人感歎道。

  「管先生對溫暖……」劉嬸禁不住三姑六婆一般的好奇心,試探地問。

  「他們是青梅竹馬。當年溫澤帶著一家子離開須家時,立宵很捨不得溫暖。沒想到分開那麼多年可以見上面,溫暖又……」須老夫人頓了一下,看向身邊默默飲茶的少女,「善美,妳會介意嗎?」

  「不會。」那張柔美如月色一般動人的臉龐,泛出略帶憂傷的笑容,「管叔願意照顧媽媽,爸爸在天之靈一定很高興。」

  「妳就是這點惹人疼,總是替身邊的人著想。」須老夫人滿意的點頭,「不過,妳媽的確需要男人照顧。溫暖就像朵嬌貴的玫瑰,難怪立宵總是為她擔心……」

  「媽媽沒那麼弱……」善美抗議。

  「那是因為她有個堅強的女兒在照顧她。」

  善美抿了抿唇,沒有立刻回答,扇子一般的眼睫低低的覆住眼裡的情緒,然而,須頏可以感覺到她心裡的情緒波動,讓他好想走到她身邊,將那具嬌柔的身軀抱進懷裡安慰。

  但在他付諸行動前,須老夫人已伸手拍了拍善美微微輕顫的柔肩,「好孩子,奶奶不是故意惹妳傷心……」

  「我沒傷心。」她趕緊吸了吸鼻子說。

  「好啦。」須老夫人也不說破,「奶奶是心疼妳們母女……」

  「善美知道。」她揚起眼睫,眼裡雖泛著淚光,粉嫩的柔唇卻牽起一朵堅強得讓須頏心頭泛疼的笑花,剎那間,他忽然明白因善美而起的種種情緒是什麼了。

  那是比喜歡還要濃一點、還要多一點的……心動。

  他頓時頭暈目眩,完全沒意料到的答案在他沒有防備時猛然擊中他最脆弱的地方,他不禁有些埋怨,以及深深的無力感。

  他沒有準備好。

  這年紀的他,沒想過要對誰認真,也沒準備好要對誰認真。

  以往有過的,只是感官的吸引力,但是對善美,他無法歸類於此。

  而且善美……她不是可以玩愛情遊戲的對象,她的純真美好值得人用真心去保護她、愛護她,那是他還沒能力付出的。

  他只會傷害她!

  所以,他不可以對她心動,不可以對她抱有一絲絲渴望!

  領悟到這點,他心痛難當,像被迫放棄了某種珍貴的東西,那種哀傷幾乎教他承受不住,當場痛哭失聲。

  但須頏只是緊緊握住拳頭,感覺到指甲刺進掌心引起的疼痛,強迫自己若無其事的坐在原處,傾聽那不會屬於他的嬌聲曼語陪著祖母聊著家常,望著那不會屬於他的甜美笑容如玫瑰靜靜綻放。

  他要把她當成妹妹,須頏對自己作了個殘酷的決定,為的是保護眼前的少女永遠有這麼純真美好的笑容。

  可是他不知道……

  愛情是無法用理智來決定、控制的。

  當愛來時,你躲不開。

  當愛走時,你也挽留不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0-7-14 05:37 PM

第三章

  善美初次見到須頏是在一種很尷尬的情境下。

  當時,她並不懂得欣賞男性體魄,第一次看到男子昂揚的分身就被嚇壞了,才會一看到那副身軀的主人便見鬼似的想逃。另一方面,隨著女性的身體日漸成熟,在體內一股蠢蠢欲動的好奇慫恿下,總忍不住捕捉他的身影,但害怕跟他照面。

  後來,他們在廚房裡不期而遇,善美發覺須頏非但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還十分可親、魅力十足,心底深處殘餘的恐懼,遂混合著對異性的好奇,和某種她無法釐清的曖昧情緒,堂而皇之的轉為好感。

  她喜歡須頏。

  這意念悄悄地在心底萌芽,但直到跟須老夫人喝下午茶後的第三天,須頏在一大清早出現在花園裡,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他。

  當時,她剛幫忙母親做完灌溉、施肥工作,打算趁著晨光還不至於太炙人前,拔掉野草並修剪過於茂盛的植物,看到他時,她嚇了一跳。

  「早安。」須頏就站在開著杯狀白色花朵的山梅花前跟她打招呼,英俊的臉龐綻放出比花還要迷人的笑容,甜得讓人幾乎要醉倒。「我打算出去晨跑,看到妳在花園,就過來找妳。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她慌亂的搖手,由於手晃得太厲害,差一點就握不住花剪。

  須頏徐徐挑高一道眉,眼裡浮現一抹幾近畏懼的滑稽情緒,猶豫地往後退了一步,令善美心情沮喪。

  「那我去慢跑了。」說是這麼說,他並沒有馬上離開,嘴角微抖地注視著善美良久,才將目光轉開,落在一個定點上。

  善美跟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須頏是在注視蹲在山月桂下拔除野草的母親。

  專心工作的表情因頭上包著花巾、再頂著大斗笠而看不分明,素面的工作服把全身包得密不透風以抵禦陽光,這再平常不過的打扮在她眼裡突然變得很矬,更難堪的是,她的衣著打扮跟母親一模一樣。

  「我去慢跑了。」須頏清了清喉嚨,朝她點了下頭,跑步離開。

  善美注視著他帥氣的背影,眼睛好酸。

  他穿了一套白色運動服,胸前有許多英文字母和號碼,頭上戴著相同顏色的遮陽帽,短褲下的兩條腿修長結實,暴露出佈滿腿毛的黝黑皮膚,襯得他足部的白襪和運動鞋更加的簇新。

  他看起來好乾淨、好英俊、好時髦、好優雅,而她……一身農婦的打扮,身上沾滿草屑、泥塵,有什麼資格接受他的幫忙,破壞他一身的完美?

  他不過是說客套話,並不是真心的,她卻慌成那樣,好丟臉!

  善美突然覺得兩天前和他一塊喝下午茶的情景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渺小的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跟他那麼接近。

  陪他一塊喝下午茶的人,應該是穿著高雅的洋裝、儀態萬千的淑女,怎會是她這種不起眼的小丫頭?

  視線模糊了起來,她迅速低下頭,將嘴唇抿得好緊,手上的剪刀刷刷刷的剪掉一叢熏衣草,才發現自己剪錯了,眼裡的酸澀轉為刺痛,臉上越發的潮濕。

  一個小時後,她與母親結束花園裡的工作,來到溫室。

  這裡沒有灼人的陽光,兩人便把防曬的工作服裝除下,露出裡頭的T恤和及膝的五分褲,休息了一會兒,才繫上圍裙開始工作。

  善美把不小心剪下來的熏衣草暫時放進水瓶裡,盤算著該怎麼廢物利用,也許可以用來做餅乾、蛋糕,或是泡茶也不錯。

  之後,她開始幫忙整理盆栽,希望專注的工作可以改善自須頏離開後越來越差的心情,但她還不確定有沒有效,便感覺到頸背寒毛豎起,難以言喻的悸動超乎她意願地在心底擴散開來,迅速堆高到她無法置之不理的程度。

  她一轉過身,便對上須頏灼熱的注視。

  「嗨。」那張英俊的臉龐朝她綻出百萬瓦特的電力一般的笑容,當場電得她心跳劇烈,撞得肋骨生疼。

  天呀,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出去慢跑一圈的人,發未亂,也沒有滿頭大汗,站定在她面前的姿勢是那麼氣定神閒,英俊得讓人難以轉開眼光。

  「呃,妳脫掉那套工作服了,看起來好清爽。」須頏說,眼光徐緩的在她身上繞了一圈,讓她渾身起了一陣與寒意無關的戰慄。

  是呀,把那套用來防禦陽光的工作裝備卸下,她是清爽許多,而且她有順便梳理頭髮,比起他來還不至於蓬頭垢面吧!

  她熱切的望著他,希望自己在他眼裡是迷人的、美麗的……

  可是他的眼光轉開了,投向不遠處另一道正在工作的身影。

  「妳們似乎喜歡穿母女裝。」他突然說。

  善美聞言愕然,不確定他是什麼意思。

  但不管是陳述事實,還是另有所指,聽在耳裡是同樣刺耳。

  她乖戾地鼓起嘴,瞪他。

  「不關你的事!」

  「我說錯什麼了嗎?」須頏表情震驚,眼中流露出一抹受傷,「為什麼這麼凶?」

  善美飛快轉開臉,怪自己亂發脾氣,但又拉不下臉跟他道歉,頓了一下腳,彆扭的說:「我要做事了!」

  或許是很少被女孩子發脾氣,須頏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幾秒鐘後,方訥訥的開口,「妳們還沒吃早餐吧?我帶了這些回來。」

  眼角餘光瞄到他舉高的兩隻手各提了一個袋子,善美跟著嗅到飄浮在空氣裡的一縷引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她抿緊嘴巴,壓抑在心頭的酸澀跟著發酵了起來,雖然知道自己不應該,可是……他的示好在她眼裡總有那麼一點紆尊降貴的味道,令她不想領情,

  「我們吃過了。」她的聲音乾巴巴的,充滿拒絕。

  「呃……」須頏困擾的皺起漂亮的臥蠶眉,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廣登時讓善美覺得自己太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但她沒有說謊,不過還是……解釋一下好了。

  「我們五點就吃了。」她放鬆嘴角,朝他微揚。

  「那……」他猶豫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起來,「現在一定餓了。來,休息一下,一起吃吧。」

  誰能拒絕這樣英俊的男孩真誠的邀請?

  況且……她是有些餓了。

  時間大約七點半了,平常她協助母親完成園藝工作通常快九點,也會再吃點什麼補充體力。

  善美看向母親,尋求她的決定,後者聽見他們的交談,眼光狐疑的打量著須頏。

  「媽,他是須頏,老夫人的第二個孫子。」

  溫暖點點頭,算是招呼。

  「他帶了……呃,早餐,要請我們吃呢。」

  溫暖聳了聳鼻子,偏著頭想了一下,朝女兒點點頭。

  善美知道母親同意了,轉向須頏說:「謝謝你。請等我們一下,我跟媽先洗一下手。」

  「沒問題。」須頏緊繃的嘴角放鬆地咧開笑容。

  母女倆很快洗了手,跟著須頏來到平時喝下午茶的休息區,善美主動接過他手上的提袋,拿出裡頭的湯包和小米粥。

  「哇。」雖然早就聞出味道,善美還是驚喜的輕呼出聲。「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就是好吃才買來跟妳分享呀。」須頏忍不住炫耀,接過她遞來的免洗餐具,接著說:「這家餐廳是從晚餐時段營業到隔天早餐時段,平時都是高朋滿座,也有像我一樣是專程去店裡外帶,真的很不錯喔。」

  絲絲甜意在方寸間擴散,淹沒了早先的酸澀,善美感到渾身輕飄飄的。

  他說,是買來跟她分享的,是跟她,不是跟別人。

  不過聽了這種話,很教她不好意思呢。

  她抿了抿唇,盈盈笑意在頰窩裡浮沉。

  「你特別去買的嗎?」

  他臉上浮現可疑的紅暈,濃密的眼睫迅速遮蓋眼裡的情緒,迷人的雙唇微微扭曲,咳了咳,才道:「也不是,我是順路……」

  善美卻覺得他是不好意思承認。

  提袋上印有那家餐廳的地址,那裡距離須宅有一大段距離,絕不是須頏慢跑來回一小時內會經過的地方。那麼,他是搭車去買的囉?

  「其實是我自己嘴饞。」他徒勞無功的解釋。

  「嗯。」善美秀氣的吃著他帶回來的愛心早餐,臉上盈滿笑意,「其它人呢?你沒買他們的嗎?」

  「呃……」須頏尷尬的笑了笑,俊臉漲得通紅。「他們吃管叔做的早餐就可以了。他們是最喜歡吃管叔做的早餐了!」

  須宅的早餐一向是由管立宵和姚太太輪流做的,劉嬸九點半才會來上班,只負責午餐、下午茶的點心和晚餐。

  所以今天是輪到管立宵做早餐。

  善美點了下頭,表示認同,但須頏顯然認為必須多說點什麼為自己辯護,「爸跟人約了打高爾夫球,連媽和大哥都跟去,一大早就走了。妳不知道嗎?」

  「沒注意。」善美搖搖頭。

  或許是她們工作太專心了,沒聽見主人夫婦出門的聲音吧。

  善美一點都不意外,隨著母親搬到須宅有兩年了,她們只遠遠瞧過須先生,從來沒正面遇上過。至於須太太和須家大少爺須頡,倒是見過幾次。

  「算……了!反正呢……」須頏看向吃了兩粒包子、一碗小米粥後即起身離開的溫暖,聲音低了下來,「溫阿姨吃那些就夠了嗎?」

  「媽一向吃得不多。」

  「她跟妳長得很像。」須頏等到溫暖的身影消失在綠簾後,小心翼翼的開口,緊盯著善美的目光有些緊張,彷彿擔心自己又說錯什麼惹惱她。

  善美心頭一凜,胸中滿溢著歉意,一定是剛才對他太凶了吧。

  她連忙綻出微笑,點頭附和,「大家都這麼說。」

  須頏聽了後,放鬆的吐了口氣。

  「直到今天我才看清楚溫阿姨的廬山真面目,以往只偶爾看到她包得密不透風的背影,沒想到她的外表會那麼嬌弱,怪不得管叔那天會擔心她,就連我也不禁懷疑溫阿姨可以勝任這種需要體力勞動的園藝工作。她是怎麼做到的?」

  「媽媽從小看外公做這個,早就習慣了吧。」善美聳聳肩。

  「就像妳一樣?」須頏眼中有抹瞭然。

  善美別開眼,有些自嘲的回答,「我們沒你想像的柔弱,也懂得保護自己。媽媽通常會趁著日照不那麼強烈前,或是太陽西下後才在花園工作……」

  「可是每天都需要很早起來吧?我聽奶奶說過。這樣很辛苦吧?」

  「還好啦,工作告一段落,她會去補眠。」

  「妳每天也得早起幫她嗎?」

  「只有假日時才幫得上忙。平常時候,媽擔心我睡眠不足,上課時沒精神,不讓我插手,幸好平時有管叔幫她,我也放心。」

  須頏挑了挑眉,笑容曖昧的道:「我昨天看到管叔幫溫阿姨搬盆栽。」

  「喔。」善美不知該怎麼回答,幸好須頏沒有繼續就這話題說下去。

  「溫阿姨好辛苦,妳也好辛苦。」

  「習慣了。其實我能幫媽的時間不多,過完暑假就升國二了,要準備升高中,以後沒什麼時間可以幫忙。幸好媽很喜歡這份工作,也甘之如飴。」

  很難想像女人會熱中園藝工作,須頏的表情狐疑。

  「媽的個性內向,從小就有輕微的自閉傾向,只有在植物世界裡,才會感到自在。爸爸去世後,媽媽承受不住失去他的痛苦,自閉情況更嚴重,還染上了憂鬱症,有一陣子幾乎活不下去。幸好有這份工作可以寄托,加上心理醫生的輔導,心境漸漸開朗了起來。」

  善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或許是須頏的親切讓她卸下心防,才會對他傾吐吧。只是說出來後,卻覺得自己太過孟浪。

  有些人會把自閉症和憂鬱症跟瘋子畫上等號。

  她母親當然不是瘋子,只是一個失去至愛、難以承受痛苦的內向女人!

  她很正常,她不要別人看輕她,尤其這個人是須頏!

  「辛苦妳了。」須頏那滿溢著濃濃關懷的聲音裡沒有一絲看輕,溫柔搭上她胳臂上的手掌遞來一抹關懷,善美激動的抬起眼睫,看進他眼裡的瞭解和憐惜。

  天呀,他沒有看輕她們。

  難以言喻的狂喜漲滿胸臆,她看著須頏,有那麼一刻,她覺得他似乎想要擁抱她,但在下一秒,須頏便放開她了,眼中的灼熱也被一抹有所保留給取代,她感覺到兩人之間彷彿多出了一道無形的牆。

  「來,涼了就不好吃了。」他微笑地招呼她。

  善美雖然有些沮喪,卻沒有表現出來,點了下頭,夾起碗裡的湯包放進嘴裡。

  吃完一個湯包後,須頏重新以閒聊的語氣開口,「聽奶奶說,溫阿姨會到我家工作,是妳外公安排的。」

  「嗯。」

  「他放心溫阿姨在這裡工作嗎?」

  善美聳聳肩,「至少這是外公想得到最妥當的安置吧。」

  「妳話中有話。」

  沒想到會被他聽出來,善美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視下,歎了口氣解釋,「爸爸過世那年,外公剛續絃不久,新外婆不太喜歡照顧我們,剛好有這個機會,外公便安排媽到這裡工作。這樣也好,媽可以定時去看心理醫生。不然,外公的家遠在南投山區,就醫也不方便。」

  須頏眼底流露出一抹同情,「妳會想回外公家嗎?」

  「不會特別想。不過每一年總會陪媽回一、兩次娘家。」

  須頏點了下頭,沒再多說什麼,善美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便默默的低頭用餐。

  她並沒有跟年輕男子單獨相處的經驗,一開始有話聊還好,現在卻覺得尷尬了,有種想丟下一切逃走的衝動。但另一方面,想到兩人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坐在一起用餐、聊天,頓時感到不捨,希望時間能就此停下來。

  時間當然是不會停的,善美的心臟卻越跳越快,她發覺須頏盯著她直瞧,讓她忍不住嬌聲提出抗議。

  「你……盯著我看……幹嘛?我臉上沾到什麼?」

  須頏困窘的轉開眼光,「沒有。我是想……」他頓了一下,重新看著她道:「有一件事想拜託妳。」

  「什麼事?」她好奇他這樣高高在上的少爺,會有什麼事想拜託她。

  「我想拍妳跟溫阿姨。」

  「啊?」她沒聽錯吧?

  「我從小就喜歡攝影,還參加學校的攝影社。不過……已經很久沒有想拍什麼的慾望了,但今天看到妳跟溫阿姨一起工作,突然就好想拍妳們。」

  「拍我們?」

  「對呀。」他咧嘴笑了笑,「不是說認真的女人最美嗎?妳們工作的模樣很吸引人。」

  包得密不透風會吸引人?善美很懷疑。

  「你想拍我們澆水、施肥……做園藝工作時的樣子?」

  「不只如此。」他注視著她的眼光好像她是道可口的食物般熱烈,「我還想拍善美做西點的模樣。其它的……我還沒想太多,不過妳跟溫阿姨都是美人,不管拍什麼都很好看吧。」

  「啊?」她羞紅臉,心兒怦怦亂跳。他覺得她美呢。

  「妳沒反對,是答應囉?」

  當一個像他這麼迷人的男子那樣溫柔、熱切的對著妳笑,有哪個女孩子可以拒絕?

  善美暈陶陶的點頭。

  於是那個暑假,她成了須頏的模特兒,隔著相機映入他眼裡,也把他俊魅的身影悄悄收進心裡藏著。

  除了攝影外,須頏還主動教善美計算機,替她補習英文、數學,等到暑假結束,必須回美國就學,便把自己的舊計算機送給她,要她有空就上網跟他聯絡。

  但一直到他回美國後,主動寫來第一封信,善美才鼓起勇氣跟他通信。

  雖然經過一個暑假的相處,兩人已經是朋友了,少女芳心裡仍隱藏著不安,難以相信須頏會想跟她這種黃毛丫頭通信。

  這使得每次等待他回信的心情,像是一種煎熬,直到收到對方的信件,煎熬便成了最甜美的果實,感覺好運降臨,讓人驚訝又歡喜。

  魚雁往返間,他們分享著生活裡的點點滴滴,兩人幾乎無話不談,除了埋藏在少女芳心的一個疑問。

  善美好幾次想要問他,為何待她這麼好?

  可話到嘴邊總是梗在喉頭,硬生生的吞回心裡,彷彿害怕會聽到什麼來破壞這份情誼,及隱藏在她心底深處的憧憬。

  可是有些話不是沒說出口就會自動消失的,隨著季節輪替一個半回,像雪球一樣在她心頭越滾越大,終於到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地步。

  他為何待她這樣好?

  只是友誼,還是……

  這比任何數學問題還要艱難的題目,總教她千回百轉,想了又想,仍找不到答案。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0-7-14 05:39 PM

第四章

  午後的陽光在樹葉枝椏間一路向西跳躍,那燦爛的光度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外頭還是夏天,其實氣溫只有十度上下。

  這是個寒流來襲的星期五下午,須夫人邀請的貴客在半小時前陸續抵達,正待在溫暖明亮的房間裡大快朵頤吧。

  善美坐在書桌前,心不在焉地瀏覽書本上的習題,滿腦子都是宴會裡的富貴風華,不知道桑夫人嘗到她做的點心沒,會不會失望等等。

  她應管立宵的要求,起了一大早為今日的下午茶宴會做蛋糕和餅乾,並從管家姚太太口中得知,下午茶宴會的主客桑夫人去年暑假時曾嘗過她做的蛋糕,她讚不絕口的聲稱是有生以來嘗過最美味的蛋糕。

  桑夫人之後幾次造訪須家,都沒有機會再吃到她做的蛋糕,一直引以為憾。須夫人便是為了彌補桑夫人的遺憾,才會要管立宵請她幫忙。

  善美不由得要想,這是何等奇妙的緣分。

  升上國三後,她課業繁重,很少再有時間做甜點了,沒想到暑假期間撥空為須頏烤的蛋糕,會讓一名陌生人嘗到,而且讚不絕口……

  篤篤……

  充滿力量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善美循聲看去,發現管立宵就站在敞開的房門口。

  一抹疑慮升上眼底,善美當下有種快要窒息的恐怖感覺,好害怕在那張嚴肅的臉龐上看到失望,但他的嗓音還是一如以往般溫厚,輕易的撫平了她的恐懼。

  「別擔心。桑夫人很喜歡妳做的蛋糕,所以想當面跟妳說幾句話。」他開門見山就說,停頓了一會兒,深深注視著她,才補上一句:「妳不一定要見她。」

  善美感激地點點頭,知道管立宵給了她說「不」的權利。

  可是她不能不給須夫人面子,「沒關係,我也想謝謝桑夫人這麼欣賞我的手藝。」

  管立宵聽後,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了幾秒鐘,提醒道:「外頭有點冷,妳要加件外套。」

  善美點點頭,穿上連帽外套跟在他身後,一路上想著,管立宵之前看她的眼光,是不是在衡量她的穿著是否適合去見一屋子的貴婦人?

  她有些沮喪的發覺,外套裡的毛衣和長褲或許是太簡樸了,但管立宵可能認為要她刻意打扮,反而會顯得不自然,就不多說了吧。

  進入溫暖的室內,管立宵協助她把外套脫下,掛進衣帽間,領著她走進樂聲飄揚、人語喧嘩的房間。

  雖然只是下午茶宴,須夫人卻請了一組室內樂團來演奏,善美不確定有沒有人注意在聽,好像屋裡的每個人都在跟別人說話。她跟著管立宵,不敢大咧剌剌觀察,直到他把她帶到須老夫人面前,繃緊的心情才稍微放鬆。

  「善美,過來奶奶這邊坐。」須老夫人一如往常慈祥,拍了拍身邊的位子招呼。

  她聽話的落坐,老婦人立刻拉起她的手絮絮叨念,「妳功課這麼忙,要妳幫忙已經是不應該了,還把妳找來這裡,難為妳了。」

  「沒的事。」善美不願意須老夫人替她擔心,努力擠出個沒事人般的笑容,「能暫時放下課業壓力,做做點心,我還要感謝夫人給我這個機會呢!再說,我唸書也念累了,可以乘機休息一下。」

  「妳這麼想就好。」老婦人神情寬慰的點點頭,「我讓立宵拿些點心、飲料過來給妳。」

  「不用了,我……」善美話說到一半,發覺前方視線直直闖入一道婀娜嬌影,雖然氣勢驚人,卻有一種無與倫比的優雅與尊貴,教人情不自禁的起身相迎。

  她才站起來,那人已經來到她面前,帶來一陣熏人欲醉的香風。

  善美仰著頭,近似著迷的望著那描畫在明艷照人的臉龐上,兩片濕潤飽滿得猶如清晨綻開的紫色玫瑰花瓣般的香唇,看著它們向旁劃開,綻出燦爛迷人的笑容,兩排潔白整齊的貝齒跟著露出,聽覺接著被一陣比絃樂聲還要迷人的低柔音色所取悅。

  「妳就是善美嗎?」

  「我是……」她傻傻的回答,眼光無法自那張美艷、熱情的臉龐上移開。

  她好高喔,至少高她一個頭。

  奇異的是,高人一等的身材並不會減損她身上的女人味,她看起是那麼嬌媚動人,讓人心生仰慕。

  「天呀!」那名美麗的人兒逸出驚歎,雙手朝她伸來,似想確認她的真實存在,熱情地迭聲道:「知不知道妳的蛋糕快把我害死了!自從吃過善美的蛋糕,其它蛋糕都難以討好我的味蕾!至今我的嘴巴裡還充滿那種集合了新鮮、芳香的不可思議口感,每吃一口便覺得自己好幸福,而且害怕幸福會飛走般迫不及待的品嚐另一口,然後一口接一口,越吃越想吃,直到盤裡的蛋糕全掃進肚子裡,才驚覺到自己吃得太多,得節食好幾天才能把增加的熱量減掉呢!不過……」她神秘兮兮的停頓了一下,雙眼晶亮的朝她睞著頑皮的笑意,「這種幸福的滋味值得我為它節食。」

  幸福。

  善美芳心悸動,眼眶發熱。

  對方的話準確的擊中她心底深處最脆弱的那根弦。

  她之所以喜歡做點心、會做點心,是因為父親的關係。

  他生前時常為她跟母親做甜點,廚房裡不時充滿烘烤點心的香味,成了她童年裡最香甜美好的記憶。

  父親過世後,每次想念他時,她就會進廚房,依照記憶讓那伴隨著她成長的芳香氣味充滿鼻腔,彷彿父親仍陪在她身邊。

  久而久之,她養成了做西點的習慣。

  每當有人品嚐她做的點心,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她就格外開心,好像延續了父親的生命,把童年記憶裡最美好的幸福感覺從她手上傳遞出去。

  所以一聽到對方說她做的蛋糕讓人嘗到幸福,善美心中登時洶湧著既酸楚又甜蜜的情緒。

  那不僅是對她個人手藝的肯定,更是對她過世的父親的禮讚。

  是的,她希望所有吃到她蛋糕的人都能感受到幸福。

  尤其是桑夫人頭一次吃到的蛋糕,她是為須頏特別做的,每一次的攪拌都有著她深藏在心底說不出口的情意,每一片的玫瑰花瓣裡都是她的祝福。

  因為前一晚他寄給她的電子郵件上寫著,這次回來被父親強迫到公司打工,害他不能像以往一樣留在家裡偷懶,而且很久都沒吃到她做的點心,心情苦悶不已。

  於是她起了一大早為他做好蛋糕,希望他晚上回到家時可以吃到。

  沒想到蛋糕卻讓一名陌生人嘗到,還感受到她做蛋糕時希望對方幸福的心意,教善美如何不感動得熱淚盈眶!

  她勉強壓抑住激動的情緒,從乾澀的喉頭裡擠出發自內心的深切感謝,「謝謝您……」

  「咦?」那雙修飾完美的眉毛訝異的微揚,「好像應該是我跟妳說謝謝呀。」

  「不……您給了我一名料理人最想要的讚美。」

  「妳說出了不符合妳年齡的話了。」她的表情微微吃驚,眼裡有一抹深思。「當管先生告訴我,做蛋糕的人只是名國中生,我已經是難以置信了,沒想到又聽見妳說這種話。妳真的還不到十六歲嗎?為什麼那麼年輕稚嫩的身體裡,竟藏著這麼成熟的靈魂?」

  「我……」她也不知道,她的靈魂成熟嗎?

  「除了這點外,我更想知道這麼年輕的妳,是如何做出這麼棒的點心的!」

  「我只是從小看著爸爸做……」

  「是妳父親教妳的?」她恍然大悟的點點頭,美麗的臉顏上有抹渴望,「原來是家學淵源。他在哪裡?我可不可以……」

  「他已經過世了。」善美眼圈一紅地低下頭。

  「啊?我很遺憾。」她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惋惜,「他生前一定是頂尖的西點師傅。奇怪,我竟然不知道有這個人……」

  「咳咳……桑夫人,善美的父親是一名園藝學家,生前經營花店生意,不是經營麵包店。」須老夫人不悅的插嘴。

  「怪不得能將花藝融入點心裡。」被人糾正也不以為意,桑夫人不改天性上的豪邁熱情,美眸裡充滿著期許地看向善美,「好孩子,如果妳肯朝這方面鑽研,將來妳一定可以成為甜點界的大師!」

  可是她不想呀!

  想要這麼告訴她,卻不好意思,善美無措的怔在原處,不知道她的模樣有多像一名等待被拯救的閨女,而--果然也有人出嘴救她。

  「承您貴言。不過善美打算跟她爸媽一樣,將來朝園藝方面發展。」突如其來的男聲解救了她的尷尬。

  善美欣喜的望去,迎上一雙隱含著笑意和溫暖支持的眼眸,心頭一暖。

  是須頏。

  他什麼時候回家的?

  不是應該在公司嗎?

  「頏兒,快別胡說八道了!」另一道高亢的女聲介入,善美這才發覺須夫人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桑夫人身後,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聲音裡卻夾著濃濃的不悅,「你怎會知道人家的事?還不快為自己的莽撞跟桑夫人道歉!」

  「Auntie,我媽咪不會介意的。」微嘎的低柔嗓音嬌嬌的傳來,善美越過須頏尋向聲音的主人,眼睛困惑地眨了眨。

  輕暱地站在須頏身後的少女,恍若小號的桑夫人,同樣有著令人眼睛一亮的美貌,以及傲人的身材,她幾乎跟她母親一般高,即使站在身長一百八十五公分的須頏身邊,氣勢上也毫不遜色。

  發現她在看她,少女明媚的眼眸朝她望來,釋放出同她母親一般熱情的善意,點了下頭,才轉向須夫人。

  「須頏沒有胡說八道,他是真的知道善美的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前年他得到攝影比賽首獎的那幀作品『花園裡的天使』,主角便是善美。當時我們一群同學還開玩笑的問他,裡頭天使般可愛的女孩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呢!」

  「真的嗎?」沒注意到須夫人的眉頭突然皺緊,桑夫人帶著濃濃興味的眼眸直勾勾的看向須頏,「你跟善美這麼熟啊。」

  「善美是我們家園藝管理師溫阿姨的女兒,對我就像是可愛的小妹。」

  「有善美這樣的女兒,做母親的想必也是蕙質蘭心,難怪須家的花園在冬季裡還能一樣色彩繽紛,充滿生氣。我就注意到……」

  可愛的小妹?

  言簡意賅的五個字瞬間急凍善美先前還為他發燙的心,終結了她多年來的單戀,把她的夢打碎了!

  善美的視線朦朧了起來,再也聽不清楚桑夫人又說了什麼。

  原來她在須頏心裡只是可愛的小妹!

  她的心痛苦地狂跳著,善美只能按著胸口,努力地平復心情。

  她在期待什麼?

  善美嘲弄的自問,像她這樣乏味的少女,他肯把她當成「可愛的小妹」看待,已經是一種榮寵,她還想要他怎樣!

  這麼想並沒有讓她心裡好過多少,陣陣酸澀衝上喉頭,一下子就到了眼睫。善美趕緊垂下眼睫,但很快地,她的視線重新凝定在眼前這一對外型十分登對的男女身上。

  須頏穿著西裝,顯示出他從辦公室趕回家後,並未回房間換衣服。是誰讓他拋下工作、迫不及待的前來陪伴?

  答案就在眼前這位美麗的少女身上吧!

  她看起來大不了她幾歲,精緻的美貌和打扮卻勝過她多多。

  如果,她曾經幻想過坐在須頏身邊陪伴他喝下午茶的女伴模樣,應該就是這樣了。

  得體的打扮,不遜於雜誌上服裝模特兒的身材和臉蛋,大方典雅的氣質,在在顯示出她是個千金小姐,何況她還有桑夫人這樣的母親。

  善美可以從須夫人的表情上看出,她對桑夫人的女兒有多滿意,甚至可以想像出她有多想把須頏跟她湊成一對;但或許她什麼都不用做,他們就已經是一對了。

  強烈的絕望伴隨著強酸般的嫉妒席捲而來,善美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這裡不是她該來的地方,也沒有她的位置!

  那她還繼續留下來做什麼?

  丟人現眼嗎?

  她感到沮喪又疲憊,幾乎捕捉不住周邊的談話聲浪,只得強迫自己深吸了一口瀰漫著好幾種香水味道的空氣,忍住作嘔的感覺,在眾人談話的空檔裡強行切入。

  「對不起,我還有功課沒做完,必須先告退了。」她盡量讓語氣聽起來輕快、自然,像一個不曾擁有過成熟的靈魂、也不懂傷心是什麼的國中生,唯一的愁便是沉重的升學壓力。

  「我都忘了管先生提過妳是國三學生,還有升學考試要應付。」桑夫人眼裡升起一抹歉意,「我耽誤妳做功課了嗎?」

  「沒的事。只是還有習題沒做完,就不陪您聊了。」

  「沒關係,妳去忙吧。」

  「那……我告退了。」她朝眾人點頭致意,便轉身朝外走。

  「善美。」須頏出聲喚住她,「我有空再去找妳。」

  善美挺直背脊,沒有做任何回應,筆直地走出廳外,頭也不回。



  陽光還是很燦爛。

  父親過世時,善美學會一件事,就算她哭干了眼淚,地球也不會因此而停止運轉。

  該藍的天還是會藍,早晨要升起的太陽依然照時升起,是時綻放的花朵不會因此枯萎……

  所以她怨不了天藍,怪不得日昇,更加沒有理由怨恨這一室的玫瑰,為何在她飽受失戀的痛苦折騰時,還能無憂的綻放。

  只因為她的心碎下關它們的事,所有的悲痛都是她自找的!

  一路上她好努力的壓抑情緒,不讓心底的酸澀衝上眼眶,化成淚雨。從衣帽間拿回連帽外套,她不敢回與母親同住的小屋,擔心自己會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驚嚇到母親,便往溫室走去。

  溫室裡沒人,只有一盆盆嬌養的植物。

  善美想起母親每每心情難受,總是對著花草喃喃排遺,有時比跟心理醫生談過還有效,不曉得對她有沒有用?

  她真的很需要把此刻撕扯著靈魂的傷痛排遣掉,否則不知道如何繼續她的人生……

  陣陣寒意席捲而來,善美拉緊外套,走進那道綠簾時,視線已經是模糊一片,但仍勉強認出這裡是須老夫人有時用來喝下午茶的地方。

  那張大理石桌曾佈滿點心,但也曾經躺著一對男女。

  男的是須頏,女的……

  善美已經記不清楚她的模樣,卻知道她同桑小姐一樣打扮入時,容貌嬌艷。

  須頏身邊不可能站著醜女人。

  他對美的要求很高,所以她只能是他可愛的小妹,不會是他交往的對象。

  想到這裡,善美心裡一陣刺痛,淚如泉湧般的遮住視線。

  她跌跌撞撞的撲倒在須老夫人常坐的椅子上,悲痛的情緒猶如氾濫的潮水洶湧過理智的堤防,放肆的奔流。

  「嗚……」她哭得肝腸寸斷,完全沒有保留。

  如果淚水可以宣洩她的傷心,她何必要忍?

  她不想再壓抑了!

  壓抑只讓她撈得一句「可愛的小妹」!

  她不想當他可愛的小妹,想要做他的女朋友。

  但……怎麼可能?

  他不會看上她的,他只當她是小妹呀!

  可如果他只把當她成小妹,為什麼在他以為旁人沒注意到時,要用含情的眼光注視

  她?為什麼總是待她那麼溫柔,還常送她小禮物?

  難道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善美慌亂地搖頭,她不知道,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了!

  懷抱多時的美夢被他一句話就摔碎了,強烈的打擊使她失去信心。她只知道喜歡一個人好苦,她再也不要喜歡誰了!

  但為什麼下這個決定後,她的心還是好痛好痛?

  難道連她不要喜歡他了,都不行嗎?

  她不知道,不知道……

  嗚……心好痛……

  「善美,善美……妳在這裡嗎?」

  突然傳進耳裡的呼喚,嚇了善美一跳。

  那聲音好像是須頏的。

  他怎會來這裡……找她?

  「善美?」

  這次的呼喚近得好像從頭頂上傳來,她渾身一僵,不敢抬起頭去確認,恐懼如同無形的布幕籠罩向心頭,她把臉埋進雙掌裡,思緒混亂。

  為什麼他會來這裡找她?。

  他不是應該待在宴會裡陪伴桑小姐嗎?

  想到自己淒慘的模樣全被他看見,善美沮喪得想要死掉,雙肩抖得更厲害了。

  「善美。」另一聲輕喚猶豫地傳來,善美好希望他至少能尊重一下她的隱私,假裝沒瞧見她,紳士一點地離開。

  可是須頏不但沒那麼做,還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自身後將她整個人納進懷裡。

  善美呼吸一緊,感覺到溫熱的陽剛氣息自那堵寬厚的胸膛傳來,直透她寒顫不斷的

  背脊。那就像旺盛燃燒的篝火在向飛蛾招手,引發她內心陣陣海嘯般的激動,瞬間沖毀了她所有的矜持和猶疑,哇的一聲,她轉過身將帶淚的容顏投進他溫暖的懷抱裡嚶嚶哭泣。

  「乖。」須頏抱穩她後,來來回回地拍撫著她的背,柔聲在她耳邊輕哄。

  不知為何,他越是溫柔,善美就越想哭。

  他是把她當成可愛的小妹在哄嗎?

  可是她一點都不想當他的小妹,她她……

  猛然抬起頭,視線裡出現他略顯模糊的英俊臉龐,那兩片豐潤性感的唇距離她只有幾吋,暖暖的鼻息拂得她臉紅心跳。

  她繼續抬高視線,對上他的眼,隔著一層淚霧,彷彿在那深潭一般的眼眸裡望見夢裡企盼的溫柔和深情,癡狂與憐惜,霎時以為無望的愛戀又死灰復燃般地燒灼著她的心。

  然而,早先令她傷心的那幕光景層層迭迭地來到眼前。

  他當著大家的面說她是可愛的小妹,卻用這種眼神看她,到底要她怎麼辦!

  怒氣陡然上升,隨著淚水迸出眼眸,顆顆都有她心裡的怨與怒,愛和戀,困惑及迷惘,想向他要個解釋,指引她一個方向……

  可是她還不及化諸言語,便覺眼前失焦,一個充滿熱氣的吻落在她額心。

  她錯愕的睜大眼,眼睫卻在下一秒無力的往下落,感覺那濕濡,灼熱的吻滑過她鼻頭,來到她唇上,逐漸加重力道,意識跟著迷離。

  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雖然看過一些有關愛情的書籍,夢過須頏吻她,卻全然比不上此刻的銷魂。

  唇上的廝磨所帶來的快感,直竄進她體內深處,挑起某種焦灼的渴望,讓她想要更加靠近他強壯的身體,想要他的吻不斷地加深、加深……直到她也不知道的盡頭,想要他更用力地抱她。

  可另一方面,當身體如此虛軟無力地陶醉在他的擁吻裡時,腦中卻出現幾幕惱人的畫面。

  多年之前,她曾在這裡目睹須頏抱別人,雖然他對她做的事,沒有比那時更激情,可是吻她的方式絕對超出了一名兄長的分際,不可能是哥哥吻他可愛的小妹的方式!

  可是他說,他把她當成可愛的小妹,那他現在對她做的事又算什麼!

  夾雜著憤怒的困惑情緒盤升上心頭,喚醒了沉溺在熱吻裡的理智,善美使盡力氣推開他,自己卻因為重心不穩而向後坐倒。

  「善美,妳有沒有怎樣?」須頏傾身過來關心。

  「不用你管!」她跌得屁股有點痛,嘴上仍逞強。

  短短的三十分鐘,她經歷了失戀的打擊,又被害她傷心的男子親吻,情緒上的變化宛如洗了趟三溫暖,搞得她頭暈腦脹,根本不曉得該怎麼面對須頏,只能用一雙含淚的眼眸指控地望向他。

  「對不超……」須頏表情黯然,但隨即搖了搖頭,深幽的眼底燦起一抹堅決,重新看著她開口,「不,我不想為吻妳的事道歉。這是我渴望了很久的事,我很高興終於不必再壓抑自己。」

  難以言喻的狂喜陡然襲來,他說的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嗎?善美震驚地望著他。

  「我喜歡妳,善美,已經很久了。」

  噢,天呀!

  她掩住嘴,感到血液衝上臉頰。

  真的是她聽到的那個意思,他說喜歡她。

  她高興得想要飛上天,但或許是情緒上的衝擊太大,善美傻在當場,不曉得該怎麼反應。

  「地上很涼,我們先起來再說。」須頏朝她伸出手,這次善美沒有拒絕,順從的接受他的扶持。

  她的腳步虛浮,像漫步雲端似的,一雙眼傻怔怔的瞧著他,直到須頏把她帶到去年暑假才添上的一座兩人座的鞦韆式沙發,思緒隨著鞦韆搖晃而恢復運轉,她首先察覺到自己的狼狽。

  須頏默默遞來隨手從桌面摸來的一盒面紙,善美急忙抽了幾張胡亂抹在臉上,感激他沒有試圖為她服務,否則她會更尷尬。

  「為什麼哭?」在她將臉上的狼藉整理得差不多後,須頏突然發問,善美渾身一僵,困窘得難以言語。

  他沒有逼她,只是輕輕的擁著她,伸手整理她額前的亂髮,把它們全撥到耳後,手指愛憐地逗留在那裡,便足以羞得善美滿臉通紅。

  半晌,他稍稍放開她,眸光溫柔地看進她眼裡說:「妳離開時,臉色好蒼白,一雙眼濕濕的,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不像以往笑得好燦爛。我越想越不放心,於是找機會溜了出來。先是到小屋找妳,溫阿姨說妳還沒回來,我就猜到妳是到溫室這裡來了。結果我一進來,便聽見妳的哭聲,害我好著急。」

  善美的心兒噗噗直跳,感覺他的眼光正無言地催促她回答。

  可是……那樣丟人的心情叫她怎麼吐露?不說的話,又無法確定他先前說的話--喜歡她,還是當她是妹妹--哪一句是真心的呀。

  她緊了緊握在膝上的手,心裡好掙扎,但還是鼓起勇氣,衝口而出,「你出來找我,誰來陪那位桑小姐?」

  像是被她的問題難住了,須頏沒有立刻回答,善美心情往下沉。

  但就在她懊悔不已,滿心堆滿酸楚的委屈,垂到低得不能再低的下巴突然被一隻手捉住,並且往上抬。

  「她是妳傷心的原因嗎?」他輕聲徐問,凝定她的黑眸裡除了憐惜外,還有一抹瞭然,善美登時有種被人窺見心事的窘困,慌張地別開眼。

  「醋罈子。」

  覺得他在取笑她,積壓在心底的委屈和傷痛再次爆發,善美氣憤的瞪著他說:「才不是!是你說的那句當我是可愛的小妹讓我、讓我……傷心的!」說著,眼淚又掉下來。

  須頏急忙為她拭淚,語氣顯得訝異,「妳是在氣那句?」

  「你那麼說,然後你們又在一起,我當然……」她臉一紅,索性豁了出去,擺出妒婦的茶壺架式質問:「你是因為她才回家的,對不對?」

  他挑了挑眉,猶豫了一下才點頭,「是我媽的要求。」

  善美氣得轉開臉,須頏及時捉住她下巴不讓她躲,柔聲的解釋,「媽要我跟大哥回來參加宴會,但大哥要跟爸爸開會走不開身,我只好回來獨挑大樑。或許妳沒發覺,除了桑茉莉外,會場還有幾位跟她差不多年齡的少女。」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善美滿臉迷惑。

  「也不知道受誰慫恿,明明我跟大哥離適婚年齡還有一大段距離,她就在煩惱我們交往的對象,想藉著今天的下午茶宴會安排變相的相親。」

  善美恍然大悟。「可是你只陪桑小姐……」

  「我跟茉莉是老同學,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男女之情,她的心在另個人身上。」

  「你們看起來很登對。」她不安地說。

  「這不代表什麼,有些人就是絕緣體。」他不在意的回答,眼裡閃爍著一抹深意地逗著她,「現在知道我跟茉莉不是情人,不生氣了吧?」

  說得好像她有多愛生氣似的!

  善美羞得滿臉通紅,卻無法阻止一股甜蜜在方寸間擴散,只是一想到先前的傷心,頰又鼓了起來,眼中充滿譴責,「你明明當著她的面說,我是你可愛的小妹!」

  「我是一直這樣提醒自己的。」他深深凝望她,表情苦惱。

  「什麼意思?」

  「初初發現自己對妳心動時,妳比現在還小,只有十四歲。我既震驚,又擔心會傷害到妳,才決定把妳當成妹妹疼愛。」

  「我不懂。」她既受傷又迷惘地搖著頭。

  「善美,妳看過我……」他吞吞吐吐的說,臉上浮現一抹難為情的紅暈,「就在這裡!」

  明白他在說什麼,善美沉默的低下頭,心情變得好沉重。

  須碩歎氣道:「就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男人。當時的我血氣方剛,很容易精蟲入腦,卻沒想過要對誰認真。我擔心自己會不計一切的誘惑妳,更清楚妳絕不是那種可以跟我玩這種遊戲的女孩……」

  她的確不是。

  善美悲傷的蠕動嘴唇,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相對於須頏,她對感情分外認真,無法當成遊戲。

  「我才要努力的把妳當成妹妹看待,免得傷到妳呀。」

  「可是你……終究沒有……不然先前也不會吻……」她羞窘得無法說下去,淚水汪汪落下。

  須頏似拿她沒轍的輕歎一聲,把她擁緊在懷裡,語氣裡帶著淡淡的埋怨,「妳的眼淚比任何武器更能瓦解我的理智,讓我再無法自欺欺人了!反正不管如何努力,就是沒法將對妳的喜歡昇華成兄妹之情。知道嗎?打從前年暑假認識了妳,我的心裡眼裡就只容得下妳,無法跟其它女性交往了。」

  喜悅的狂潮波波湧來,這是她聽過最美好的情話了,不禁抬起眼眸向他確認。

  「你之前不是有個女朋友嗎?」

  「妳是說那位……」他尷尬的笑了笑,「她叫曲鈴鈴。在那次之後,我們很快就分手了。」

  「是因為我嗎?」善美歉疚地問。

  「不是的。」須頏失笑,「我跟鈴鈴本來就談不上深入交往,也沒有任何承諾。因為各自的生活圈不同,很快失去交集,自然散了。」末了,他還強調,「妳別替她擔心,鈴鈴現在已經有很好的對象了!」

  「噢。」她垂下眼睫,唇窩裡釋出放鬆的笑意,可一想到他先前承認的感情觀,心情便蒙上陰影,抬起眼睫,猶豫地問出心裡的不安:「我們以後會怎麼樣?」

  須頏沒有迴避她的問題,俊美的臉龐比任何時候都嚴肅,「或許現在談還是太早,但我希望妳知道,我比兩年前更確定自己對妳的喜歡絕不是五分鐘的熱度,也有經營一份感情的準備。所以,只要妳願意,我們就以男女朋友的身份開始交往。等到我有經濟基礎,再看情況什麼時候結婚。」

  沒想到他會承諾這麼多,善美當場怔住了。

  「說好呀,傻瓜。」他吻住她光潔的額頭,霸道的命令,凝定她的黑眸裡灼灼燒起的熱芒瞬間便焚燬了她的自制。

  善美輕吟一聲,用行動來表達她的意願,主動攀住他強壯的頸項奉上嘴唇。

  當須頏如她所願的吻住她,體內的每一道神經都因他的靠近而喜悅的輕顫,先前被吻的記憶交迭著此刻感受到的甜蜜,修復了曾經受傷的心靈。

  冬季彷彿已經遠離,自心到身感受到的暖意,讓她覺得春天降臨。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0-7-14 05:39 PM

第五章

  剩餘的寒假,善美跟須頏這一對愛情鳥,時常避開人們的視線,躲在隱密的角落裡親親碰碰。

  這天,兩人又躲在溫室裡談情說愛,須頏表情沉痛地說:「如果妳不是這麼年輕--」

  善美聽得心情暗淡,眼中盛滿疑問的等待他的解釋。

  「即使我想要向全世界宣佈我們在交往,也不能。」他捧著她姣好的容顏,看進她惶惑的眼底,語音沮喪。「先別管我媽的門戶觀念了,就說管叔、溫阿姨,大概也不贊成我們交往。」

  「為什麼?」

  「妳太年輕了!」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指控,善美表情受傷的想要退開他的懷抱,卻被須頏緊緊擁在胸前,陣陣激烈的心跳傳進她耳中,接著是他瘖啞的低語,「這也是我一直壓抑自己,不敢愛妳的原因,妳那麼小……」

  這對她幾乎是種侮辱,她忍無可忍地抬起頭抗議,「我跟你只差三歲!」

  「問題不在於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注視著她的黑眸裡充滿苦澀,「如果妳我再大個五歲,別說差三歲,差五歲也不是難題!」說到這裡,他顯得更加抑鬱,「可妳還未滿十六,在法律上是未成年,在成年人眼裡是株需要被保護的幼苗。妳是那麼嬌弱、容易受到傷害……」

  「我沒那麼脆弱!」她不覺得自己是。

  「在他們眼裡妳是呀。」須頏無奈地搖著頭,「戀愛對妳太危險了……」

  「危險?」她不以為然地瞪大眼,納悶兩人在一起有什麼危險可言。

  「戀愛本身充滿太多的不確定性。」他什麼時候變成戀愛專家了?對自己會說出這種話,須頏也覺得不可思議。

  但突然間,從網絡、書籍裡得來的戀愛信息,一古腦的在他腦海裡會合,形成鐵一般的結論,渲洩出他口中,儼然是專家的口吻。

  「年齡越輕的人談的戀愛越不被看好,因為年輕的心也是不安定的,隨時都可能改變……」

  「你是說你會變心?」善美心涼了半截,驚惶的追問。

  須頏瞪住她,像是她說了什麼可怕的話,下顎繃緊地別開臉,「瞧,就是這樣。我一說什麼,妳就受到傷害,不肯面對現實……」

  「我沒有!」她心虛的低語,腹內一陣酸楚直衝眼睫,急忙深吸了口氣,不讓眼裡的傷痛化成脆弱的證據,「是你說……」

  「妳比我年輕,心情比較不定的人應該是妳!」他沒好氣的反駁。

  「我才不會!」

  須頏一看見她眼中的薄霧,心裡的氣惱已打了折扣,再聽見這麼熱烈的表白,哪裡還有一絲餘氣了。

  他歎了口氣,眼神真摯地看進她眼裡,「我知道妳不會,可妳也不要認為我會。雖然……或許在大家眼裡,我是會變心的那個……」

  「我不是真的那麼認為……」她好抱歉,知道自己不經大腦的話傷到他了。

  「沒關係。」他搖搖頭,凝視她的眼光充滿眷寵。「善美,我不想說什麼空泛的甜言蜜語,我要妳知道,妳是第一個讓我想要定下心來付出愛情的人。」

  「唔,頏……」

  「噓,聽我說完。」他阻止她急切的表白,「我先前的意思是,在大人眼裡,妳這年齡的女孩還無法承受戀愛帶來的壓力,難題。有些是因為戀人間的親密行為,多多少少是大人們認為妳不適宜接觸的,所以他們會擔心……」

  「什麼行為?」

  面對她眼底滿滿的好奇,須頏邪氣地挑了挑眉,眼神轉為熱烈。

  一股熱氣燒紅她的臉,還來不及退開他的懷抱,嘴唇便被洶湧的熱氣襲擊,結結實實的被他吻住了。

  善美的心狂跳著,那樣灼熱的親吻讓她覺得自己彷彿要融化在他懷裡,急忙攀住他,以免會癱軟在他腳下。

  然而,隨著熱吻加深,某種令人渾身發燙、神智昏亂的酥麻感覺自她體內深處不斷湧出,接著她身體一僵,倒抽了口冷氣。

  須頏不僅是吻她而已,那雙老練的手不知何時探進T恤裡,沿著背脊摸到她胸房揉弄。

  雖然兩人擁抱時,曾不經意地擦觸到那個部位,但哪裡及得上他刻意的侵略帶來的刺激強烈。善美只覺得乳峰腫脹堅硬,一種陌生的情潮讓她又羞又難受。

  她驚惶地掙扎,須頏隨即撤退,語氣半帶自嘲半帶苦澀的說:「現在知道有多危險了吧?」

  聞言,善美羞得把臉埋在他胸前不敢抬起來,耳邊儘是他急促的喘息聲,還有他絕望的熱情吶喊。

  「為什麼妳還這麼小?!」

  善美在他懷裡輕顫不已,隱約明白他先前的話了。

  如果她是個成熟、老練的女人,或許須頏就不用壓抑慾望,遷就她的稚嫩。

  可是她才十六歲,初次遇到這種事難免大驚小怪呀!

  強酸般的委屈瀰漫心頭,她有種想哭的感覺。

  「對不起,我沒有怪妳的意思,我是……」察覺到她在懷裡變得僵硬,須頏迭聲道歉,「哎,我是那麼渴望妳呀……」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她逸出一聲啜泣,他更加無助了,「可是……我會耐心地等待妳為我敞開身心的那天到來,妳不要擔心,我、我……」

  說到後來,他有些辭窮了,善美的心情卻奇異的好轉,在他懷抱裡身心都軟折了。

  兩人緊緊依偎,須頏自然感覺得到這微妙的變化,放鬆地歎了口氣,抬起她姣好的臉龐,神情嚴肅地看進她害羞的水眸裡。

  「經過剛才的事,應該知道我為何會說連管叔和溫阿姨都會反對我們交往了吧?」

  一朵緋紅浮上她臉龐,善美點頭的同時,不得不佩服須頏的深思熟慮,只是心情仍難免有些沮喪。

  她一直認為談戀愛是她跟須頏的事,沒想到其它人或許會不認同。

  須頏卻想得那麼遠,那麼深,擔心他們戀愛的事被人發現,引起「大人們」的反彈,每次找她時才會那麼小心翼翼。

  「雖然我也想告訴全世界,善美是我的女朋友,可是在我們還沒有累積足夠說服他們的能力前,一定要很小心,才不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這番叮嚀聽得她心頭溫暖,一掃之前的憂鬱。

  善美明白早生的愛苗就像開不對時的稚嫩花體,必須要抵擋住嚴酷的寒流考驗,才有機會綻放、結果。

  須頏所做的,無非是想要保護他們還未成熟的情苗,讓它得以躲開沒必要的干擾,開花結果罷了。

  這讓她格外感動。

  然而,雖然他們小心翼翼地防備戀情外洩,避免招致不必要的干擾,卻無法阻止彼此身心對對方的渴望。

  每次約會,總是急切地在有限的時間裡傾訴相思,肩靠著肩,額碰著額,唇抵著唇……雖然一開始不過是無傷大雅的輕吻,但隨著情話綿綿,輕吻變熱吻,擁抱成了摟抱,激情從不經意的碰觸開始燒起,熊熊的延燒至兩人心頭。

  在須頏越來越熱切、私密的愛撫下,善美越來越瞭解自己身體的秘密,也越來越無法阻止體內被喚醒的情慾活躍,原先的慌亂和害怕逐漸淡去,渴望的心情相對地熱烈起來。

  幸好,在兩人被熱情沖昏頭前,寒假結束了。

  須頏返回美國開學,兩人只能藉著網絡傳遞相思。

  時光匆匆,轉眼間,驪歌奏起,善美從國中畢業,接著是高中聯考上場。

  聯考過後,善美並不擔心成績,全部的心思都被返家過暑假的須頏所佔領,就連母親要她一塊回南投都沒興趣。

  「這次您和管叔陪同老夫人下南部要半個月呢,我留下來照顧花園吧。」她心虛地低著頭說。

  幾天前,善美從管家姚太太口中得知,須老夫人想回南部的娘家一趟,順道去南投,為管立宵向她外公溫澤提親,她就一直在盤算該怎麼說服母親讓她留下來。

  聽說,須頏的父親原本反對老夫人走這趟,大抵是擔心她年紀大了,受不住旅途勞累,可須老夫人很固執。

  「我這把年紀的人,在意的並不是還能活多久,而是能了無遺憾的走。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看著立宵成家立業,回娘家拜祭生養我的父母,如果連這樣的願望都不讓我做,活再久也沒意思。」

  兒子當然不好違逆母親的意思,須先生只得同意。不過,他是個大忙人,無法抽空陪母親走這趟,妻子又去歐洲旅行,只得委託管立宵盡心照料。

  另一方面,溫暖每年都會在暑假期間帶女兒回娘家一趟,本來以為善美這次也會無異議地同行,沒想到她會不想跟。

  她狐疑地看向女兒,每次她們母女回南投娘家期間,管立宵都會聘請專業人員來打理花園,根本就仍需善美留下來照料。

  「其實是……」看出母親的懷疑,善美絞盡腦汁的編造理由,「剛考完試,我想要好好休息,不想旅途奔波。讓我留下來嘛,這裡有姚太太和劉嬸照顧我,不會有事的。」

  禁不起女兒的撒嬌,溫暖沒再多說什麼。

  幾天後,善美目送他們離開,心裡卻沒有離別的傷感,反而充滿甜蜜的期待。

  須頏這次回來,白日裡一樣要依父親的要求去公司打工,下班後,並沒有太多機會跟善美獨處,兩人積累的相思早就到了爆發邊緣。i得知祖母一行人已經南下,須頏中午便以電話跟善美約定好了。

  「晚上大哥要陪爸爸應酬,我也跟姚太太說不必準備晚飯了。洗完澡後,我帶披薩過去找妳,到時候再聊。」

  「嗯。」這是兩人頭一次單獨晚餐,善美既期待,又有點擔心。

  她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把屋子打掃乾淨,等待男友到訪。

  七點半,須頏來找她,英俊的臉龐洋溢著按捺不住的急切,低頭親吻了善美一記,才在她害羞的閃躲下笑聲朗朗地走進屋裡。

  他身上散發出新浴後的清爽氣息,手上提了兩大袋東西,站在客廳的身影像個巡視領地的王,發現她刻意佈置的燭光和玫瑰,笑容更加燦爛了。

  「好浪漫。」他朝她眨眼,得意地發現她臉上的紅暈。「好在我也有貢獻,不然就給妳比下去了。」

  「你有什麼貢獻?」她好奇地打量他手中的提袋。

  「晚餐呀。」他誇張地道,像侍者一樣慇勤地介紹餐點內容,「有披薩、玉米濃湯、雞腿、可樂、色拉,還有一瓶加拿大冰酒呢!」

  「我不會喝酒。」善美不感興趣的說,幫忙須頏把帶來的晚餐安置在電視機前的茶幾上。

  「它的酒精含量不高,妳可以嘗一下味道。」須頏慫恿她。

  不想破壞他的好興致,她隨口答道:「好吧。」轉身去廚房拿下兩個杯子回來。

  須頏把帶來的錄像帶放進錄像機裡,摟著她,語帶歉疚的說:「本來想請妳去外頭看電影,可是我太想跟妳獨處了,不怪我吧?」

  「不會,在家裡看影片也很好。」她不在意地說。

  「那就開動了。」

  他們邊吃晚餐,邊欣賞電影。

  善美吃了兩片披薩,啃了一隻雞腿,才捧著須頏倒給她的半杯酒。

  她先是小心翼翼的嘗一小口,入喉的溫醇香甜讓她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往嘴裡送,罔顧胸腹之間的灼熱擴散,半杯酒很快就見底了,央著須頏再給一杯。

  「剛才不是還不要嗎?」須頏取笑她,注視著她紅暈滿佈的可愛表情,又替她倒了第二杯,警告道:「慢慢喝。冰酒雖然好喝,但也要小心它的後勁。」

  善美點頭表示知道,但貪戀著美酒醉人的滋味,沒多久便把第二杯喝完,頭腦也開始暈沉,眼前的景物逐漸朦朧了起來。

  「善美……」

  耳際的男性呼喚格外地沙啞動人,她情不自禁的抬起頭,承接他俯下來的熱吻。那唇並沒有直接覆在她唇上,如這一晚的其它時候般逗著她,一會兒在她柔膩釣粉頰上磨蹭,一會兒含著她耳垂吸吮,一會兒又很紳士的啄吻她額頭,啄吻她眉毛,啄吻她鼻頭,就是調皮的不吻她的唇。

  這令她有些氣憤,柔綿的小手扳住他的臉,見他英俊的臉龐被擠壓得有些變形,她格格嬌笑,心滿意足的印上那微微嘟起的目標,完全地覆蓋住,依照他親吻她的方式,由輕而重地在他唇瓣上恣意吸吮。

  須頏是個熱血男子,哪裡禁得起她這麼熱情的撩撥,迅速化被動為主動,深深的吻進她嘴裡,將她溫熱的嬌軀摟個結結實實。

  天呀,他是那麼渴望她!

  這一刻他整個身心都充分意識到這點,每一個知覺都感應到唇下的女性芳唇以同等的急切回應他的熱情,霎時理智崩潰,貪婪地汲取她的甜蜜。

  再一個吻就好。

  在剝掉兩人的衣物時,他仍企圖勒回逃逸的理智,然而身下的女體是那麼動人、熱情,壓抑的渴望又那樣洶湧、澎湃,他難以回頭了。

  舌頭貪婪地汲取更多的甜蜜,雙手忙碌地探索她迷人的曲線……體溫迅速升高,心跳急促如奔馬,身體深處被燃起的火焰完全失去鎮壓的力量,幻化成野獸狂野地順著本能獵取心甘情願臣服的獵物……

  僨張的慾望猶如火山噴發,催促他不顧一切地攫取身下的柔嫩,不知饜足的索取歡愉,迷失在銷魂的感官世界裡……



  當熱情的餘韻消褪,暈沉的腦袋逐漸恢復運轉的能力,一抹罪惡感同時在心裡形成。須頏懊惱的責怪自己不該在酒精作祟下失去理智,以至於精蟲入腦,鑄下大錯。

  他翻身躺在善美身側,氣息紊亂地轉向她,視線無法停止地梭巡著她玲瓏有致的嬌軀,發現瑩嫩的肌膚泛著一層薄汗,並染上玫瑰色的紅暈,渾身每個細胞又開始反應起來。

  但當然不可以!

  他沒有計劃要跟她做愛,所以沒有準備保險套。第一次是昏頭,才會讓她在沒有保護下跟他做,這已經是很糟糕的事,豈可一錯再錯!

  他立刻坐起來,發現自己和善美躺在沙發前的地板上,兩人的衣物四處散落,先前播放影片的電視屏幕則佈滿黑點的沙沙作響,顯然影片已經播完了。

  他沒空理會這個,考慮了一下,連衣服都暫且不管了,彎身把善美抱到沙發上,雖然是夏天,擇木地板還不至於太涼,但躺在那裡總是不好呀。

  而且有些事……不適合在地板上聊,那只會帶來反效果。

  「善美……」這聲呼喚聽起來像是呻吟,更令他感到自我厭惡的是,他的眼睛直盯著她的胸部看,那裡挺立如兩座緊挨在一塊的山峰,紅艷的峰頂隨著她的呼吸顫動,讓他口沬直流,好想湊過去?一口。

  他急忙把視線移到她泛紅的粉頰,不敢往下瞄。

  善美抬起眼睫,水汪汪的眼眸裡有一抹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茫然,以及做愛後的餘韻,混合成一種純真的嬌媚看得他心頭火熱,意志力再度崩潰,任由視線往下,在雪嫩的嬌軀上發現自己在她身上肆虐的痕跡,尤其是兩腿之間還留有帶血的精液,形成無法磨滅的鐵證。

  他伸手觸摸,感覺到她的輕顫,一抬眼便看見她眼裡逐漸形成的驚慌。

  他抱住她,貼著她貝殼般美好的耳朵急切地保證,「我沒有計劃這些,可是我愛你,絕不會辜負妳。」

  這些話比什麼靈丹妙藥都有效,迅速安撫了她的不安,汪汪的水眸裡盈滿信任和柔情地抬向他,瞅得他一顆心都要融化了,差一點又想染指她。

  他急忙站起身說:「我……們先到浴室去。」說完,抱起她嬌軟的身子。

  擔心自己又會情不自禁,進浴室後,他幾乎不敢碰觸她,隨便用水沖去兩人身上的黏膩,以浴巾包裹住她,把她抱到床上。

  「妳在這裡等我一下。」他轉身往外走。

  「不……」善美跳下來抱住他,將頭搖成博浪鼓,眼裡是滿滿的淒惶,哀求道:「別留下我一個人……」

  他倒抽口冷氣,感覺身後擁著他的女人每一道柔軟的曲線,胯間的男性需求立刻反應熱烈。

  他不敢轉回身,嗓音瘩蚠的解釋,「我只是要到客廳拿衣服穿,不是要走。」

  「真的?」她語音怯怯。

  「我馬上回來。」感覺她鬆開他,他立刻逃也似的離開,在客廳穿好衣服才敢進房間。

  善美把自己縮在床腳,身上仍裹著浴巾,一雙眼滿是茫然和恐懼,見他回來,淚花亂轉地撲向他。

  「我以為你走了……」

  「我只是去穿衣服。」他的語氣充滿無奈和憐惜,隔著浴巾單薄的布料,可以感覺到緊緊偎在懷裡的嬌軀充滿誘人的女性風情,艱難地吞了吞口水。

  「可是……」她輕顫的嗓音怯弱可憐,像是不知道自己對他的影響似的,像個溺水的人般慌張地緊攀著他當救生索,濕濡的臉頰在他身上磨蹭,嬌挺的胸脯不時擦觸他的胸膛。

  慾念如火燎原,燒得他乎要發狂,須頏逸出呻吟,猛地推開懷裡的人兒,

  善美跌在床上,含淚的臉龐滿是錯愕和傷心,淒楚地瞅著他喊道:「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當然不是!」趕緊把她撈回懷裡,他急急地解釋,「天知道我有多渴望妳!可是我沒戴保險套……」

  「啊?」一抹恍然大悟佔領她著火似的緋麗臉蛋,善美害羞地低下頭,不敢看他。

  「我根本不該碰妳的,可是我情不自禁。」俊致的下巴靠著她額頭,他苦惱的感慨,接著落下沉重的警告,「妳可能會懷孕……」

  「懷孕?一血色自她臉上消失,眼中的嬌羞被滿滿的驚慌所取代。

  「別擔心,如果妳懷孕,我們馬上結婚。」他負責任地說。

  「噢,須頏……」她欣喜地抱緊他,柔柔的櫻唇顫動著深切的感動,嘟成一彎教他又要失控的嫵媚。

  他只得把她推開一些,表情挫折的說:「我們不能再冒著懷孕的危險做了。倒不是我不想娶妳,而是我們還太年輕,不應該現在就被孩子絆住。」

  「我懂。」她聽話地退開,離他至少一公尺。

  這舉動有點刺傷他,但暫時只能如此。

  不過……他邪邪一笑,安慰胯間的小老弟,一準備好保險套,就可以把她狠狠抱個夠了!



  十天很快過去,隨著到中南部旅行的須老夫人一行三人返抵家門,須頏和善美這對小情侶也結束了同床共枕的好日子,恢復以前那樣避人耳目地談情說愛、聚散兩匆匆的見面方式。

  幾天後,他們連這樣的見面方式都成了奢侈,須老夫人回到家的第三天,便因為感冒昏迷住院,須家的氣氛登時陷入低迷。

  同一時間,須頏的外公生病入院,甫從歐洲回到家的須夫人兩頭奔波,脾氣變得好暴躁。

  「夫人這幾天的心情都很差。每天往醫院跑,不像以往可以睡足美容覺,火氣是越來越大了。」這幾天管立宵都到醫院照顧須老夫人,姚太太肩上的工作重擔增加了不少,加上女主人的壞脾氣,她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善美聽了後,只能隨口安慰幾句,幫不上什麼忙。

  她的心情也不好。

  老夫人向來待她溫厚,她當然擔心她的病情,還曾陪伴母親到醫院探視,但因為老矢人仍荏加護病房觀察,她們只能在外頭關心。

  另一方面,須頏這陣子下班都會到醫院采視祖母和外公的病情,兩人即使見了面,只能匆匆交換幾個眼神就得分手,已經好幾天不曾說過親密話了。

  善美無意埋怨他,只是……沒見到他時,心情好空虛,總是想著想著……眼淚便落下來,變得好軟弱。

  她不曉得自己為何變成這樣,躺在昏暗的房間裡,淚水淌了滿臉,有些來不及擦拭匣流到沈頭上。

  她吸著鼻子好難過,越想胸口越擰,腦子也越來越昏沉,耳膜像薄紗一樣濾著收音機裡播放的流行歌曲--愛怨嗔苦的纏綿聲韻像細如愁的絲雨一陣陣拂進耳室,東轉西繞,帶著她進入綺麗夢境,纏繞心頭不去……

  她猛然驚醒,胸口噗噗亂跳。

  不知名的英文歌曲低柔的在耳際迴繞,但吵醒她的不是這個,而是陣陣越來越喧囂的吵鬧聲。

  她看向床頭櫃上的螢光鬧鐘,發現指針還沒走到五點的位置。

  這麼早,是誰在吵?

  驚慌如利箭穿身而過,這時候,除了她母親外,須宅應該沒人會這麼早起。想到這裡,善美再也躺不住,七手八腳地爬下床,換上T恤和七分褲循著聲音到屋外。

  雖然天色還未明亮,但花園裡有充分的燈光照明,善美一眼就看到前方不遠處拉扯的三人。只來得及分辨出其中一人是她母親,一聲足以讓血液凝結的尖叫便穿透她耳膜,善美驚恐地看到母親嬌小的身影被推倒,跌向一旁的灌木叢,趕過去已經來不及。

  「須秉中,我不准你去扶她!」

  善美跑過去,發現銳聲阻止男人救母親的女人是須夫人。幸好那男人並沒有聽她的,及時扶住她母親,這讓須夫人十分生氣,衝過來朝他的背部一陣猛打。

  「住手,妳發什麼瘋!」男人猝不及防下,被打得吃痛,怒吼地推開攻擊者。

  燈光下,一張經年嚴肅的臉孔因咬牙切齒而表情猙獰,善美倒抽了口氣,認出他是須家的男主人。

  這是怎麼回事?

  「我就是發瘋了!有哪個女人看見丈夫跟別的女人勾搭會不發瘋的?」須夫人一穩住身子,便又雙眼發紅地撲過去。

  「都跟妳說是誤會了,幹嘛還說這種難聽話?」須秉中狼狽的閃躲,既要保護懷裡嬌弱顫抖的女人,還要試著跟妻子講理,一夜沒睡的身體立刻感到難以負荷。

  「誤會?我親眼看見你們抱在一起,你還敢狡辯是誤會?」須夫人揮舞著拳頭,嫉妒使得她失去向來高貴端雅的儀態,形如潑婦。

  「我一時昏了頭,把她當成……」多年的隱痛在須秉中胸口跳動,卻是難以啟齒的,他受挫的哀求,「妳就不能饒了我嗎?」

  「我饒你?那誰饒我?這麼多年來你像個沒心的人對我,現在又……我造什麼孽呀!」

  「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他狼狽地別開眼。

  「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須夫人冷笑,「須秉中,你可真會裝蒜呀。我今天跟你沒完沒了……」

  見她又撲向須秉中,善美好擔心須夫人會傷到母親,卻找不到空隙介入救人,急得她大喊:「媽,媽……您別怕,我找人幫忙。」

  她毅然轉身跑向主宅求援。

  還沒走到門口,側門便被人從裡推開,善美及時煞住腳步,才沒迎面撞上。

  「姚姨!」她如遇救星的抓住一臉睡意惺忪的管家,著急地喊道:「您快過去幫我救媽媽,我去找管叔……」

  「管先生還在醫院,發生了什麼事?」聽到爭吵聲出來查看的姚太太一頭霧水地問。

  「我去找須頏幫忙,您先過去……」

  「可是二少……」

  姚太太在身後說什麼,善美已經聽不清楚了,她一心想找到可靠的人援救母親。對她而言,須頏便是除了管立宵外,最讓她可以依賴的人!

  壓抑住心底的慌亂,她很快找到樓梯。

  須碩的房間在三樓,他曾帶她進去過。她知道,可以找到的!

  經過小客廳,左手邊第二間,就是這裡了!

  善美舉起拳頭用力擂門,急切的呼喊在安靜的屋內迴盪,分外大聲。

  「須頏,須頏……」

  喊了許久,房裡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在善美以為須頏睡死了,不曉得該繼續敲門還是回到花園自力救濟比較好,房門突然打開,露出一張惺忪的睡顏,卻不是屬於須頏的。

  震驚猶如巴掌襲來,善美瞪視著那張美麗的臉蛋,腦中轟隆隆地迴響著一個疑問--

  桑茉莉怎會在須頏的房裡?

  她倚著門柱,身上的紫色襯衫只扣了第二顆扣子,露出裡頭性感的蕾絲胸罩,挺秀的雙峰呼之欲出,下身是一件低腰牛仔褲。

  「什麼事?」茉莉那雙煙霧般的美眸裡盛滿疑問。

  善美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回答,只能強睜著刺痛的雙眸,試圖穿過她所佔領的門縫看清楚房間裡的情況。

  這是須頏的房間……

  「妳看什麼?」茉莉明媚的杏眼裡閃過一抹警覺,語氣銳利了起來。

  「我……」善美瞪著她,想告訴她,她要找須頏,可喉頭像是被掐住似的,擠不住聲音來。

  眼前越來越黑暗,腳下的地板好像在一剎那間塌了下去,善美覺得自己在墜落……

  「到底什麼事?」

  茉莉尖銳的呼喝穿透她的耳膜,善美眨回眼裡的酸澀,意識回到現實。

  她在幹嘛?

  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媽媽還等著她救呢!

  善美朝她搖搖頭,頭也不回地轉身飛奔下樓。

  「善美!」

  身後的呼喚像一個最可怕的夢魘,她加快腳步,不理會胸口越來越劇烈的疼痛,一心想著母親,要趕快到她那裡。

  她跑下一樓,跑出側門,穿著拖鞋的腳趴躂趴躂的踩在泥土小徑上,耳邊除了風聲外,還有那越來越尖銳、劇烈的爭吵聲。

  「……家裡容不下會勾引主人的狐狸精!妳把她給我攆出去!」

  「夫人,這件事還是等管先生回來……」

  「我攆人幹嘛要等他回來?我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愛攆誰就攆誰,輪不到管立宵決定!姚太太,妳不肯趕她走,也不用留下來了!」

  「夫人!」

  「姚太太,妳別聽她的,我才是一家之主!」

  「先生……」

  「妳不想做了是不是?姓姚的!」須秉中的阻止,讓須夫人更加生氣,失去理智地朝姚太太舉高手掌。

  「住手!」失去的聲音以加倍的能量衝出善美的嘴巴,震懾住須夫人,一巴掌停在半空,在她的瞪視下,忿忿地放下。

  善美接著看向須家的男主人,後者像是直到現在才發現她的存在,睜圓一雙滿佈著複雜情緒的眼眸激動地回視她。

  善美沒理他,目光投向姚太太身後,蒼白的表情稍稍放鬆。原來她母親不知什麼時候從須秉中懷裡離開,被姚太太護在身後。

  她朝姚太太點頭致謝,很快來到母親身邊,用她纖瘦的肩膀環住那具顫抖得像個被嚇壞的孩子一般的身體。後者像溺水者抓到救生索般緊緊地攀附住她,令她喉頭緊縮,強烈的痛楚在體內擴大,但她立刻壓抑下來。

  定了定神,她重新看向須夫人,直視著她,語氣不卑不亢地道:「妳要我們走,我們會走,不要遷怒別人!」

  說完,她便摟著母親走向兩人所住的小屋。

  「妳……」須夫人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待要張口罵人,卻被丈夫嚴厲的表情給制止,抿緊嘴巴,氣憤地扭身就走。

  姚太太鬆了口氣,表情複雜地看向在原處發怔的主人,「您還是安撫一下夫人吧。」說完,她追在善美母女身後,一進屋便道:「善美,妳剛才說的話不是認真的吧?這件事還是等管先生回來……」

  「姚姨,現在不是我要不要認真的問題,而是須夫人容不下我們。」善美不疾不徐地指出事實,冷淡的語氣像在說別人家的事,頭也不回地扶著母親進臥室。

  「我知道。可是……」

  沒理會跟在身後的姚太太說什麼,她迅速找出醫生開的藥,調了杯溫開水餵進母親嘴裡。

  「我還是打電話給管先生,他一定會有辦法的。」姚太太邊說,邊拿起床頭櫃上的分機,撥出管立宵的手機號碼。

  善美沒有阻止她,在確定母親的情緒暫時穩定後,她找出皮箱,開始有條理地收拾母親的衣物。

  「管先生,我是姚太太啦。家裡出了事……」姚太太接通了管立宵的電話,很快就自己所知的部分說明。「好,我把電話交給善美。」

  善美只得去接聽,聽筒裡很快傳來管立宵沉穩的聲嗓。

  「姚太太都告訴我了。現在妳媽怎麼樣?」

  她深吸了口氣,語帶哽咽地道:「媽嚇壞了……」

  「我知道了……」管立宵的聲音裡夾雜著一抹歎息,「醫生開的藥,給她吃了嗎?」

  「吃了。。」

  「那就好。」他像是鬆了口氣,「妳聽我說,讓姚太太幫妳收拾換洗衣物、家裡的財物和所有證件,兩個小時後,我讓出租車去接妳們到飯店休息。我這裡忙完,就會過去看妳們,再決定以後的事。好嗎?」

  「好。」

  她乖巧地應承,掛上電話後,依著管立宵的交代,在姚太太的幫忙下,收拾了三個行李箱。

  在須家待了四年,她們添購了不少東西,剩下帶不走的,就交給管叔處理吧。

  胸口一陣刺痛,景物彷彿在她眼前水蕩霧漾了起來。

  有形的想帶卻帶不走的,管叔可以處理;那無形的想丟卻丟不了的,管叔也可以幫忙嗎?

  強行壓抑在體內的傷痛幾乎撕裂她、擊垮她,讓她想要痛痛快快地嚎啕大哭來發洩,可是她不能。

  她還有媽媽要照顧,還有自尊要維持,更重要的是,一旦放縱情緒發洩,她會崩潰的。

  她甚至無法讓自己再看一眼住了四年的小屋,裡頭的回憶從每個角落凌厲地對她吶喊著、張著牙舞著爪……她快要崩潰了!

  善美帶著母親倉皇逃出,彷彿身後有什麼可怕怪獸似的快步疾走,讓身後幫忙拿行李的姚太太追不上。

  門外一輛黃色的出租車已經在等待,善美的思緒縹緲了起來。離開這裡,心就不會再痛了吧?

  然而,隨著出租車啟動,離那座宅邸越來越遠了,心裡的痛感卻無限擴大,像蛀了個洞般,越來越疼……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0-7-14 05:40 PM

第六章

  程偉銘送他出來時,須頏並不打算在吧檯逗留。

  那裡有場小糾紛,在人語喧嘩的PUB裡,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反正就那回事,女人喝醉酒,男人乘機想佔便宜之類的。

  但女人醉歸醉,還有點危機意識,不僅用力推開身邊糾纏的登徒子,還強悍的衝向門口想要保護同伴。

  「你幹嘛把善美帶走?我還沒喝夠呢!」

  尖銳的嗓音衝破嘈雜的人聲在須頏腦子裡炸開,熟悉的名字喚起的情緒火山爆發般的狂噴。

  須頏一個箭步,越過喝醉酒的女人,伸手抓住挾持長髮女子朝門口走去的男人臂膀,後者哀叫一聲,半邊身體無力,被迫放開到嘴的「天鵝肉」,任她跌出懷抱,須頏伸長猿臂及時將她安全的護進懷中。

  是她!

  兩千九百個日子,隨著她喃喃埋怨地在他懷抱裡找到安適的位置而再度沉睡,凝聚為眼下癡癡的凝視。

  柔亮的秀髮披散下,一張精緻秀麗的花容露了出來,扇子般的羽睫無力的歇在下眼臉上,小巧挺立的鼻樑、花蕾似鮮嫩的嘴唇都如記憶般美好,只是少女時期略圓的臉蛋,在歲月淬煉下削成有著尖尖的下巴頻的瓜子臉,粉嫩的頰膚和往昔一樣,沾染上酒氣便浮上醉人的紅暈,看得須頏身心皆悸動不已。

  「你干什……」吃虧的男子忍住半邊身子酸麻的痛楚正待發瘋,但一對上須頏眼中噬人般的凶狠,便不敢吭聲,低著頭走開。

  「善美還我!」醉酒的女人絲毫無懼於須頏渾身散發出來的戾氣,一把扯住他的臂膀,邊伸手想奪回同伴,邊口齒下清的嚷道:「善美,妳聽我說……」

  撲鼻而來的酒氣令須頏呼吸一窒,連忙後退,女子仍1《罷休,半個身子都掛在他身上,像跟誰有仇似的,咬牙切齒的喊道:「不用再勸我了!我這輩子絕對、不會再理李大連!」

  誰要勸她呀!

  須頏表情厭惡,雖然迫不及待的想擺脫這個滿身酒氣的女人,卻礙於懷抱著個人,一隻手又被對方巴住不放,一時間難以掙脫這個困境,只得向同伴求助。

  偉銘早將他的困窘看在眼裡,並從酒保口中問出事情的經過。

  原來這個喝醉酒的女人叫祁玉玲,是酒吧附近一家出版集團的編輯,常常跟男友過來喝幾杯。

  今天她沒跟男友來,卻帶了一位女同事,點了第一杯酒便向她的女同事哇哇地大吐苦水,她的女同事則在喝了兩杯店裡特製的調酒「冰心火戀」後醉倒在吧檯上,以至於讓人見色起意,險些貞節不保。

  偉銘免不了責問酒保為何看到這種事也不阻止,酒保大呼冤枉,「我發現時是想阻止呀,但祁小姐和須先生的動作比我快,你也看到了。」

  這倒沒錯,偉銘認同的點了下頭,便接到須頏的求救。

  他大步上前,想要拉開祁玉玲,後者根本不理會他,兩手巴著須頏的胳臂,對著他懷抱裡的女子嗚咽埋怨--

  「嗚……那個可惡的李大連、渾蛋李大連、雞蛋臭鴨蛋……我跟他分定了!今天是我生日耶,他怎麼可以不理我!嗚……臭李大連,我詛咒他全身爛光光,尤其是……」

  聽到這裡,偉銘不禁同情起她口中的李大連了,並且好奇這個李大連除了忘記女朋友的生日外,是不是還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以至於會氣得女友如此詛咒他!

  「放開,妳這個醉鬼!」但在他能進一步探究之前,須頏的耐性已經用盡,忍無可忍的使力甩開對方。

  「啊、啊……」玉玲腳步踉蹌的跌向偉銘,後者趕緊抱住她,但人還沒抱實,便被玉玲反手甩來的一巴掌給嚇得放開,耳邊還迴響著她尖銳的叫罵。

  「李大連,你這個渾蛋,我不要你扶!」

  不扶就不扶,他又不是李大連!

  偉銘在心裡嘟囔。

  好凶的女人!

  幸好他閃得快,否則被她一掌劈到,他這張貌似潘安的俊臉豈不要毀容了!

  可他的俊臉是沒被毀,玉玲卻因為失去他的扶持而站不穩,一屁股跌在地板上,痛得她眼淚狂飄。

  「渾蛋!嗚……叫你不要扶,你就不扶呀!臭傢伙,你什麼時候這麼聽我話了?你根本就是故意把我摔死,好去抱別的女人!渾帳,沒良心……嗚……我好可憐喔……」

  偉銘聽得一個頭兩個大,玉玲的酒瘋越發越厲害,已經引起其它客人的注意了,他真擔心繼續跟她糾纏下去,會害自己跟著成為笑柄。

  「小姐,我不是李大連呀。妳喝醉了,讓我扶妳起來吧。」他試著跟她講道理,但有了上回的經驗,他連伸向她的手都顯得小心翼翼。

  果然,玉玲一聽見他說的話,立刻一巴掌的想拍開他,幸好偉銘縮手得快。

  「你以為你說你不是李大連,我就認不出你是李大連嗎?渾帳!你化成灰我都認得……」她瞇著眼,邊罵邊哭邊打酒嗝,鬧得偉銘直想問候她祖宗八代。

  明明就把馮京當馬涼,還說燒成灰也認得!

  偉銘啼笑皆非,正傷腦筋該怎麼應付這個發酒瘋的潑婦,便見須頏朝外走。

  好傢伙!

  自己英雄救美的戲碼演完了,便想要抱得美人歸,把爛攤子留給他收拾呀!

  幸好這時候經理出來,偉銘索性把吵鬧不休的玉玲交給他應付,抓起之前被他擱在吧檯上的酒追出去。

  「喂,你把爛攤子丟給我就溜,太不夠意思了吧!」他不是滋味的抱怨。

  須頏看他一眼,冷冷的回答,「店歸你管。」接著,將車鑰匙丟給泊車小弟。

  偉銘翻了翻白眼。

  他在意外什麼?

  這完全就是不負責任的大股東會說的話呀!

  「那也不用趕得連要我幫你挑的酒都忘了帶吧?」他語帶嘲弄,眼光好奇的瞄向他懷抱裡的佳人。

  須頏的回答比前一句更冷更絕,「我沒空,你幫我送去。」

  偉銘當場臉部抽筋。

  「須碩,你講點道理,今天是小週末夜,我哪有空幫你當送酒小弟?」

  「是嗎?」須頏不置可否。

  「那可是桑茉莉拜託你的事!我已經盡了自己的本分,為她挑了瑪歌酒莊八二年出產的紅酒,現在輪到你盡自己的責任,送去給桑茉莉!」

  「我沒空。」看到自己的愛車駛來,須頏缺乏興致地響應,示意服務生為他打開車門,極盡小心的把懷裡的女人安置在副駕駛座上。

  偉銘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看著他彎身為座位上昏醉不醒的女人繫上安全帶,滿肚子狐疑。

  須頏並不是那種會乘人之危佔便宜的登徒子,所以只有一個解釋,他認識這名女子,且跟她關係不淺。

  這使得偉銘的好奇心如錢塘江的大潮漲起,迭聲追問:「原來你認識她。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我不知道?你們進展到……」

  「關你什麼事?」須頏關上車門,惱火的朝他揮來一掌,目標卻不是他礙眼的嘴臉,而是搶走他手上的紅酒。「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八卦?什麼事都想知道?酒我自己送去,不勞煩你了。」

  「嘿,我是關……」偉銘頓感受傷。

  「我的私人感情不喜歡被過問,就像我也不會管你的感情事!」他逕自上了駕駛座,留給偉銘無限想像的空間。

  這表示那個女人對須頏的意義不簡單!

  瞪著保時捷消失在霓紅燈閃爍的街道,偉銘興奮的想。

  跟須頏認識多年,除了桑茉莉外,還沒見他對誰這麼在乎,令他更對那名女子的身份產生好奇。

  她究竟是何方尤物?



  熟練的操縱方向盤,將車子轉出巷子,加入主要幹道的車陣裡,須頏強烈意識到身邊女人的存在。儘管如此,仍不自主的以眼角餘光瞄她,彷彿擔心她的存在只是他的幻覺,隨時會隨著他的理智回籠而消失。

  意識到這股焦慮,須碩既氣憤又無助。

  他不想這樣,就像他也不想要再見到她。

  但當重逢的那刻毫無預警的到來,最先湧進他心裡的竟不是該有的恨意,而是失而復得的狂喜。

  等到兩人獨處於車上,他更壓抑不了如火燎原在腦海裡擴散的回憶,胸房燒燙得厲害。

  他想要掐住她美麗而脆弱的頸子,想要搖醒她要她為他所受的苦難付出代價,想要……

  讓怒潮般在腦海裡洶湧的火熱回憶不再只是回憶,讓所有的感覺淹沒理智,讓曾經血氣方剛的男性軀體再一次奔放燃燒,讓所有美好的一切重新降臨在備受刺激的男性軀體……

  須頏渾身抽緊,呼吸急促地勉強以殘餘的理智壓抑下體內的火苗,提醒自己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機,並藉著語音撥號的設定迅速撥打出一組號碼,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免持聽筒的裝置傳出鈴聲,大約三響就接起了。

  「喂?」

  「是我。」他對那熟悉的聲音回答,「大約五分鐘到,妳下來拿。」

  「不上來嗎?」醇柔、甜美似紅酒的女性嗓音嫵媚的揚起,像是邀請,足以激起男人情慾高張,但聽進須頏耳裡,他連心跳都沒有加速。

  「我還有事。再說……」他暗示的拉長聲音,「妳另有客人吧。」

  嬌澀的笑聲低低響起,「怎麼不問我是誰?」

  偉銘之前也這樣問過他,為何對桑茉莉買紅酒要招待的客人一點都不好奇,須頏的回答是一樣的--

  「我不想過問妳的愛情生活。」

  「你一點都不想知道嗎?」她卻一副很想傾訴的口吻。

  「就說……我不像偉銘那麼好奇吧。」他淡淡回答,「如果妳想講,我自然會聽見。」

  她沉默了一秒鐘,嬌媚的聲音裡洩漏出一抹惱怒,「你找那傢伙拿酒?」

  「他是專家。」但也是個長舌公。

  「這倒是。」她咕噥,「我會請警衛幫我收下,你交給他就行了。」

  「好。」掛斷電話後,須頏等了兩個紅燈,將車子轉進一條安靜的巷道,

  兩旁坐落著地價高昂的花園大廈,茉莉的公寓位於右邊第三棟,須頏的保時捷如他?告的五分鐘準時抵達,交給等在門口的大樓警衛後,車子隨即開走。

  轉出巷子,保時捷再度加入主要幹道擁擠的車流。

  須頏的公寓距離茉莉的住處有兩條街,車程約三分鐘,可是這三分鐘的車程對他卻像是怎麼都走不完。

  之前記掛著要送紅酒給茉莉,他勉強能壓抑下體內一股要將他毀滅的焦躁與渴欲,但現在……沒有其它事分走他的注意力了,所有的感覺再度被身邊的女子所牽動,隨著回憶翻上心頭,壓抑在心底近八年的情緒似山洪急湍般的隨時要淹沒他的理智。

  他呼吸急促,將方向盤握得死緊,以免自己忍不住朝她伸手過去,做出連自己都預期不到會做出的事。

  諷刺的是,身邊的女子毫無所覺,宛如睡美人般陷進夢鄉裡,甜美而純真,哪裡知道王子為了一親芳澤,飽受披荊斬棘的折騰。

  但她或許是睡美人,他不一定是她的王子吧!

  如果他是,當年她就不會不告而別……

  想到這裡,胸口就像害心臟病一樣的絞疼,須頏嘴裡彷彿嘗到了某種苦澀的味道,他努力想阻止疼痛和苦澀在體內擴散,卻是徒勞無功,只得再度設法轉移情緒。

  他打開音響,以為任何聲音都能將他暫時從痛苦的情緒裡解救出來,可攻進耳裡的,卻是近日來常聽的歌聲,在蒼涼、深情的男性嗓音詮釋下,歌詞裡的每個字彷彿烈焰般炙痛他的心。

  妳躲在我心裡  讓我有心跳  忘了妳我就活不了

  時間的刀  在它把記憶切斷那一秒  卻沒有帶走  愛附贈的煩惱

  愛  已經不太重要  重要的只是  我忘了把妳忘掉

  時間很糟  就算那吻過的人已老  心在隱隱作痛  哪管妳要或不要

  燃燒  想像不到痛還在燃燒  以為火早已撲滅了

  怎麼一見妳  心又被後悔灼傷了……

  燃燒  淚是愛情的火藥

  請不要這樣看我  我知道我已逃不掉

  一直想找一個人  在我的心裡劃一刀

  還要等到哪一天  才能埋葬烙在我心中的記號

  我已逃不掉……

  他根本就是歌聲裡那個受苦的靈魂,原以為失戀的創痛在歲月淘洗下結疤了,卻在遇見往昔的戀人時,發覺那傷口仍在燃燒,從來就沒有好。

  不,在與善美重逢前,他就知道自己不會好。

  人還活著,心卻隨著她的離去而被刨空。

  剩下的只是一具不甘心死去的空殼……

  隨著這些思緒在腦中來來去去,車子轉進了他住的那棟大廈的地下停車場,對於他是怎麼把車開回來,須頏只有很模糊的印象。

  閘門在感應到他的車子後打開,三十秒鐘後,保時捷便停妥在自己的車位上。

  須頏沒有立刻下車,黝黑有力的指掌抓在方向盤上,用力得彷彿他一放開就將墜進無底深淵。

  他僵住,並察覺到他其實已經一腳懸空,岌岌可危了。

  意念浮沉間,先前觸動心事的歌聲不知何時已經被另一首輕快的歌曲所取代,須頏的心情卻無法跟著輕鬆趕來,反而如暴風雨時的雲層,驚濤駭浪一般洶洶沖卷,狂烈呼嘯,急速奔馳的思緒混亂如宇宙渾沌,教他難以捕捉。

  很久以前,他想過無數個跟善美重逢的版本,卻沒想過現實世界的劇情會完全不照他的任一想像走。

  乍逢的驚喜隨著分秒的消逝從憤努、痛苦轉為苦澀、茫然,他完全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他陰鬱的注視前方,氣自己為何這樣。

  一個喝醉酒的甄善美便把他難倒了,如果善美沒有醉到昏睡不醒的地步,他會不會連面對她的勇氣都沒有?

  怒氣陡然升起,倒不是氣憤他竟把自己想得這麼孬,而是……

  他扭頭過去,氣憤的瞪視依然酣睡在副駕駛座上的甜姊兒。

  她面朝另一邊車窗,濃密的秀髮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即使沒有撥開髮絲細瞧,他也忖想得出她睡得多安詳。

  明明曉得自己酒量不好,還跟人家進PUB,點「冰心火戀」來喝!

  她知不知道「冰心火戀」口感雖然溫醇,後勁卻極強?

  以她那種喝點稍微有些酒精成分的飲品,便暈頭轉向、任人擺佈的體質,還逞強灌了兩杯,是存心把自己灌醉嗎?

  若不是自己恰好撞上,她此刻已經失身在那名輕浮、猥瑣的登徒子手中,欲哭無淚!

  她怎麼可以這麼不懂得保護自己!

  又或者,她根本是故意……

  這個可能性令須頏氣得發瘋,腹中那把燒了有八年的怒火,不受控制的猛竄狂燃。混亂的腦海裡跟著出現無數臉孔模糊的男人,伏在善美裸露的嬌軀上為所欲為,令他妒恨交加的質疑,善美離開他後,是不是常讓自己喝醉,好跟其它男人……

  一股激憤及反胃欲嘔的衝動湧上心頭,須頏罔顧溢滿喉的酸澀,沒有別過臉去嘔吐,充血的眼眸反而殺氣騰騰的瞪視渾然不覺危險接近的可人兒,因握得太緊而僵硬發痛的指掌被他以意志力強制放開方向盤,朝善美伸去。

  落在那怯憐的肩膀上的力道比他想的還要輕柔,發癢的掌心動也不動,彷彿想要研究掌握下的衣服質料。那是件雪紡紗質料的七分袖外套,觸感冰涼,讓人誤以為裹在裡頭的肌膚是沒有溫度的。

  縷縷清雅的芬芳竄進鼻端,牽引出他記憶裡的柔情和慾望。

  那是她最愛的玫瑰,愛到不時以玫瑰為材料自製沐浴用品、香水、手工蠟燭之類。

  這些都是兩人交往期間,點點滴滴入他心頭,迄今不能忘。

  這麼說,她還保留了往昔不少的喜好和習慣,但包括他嗎?

  須頏呼吸急促,灼熱的鼻息不時噴向她柔亮的秀髮,刺癢的雙掌再難忍耐,微一用力,便將她整個人扳向他。

  髮絲隨著他灼熱的呼吸和空調吃出的冷氣而拂動,或許是受到冷、熱兩種風流夾擊,秀雅的眉宇不舒服的蹙起,粉嫩的小嘴逸出模糊不清的抗議。

  須頏沒有因此放開她,視線落向她姣好的睡顏。

  歲月並沒有苛待她,十六歲的善美還是朵含苞欲放的玫瑰,只有他有幸啜飲她花苞裡芬芳的秘密……他心頭一熱,下腹部緊繃的壓力再次築高,他試著以連續幾個深呼吸來平撫,視線繼續未完的旅程。

  八年的時間讓這朵玫瑰盛放嬌艷,純真的氣質增添了一抹女性的嫵媚,婀娜的嬌軀也回異於以往的嬌澀,成熟如蜜桃的胸脯隨著呼吸起伏散發出誘人攀摘的魅惑,勾動男人的情慾……

  就像他以前……

  混合著情慾與嫉妒的紅霧瀰漫了視線,狂燒心頭的火焰越燃越熾,須頏游移到那嫩白、纖細的頸項的大掌就按在脆弱的頸動脈處,隨著腦中狂野的想像而釋放力量,善美不適的轉動頭顱,嘴裡喃喃。

  他一怔,狂燒的心火為一陣沁柔的水意澆熄,指間強橫的力量轉為溫柔,輕撫她絲般光滑的頸肩處肌膚,須頏俯低耳朵到她嘴邊,儘管心裡很是焦急,語氣卻是低柔的勸誘。

  「妳說什麼?」

  「嗯?」她微微搖頭,仍未醒來。

  「善美……」他低聲哄誘,屈著指頭沿著頸部柔美的線條往她頰膚處游移,帶來一陣性感而熟悉的愉悅。

  那是往昔他觸摸她的方式之一。

  善美在他懷裡欠動嬌軀,黛眉緊蹙下的眼兒仍是閉著的,小手卻揚起來推開他的騷擾。

  「別吵我啦,頏……」

  頏?

  是頏!

  他沒聽錯!

  狂喜似煙火在他體內燃放,須頏激動而滿足的用力抱住她,緊得想將她嵌進體內,永遠都不放開。

  ※文中引用的歌曲,曲名是「燃燒」,作詞者是易家揚。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0-7-14 05:43 PM

第七章

  把善美抱回公寓,安置在主臥室的大床上後,須頏發誓,為了想讓她舒適些,才會動手除去她的鞋襪,接著脫去她外套,然後又……

  究竟是怎麼會去解她襯衫上的扣子,他已經記不得了,也沒多餘的力氣去回想。

  當他發覺自己的視線,正熾熱的吞噬著隨著指下的動作寸寸裸露出來的女體--那圓熟飽滿的曲線如煨火的針般刺痛了他被喚醒的慾望,須頏頓時領悟到自己在做什麼,趕緊移開手。

  但手是移開了,眼光卻離不開,依然熾熱的停留在她身上,腦中回味著之前有過的觸感,聞嗅間儘是她誘人的體香,心跳越來越急促,呼應著一幕幕鮮活的回憶,體內的慾火熊熊燃燒……

  他努力平抑呼吸,儘管身體幾乎要爆炸了,仍努力地想要當一名君子。

  他不習慣乘人之危,即使對象是他叛逃多年的情人也一樣,他還是得壓抑下因她而起的渴望,乖乖到浴室沖澡。

  然而,被點燃的慾望可以藉著冷水澡而緩和,腦海裡反覆洶湧的思緒卻得不到一絲安撫。

  在嘩啦啦的水流聲裡,往事一幕幕在須頏腦中播映,那個他思過千遍萬遍的疑問還是懸宕在原處得不到解答。

  善美為什麼不告而別,讓他找不到?

  好想立刻搖醒她,追索答案,但想到她睡得那麼沉,須頏便不忍心吵她。

  哎,明明酒量不好,幹嘛喝酒呢?

  腦中冒出善美頭一次喝醉酒的情況,緩和的慾火又重新在他體內燃燒……

  突然,一陣聲響闖進了他沖澡的水聲。須頏渾身一僵,隔著霧面玻璃拉門,隱約看見一道窈窕的身影。

  是善美。

  她搖搖晃晃的進來,跟著,須頏聽見馬桶蓋被放下的聲音。

  情形有點荒謬,在他為她渾身發燙、渴求著生理解放的時候,這位害人不淺的小姐也跑進浴室裡解決自己的生理需要。

  感覺太親暱了點,好像是老夫老妻……

  可是,老夫會在聽見老妻做那種事時勃起嗎?

  他自嘲的想。

  幸好水聲漸歇,窸窣聲後,是沖馬桶的聲響。

  他等待著她離開,好讓自己可以盡快用DIY的方式解決那惱人的生理衝動,那道隔開兩人的門戶卻在下一秒鐘被人拉開,將他暴露在一雙猛然圓睜的眼眸下。



  這一幕好熟悉。

  滿溢著壓抑不住的熱情的眼眸,赤裸而完美的男性體魄,以及他修長結實的雙腿間蓄勢待發的雄偉慾望,在在勾起善美腦海深處的記憶,瞬間洶湧如潮水地漫過她為酒精麻痺的神經,漲起一幕幕鮮活的場景。

  十二歲那年的某個下午,她把須老夫人的畫眉送回溫室,撞見了永生難以磨滅的畫面。

  他們在幹嘛?

  她看得目瞪口呆,還搞不清楚自己的出現造成了什麼樣的災難,便對上一雙眼睛。

  那裡燃燒著她生平僅見最可怕、最兇猛的火焰,直撲她純真無邪的心靈。

  忽然,她明白自己撞見什麼了,小小的心靈受到空前未有的撞擊,眼前的一幕對她太過難堪,嚇得她拔腿逃跑。

  但不管逃多久,她總無法忘記那雙眼,總感覺他眼底的火焰隨時燒向她,將她吞噬。

  就像她此刻感受到的熱度一般……不,眼前這雙熾熱地燒著她的眼睛比記憶裡的還要滾燙、炙人,裡頭燃燒的激烈情緒是壓抑已久、瀕臨爆發的飢渴。

  慌亂猛地攫住她,善美迅速拉回沐浴間的門。

  她沒看到門後那人痛苦的表情,心兒怦怦跳地專注在自己激烈的情緒反應,感覺渾身像被烈火焚燒過似的,發著滾燙的熱度,暈暈沉沉的腦子裡儘是沐浴在水流下那具充滿陽剛魅力的健美軀體,任想像力發狂的馳騁。

  彷彿還可以看到水珠在那飽經陽光洗禮的小麥色肌膚上彈跳,一種強烈的慾望抓住她,令她渴望化身為那些水珠,順著他陽剛的曲線流淌過他每一寸肌膚,不管是刀刻般緊張的容顏,還是結實的頸項,寬闊隆起的胸膛,壯碩平滑的腹肌,甚至往下墜入昂揚在他兩腿之間蓄勢待發的亢奮……

  她口乾舌燥的嬌喘出聲,雙膝跟著發軟,背脊竄過陣陣與寒意無關的顫抖,渾身每一寸肌膚都敏感極了。

  甚至可以感覺到隔著拉門投過來的凝視,熾熱地挑動了她感官上最熱烈的反應,引發她體內深處源源不絕湧流出一股興奮的熱流,驅使她好想要重新拉開門,撲過去擁抱住他……

  可是他的眼光好嚇人,彷彿要吞了她;芳心深處卻明白,她其實沒有被嚇到。

  須頏從來就沒有勉強她,在身體上傷害過她。何況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對性事一知半解的少女,她有過經驗,嘗過他的溫柔,知道他雄偉的男性會帶給她多大的歡愉……

  天呀!

  善美驚恐的踉蹌倒退,不明白腦子裡為何想來想去都是這些,雖然門後的須頏比她所記得的還要迷人,她也不該像花癡一樣老想到那方面!

  可是……如果可以控制自己什麼可以想、什麼不可以想,她就不會到現在仍忘不了他了!

  人們總是忘不了想要遺忘的事。

  善美幽幽感慨,或許這就是她雖然隔了一段時間沒有想起他、夢過他,久到以為忘了他時,須頏又冒出來,比記憶裡的影像更俊偉、危險,更吸引她的原因吧。

  道理明白,心情依然沮喪,那流淌在心裡的喜與悲,苦澀和甜蜜,矛盾卻又協調,正如她對他的愛恨難解。

  幸好,須頏只存在她的腦海、心上,並沒有再度侵入她的生命裡,否則她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善美不認為門後的須頏是真實的。

  雖然她想過有一天或許會跟他不期而遇,但總不可能會在浴室裡重逢,他還脫光光的在她面前淋浴吧?

  她神情迷惘的環視著所處的浴室,陌生的感覺令她微微心悸,但轉了個念頭便感到如釋重負了。

  沒人規定夢裡的場景非得是自己熟悉的,她也夢過一些很奇特的地方。

  就算她夢到須頏在淋浴,浴室沒必要是她到過的,或許這間浴室裡的裝潢是她想像中須碩會洗澡的地方吧!

  除此外,善美想不出其它合理的解釋。

  既然這是個夢,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害怕的。

  夢又不會傷人,何況春夢了無痕,就算她在夢裡對他為所欲為,夢醒後也毋需承擔後果,或受任何傷害呀!

  想到這裡,善美決定不要為難自己了。

  她寂寞太久,也渴望太久了。

  或許是這樣,才會在夢境裡製造出這麼令人渴望的須頏來安慰自己。

  那她為何不能縱容自己,好好的擁抱他,汲取一些些的溫柔、一些些的暖意,那麼……或許夢醒後,她就可以把他完全忘掉,再不會想他了!

  善美舉步上前,再度把門拉開,這次她朝那個用兇猛的、火熱的眼神瞪視她的男人綻出充滿魅惑的邀請笑容,大膽的跨進浴間,把手伸向他壯碩的胸膛,彷彿想確定他有多真實。

  冰冷的水流打在她手上,善美畏縮了一下,不太明白夢境為何這麼逼真,連溫度都跟真實一樣。更令她懷疑的是,指掌下的肌膚溫暖、潮濕而且充滿生命力,甚至可以感覺到急促且強而有力的心跳不斷自皮膚下傳來。

  這真的是個夢嗎?

  但在她能撤退前,一股力量猛然攫住她,柔軟的嬌軀撞進了陽剛的男體上,她還來不及嬌呼出聲,顫抖的櫻唇便被熱烈的覆住,登時天旋地轉,意識迷離……

  那是須頏的唇,充滿飢渴的需索。

  這是兩人重逢後他一直想做的事,卻礙於善美喝醉酒而苦苦壓抑,甚至必須要藉著沖冷水澡來紆緩體內熊熊的慾火。

  但當他努力的想要當名君子,善美卻自投羅網,一再挑戰他的自制力。

  她拉開門又關上,而且沒有逃跑--那一刻,他僵在原處考慮著,如果她被嚇得奪門而出,自己該不該去追她,卻礙於兩腿之間的腫痛而難以行動。沒想到她不但沒逃,還再次拉開門,主動碰觸他、邀請他。

  一個男人的忍耐極限就這樣了!

  他不是柳下惠,只是名禁不起他渴望的女人一再挑逗的正常男人,不管她的神智清不清楚,他都不準備放過她。

  他動作迅猛的拉她入懷,讓她跟他一起沐浴在水流下,不給她任何後悔的機會,雙唇火熱的攫住她,以致命的熱力焚燒她、蠱惑她,不讓她脫身。

  感覺到困在身下的嬌軀顫抖得厲害,須頏按捺住立即佔有她的渴望,抽出一隻手將水流轉成溫水,隨即又回到令他渴望得瀕臨發狂的美麗胴體。

  他的嘴黏住她的,在她唇瓣上恣意吸吮,老練的舌頭則深深探進她嘴裡撩撥她、品嚐那裡的甜蜜,雙手忙碌的探索著女性化的曲線,拉扯下她身上的衣物。

  善美在他的愛撫下渾身發燙,感覺自己一寸一寸的裸露,也一寸一寸的融化在他懷裡。

  身上的無袖襯衫已經被他剝下,修長的男性指頭靈巧的解開她背後的內衣鉤子,她忍不住酸溜溜的想,他的技巧似乎更純熟了,兩人分手後不知練習了幾百次……

  兩人同樣一絲不掛,再沒有任何衣物阻隔住須頏的慾望,他唇熱如火的舔吮她絲般滑膩的肌膚,雙手在她身上來回愛撫,堅挺的下體抵住她大腿內側,撩撥著她的性慾。

  善美在慾望中哆嗦,禁錮在她體內的激情結合了這幾年來的寂寞,如氾濫的狂潮淹沒了她的矜持,將她捲進慾望的漩渦裡無法回頭。

  須頏知道她已經準備好了,毫不遲疑的進入她體內,不斷的衝撞她。

  愉悅的高潮在兩人體內如潮汐般洶湧,善美攀緊須頏,不讓自己甩離這好不容易得到的歡愉,任一波波的喜悅在她體內來來回回。

  直到體力用盡,她仍緊緊的攀附著他,感覺他粗重的喘息噴在頸間,熾熱的雙唇優閒的吻著她的頰膚,如同他們熱戀時一般的寵愛她。

  善美逸出滿足的歎息,眼皮疲憊的無法睜開,感覺溫暖的水流愛撫地衝去她腿間的黏膩,然後水流離開了,接著身體一輕。

  是須頏抱起她吧。

  當乾燥的毛巾裹住她,善美確定了這點。昏沉間,感覺自己被放進先前舒適的睡床上。

  那裡有一股好聞的氣味,善美記起那是須頏一向喜愛的沐浴用品香味,每次聞見總能帶給她甜蜜、溫暖的安全感。

  她慵懶的勾起嘴角,放任那熟悉的味道牽引出她心底最柔軟的思緒,帶領她回到沉埋在歲月裡一段天真無憂、幸福無比的記憶。



  在最後一次深沉的睡眠裡,須頏失去了時間感,醒來時,渾身有種既疲乏又舒暢的感覺,不過左側身體好像被什麼壓住似的感到麻木,他狐疑地睜開眼。

  意識仍未完全掙脫睡意,一時間無法將視網膜傳達進來的影像解析,只隱約知道懷裡有個人。一股溫熱的呼吸徐徐拂著他規律起伏的胸膛,柔潤得不可思議的觸感交纏著他,不但刺激了他甦醒的男性分身,胸中同時瀰漫著一種奇異的放心--像個一覺醒來的守財奴發現守了一夜的無價之寶仍好端端地揣在懷裡般地全身輕鬆。

  但下一刻,他便認出了懷裡的無價之寶,惺忪的眼眸猛然瞪大,心臟急如擂鼓的敲動。

  是善美!

  目光無法稍稍移離她片刻,像是要確定懷中溫馴地依偎著他、赤裸如初生嬰孩的嬌軀的的確確屬於那個名字,他用右手碰觸她,自絲緞般披在他枕上、肩上的長髮,摸到秀髮下那張泛著薄暈的嬌顏--跟記憶裡一樣甜美動人,那是一張被徹底愛過的美麗臉蛋。

  恍惚間,須頏好像回到了初次佔有善美的仲夏夜了,可自窗簾微微透進來的日光告訴他現在不是黑夜,她那時的頭髮也沒這麼長。

  撩人的睡姿卻是一樣迷人,他情不自禁地埋在她肩上,深深嗅聞著混合著他味道的女性體香,顧不得手臂上的麻木感覺,將她赤裸的嬌軀擁得更緊。

  初次擁有她的記憶在腦海裡鮮活如昨,他記得自己是如何失去理智,任由慾望操控地佔有她的每個過程……這使得胯下的男性需要更加鼓噪,昨夜的記憶跟著如潮水般湧來。

  他逸出一聲壓抑的低吼,緊繃的嘴角苦澀的扭曲起來。

  就像第一次一樣,雖然沒計劃跟她做愛,但當她那麼熱情地靠過來,認識她後鍛煉出來的聖人般理智只有倒降的份,任由激情操控他。

  只是昨晚……他根本像只不知饜足的獸,一次又一次地埋進她絲絨般的體內,無法自制,他甚至不記得自己做了幾次。

  怪不得醒來時,他腰脊會發酸,身心卻得到極大的滿足,原來是縱慾了一整晚。

  但能怪他嗎?

  他就像個在沙漠裡快渴死的旅人,遇到嚮往的綠洲,哪裡還壓抑得下經年的飢渴,當名君子?

  祖母病逝後,他發現善美跟她母親溫暖不知所蹤,卻沒有人可以告訴他是怎麼回事,兩人去了哪裡,讓他像無頭蒼蠅似地胡亂找人,納悶善美為何不告而別。

  就算她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也應該設法知會他。可是她非但沒有留下只言詞組,更沒有試圖跟他聯絡,就那樣一走了之,留下遭人拋棄的疑惑和傷痛給他。

  隨著時日流轉,找不到答案的疑惑在心底越鑿越深,形成他生命裡的一道缺口,麻木了生活裡的感動,往後經歷的悲傷和歡笑都變得極淺。

  他以為,今生就這樣過了,只能在夢裡質問善美、幻想自己仍能埋進她火熱的體內,醒來懷抱裡還是一樣冰冷空虛:可是八年後,她再度出現了。

  一樣熱情地響應他的親吻擁抱,在高潮時激動地喊著他的名字,彷彿兩人不曾分開……

  「頏,頏……」動情的呼喊夾雜在劇烈的喘息裡,比任何春藥還能揚高男人的慾望。

  須頏逸出粗啞的喘息回應,熾熱的性慾源源不絕的湧出,像是適逢大潮又遇到西北台的大漲潮無法遏抑。

  他繼續衝撞著那具緊緊依附著他、隨著他火熱的男性需求激烈舞動的胴體,不顧她的哀哀求告,毫不留情地利用她滿足自己的需要。

  這是她欠他的!

  他憤恨的吶喊。

  枉費他願意放棄所有單身的福利,處處替她著想,她卻無情地拋下他離開。

  現在,不了!

  就算她在沒有保險套的保護下懷孕,也是她自找的!他甚至惡意的希望他的精子能在她的子宮裡著床孕育,讓她一輩子都擺脫不了他!

  她是他的!

  這次,他不會讓她再溜走!

  他狠狠的吻住她,狠狠的驅策她,要她在激情中哭泣、吶喊,要她哀求他不要離開。

  高潮急遽地湧來,在一陣猛烈爆發後,須頏沉重地倒在她身上。

  「唔……」像是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她呻吟地抗議,須頏勉強撐起自己,翻躺在她身邊。

  幾分鐘後,兩人的喘息聲和心跳逐漸恢復正常,須頏張開眼睛看向她,善美也正好把視線轉了過來,那張佈滿紅暈的嬌臉仍殘留著做愛後的餘韻,嬌媚得讓人想吃顆威而剛再來一回。

  可是他沒有那玩意兒,只得等待體力恢復。

  但或許就算他立刻恢復體力也沒用,一抹警覺已經在她眼中形成,她完全清醒了。

  他看著她睜大眼睛,彷彿他是不該存在的怪物般地直直瞪來,並在下一秒鐘,倒抽口冷氣地坐起身,隨手抓起被丟在一旁的薄毯遮住她養眼的好身材,嬌軀抖得如秋風裡的枯葉,滿眼驚恐地衝著他尖叫:「你怎會在我的床上?」

  他揚眉,沒有立刻回答,火熱的眼眸裡浮著一抹興味,俊唇壞壞的揚起,一字一字地落向她:「我沒有在妳床上。」

  說著,他慢吞吞地坐起身,視線緩緩繞著周圍轉一圈,毫不意外地發現她跟著看來,目光才緩緩落定她越來越蒼白的臉上,白牙一閃,綻出狼般令人心底發顫的笑容向她宣佈--

  「這是我的床。」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0-7-14 05:43 PM

第八章  

  就算天崩地裂,也不及他的話帶給她的衝擊大。

  這是他的床!

  善美想要尖叫地否認,把這句話丟回他臉上,順便抹去他眼裡的冷酷嘲弄,要他滾回夢裡,可那雙直勾勾鎖住她的眼瞳太過強悍,也太過危險,銳利得彷彿洞悉了她內心深處的想法,她立刻明白他不是可以被她關在夢裡的影像。

  他是真實世界裡的須頏!

  她醒在他的床上!

  這番覺悟猶如暴雨劈落,嘩嘩嘩地驚得她手腳發麻,差一點就握不住手中的薄毯。她急忙緊緊捉住,當成盾牌想抵擋他的存在帶來的侵略感覺,但兩人都知道不過是徒勞無功。

  須頏眼裡的似笑非笑,彷彿在取笑她的自欺欺人,提醒她,只要他想要,手中的薄毯根本擋不住他強悍的需索。

  但就算擋得住他又如何?

  至今體膚仍記得他火熱的侵略,狂亂的回憶如雨後春筍般在腦海裡冒個沒完,每一幕都教她血脈僨張,絕望得想要死掉。

  她究竟怎會跟他上床?

  略過那些只能存在夢境裡、不能洩漏給人知道的火熱記憶,她努力回到事情的源頭。

  酒吧是她意識深處最後清楚的記憶,更早之前……

  她記起下班時,玉玲突然拉住她,扁著嘴巴,雙眼汪汪地瞅來。

  她一時不忍心,問她怎麼回事。

  「今天我生日耶,可該死的李大連什麼都沒表示,我好可憐喔!」

  「妳別哭呀!」雖然不認為玉玲真的很可憐,可是一向見不得人傷心,她還是安慰她道:「我幫妳慶生……」

  話還沒說完,玉玲便拉她離開辦公室,到附近的餐館吃了頓簡餐。

  她心想,玉玲還滿好打發的,雖然用餐時被迫聽她發牢騷,倒沒有太離譜的舉動。沒想到飯後,玉玲會擠出兩滴淚,央著她陪她到酒吧散心。

  「那裡真的很特別喔。」玉玲神秘兮兮的說,「而且人家不想這麼早回家啦,我會越想越難過的,嗚……」

  基於壽星最大,以及她魔音傳腦的哭聲令她難以消受,她只好帶著半是好奇半是惶恐的心情陪她。

  結果所謂的特別只是--

  「看到店名沒?SUNMAY耶,就跟妳的英文名字一樣喔。」玉玲興致勃勃的指著店招道,在她回過神前,拉著她走進門裡。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進酒吧,還坐在吧檯上,像個鄉巴佬什麼都不懂,由著玉玲幫她點飲料。但耳朵還是同樣不得閒,聽她哇啦哇啦地不停數落李大連,哀怨自己有多可憐,交了這樣差勁的男朋友。

  她捧著酒,心不在焉的聽著,一股複雜的感覺在心裡發酵。

  是巧合吧?

  她告訴自己沒必要往臉上貼金,認為店名跟她有什麼關聯。這世上只有一個管叔,老愛拿她的名字當招牌,但他用的是中文呀。所以這個……是巧合,一定是巧合!但不知為何,這個巧合像一塊大石頭沉沉地壓住她胸口,始終拿不下來。

  不知不覺間,她連喝了兩杯玉玲為她點的飲料,腦子昏沉了起來。等她再度清醒,就在這裡了!

  善美下意識的看向腕表,指針在一點的位置,接著注意到所處的房間裡並沒有開燈,光線卻很明亮,那是自窗簾透進來的,顯見現在不是深夜一點,是另個白天的一點。

  這麼說……根據私密處的隱隱作疼,還有腦中一瞬瞬混亂的、火熱的記憶,她得到一個結論--他們不可能脫光衣服純睡覺,而是一塊在床上滾了一夜!

  可是她怎會跟他……

  她在酒吧醉倒後發生什麼事?

  夾雜著疑惑的驚惶在善美心裡越滾越大,引起雪崩一般的驚駭威脅著她的自制。她極力壓抑,不想在他面前崩潰,卻無法阻止那股惶恐擴散向全身。

  偏偏須頏緊盯著她不放,眼神莫測高深,教她不但失去向他質問的勇氣,視線還膽怯地越垂越低,一個不小心便把他充滿陽剛魅力的男性裸體給收進眼底,登時又喚起腦海裡一幕幕火熱的回憶,渾身熱血沸騰得更兇猛。

  那太羞人,也太鮮活了!

  她一定是被酒精蒙了腦袋,不然怎會以為自己在作夢,任由他胡作非為?!

  「怎麼?舌頭被貓刁走,說不出話來了嗎?」等了許久,都不見沉溺在羞窘情緒裡的佳人回過神來面對,須頏失去耐性地開口。

  他聲音裡的嘲諷很教人生氣,可是善美依然緊閉雙唇,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第一次在男人的床上一絲不掛的醒來,她早就嚇壞了。更慘的是,這男人還是她八年不見的初戀情人,她想都沒想過兩人一重逢就會幹柴烈火般地攪和到床上去。在這種尷尬的情境下,她要說什麼呀。

  但他大概體會不到她的困窘吧。

  善美心酸酸的想。

  以他的男性魅力,八成天天都有女人從他床上醒來,不管是歷任的女友,還是新交往的對象,總之,他是不乏經驗的。

  她甚至懷疑他是否還記得她,畢竟兩人有八年沒見面了。如果這樣,她或許比較不尷尬吧?但很快就知道自己在異想天開。

  須頏蹙眉凝視她的表情,顯示出他根本知道她是誰。

  善美沮喪地把身上的薄毯拉得更高,如果可以的話,好希望用毯子把自己悶死,就不用面對他了。

  她想,他慣常來往的社交名媛一定不像她這麼不大方。

  她們個個世故精明、手腕靈活,一定比她清楚該怎麼應付這種情況。

  尤其是桑茉莉……

  這個叱吒時尚界的名模芳名,不管什麼時候提起,總像蜂針般螫著她胸房。善美故意忽略胸口的疼痛,強迫自己往下想。

  桑茉莉會怎麼應對?

  想必會落落大方地朝情人輕睞那雙媚眼,謝謝他一夜的款待,隨即優雅地擁著被下床,尋找自己的衣物到浴室沖洗、穿衣什麼的。

  她也可以像桑茉莉一樣,但前提是,她得先找到自己的衣服。

  「妳在找什麼?」須頏沒好氣地粗聲質問。

  他從來沒被人忽略得這麼徹底過,善美不僅不理他,還左顧右盼就是不想看他,存心氣死他!

  沒注意到他聲音裡的不悅,善美床下、床上都找不到自己的衣物,沒多做思考便抬頭向他回答--

  「我的衣服。」

  咦?善美胸口一跳,不明白須頏幹嘛那麼凶的瞪她?

  「妳的衣服?」他咬牙切齒。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為何要尋找衣物,根本是把他吃干抹淨就想落跑!

  他可沒那麼好欺負!

  須頏並不急著向她證明這點,視線慵懶的在她薄毯也掩不住曲線的嬌軀繞了繞,直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膚浮上一層艷麗的紅彩,嘴角才彎起一抹滿意的弧度,仁慈的向她指明衣服的去處。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浴室吧。」

  顧不得要學習心目中的社交名媛優雅地下床,善美聞言馬上裹著薄毯衝進浴室,任他涼颯的嘲弄聲追在身後。

  「急也沒用,擱在那裡才一夜,應該還不夠干吧!」

  視線在設備齊全的豪華浴室搜索,終於在沐浴間裡找到被丟在地上的衣物,善美欲哭無淚。

  「挺像霉乾菜的。」夾帶熱氣的諷刺直往她耳後襲來,善美全身一僵。

  她根本沒想到他會這麼快追來,還可惡的取笑她!

  氣惱使她失去理智,轉身想要罵人,但立刻知道這是個錯誤。

  一堵光裸的男性胸膛等著讓她撞上,善美雖然及時煞車,但守在背後的邪惡手掌卻輕推了她一把,害她重心不穩的跌進他懷抱,霎時鼻腔裡充滿他的體味,敏感的身軀隔著薄薄的毯子感受到他雄偉的體魄。

  她懊惱地抬起頭,對上那雙俯視過來的深炯眼眸,那裡熊熊燒著熱情的火焰,一下子便燒進她失措的身心,將她的怒氣和矜持全都融化了。

  「我想……它們或許得過幾天才能自然干。」他漸漸逼近的俊唇灼熱地吐出動人心魂的沙啞嗓音,善美感到雙膝無力地輕顫,只能倚靠他強壯的身軀支撐。

  「如果我們不干擾它們的話。」他語帶雙關落下結語,聽得善美渾身火熱,下體處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濕潤著,知道再不推開他,就來不及了。

  然而,那雙深深看進她靈魂深處的黑眸,彷彿帶著一種催眠的力量,教她無法拒絕,只能閉上眼眸,任灼熱的男性氣息籠罩下來,身心都隨著覆上唇瓣的熱力而沉淪,指掌鬆軟的放開,薄毯遂失去力量支撐下滑,她貼上他陽剛的曲線,再難回頭了……

  陣陣咕嚕聲響卻如警鈴聲般在她胃腸間大作,善美困窘地僵住,下一秒,感覺到服帖的男性胸腔響起一陣奇異的震動,耳室灌進他充滿揶揄的低啞笑聲。

  「都下午一點鐘了,難怪妳會肚子餓。」他搖著頭放開她因惱羞成怒而掙扎的嬌軀,儘管身心仍為她發熱、疼痛,但他不是個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

  「櫥櫃捏有乾淨的浴巾、浴袍和新的盥洗用具,妳先洗澡,我打電話訂披薩。」說完,他深深看她一眼後離開。

  沒想到他會從大色狼搖身變為體貼的紳士,善美錯愕地瞪視著他順手帶上的浴室門,方寸間暖流湧動。

  只是……

  為什麼要訂披薩?

  靈光一閃的答案,讓萬般滋味齊湧心頭,往事化成披薩的香味重映腦海,追著她甩脫不去的初戀情懷……



  再度拉攏領口,善美檢視身上這件過大的男性浴袍。下襬長度足以遮住膝蓋,領口也未暴露出一絲春光,然而,袍裡空蕩蕩的感覺還是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可是她別無選擇。

  洗乾淨的貼身衣物還滴著水,跟外衣一起披在浴缸上,她還得硬著頭皮問須頏借烘衣機和熨斗呢,這可不是躲在浴室裡自憐自艾就可以自動辦到的。

  深吸口氣,壓抑下心底那股幾乎要奪走勇氣的慌亂,善美毅然扭開門把,踏出浴室。

  他就站在門外等待。

  一陣與寒意無關的戰慄穿身而過,眼前高大的身影彷彿能遮住她整個天。

  但他不再是她的天了!

  方寸間熟悉的疼痛讓她低下視線,落向他寬闊的胸膛。

  紅色的V領衫像第二層皮膚般裹住他上身,顯露出他媲美男模般的好身材。那結實勻稱的線條比她記憶裡更加美好,雖然不久前她才抱過那具身體,但那時她以為在作夢,以為抱著的是八年前的須頏,後來又太震驚了,沒注意他的身體已經成長得更壯碩、更男性了,以至於此刻的視覺震撼更強烈了。

  有短暫的片刻,她好擔心灼熱的血液會衝破脆弱的鼻腔壁噴出來,他實在是太養眼了。

  而他下半身的線條也不遑多讓,卡其色的短褲裹住緊實的臀部,露出一雙結實、黝黑的長腿,但最刺激她的是他兩腿間某個充滿活力的部位。

  不會吧?

  血液衝上腦門,分不清心裡的騷動是慌亂、興奮,還是不可思議。

  他不可能在短短時間再度為她勃起!

  這個想法讓她想要尖叫,心臟跳得又急又快,嘴巴裡充滿口水,突然失去了去面對他的勇氣了。

  偏偏在這種時候,她雪上加霜地察覺到充滿鼻腔的氣味,屬於男性沐浴後的清新氣息,和她身上的味道好相近。

  顯然,在把浴室讓給她後,須頏到另一間浴室洗澡了,使用的是跟主臥室的浴間裡同樣的沐浴用品。

  這帶給她無比親暱的感覺,同時提醒她,不管她如何刻意地想要洗去他留在她身上的體味,仍然無可避免地沾染到屬於他的味道。

  就像……不管她如何努力想要忘記他,他依然頑固地留在她心裡。

  這令她分外感到淒涼,難道今生注定擺脫不了他嗎?

  「我正想叫妳呢,披薩都送來十分鐘了。」自頭頂傳來的聲嗓帶著點抱怨,溫柔地輕拂向她。

  他的靠近令她雙膝發軟,善美隨即提醒自己不能在這時候陷溺下去,並試圖平息體內被挑起的感官反應,退後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才謹慎地抬起視線。

  但一對上他熾熱的眼光,她就知道自己又犯了個錯誤。

  他眼裡的飢渴彷彿她是道大餐。

  警覺到他的慾望,她既慌張又隱隱有股興奮。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害怕的,可情感的那一面卻對他的慾望有了期待。

  自己到底怎麼了?

  她矛盾地蹙起眉。

  「怎麼了?」不喜歡看她煩惱的表情,須頏逼近一步,審視著她。

  「沒什麼。」她趕緊擠出一抹笑容安撫,往旁移一步,假裝不經意的繞過他,往臥室門口走去。「我洗了頭,又洗了衣服,所以比較久。」

  「看得出來。」他嗓音微嘎的說,視線跟著她移動的嬌軀,猶如黑色的火焰般燒向她,「這件浴袍穿在妳身上比我好看。」

  這稱讚太親密、也太具攻擊性了,激起她腦海裡無數狂亂的想像。

  他穿過的浴袍就裹在她身上,像情人的身體親暱地摩擦著她,激起她體內的渴望……這番想像嚇得善美差點嗆到,她咳了咳,企圖掩飾被挑起的生理反應。

  「謝、謝。」她頓住腳步,艱難的擠出話來。

  意識到繼續跟他相處下去,她可能會不顧一切的撲向他索取歡情,善美趕緊切入正事。

  「你有沒有烘乾機和熨斗可以借我?」

  俊眉微微一蹙,確定自己的寶貝頭腦不可能裝這種瑣事,須頏聳肩回答,「這要到洗衣房看一看。」

  善美聞言苦笑。

  她在期待什麼!

  像他這種大少爺乎時自然有管家服侍他、照料他,所以他不確定自家有沒有烘乾機和熨斗,都在情理之中呀!

  「我知道了。」善美認命地點頭道,「我自己去洗衣房,只要告訴我方向……」

  「急什麼!妳不是肚子餓嗎?」他粗魯地拉住她的胳臂,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帶著她走出臥室,穿過充滿休閒風味的客廳,來到餐廳。

  視線被半掩的窗景所吸引,善美正準備到長窗前瞧個究竟,便被須頏帶進舒適的餐椅內。

  「吃飽才可以看。」

  她懊惱地賞他一個白眼,須頏不為所動,動手打開披薩盒,眼中蕩漾著寵溺的笑意,「我訂了妳喜歡的口味喔,還有玉米濃湯、雞翅和果汁。」

  「是你喜歡的吧。」善美不給面子的回答。

  「什麼意思?」他蹙眉。

  「喜歡披薩的人是你。」

  「妳不是也愛吃嗎?」他神情詫異。

  「我只是不挑食而已。」她微聳香肩。

  「為什麼不告訴我?」須頏登時黑下一張臉。

  「你喜歡,我也不討厭,便沒想要說。」她別開視線,那時正值熱戀,見到他便很高興,哪裡會計較他請她吃什麼。

  須碩氣結,說得好像她有多委屈似的!

  枉費他這樣處心積慮地想討好她。

  儘管心裡不是滋味,須頏無意在兩人都飢腸轆轆的情況下,浪費時間吵架。

  他歎一口氣,「算了。既然妳不挑食,這頓先遷就我吃這個,下一餐再隨妳喜歡吧。」

  善美悶聲不吭,心裡已做好打算。

  吃飽喝足後,她要盡快閃人,也輪不到他主宰她下一餐吃什麼了!

  她優雅地喝完玉米濃湯,又吃了一塊披薩,暫時滿足胃部的需要後,腦筋徐徐轉動。

  「你把我的皮包和手機放哪了?我都沒看到。」離開浴室的一路上,她悄悄搜尋自己的所有物,只看到鞋子和外套,皮包和手機卻不知去向。

  「皮包和手機?」他咬嚼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困惑的表情好像那是一道費解的數學題,善美頓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不記得有看過它們。」他做下結論。

  「你是說你沒把我的皮包和手機也帶回來?」她不自覺地提高嗓門。

  「我應該嗎?」須頏眉頭蹙起,她以前從來沒用過這種語氣跟他說話,這讓他很不高興,口吻也惡劣起來,「抱歉喔,我只顧著救妳回來,沒想到要救妳的皮包和手機!」

  「什麼意思?」他幹嘛話中帶刺?聽起來很令人生氣耶!

  「問妳自己吧!」須頏冷冷地回答,眸光轉冷。

  從昨晚在PUB撞見她喝醉酒險些淪落登徒子手中,腹內累積的一把混合著嫉妒的怒火,終於在她的挑釁下,忍無可忍地爆發出來,化做連珠炮似的指責。

  「酒量不行,為什麼跟人家上酒吧喝酒?像妳這樣年輕貌美的單身女子上酒吧又喝醉,不是準備來段一夜情,便是沒大腦。妳想承認自己是哪一種?」

  她哪一種都不想承認!

  「你有點醫學常識好不好!沒大腦的人可以站在這裡跟你說話嗎?」她反唇相稽,美麗的眼眸冒著不輸他的怒火,「朋友心情不好,我陪她去喝酒,有什麼不對?」

  「她心情不好是她的事,就沒有其它會喝酒的朋友陪她嗎?兩個女人都喝醉了,成何體統?妳知不知道在酒吧喝醉會發什麼事?為什麼一點都不懂得保護自己?」他語氣沉痛的點醒她。

  「我……」她承認自己事前沒有考慮周詳,如果早知道喝醉酒會遇到他,讓他給帶回家,她一定會不跟玉玲去酒吧。

  但就算她有做錯什麼,他這樣數落她,還是讓她很難堪。

  「我又不知道那種水果調酒會醉人,嘗起來甜甜的,像果汁……」

  「這種酒才教人最沒提防!尤其是妳喝的『冰心火戀』,雖然是水果味十足的調酒,但因為加了伏特加,剛喝的時候口感醇柔,後勁卻十足。像妳這種沒酒量的人喝了,十成十會醉得不省人事,被人帶去賣都不知道!」

  「我被人……」她聽得頭皮發麻,這時才發覺事態嚴重。

  「差一點就失身了!幸好遇到我,把妳從把那個該死的傢伙手中搶回來!」

  「你是在酒吧裡遇見我?」她硬著頭皮問。

  「當時我正要離開,聽到妳那位女伴醉醺醺的阻止對方把妳帶走的吵鬧聲,才能及時出手救妳。」

  「原來是這樣。」她鬆了口氣。

  「與其落在陌生人手上,她當然寧願是……

  哎,她在想什麼?

  還不就是同一回事嘛!

  須頏這傢伙竟趁她喝醉,佔她便宜,還有臉在她面前邀功!

  「要不是我好心救妳,把妳帶回這裡,妳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他繼續以施恩的語氣說。

  「可是你還不是……」她羞得難以啟齒,只能瞪著一雙冒火的眼眸譴責他。

  「妳搞清楚,是妳主動投懷送抱,可不是我勉強妳!」須頏傲然地繃緊下顎,視線暗示性地掃過她全身,登時羞得她無地自容。

  該死的傢伙!就算是她投懷送抱,可她當時喝醉了,當他是一個夢,他就不能紳士一點地拒絕她嗎?

  他卻得了便宜還賣乖,真是可惡!

  她感到既委屈又困窘,一時間卻不知道如何反駁,同時明白若繼續就這點跟他爭論下去,吃虧的還是自己,何況還有要緊事要問他。

  勉強壓抑下衝向眼睫的酸楚,善美著急的詢問:「我朋友呢?她有沒有事?」

  「我怎麼知道?」須頏一副事不關己,切了一塊雞肉往嘴裡送。

  「什麼叫你不知道?」滿腔的憂慮和著急使得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她又跟我沒關係,我管她幹嘛?」但話一說出,他就懊悔了。

  善美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讓他跟著難受,只好安慰性質的撂下一句:「偉銘應該會照顧她。」

  「偉銘?」

  「PUB是他負責的。」他不耐煩的解釋,「我不要談別人的事了,我們……」

  「玉玲是我的朋友,不是別人!」未知朋友安危的焦慮,讓她失去自制,淚水嘩嘩落下,嗓音哽咽,「還有我的皮包和手機,都是很要緊的事……」

  看到她掉淚,須頏的態度軟化下來,「妳別急……」

  「我怎麼可能不急!」她蒙著臉,傷心的泣訴,「要是玉玲出什麼事,我不會原諒自己的。而且皮包裡有金融卡和信用卡呢!萬一被人盜用怎麼辦?更別提一堆證件要重辦、掛失、止付……想到這些,我就心煩頭痛!」

  「我要妳別急的意思是,人不見得有事,東西也未必掉了。」

  「啊?」她抬起濕潤的眼睫,眼中露出一抹冀望。

  「我先打電話問問看。」在沒有十足的把握前,他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免得她失望了又怨他。

  「問誰?」善美著憊的詢問。

  須頏給了她一個稍安忍躁的眼神,起身拿起放在角落的分機,按出一組號碼。

  響沒幾聲,電話便被接起,聽筒裡傳來一陣充滿活力的男中音。

  「須大忙人,怎麼有空打電話來?是不是昨晚分手後,太想念我了?所以……」

  須頏表情嫌惡地把聽筒拿開了些。

  偉銘八成把他所有的電話號碼都背起來,看到來電顯示就知道是他打來的,才會一開口便用這麼噁心的話招待他。

  決定自己受夠了,須頏直接切入重點。

  「兩件事。」

  聽到他公事公辦的口吻,偉銘滿腔的熱情登時瓦解,咕噥道:「原來如此。」

  不理會他的埋怨,須頏繼續說:「第一件,昨晚在PUB裡鬧的瘋女……」「人」字還含在他舌尖未吐,便感覺一道冷眼掃來,緊接著聽見善美咬牙切齒的提示--

  「她叫祁玉玲,不是什麼瘋女人!」

  好吧,祁玉玲就祁玉玲。

  須頏快快不樂的對電話線路一端的偉銘改口,「我是指祁玉玲。她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酒保打電話給她男朋友,叫他帶她回去了。」

  須頏掩住話筒,向善美重述一遍,見她臉上浮現一抹寬慰的笑容,心情跟著大好,正打算向偉銘詢問另件事,聽筒裡傳來一陣嘿嘿嘿的笑聲,他不由得皺起眉。

  「是你自己想知道,還是替什麼人問?」話裡的探詢意味濃厚,顯然偉銘愛打聽的毛病又發作了。

  須頏懶得理他。

  「第二件,店裡有沒有撿到皮包和手機……」他邊說邊看向善美,無言的向她素求更詳細的信息。

  「是一款LV的黑色側背包,手機是珍珠白的……」

  須頡對偉銘重複她的提示,眼中充滿質疑。

  倒不是認為她買不起,而是記憶中的善美性情儉樸,不太可能去買這種奢侈品。

  從他的眼神意會到他的想法,儘管善美認為自己沒必要解釋,但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他誤會,彆扭的低聲說明,「皮包是幾年前管叔跟媽媽到歐洲度蜜月時,買給我的。手機也是管叔--」

  「管叔買給妳的?」須頏激動地打斷她,「他一直知道妳在哪裡?」

  「知道呀……」她囁嚅地回答,不明白自己說錯什麼,惹他這樣生氣。

  「他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跟你說什麼呀?善美一臉茫然。

  「喂喂喂!你在跟誰說話?我都聽不懂……」聽筒裡傳來偉銘的抗議。

  須頏回過神來,他只顧著質問善美,倒忘了偉銘還在電話上。

  深吸了口氣,他決定先解決掉他,再來跟善美算帳。

  「那些事跟你沒關係。你快點告訴我,有沒有撿到皮包和手機。」

  「啊?那個呀……」

  「別賣關子!」他低聲警告他。

  「好嘛。」偉銘的聲音聽起來好委屈,但隨即精神振奮地回答,「有撿到啦,是你帶走的那位小姐的嗎?」

  「嗯。」

  「你把她帶回去了?」他越問越興奮。

  「不干你事。」須頏還是習慣性地杜絕他的打探,「你找人把皮包和手機送到我公寓。順便帶兩斤低筋麵粉、一包細砂糖、一打蛋、鮮奶……」

  「什麼?」

  不僅線路一端的偉銘一頭霧水,善美同樣越聽越狐疑。

  須頏想做蛋糕嗎?

  「我家裡的冰箱是空的。」須頡難得地解釋了起來,「還需要新鮮的蔬菜、水果、肉、魚……就是一般的家常菜。你找大廚拿主意,問他還有哪些廚房裡會用到的醬料、油品、酒什麼的,都幫我買來……」

  「要不要鍋碗瓢盆?」

  「我這裡有。」須頏假裝沒聽懂他話裡的諷刺,一本正經地回答。「我跟服飾店訂了些衣服,如果他們還沒空送出來,順便幫我拿來,就先這樣……」

  「先這樣?!」偉銘怪叫,「敢情你拿我當跑腿的呀!」

  「又沒叫你親自送,隨便找個人幫忙送就行了。」

  「為什麼不讓我送?」偉銘聽了更加火大,叫他做一堆事,居然連給他一個打探究竟的機會都不肯給,太過分了!「我還想知道昨晚你帶走的那位小姐有沒有事呢!」

  「她有沒有事,都跟你沒關係!」

  「那麼凶幹嘛?」

  察覺到自己語氣失控,須頏很快冷靜下來,放緩語調說:「總之,除了你外,找誰幫我送都行!」

  「為……」

  「我的私事不歡迎人打聽!」他粗魯地掛下電話,希望偉銘已經充分瞭解他的意思,不會跑來攪局。

  他跟善美之間有太多問題需要釐清楚,禁不起任何人的打擾。

  然而,累積多年的疑問豈是三言兩語可以問清楚的?

  他看向善美,凌厲的目光彷彿能穿透她每個思緒,嚇得她一顆心懸在半空中。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0-7-14 05:44 PM

第九章   

  「為什麼不告而別?」

  沙啞的呢喃明明溫柔似水,卻有著子彈般的威力,準確的擊中她懸在半空中的心跳。

  善美像個遭人放冷槍的受害者,太過震驚下,腦子一片空白。但隨著疼痛擴散,從未治療過的舊創受到刺激,熱辣辣的爆發出悶燒了陳年的怒火,登時燒紅了一張臉、一雙眼!

  「你竟敢!哈,你竟敢問……」她氣得跳起來,語無倫次地指著他。

  「我為什麼不敢問?」須頏幾個跨步來到她面前,狐疑地瞇起眼迎向她恨恨瞪來的眼光,一肚子冤。「莫名其妙被妳拋棄,難道連跟妳要個理由都不行嗎?」

  「我拋棄你?」他竟敢把負心的罪名扣在她頭上!善美氣壞了。

  「不然妳把當年的行為叫什麼?」須頏冷笑,決定一次把帳算清楚,免得以後算不清。「就算要分手,也應該當我的面說清楚,妳卻逃走……」

  「誰逃走了?」善美緊握著拳頭,恨不能一巴掌打下他臉上的自以為是。「是我自己要走的嗎?你怎麼不去問那個天沒亮,就吼著把我們母女攆出去的人!」

  「我知道是我媽不對。」須頏不為所動地雙手抱胸,目光銳利地看著她道:「姚太太告訴我,媽誤會溫姨跟爸有什麼,才會衝動地把妳們趕走。但她是她,我是我,就算妳覺得委屈,也可以找我訴苦,怎麼可以因為生她的氣,就用不告而別的方式跟我分手?」

  「我才不是因為氣她,也沒有不告而別!」雖然是八年前的事了,當時扯碎她的心的一幕依然鮮活如昨,令她痛徹心肺,語音跟著破碎了起來。「須夫人凶媽媽時,我就去找你了,敲了半天的門,應門的卻是桑茉莉……」

  終於對著負心人吼出當年遭他背叛的傷痛,善美的心情卻沒有好多少,反倒教衝到眼睫的妒火燒得淚花亂轉。但她固執地下想在須頏面前掉眼淚,將一雙如花的唇瓣緊緊抿住,強行壓抑著傷痛。然而,眼眶裡的淚水仍岌岌可危地滾動,隨時都可能滿溢出來。

  她不知道這副模樣比她哭出來,還要扯痛須頏的心,令他直想擁她入懷安慰,心裡卻清楚得很,善美不會讓他抱她,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問題像把雙面刀,既傷她,也傷他。

  他很快冷靜下來思考。

  顯然,桑茉莉就是善美當年離開他的原因。

  開始時,須頏想不通是怎麼回事,但隨著記憶回溯到八年前,便由最初時的摸不著頭緒,漸漸有所領悟,心情登時變得矛盾,不知該哭還是笑。

  一部分的他想狠狠抱住她,既安慰她受傷的心靈,也讓她安撫他受苦的心;但另一部分的他,卻為她的不信任而心生憤慨和挫折。

  雖然比起他最初的設想--善美因為移情別戀、或是厭倦他而拋棄他,誤會他而傷心離開是好一點,但仍然深深地刺痛他。

  「妳就因為這個蠢理由離開我?」他忍不住朝她吼道,緊握著雙拳貼住大腿,以免自己會衝動地伸手掐住她的肩膀,搖晃她直到她向他認錯。

  「你欺騙我感情,還說我蠢?」善美既受傷又不敢置信。

  懶得糾正她他沒說她蠢,反正意思相差無幾。須頏緊瞅著她,一字一字地擠出齒縫,「我從來沒欺騙過妳!」

  沒想到這種時候了,他還不認錯,善美氣得發抖,質問道:「你說只喜歡我一個人,跟桑茉莉不是那種感情,那她為什麼會在你房裡?」

  「所以妳就以為我跟她有什麼?」他不答反問。

  「我不用以為!你們根本就……」

  不想從她口中聽見那傷人的話,須頏厲聲打斷她,「妳有看到我在房間裡嗎?」

  善美一怔,那時候桑茉莉擋在門口,裡頭昏昏暗暗的,她什麼都沒瞧清楚。

  但就算這樣,那是他的房間,所以……

  只是,在他凌厲的注視下,她竟心虛得無法回答。

  「還是看到我跟她抱在一起,或聽見我的聲音?」

  她搖頭,語氣著急地分辯,「我……是沒看到、沒聽見,可是……她在你房間總是事實呀!」

  「她在我房間,不表示我也在那裡!」

  他氣憤地吼出的可能性,善美完全沒想過,有短暫的片刻,根深柢固的認知搖搖欲墜,但她很快搖了搖頭。

  「那沒道理。宅子裡有好幾間客房,就算桑茉莉要留宿,你也沒理由把自己的臥房讓給她住!」

  「我的確沒有把臥房讓給她住,我讓給須頡了!」

  「你拿我當三歲小孩哄呀!」善美嬌臉上盈滿屈辱,「他臥房就在你隔壁,有什麼理由跟你借房間?」

  「因為他的臥房被吐得亂七八糟、臭氣沖天,沒整理前,怎麼睡人!」須頏理直氣壯地反駁,眼光炯炯地逼視她,「還是妳有睡這種房間的癖好,認為這樣也無所謂?」

  善美被問得啞口無言,俏麗的臉龐充滿迷惑,「可是他臥房怎會……」

  須頏知道如果不把話說清楚,難以解開善美對他的誤會。深吸了口氣,他語音傷感地解釋--

  「那晚,我到醫院看奶奶,正要準備回家時,接到茉莉求助的電話,說須頡在海邊喝醉了,要我趕去幫忙她把他帶回家。我們把他攙上床,須頡突然大吐特吐,別說床上了,連我都遭殃。逼不得已,只好先把他清理乾淨,送到隔壁我房間去睡。茉莉主動說要照料他,我因為頭痛得厲害,便沒有阻止她,自己到二樓的客房睡覺。」

  所以她去找他時,他不在自己的房間?

  善美半信半疑。

  「隔天,我昏睡到中午,才被我媽叫起來,匆匆趕去醫院,只來得及見奶奶最後一面……」說到這裡,他語音哽咽,那是他人生裡的頭一個重大打擊,沒想到會在這麼倉卒的情形下失去祖母。「後來,我因高燒不退而昏倒,等我在病床上恢復意識,已經是另一天的事了……」

  善美聞言,既心酸又心痛。

  她是在須老夫人過世好幾天後,才從管立宵那裡得知她過世的消息,回想起老夫人生前待她的疼惜,不知傷心地流了多少淚,若不是母親的情況很糟糕,需要人照顧,她早就不顧一切的前去靈堂拜祭了。

  她這個沒血緣的外人尚且如此,須頏是老夫人最疼愛的孫子,其悲痛自然不在她之下。

  想到他拖著病體承受喪親之痛,自己不但未能在身旁照料、安慰,反倒誤會他,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就判定他有罪,善美就覺得好內疚。

  但在她出聲跟他道歉前,多年來的心結卻再次盤據心中。儘管她是那麼渴望相信他,卻無法漠視懸在心上的懷疑。

  如果是她誤會,如果他跟桑茉莉沒有私情,那……

  「為什麼近年來報章雜誌上會時常有你們的緋聞?」她悲憤地提出質問,因內疚而軟折的心腸再度為猜忌所充滿而轉硬。

  「那不過是記者無聊地捕風捉影,妳也信?」他不耐煩地回道,但一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便知道光是「捕風捉影」四個字,是無法說服她的。

  他深吸了口氣,放柔語氣解釋,「可能是因為茉莉跟我比較常合作,才會讓那些記者誤會了……」

  「什麼比較常!你只接過七件商業攝影,其中六件的主角都是桑茉莉。」

  須頏忍不住飛了下眉宇,一絲狂喜促使唇角輕揚,語音輕快地道:「沒想到我們分開的這些年,妳這麼注意我的事。」

  「我、才、沒、有!」她咬牙切齒地否認,臉上卻浮起可疑的紅暈,目光也不敢接觸他。

  須頏心情大好,知道善美只是不好意思承認而已。

  對於商業攝影,他一向不熱中,從祖父母那裡繼承得來的遺產,讓他不愁吃穿,得以任性地投入自己感興趣的專業攝影上。茉莉因為跟他交情特殊,只要她開口,他是很難拒絕的。

  這些事,唯有刻意打聽他的人,才可能從專業的攝影刊物裡察覺出來。

  由此可見善美對他的用心。

  縱然誤解他,仍然默默關心他,沒有放棄。

  他心情激動不已,但沒有戳破善美的謊言,只是用一雙靜靜燒著熱情的深黑眼眸直視進她的靈魂深處,語音堅定的陳述,「交往以來,我沒跟妳說過謊。如果我跟茉莉真有什麼,更沒理由不承認。善美,妳知道的--」

  「我不知道。」她語音破碎地打斷他,嫉妒和傷痛讓她失去判斷的能力,只能任一顆顆傷心的眼淚迷濛視線。「我一直想要相信你,就算心裡好痛好痛,還是想要相信。那時候媽媽發病,我守著她,不斷告訴自己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只要你來……你親自到我面前解釋,我就會相信。可是……我沒有等到你……」

  她低啞的悲泣如杜鵑啼血,字字哀鳴,痛擊他一無所知的心靈。

  「我不知道呀!」須頏震驚地喊道。

  儘管他想過千百遍善美離開的原因,卻未曾付量過她離開的心情。

  原來,在心碎下,善美仍然懷抱著希望等待著他……

  「我不知道妳在等我,更不知道妳誤會我了,沒有人跟我說呀!」他著急地解釋,眼中有著不下於她的傷痛,「那時候我沉浸在奶奶過世的悲痛裡,雖然納悶為什麼都沒看到妳跟溫阿姨,卻沒心情往下追究。直到奶奶出殯,我才驚覺到不對勁,到小屋裡找妳,發覺早就人去樓空了!我問管叔……」

  說到這裡,他咬牙切齒了起來,眼裡的柔情瞬間燒成熊熊怒焰,「他推說不知情,可是他明明知道的,對不對!」

  善美咀嚼著他的話,表情同樣震驚。

  「後來我從姚太太那裡問出妳們離開的原因,我又找管叔質問,他說這幾天忙著奶奶的喪事,跟妳們失去聯絡,他也急著找人,但暫時還沒有消息。」

  管叔為什麼要說謊?

  善美困惑極了。

  「那時候如果妳主動聯絡我,像是發封伊媚兒,我早就飛到妳身邊解決這個誤會了!」

  「我沒有計算機。」她笨拙地回答。

  沒錯!他到小屋找善美時,發現他送她的舊計算機還放在她房間。最初,他以為善美只是離開一下,隨時都會回來……至少是該回來搬一下留在那裡的傢俱,但她沒有回來。

  「妳可以打電話,或寫信給我呀!」

  「我不知道可以跟你說什麼。如果你……我再去打擾你,只是惹你討厭……」她沮喪地搖著頭,

  「我怎會討厭妳?」

  「我不知道……」她疲憊地揉了揉臉,「當時媽媽的情況很糟,我得陪著她,帶她去看醫生,沒有太多空閒想我們的事,就算想了,也只會哭,根本不曉得該怎麼辦。」

  「妳……」聽到這裡,須頏也不忍心怪她了,歎了口氣,悶悶地說:「我甚至登報找妳呢。」

  「你登報找我?」善美再次受到震撼。

  「我登了好幾天報紙,妳沒看到嗎?」

  善美搖頭。

  「處理完奶奶的喪事後,我四處打聽不到妳的消息,心裡好著急。雖然在高中聯考的放榜名單上找到妳的名字,可是妳沒有去念,無計可施下,只好在報上登了則尋人啟事,我記得是颱風過後沒多久的事。」他說得更仔細,雙眼炯炯的注視她。

  善美眼裡有抹恍然大悟,語帶苦澀地回答,「那時,我跟媽媽已經回到外公家,媽媽的情況仍不是很穩定,管叔做主替我在南投一所高中辦理就學,所以你才會在台北的學校找不到我。至於你提到的那個颱風……」說到這裡,她的表情仍有幾分餘悸猶存,「造成了當地的土石流,外公住的山區對外交通全都中斷,別說報紙了,連糧食都運不進來。」

  須頏聞言不由得膽戰心驚,火氣又起。

  「這些事管叔都知道嗎?」

  「知道呀。」善美老實地說,美眸裡亮起兩抹感激的火花,「他冒著生命危險,帶救難人員送糧食進來。如果沒有他,我們恐怕……」

  他才不想聽善美對管立宵的歌功頌德呢!

  要不是管立宵從中作梗,善美根本沒必要回南投,遭遇那種危險!

  「所以管叔一直知道妳在哪裡,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知道。」她被他兇惡的表情嚇得語氣結巴。

  「他簡直是可惡!看我像瘋子一樣找妳,卻不跟我說妳在哪裡!如果不是太相信他,沒有任何懷疑,我應該早就想到妳們可能回南投了。就因為我相信他,以為連他都找不著妳們,妳們便不可能回南投娘家,所以沒往那裡找。沒想到……可惡,簡直是他X的可惡……」

  聽見他罵髒話,善美皺起眉。

  「你不要罵管叔,他是我們的長輩,現在又是我繼父。」

  儘管肚子裡仍有一堆圈圈叉叉,須頏暫時隱忍下來,反正他在這裡罵,管立宵也聽不見,等兩人面對面時,再把他罵個夠本!

  「現在妳應該相信我沒跟桑茉莉怎麼樣了吧?」

  「我……」善美心亂地別開眼,瞧得須頏心頭火起。

  「要是不相信的話,我立刻打電話給桑茉莉,妳自己問她!」他下定決心。

  「不要!」那會好丟臉的,不管須頏說的是不是事實,她都不想問桑茉莉呀!

  但她想阻止已經來不及,須頏已經拿起電話,迅速按出一組號碼。

  善美僵在當場,心裡頗不是滋味。

  如果他跟桑茉莉沒什麼,為何把她的電話號碼記得這麼熟?

  「喂?什麼?小姐出國了?」他備感挫折的掛下電話,看著善美,表情堅定地道:「我還有別的法子可以證明!」

  說完,他拉著一頭霧水的善美跨進與餐廳相連的廚房區域,推開一扇霧面玻璃門,眼前赫然出現一座溫室。

  甜郁的玫瑰香味撲鼻而來,滿眼都是開得嬌艷的玫瑰。

  善美終於看清楚餐廳窗外的情景,卻驚艷得說不出話來。



  「這些都是為妳準備的……」

  那麼深情的呢喃簡直是罪惡,就對著她耳朵輕輕呼出,頃刻間,灼熱的氣流、酥軟的腔調。還有話中蘊含的萬千情意,迷惑了她的心、軟了她的身,教她無法自拔地陷溺在他堅實、溫暖的擁抱裡。

  他準備了一座玫瑰溫室等待她……

  一個女人還能期待更多嗎?

  分開八年,他沒有放棄她,反而用這勝過千言萬語、山盟海誓的心意來向她證明,他一直把她放在心中最溫柔的地方沒有忘記。

  這裡的一葉一花都是他的情意,像他熾熱的肢體,纏纏綿綿地繚繞著她,一下子便剝除了她的保護衣,放她在玫瑰花香環繞的躺椅上,將絲絨般的火焰隨著每記愛撫和親吻送進她四肢百骸……

  「我幻想過無數遍這樣愛妳……」他粗啞的喘息道,手上不知何時握了支玫瑰,沿著她頰膚像蝴蝶翅膀般地往下拂揉,帶起火焰般的快感席捲善美全身。

  「不……」抵受不住那誘人的刺激,她呼吸困難的想要阻止他越來越親暱的觸碰,但他眼中飢渴的火焰,焚燒了她的矜持,善美情不自禁地拱身迎向他,任一波波的渴望穿身而過……

  強烈的需要驅使著他倆抵死纏綿,所有痛苦的記憶泡沫般浮起,越來越輕,替代的是煙火般四射的情慾--那天翻地覆般的能量不停地噴爆,掩蓋了兩人的世界。

  善美悸動地喘息,雙目迷離地望進懸在上方那雙燃燒著熱情的眼眸,彷彿在那裡看見璀璨的星光閃爍,每一下輕眨都似在承諾要帶領她飛進永恆。

  她心神俱醉,任滿室的玫瑰鋪滿記憶,渾身沐浴在愛情的神奇光芒裡,沉溺向銷魂蝕骨的愛情海底……



  體內充盈的感覺,隨著須頏離開而空虛;發汗高燒的肌膚,在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回到規律後冷卻,登時感到寒意襲來,她卻連抬起手阻止愛人離開、尋找衣物蔽體的力氣都沒有,累得癱軟在躺椅上,只能從泛著玫瑰花香的空氣裡隱約嗅到的性慾氣息,捕捉到剛才那場激烈的性愛痕跡。

  接下來要怎麼走?

  「善美……」低啞的呼喚格外撩動人心弦,登時將她滿腦子的問號拂得無影無蹤。

  撐開眼皮看去,發現他就跪在身邊,目光熱如火、柔如水的注視過來,嬌軀情不自禁地為他發熱了起來。

  然而,喚了一聲後,須頏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細心的為她重新套上睡袍,方起身穿回自己的衣物。

  「等我一下。」他俯身在她唇上啾地吻了一記,轉身朝來時路而去。

  瞪著遮住他身影的盆栽,善美的心緒如找不到線頭的毛線堆一般的混亂,直到須頏端了兩杯奶茶回來,懸空的心情才稍稍踏實。

  他把奶茶放在一旁的茶幾,扶她坐起,騰出空間讓他得以坐在她身後提供彈性十足的寬胸當她靠墊,才將其中一杯遞去。

  善美感激的接過,困乏的身體很需要些熱量補充體力,胃部一時間卻塞不進固體的食物,這杯熱奶茶正符合她的需要。

  「知道這裡有多少種玫瑰嗎?」

  她搖搖頭,恐怕自己還沒空瀏覽溫室裡的盆栽呢!她邊自嘲的想,邊啜飲奶香濃烈、泛著玫瑰清香的飲料,對他以閒聊的語氣道起溫室的種種,而不是續起兩人先前的爭論這點倒是感激的。

  須頏是不想破壞兩人間好不容易擁有的和諧氣氛吧。

  而她……早先被須頏建這座玫瑰溫室所感動的心情,在激情過後,淡為矛盾。畢竟,糾纏八年的心結非是一時半刻能完全解開的。即使兩人相愛如昔,仍有八年的時空距離需要跨越,這些都不是光靠激情就能辦到的。

  「目前有二十種,會隨著季節做一些變化。」他濃濁的嗓音繼續在她耳邊輕拂,侃侃而談每一個品種的特性,儼然是玫瑰專家的口吻,並指著溫室的另一道門戶告訴她,他聘請的園藝專家每天早晚都會過來打理,由那道獨立門戶進出,不會打擾到他的生活作息。

  正常情況下,的確不會,但現在不屬於正常情況……

  想到兩人剛才親熱時,可能會被人撞見,善美渾身一僵,耳邊跟著傳來須頏壓抑的笑聲。

  「別擔心,他們不會在這時間來,我們還可以待很久呢。」他親暱的抵著她耳垂安慰。

  善美卻更加的不自在,彆扭的說:「我想到浴室梳洗了。」

  須頏沒有馬上響應,欣賞了好一會兒她臉上的紅暈燒進浴袍裡的羞態,才說了聲「好」。

  他先把她手中見醫的杯子放回茶幾,方起身將手伸向她。

  善美接受他的扶持,然而,雙腿仍有些無力,一個不穩便跌進他懷裡,須頏索性將她橫抱在懷。

  「我很重……」她羞赧的抗議。

  「胡說,妳輕得像羽毛似的。」為了證明他說的不假,還做出舉重的姿態要將她舉高,嚇得善美連忙摟緊他。

  「別這樣……」

  「放心,我不會摔下妳的。」他深深看進她眼裡,語帶雙關的保證。

  心弦像被用力撩撥了一下,善美眼眶濕熱了起來,知道他是在示意她放心信任他。然而,信任卻是她此時此刻還沒準備好要給他的奢侈品。

  善美為此而自責不已,不明白自己為何到了這地步仍不願意放開心結。

  這樣彆扭的她,會不會很惹人討厭?

  可是……她就是這麼小家子氣,就是這樣……耿耿於懷呀!

  看到她臉上浮現的那抹淒惻,須頏直想歎氣,決定暫時不逼她了,邁開腳步走到直通廚房的門戶,停頓下來,轉向溫室。

  「忘了告訴妳,這裡的玫瑰全都是有機栽培的。」他表情驕傲地宣示,眼中閃爍著善美不解的熱烈期待。

  後來,她和須頏一起在按摩浴缸裡泡了個舒服的澡,又在須頏的大床上睡了一場舒服的覺,才被須頏的吻喚醒。

  「我答應讓妳決定下一餐吃什麼。」惺忪的睡眼下,那張無辜的表情特別的欠揍。

  為了這個叫醒她?

  天呀,她還好睏,不想吃東西啦!

  「食材送來了。兩個小時前,我請管家過來整理,已經分門別類放進冰箱裡了,妳要不要去看一下?」

  「看什麼?」她一臉茫然。

  「看妳想吃什麼,就煮什麼呀。」

  「誰煮?」她眼中掠過一抹警覺。

  「當然是妳。」他理所當然的回答。

  「你不是找了管家來嗎?」

  「管家回去了。」趁著她仍驚愕地張著嘴,須碩俯下唇深深吸吮她口中的甜蜜,眼神驟然變暗,良久才呼吸不穩地開口,「或許我們也可以叫外食……」雙手在她一絲不掛的嬌軀上忙碌著,聲音更加的沙啞,「在等待的期間,應該可以讓我們再……」

  善美一下子就從陶醉中醒來,用力推開他,抓著被子爬下床,慌亂地叫道:「我煮我煮……」

  「好吧。」須頏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來日方長。「管家把服飾店送來的衣服都清洗、整燙過了,放在左手邊的衣櫃,如果妳需要……」

  善美沒等他話說完,便衝過去打開衣櫃,發現裡面掛滿各式女性衣物,立時生出「他鄉遇故知」般的感動,火速選了套家居服衝進浴室。

  等她換好衣服出來,須頏帶領她到設備齊全的廚房,為她繫上和衣服搭配的黃玫瑰圖案圍裙。

  「妳以前最喜歡有玫瑰圖案的圍裙了。」他輕柔的感歎吹進她耳內,喚起了久遠的記憶,溫柔的情愫瀰漫心間,善美的眼眶又潮濕了。

  連這種小事他都記得,她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一字一句地把她滿心的感動趕跑了。

  「天呀,我真想念妳做的蛋糕。」他深情款款的嗓音轉為躍躍欲試,「這樣吧,溫室裡有現成的玫瑰,不如我們就來烤妳最拿手的玫瑰蛋糕……」

  她忽然領悟到幾個小時前,須頏站在溫室門口強調有機栽培時,眼中閃動的熱烈光芒是什麼意思了!

  敢情他栽植那些玫瑰,是為了她的手藝,不是睹物恩人、仍深深愛著她?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0-7-14 05:45 PM

第十章

  某個意念一直徘徊在睡夢的邊緣不肯離去,善美不勝其擾地睜開眼睛。

  明亮的光線令她下意識地尋找鐘錶,在鄰近的床頭櫃上找到了手錶,拿近一看是八點二十分,接著想起今天是星期一,立刻甩開雙手雙腳仍巴在她身上的男人下床,衝進浴間梳洗,早餐來不及吃,就趕著出門。

  幸好須頏的公寓離她上班的地方只有幾條街,她及時招到出租車,趕在八點五十九分打卡,仍引來同事們的側目。

  善美自己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她平時八點半進辦公室,今天卻差一點遲到,好擔心會被人發現她是跟男人廝混了三夜兩天才會爬不起床。心虛地避開同事們好奇的眼光,她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桌。

  從大學時,她就在這家出版集團旗下的「庭園風」月刊部門工讀。這份雜誌雖然不是公司賣量最佳的刊物,但因為有固定的讀者群,管銷費用相沖後,還能有微薄的利潤,但要增加人事成本,大概不可能。

  所以「庭園風」的專任編輯辦公區一直擴展不開,除了總編外,只有善美這位採訪編輯,和一名主編,美編設計還得跟其它單位共享。

  平時三人的工作量都不小,準時下班通常只發生在雜誌發刊後的第一個星期。上星期五便是發刊日,善美難得準時下班,因緣際會的遇見初戀情人,還跟他廝混到今天早上。

  想來便覺得不可思議,分手八年的情侶居然可以這樣破鏡重圓。但破鏡就算重圓了,能夠沒有絲毫裂痕嗎?

  除了這層疑慮外,善美還懊惱地發覺,相處的三夜兩天,須頏都沒有跟她談到未來。

  兩人在一起時,他不是誘惑她做愛,便是嚷著肚子餓,要她做出令他感到幸福的料理餵飽他,到最後,她都搞不清楚他是把她當成情人還是廚娘,又或者兩者兼具?

  「善美,妳到哪去了?」

  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嚇了她一跳,善美驚慌地瞪大眼,將來人俏麗的倩影收進眼底。

  「哇!這件襯衫好有型喔,以前都沒看妳穿過!」玉玲欣羨地盯著她身上的荷葉領襯衫嘖嘖稱奇。

  「謝謝。」善美靦眺地笑答,慶幸早上趕著上班時,須頏塞給她這套裙裝,否則被玉玲發現她還穿著上星期五那套衣服,不曉得會怎麼想呢!

  「不客氣。但我不是要跟妳說這個啦,我撥妳手機都沒通耶。」玉玲倚著她辦公桌抱怨,一雙美眸瞅著她不放。

  「手機沒電了。」這是她後來發現的,不算說謊。看出玉玲還想探究下去,善美趕緊提醒她,「妳早上不用開會嗎?」

  玉玲是時尚雜誌的編輯,星期一早上九點半通常要參加部門會議。

  「總編將會議延到十點,我現在有空。」玉玲得意地說,杏眼銳利地一瞇,撂下警告,「別想岔開話題,我有一肚子疑問呢。但首先,我要先確定妳有沒有事,還要跟妳道歉。我不知道妳酒量那麼差,還拉妳去喝酒,自己也醉糊塗了,幸好酒保打電話給大連……」

  提到男友,她臉上煥發光彩,跟兩天前烏雲罩頂的神情判若兩人。

  「他一知道我喝醉了,立刻衝過來接我,又跟我說了好多甜言蜜語,對我好溫柔……呵呵……」

  「妳不氣他了?」善美好奇地問。

  「呵呵……沒什麼好氣的。」玉玲難為情地笑了笑,眉飛色舞地繼續道:「其實是我錯怪他了,大連沒有忘記我的生日。妳知道他們干業務的,常常臨時有應酬。他有件大案子要簽約,發了封伊媚兒約我談完案子後再幫我慶生,可那封該死的伊媚兒我沒收到,又負氣不打電話問他,大連以為沒問題,也沒打電話跟我確認,結果……」

  結果她大小姐氣得借酒澆愁,拉她這個倒霉鬼進酒吧,一古腦地把她的怨呀、恨呀、愁呀全都傾吐出來,跟她一塊喝得醉茫茫,分別被人領回家……想到這裡,善美便臉紅。

  「我隔天酒醒後立刻想到妳。」玉玲很快甩去臉上甜得嗆人的幸福笑容,強調自己不是有了男友就忘了朋友的人。「大連說他來接我時,沒看到妳,這可讓我擔心死了,連忙撥妳的手機,可是都沒有撥通……」

  「手機沒電……」

  「我哪會知道呀!」玉玲白她一眼,「我還打去妳住的地方,也沒人接聽,真是把我急壞了!我是那麼擔心妳,還逼大連打電話給他的酒保朋友問清楚,才知道妳被他們店裡的大股東給帶走。」

  說到這裡,她刻意降下聲量,眼中有著濃濃的好奇。

  「酒保說,你們好像認識,教我不要擔心。可是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就算妳跟對方認識,但妳是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情況下,被對方帶走,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呀!要知道,很多性侵害案件,都是發生在熟人之間耶!」

  「咳咳……」善美差一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連忙左顧右盼,深怕有人聽見兩人的「悄悄話」。

  幸好,附近剛好沒人,

  「話說回來,也可能是兩情相悅,是不是?」

  玉玲曖昧意味濃郁的探詢,打散了她心頭的疑惑,粉頰登時燒燙得厲害,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

  從「性侵害」到「兩情相悅」,這轉折還真大,卻道盡男女之間那條不明的界線。

  一方不願意便是「性侵害」,而她……雖然開始時是醉糊塗了,卻無法昧著良心謊稱須頏勉強了她呀。

  「看妳的表情就知道了。」玉玲一副過來人的瞭然。突然,她像想到什麼似的叫了起來,「我早就覺得那家PUB店名跟妳的英文名字一樣不是巧合,果然是……咦?」

  她眼睛一亮,「哇,好漂亮的玫瑰花,難道是……」

  玉玲興奮的漲紅臉,期待地望著代收花籃的總機小姐走到她面前,以為是男友送給她的驚喜。

  「這是送給甄小姐的!」誰知人家是到她面前了,紅絲絨般的一籃玫瑰卻遞給她身旁的善美。

  「送給善美的?誰送的?」她語帶失落地迭聲追問,對方只是聳聳肩。

  善美被動的接過,瞪著那籃玫瑰,心跳莫名加速。

  「有張卡片。」求人不如求己,玉玲眼捷手快地拿起花籃裡的卡片,朗讀了起來:「玫瑰如妳香甜可口,是我最幸福的餐點。」

  善美聽得渾身發燙,感覺週遭同事們的眼光全往自己身上集中,急忙從玉玲手中搶回卡片。

  那筆龍飛鳳舞般的字,即使多年不見,她也不會認錯!

  是須頏!

  送花就送花,寫這麼露骨的話幹嘛?也不怕人家看到,害她發窘!

  「咳咳……善美,我不該在沒妳同意下就念出來……」看到善美臉紅得似要滴出血來,玉玲也很歉疚。但話說回來,要是李大連肯寫這露骨的情話給她,她可是暗爽在心呢!

  善美沮喪地低頭不語,倒不是心胸狹隘地不肯接受玉玲的道歉,而是煩惱著該如何團對同事們「關愛」的眼光。

  煩死了啦!

  須頏是怎麼知道她在這裡上班的?

  他沒問,她也沒說呀。

  她邊懊惱地想,邊不經意地抬起眼,發覺包括玉玲在內的眾人眼光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被前頭傳來的騷動給吸引了。

  為首的是很少在一般職員面前現身的董事長,領著麾下各大雜誌的總編輯,簇擁著一名年輕男子走進編輯部的辦公室。

  那男子穿著休閒風格強烈的套裝,手上提了個跟他的服裝很搭配的野餐籃,看起來像是要去哪裡郊遊似的。即使如此,被簇擁在衣著光鮮的菁英群裡,他高大俊挺的身影也不會顯得格格不入,反而更加的耀眼。

  不過,善美並不是被他英俊不凡的外表給震懾住,而是那張俊臉對她太熟悉了點,正是她過去三夜兩天的枕邊人--須頏。

  他來這裡做什麼?



  「這裡就是編輯部。」年近五十的夏晚青熱情地介紹,「這裡的每一位編輯不但可獨當一面,還能一個抵兩個用。要不要我為你介紹?」

  「不用了。」看到自己想找的人,須頏也失去耐心再應酬,他不慌不慢地看著對方說:「夏董,就依照我們先前說好的條件,我很期待能跟『庭園風』合作。現在--」

  他刻意拉長聲音,目光熾熱地緊盯住目標,「我想跟善美私下說點話,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

  善美聽了差點昏倒,感覺到眾人的眼光紛紛隨著須頏大步走向她的身影聚焦而來,

  強烈的沮喪感讓她好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但須頏沒給她挖洞的時間,幾個跨步來到她面前,看到她桌上那籃玫瑰,笑容顯得欣慰,「看來妳收到我的花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但礙於眾目睽睽,善美不敢對他發脾氣。

  「你不是想跟我說話嗎?」她有氣無力地開口,「我們是不是該找個隱私點的地方?」雖然,在他這麼大咧咧地找上她後,這裡已經沒有隱私了。

  「好呀。」他爽快的答應。

  「這邊請。」她帶他走進會客室,門一關上,總算能擋住眾人的視線,不過聲音大一點,外頭的每雙耳朵可都聽得見。

  「須頏,你到底想幹嘛?」她壓抑著嗓音,卻控制不了眼裡的怒氣直射向他。「先是送花,然後當著這麼多人面前說要找我私下談話,害我很窘……」

  「妳不喜歡我送的花嗎?」他笑容微僵,流露出受傷的神情。

  她立刻心軟下來,「不是啦,我……」

  「那就好。」他拉她在沙發上坐下,把茶幾上的野餐籃蓋子掀開,獻寶似的端出裡頭的餐點。「妳早餐沒吃,一定餓壞了吧!這裡有蛋糕、三明治、牛角麵包、熱可可、咖啡和柳橙汁,看妳喜歡吃什麼,我喂妳。」

  「你送早餐來給我?」善美受寵若驚,心裡湧滿感動,但一想到他害她成為全公司的焦點,俏臉又重新繃緊。「送早餐不用這麼大的陣仗吧?你跟董事長說要跟我們『庭園風』合作是怎麼回事?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上班的?我不記得有告訴你……唔……」

  突然送進她嘴裡的半塊小牛角麵包堵住了喋喋不休的質問,善美氣憤地瞪向須頏,後者沒事人般朝她擺出溫柔、但沒得商量的堅定表情。

  「妳乖乖吃,我才要說。」

  「唔……我……」她還想抗議,可是嘴巴裡有食物,只好用最快的速度咀嚼。

  「知道妳在這裡上班不難,只要有心……」須頏遵守承諾的開口。

  「有心?」她口齒不清地打斷他。

  「我做了件很卑劣的事。」須頏慢條斯理地啜飲了口咖啡後回答,「偉銘派人送回妳的皮包和手機時,妳正在睡覺,我沒徵得妳的同意,就打開妳的包包。」

  這是侵犯她的隱私權,奇異的是,善美並沒有很生氣,反而還納悶他看她包包幹嘛,裡頭並沒有什麼呀!

  「我看了妳的身份證,確認妳仍是未婚,心裡很高興……」他邊說,邊把一杯溫熱的可可放進她手裡。

  善美恍然大悟,不理他有什麼好高興的,壓低聲音道:「你當我是那種結了婚,還跟人亂來的女人嗎?」

  「我們之間不是亂來。」他表情嚴肅地糾正她,「我也沒想過妳會嫁給別人。妳抱著我時,是喊著我名字的!」

  她窘紅一張臉,好擔心會被人聽見這麼露骨的話。

  「不過,妳當年的離開給了我很大的教訓。」或許是瞭解到她的困窘,須頏的嗓音始終維持低沉,更顯得語重心長,「即使是掌握在手心裡,都可能會溜走。現在就算有滿滿把握的事,我也要一再確認,看配偶欄只是順便,我想看的是妳目前的戶籍地址。」

  「戶籍地址?」他看那個幹嘛?眼裡有著懷疑,善美仍乖乖咬下他送進嘴裡的另半塊牛角麵包,咀嚼著食物,也咀嚼著他的話。

  「我必須知道,如果妳再次從我身邊逃開,我可以去哪裡找妳。」

  他淡淡的陳述帶著沉痛的指控,擊疼了善美的心。

  陣陣酸澀的情緒衝上眼睫,善美驚覺到這些年來,她以為須頏不在意兩人的情感,以為自己才是那個被拋棄、傷害的人,對須頏有多不公平!

  「為什麼戶籍地址不在南投?」

  他突如其來的質問將她從自責、歉疚的情緒裡拯救出來,雖然不解他為何那樣問,善美仍老實回答,「當年那場土石流太過驚心動魄了,外公接受管叔的建議,舉家遷往台中縣,後來我們就定居在那裡了。」

  「我想起來了,奶奶在遺囑裡,把台中縣的幾塊土地都留給管叔,是那裡嗎?」

  「嗯,管叔後來買下鄰近的上地,開墾了一座有機花園,近年來又增加了民宿業務,經營得還不錯。」

  能夠學以致用,當然不錯。

  須頏半是為他高興,半是對他生氣,不免舊話重提,「管叔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妳的下落?」

  「我不知道。」善美搖頭苦笑。如果當年管立宵沒有騙須頏不知道她的下落,兩人的愛情路是不是就可以走得不這麼悲涼。寂寞?

  「不談這個了。」須頏言歸正傳,也繼續餵她吃早餐。「我在妳皮包裡看到名片,知道妳在這裡擔任採訪編輯,想起半年前這家出版集團曾邀請我替旗下的時尚雜誌拍攝專題,但我對商業攝影的興趣不濃,一直沒理會……」

  「現在為什麼理會了?」她衝動地問,但很快就在他富含深意的注視下了然了,語氣結巴了起來,「是因為我嗎?」

  「不為妳還為誰?」懊惱著她的後知後覺,須頏的語氣有點沖。「總之,我找出當時他們留給我的名片,撥了夏董的電話,約好星期一過來拜訪。」

  「可是你都沒跟我說……」

  「早上我不是說要送妳上班嗎?是妳自己不要的。」

  「那是兩回事!我要是知道你要來見夏董,我當然會……」

  「逃跑還是乖乖坐上我的車?」須頏話裡有著濃濃的嘲弄和火藥味。

  「你對我也太沒信心了!」

  「我不想失去妳!」

  善美身心震動,領悟到在自己質疑兩人的未來時,須頏同樣害怕失去她,才會默默計劃一切。

  她不由得激動的響應,「你沒有失去我。」

  「不,我是失去了。」他的眼神是歷盡滄桑後的淒然,「八年都沒有妳的消息,妳不曉得我的日子過得多痛苦。一開始,我完全無法相信妳會不告而別、不跟我聯絡,用盡辦法仍找不到妳後,我真的好恨妳,心也變得好空虛。那陣子,我追求各種刺激,也曾利用其它女人,但心只是空乏得更厲害,活得沒有滋味。善美,別讓我再過那種日子!尤其是重逢的這幾天,妳給了我八年來最充實、快樂的日子,我無法再想像沒有妳的日子了。」

  「須頏!」他情真意切的一番話,完全融化了她的心。「對不起!是我太小心眼了,但我從來沒有想從你身邊逃開的意思,我……就算以為你跟桑小姐有什麼,心裡仍是放不下你呀!」

  「我知道。」伸手將她摟進懷裡,須頏表情複雜地審視她潮濕的眼眸,「只是好不容易重新抱到妳,我的心仍踏實不下來,忍不住想要掌握妳的分分秒秒,知道妳的每件事,確定自己隨時可以找到妳,抱到妳!」

  這樣患得患失、想要隨時掌握情人的心情,善美完全能體會。這一刻,她對兩人的未來已經不像先前那樣沒把握,心情放鬆了不少。

  「但為什麼選擇『庭園風』呢?」

  「有什麼會比成為妳的工作夥伴,更能掌握妳,更快速地知道妳的一切?」

  她啞口無言,芳心震盪。

  「畢竟我們有八年的距離,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填滿它。」他信心十足地說,眼光轉暗,嗓音帶著誘惑,「就從這個吻開始吧!」

  說著,他吻住她,將一陣翻江倒海般的熱意注入她唇中。

  歡愉的感覺隨著他的吻加深而擴散全身,善美在他唇下喘息,意識模糊的想,兩人在這裡親熱,會不會被人發現?還有,兩人不是早在重逢的那刻就續起了斷掉的緣分嗎?

  但……八年的孤寂和相思,哪裡是矜持阻止得了的,沒有對方陪伴的八年生活,的確需要很多這樣的吻才能填滿空虛的吧……



  「善美,妳不是很想做大安森林公園嗎?難得有須先生這樣的攝影大師跟我們合作,就用這個當主題吧!」「庭園風」總編輯沒有假裝看不出來兩人的關係,既然「好運」是衝著善美而來,索性交給她全權負責最妥當。

  她乍天就接到董事長室的秘書通知,星期一早上得參加一個重要的歡迎會,心裡清楚自己只是充場面的角色而已。沒想到幸運女神會這麼眷顧她,得過好幾次國際攝影比賽大獎的須頏一露面便指名要跟「庭園風」合作,樂歪了的她在稍微平復情緒後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跟著董事長簇擁著貴客到編輯辦公室參觀,須頏說要跟善美談話,她登時了然了。

  看兩人的關係頗不尋常,哎,豈止不尋常呀,簡直是蜜裡調油,半刻也分不開來。

  「這樣好嗎?」善美坐在情人身邊,嬌紅的臉流露出戀愛中女人的幸福氣色。

  「好好好!好得不得了!」主編小尤熱烈的應和,立刻得到總編大人關愛的眼神照料,只得乖乖閉上嘴。

  「咳咳!」總編輯清了清喉嚨,「善美,等碩士班開課,妳就要轉成兼職,以後不見得有機會做大案子,所以要把握這次的良機。我想妳跟須先生在溝通上應該沒問題……」

  總編輯老早就從業界聽說,這位家底甚厚的青年攝影師對商業攝影棄如蔽屣,想跟他合作,除非有特殊關係請托。但就算他答應,強勢的主導風格每每讓合作對像大喊吃不消,儘管拍出來的效果很棒,只要有他參與,便是賣量的保證,但依然是怨聲載道。

  「呃,我……」善美半帶羞澀半帶心虛地低垂著頭。天才知道兩人間所謂的溝通是須頏要求什麼她就做什麼。

  「『庭園風』要翻身就靠妳了,善美。」不知情的人卻是樂觀十足,小尤眼中亮著百萬燭光的期待,「如果銷量不錯,我們就有機會再添一名生力軍了耶。」

  沾善美的光,「庭園風」受到須頏的青睞後,得到董事長的支持,要錢有錢,要人也可以商量,暫時擺脫經費短絀的困擾,所以要拚就趁現在!

  「我知道了。」被寄與厚望,善美也生出萬丈雄心,很快就擬出方向,提出來跟大家討論。

  大安森林公園是善美一直想要深入探討的。

  它是台北市中心最大的綠肺,兼具了休憩性和森林保育,網羅了當時園藝相關產業的專家共同規畫,不管是從園藝學、植物學、蟲鳥觀察、森林保育、市民觀點……都有多方面的探討空間,也能讓她學到更多。

  這也是她去年暫時放棄升學,到「庭園風」工作的原因。儘管工作繁重,跟她想要從事規畫、設計花園的志向略略不同,但有機會參觀著名庭園,訪問相關的學者、專家,讓她受益匪淺。

  眾人討論到一個段落,須頏突然提出讓「庭園風」採訪須家花園建議,總編輯聽後直呼賺到了!

  善美卻心情忐忑,八年前離開須家的一幕在她心上劃下極深的傷痕,她畏懼舊地重遊,也不太願意面對須頏的父母。

  幸好須頏告訴她,他父母去旅行了,善美才鬆口答應。

  這天,她跟著須頏回到須家,只見林木青翠,百花爭艷,依稀是舊時情景。

  「大抵還維持著溫阿姨在這裡時的規模,我不讓接手的園藝公司改變太多。」須頏陪伴她逛了一圈後說。

  「嗯。」善美也看出來了。「打理得不錯,是哪家園藝公司?」

  「SUNMAY。」

  「什麼?」以為自己聽錯,但他的表情再認真不過,善美不由得失笑,「你還有多少店叫SUNMAY的?」

  「我投資的每家店都叫這名字。」須頏嗓音微啞的回答,投向她的眼光裡彷彿有一層水光浮動,教善美喉頭哽咽。

  「沒別的名字好取嗎?」她深吸了口氣,聲音裡飽含酸楚的情緒,「幹嘛都叫SUNMAY?」

  「這名字本來就是我取的,版權在我。」他別開視線。

  「須頏!」她不依地嬌嗔,執意要他坦承心意。

  像是拿她沒辦法似地歎了口氣,須頏回憶道:「五年前,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想開園藝公司找我合資時,我什麼都不堅持,只要求店名要叫SUNMAY。或許是因為妳熱愛園藝的心情深深刻印在我心裡,讓我直覺認為園藝公司就該叫這名字吧。後來,陸續有朋友找我合資事業,我還是什麼都不堅持,只要 SUNMAY……」

  這是最鋒利的情話,每個字都刺痛了她的心,卻也讓她感覺到甜蜜。善美張了張嘴,無法言語,怔怔地回視著他深情的凝視,聽見他繼續道--

  「我也想像過,有一天妳會經過這些店……看到招牌時,想起我們的事……」

  「須頏……」淚水無法控制地濕潤了眼眸,善美分辨不出心裡是為他哀傷得多,還是替自己錯過的感到悲痛。這男人對她如此情深,她卻除了喊他的名字外,說不出其它的感動。

  「傻瓜!」看見她滿臉的淚,須頏憐惜地擁住她安慰。「不過是件小事,瞧妳感動成這樣!」

  「誰教你亂取名字,故意惹人家哭!」她伏在他懷中哽咽。

  「我才沒亂取呢。」須頏語氣驕傲地回答。「SUNMAY是我為最喜歡的人取的名字,我發揚光大有什麼錯!」

  這也可以用「發揚光大」來形容?善美真是被他打敗了,破涕為笑。

  看到她笑了,一股柔情湧滿心中,須頏正準備要俯身吻她,不遠處已傳來姚太太親切的喊聲。

  「二少爺,善美,進來喝點飲料吧。」

  劉嬸已經退休,姚太太還在這裡工作,她招呼兩人進來喝飲料,拉著善美頻頻追問她母親的事。

  「管先生也真是的,跟溫暖結婚,也不發張喜帖給我們。」

  「就是呀!」須頏在一旁悻悻然地附和,要是早發來喜帖,他跟善美也不用分開八年。

  「這要問管叔。」善美尷尬地笑了笑。

  管立宵在她心裡有很崇高的地位,就像她父親一樣。然而,他的一些作法,善美怎麼也想不通。

  「我們就找個時間去問他吧。」須頏冷冷地一笑,善美登時覺得週遭的溫度降下了十度不止。



  但一直到雜誌發刊前,兩人都忙得沒空下台中。

  幸好,工作和生活作息都融在一塊,須頏和善美不缺時間談情說愛,日子天天都過得甜蜜。

  終於到了發刊日,「庭園風」在須頏相助下,空前的暢銷。尤其是他以善美為主角,背景為大安森林公園的封面,美得讓時尚雜誌都想搶去用。

  這一晚,兩人從公司辦的慶祝派對回到須頏的公寓,善美不明所以地被須頏領到玫瑰溫室,聽見那把優美的男嗓宣稱,「這座玫瑰溫室需要個女主人。」

  她不由得怔住,還沒回過神來,眼前已經多了一枚設計簡單的鑽戒。

  「嫁給我。」他拉起她的手。

  天呀!

  心跳如奔騰的馬蹄飛也似地加速,善美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訥訥地問:「會不會進行得太快了點?」

  「不會。」須頏堅定地看進她眼中。「我還認為太慢了呢!」

  「我們才重逢一個月,就計劃結婚……」

  「不是一個月,是八年!」須頏嚴肅地糾正她。「如果八年前妳沒離開,我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了!」

  「是嗎?」她不確定。

  「當然是。」須頏不容她辯駁的堅持道,「我不是有說過,要是妳懷孕了,我們就馬上結婚嗎?」

  「我沒懷孕。」善美提醒他。

  「那時候是沒有,現在就很難說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說,「我沒有用保險套。」

  善美睜大眼,在咀嚼他的話的同時,驚駭地發覺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

  「我希望妳懷孕。」他輕輕說,眼中充滿無言的懇求,讓善美氣不下去,

  「我等得太久了!」方正的額頭抵著她,深邃的眼眸裡反射出他飽受痛苦的靈魂,她耳邊儘是他深情的吶喊,「我無法忍受再一次失去妳。就算妳沒懷孕,我也要留住妳,再不讓妳走了……」

  「我不會離開你。」

  「那就讓我安心!」他懇求道,「八年前我就做好娶妳的計劃,甚至想到婚後的生活,孩子可以留在台灣給家裡的人帶,妳跟我到美國升學……」

  「那是你以為我會懷孕……」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想天天抱妳,想時時嘗到妳讓人幸福的料理手藝,這些都是重逢後沒有政變的事。善美,嫁給我吧,讓我可以擺脫失去妳的不安,讓我可以放心地擁有幸福。」

  「須頏……」她無助地歎息,被他源源不絕湧出的深濃情意攪亂了心。

  有人說,求婚是男人對心愛女人的最高禮讚,傳達出牽手過一生的誠意。那她還猶豫什麼?她不是很愛須頏嗎?才會離開他八年以來,都無法敞開心接受另一名男子的追求。既然如此,她有什麼好猶豫的?

  可是她就是猶豫,心裡好像卡了根魚骨頭,讓她吐不出來,也嚥不下去。明明是很愛須頏的,但因為有那根魚骨頭的存在,她就是不安。

  除此之外,結婚不同於戀愛。

  戀愛是兩人的事,婚姻卻是兩個家族的事,不是他們兩相情願就成呀!

  她徐徐吐了口氣,試圖跟他講理,「你母親怎麼辦?她會同意嗎?」

  「這幾年我媽跟著大姨進入慈濟,心態改變很多了,就連爸爸都受到影響,有時候會跟著她四處行善,兩人的感情也比以前好多了。」

  「真的嗎?」善美很難想像須夫人那樣養尊處優的人,會矮下身段服務人群。

  「相信我吧,他們目前到中美洲的慈濟分會行善,等他們回來,我帶妳去見他們就知道了。」

  「可是……」須夫人那天清晨凶她母親的嘴臉仍令她心有餘悸,她真的可以放下嫌隙,接受她嗎?

  「別擔心。」看出她眼中的疑慮,須頏堅定地道,「我已經習慣自己拿主意,雖然是婚姻大事,他們也無法左右我。」

  「噢,須頏……」他把她的退路都封死了,她還能拿什麼借口拒絕?

  「答應我吧!」

  「等我見過他們再說,好不好?」她哀求道。

  「妳……」不想逼她太甚,須頏歎了口氣,「好吧,但等到那時候,妳不能再說不喔。」

  善美苦澀的彎起嘴角,她也不希望拒絕他呀。

  只是心裡的那個結呀……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0-7-14 05:46 PM

第十一章   

  瞪著娛樂版面上的標題,善美的心情郁卒了起來。

  昨晚才跟她求婚,今天早上就……

  「善美,妳怎麼了?」玉玲過來串門子,看見她拄著頰發呆,關心地發問。

  「我……」怔怔的瞧著玉玲,善美惶惑的心好像找到方向,「午餐一起吃好嗎?」

  還不到九點,向來盡忠職守的善美就想吃午飯了?這倒是新鮮事!

  玉玲沒有拒絕,只是打趣道:「妳那個連體嬰今天怎麼沒跟著妳?」

  「須頏嗎?」她苦笑,指了指那條娛樂新聞說:「他有工作。我們午餐時再說吧。」

  「沒問題。」

  但要熬到午餐時間,對善美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酷刑。

  幸好手邊的工作不趕,否則以她目前的精神狀態,做出的成品準會被總編轟到臭頭。

  終於,午餐時間到了,善美拉著玉玲到附近一家氣氛安謐的餐廳點了份簡餐,把她跟須頏的戀情說了一遍。

  聽完她纏綿悱惻的初戀,玉玲怔了一分鐘,隨即哈哈大笑。

  「妳連情況都沒搞清楚,就跟他分手?天呀,妳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不會傷到那張「蠢蒸」的臉呀!

  「當時我太傷心了,沒想那麼多,而且桑茉莉跟他是那麼相配……」善美為自己辯解。

  「那又如何?須頏跟妳求婚,可沒跟她求婚呀!」

  「本來我也是這麼想,可是今天早上看了報紙……」

  「妳指的是須頏要為『儷人行』拍攝的專題嗎?」玉玲看她激動的表情,一猜便中。「昨天的慶祝會妳也在場呀,那是他拒絕不了老董的盛情,才點頭答應的。」

  「可是我不知道對象是桑茉莉……」

  「那又如何?」

  對她的明知故問,善美埋怨地瞪了一眼,氣呼呼地道:「我不是有告訴妳,當年就是因為桑茉莉……」

  「須頏不是都跟妳解釋清楚了嗎?」

  「可是我……」

  「妳要是不相信他的解釋,幹嘛不找桑茉莉問清楚?」玉玲感到奇怪。

  「我不想讓須頏認為我不相信他……」她垂下視線,語音哽咽。

  「妳是不相信呀!」

  「我……也不全是,我只是……」

  「我懂,情人眼裡是容不下一粒沙子嘛。」玉玲將她的矛盾、掙扎看在眼裡,以過來人的語氣說,「所以為了你們以後好,還是要找桑茉莉問清楚,免得妳三不五時又彆扭了起來。問她吧,須頏會騙妳,被妳視為第三者的桑茉莉可沒理由幫他圓謊呀。」

  玉玲說得沒錯,善美頓時有了決定,晚上就對須頏開口吧。



  「我要見桑茉莉。」

  早料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須頏反而鬆了口氣。

  「我……不是不相信你。」他沉默的表情是那麼莫測高深,教善美心慌。「我知道自己小心眼,但如果不找她問個清楚,這個疙瘩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我愛你,我不要我們之間有誤會……哇……」

  看見她眼淚飆出,須頏不忍心再裝酷,伸手將她摟進懷裡安慰。「別哭了……」

  「對不超,我就是自卑,無法相信平凡的我可以拘住你的心,才會這樣亂懷疑。可是,我……你不要生我的氣啦……嗚……」她埋在他懷裡泣訴。

  「我沒生氣,妳別哭了。」

  聽他這麼保證,善美遲疑地從他胸膛上抬起頭,顫聲確認,「真的嗎?你你……」

  「不會連這個都不相信我吧?」須頏翻了翻眼,表情無奈。

  「相信,相信!」她破涕為笑,「我相信你!」

  「但還是要見茉莉是不是?」

  她困窘地點頭。

  須頡摸了摸她的臉,微笑地道:「我們現在去見她。」

  「現在?」善美訝異地喊道,「會不會太晚?」

  須頏瞪了她一眼,指著手上的表說:「現在才八點,別說是茉莉那種夜貓子了,就算是對妳這種習慣白天活動的人而言,現在才是夜生活的開始呢!」

  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善美乖乖點頭,等他打電話跟茉莉確認她會在家,才坐他的車到茉莉的公寓。

  兩人搭電梯直上頂樓,走出電梯門,茉莉已經在家門口迎接他倆,見到善美,立刻熱情地道:「善美,真的是妳!好久不見了!」

  一迎上她坦蕩的笑容,善美便知道茉莉跟須頏之間是清白的。

  那雙眼太過清澈,容不下謊言。她頓時覺得自己心胸狹隘,竟然懷疑她跟須頏這麼久,眼光羞愧地不敢看她。

  「善美有話問妳。」須頏像是不懂她心情似的,一開口便這麼道。

  「進來再說吧,」茉莉微笑地把兩人迎進客廳,須頏跟著茉莉的管家到廚房喝咖啡,將客廳留給兩人。

  「媽媽直到現在,偶爾還會念起妳做的甜點喔。」茉莉兩眼晶亮地打量善美,八年的歲月並沒有改變她太多,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愛呢。

  「桑夫人好嗎?」善美被她看得不好意思,連忙找話講。

  「很好。她陪著我父親住在瑞士,那裡的空氣新鮮,很適合療養身子。」

  「令尊……」

  「差不多是須奶奶生病住院那段期間,我父親中風了,媽媽帶著他到瑞士療養。」

  「這樣呀……」她沉默下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善美,妳不是有事要問我嗎?」茉莉提醒她。

  「這個……」她尷尬地笑了笑,儘管已經察覺到茉莉跟須頏之間並沒有私情,但都走到這步了,只得硬著頭皮發問。「妳還記不記得八年前那個清晨……我敲須頏房門,妳來開門……」

  茉莉回憶似地輕合眼睫,接著「啊」地一聲叫了起來,滿懷歉意地道:「對不起。當時須家的情況混亂,我家裡也有事,忘了把妳找過他的事告訴須頏了。」

  「沒關係。我想知道的是,那晚妳在須頏房間……」

  「須頏沒告訴妳,我是為了照顧須頡嗎?」

  「他是有說,可是我……」她羞愧地漲紅臉,「還是想當面問妳。」

  一抹領悟升上茉莉眼底,她掩住嘴笑出聲,「善美,妳誤會了。須頏把臥室讓給須頡睡,並不在房裡呀。」

  「我現在知道了。只怪我小心眼,沒弄清楚就誤會你們。」

  「誤會解開就好了。」茉莉不以為意,看向善美的眼光帶著欣羨,不勝欷吁地道:「妳不要怪我多嘴,須頏真的很愛妳。妳離開他那麼久,須頏心裡還是有妳,不像我……癡心了十年,仍然感動不了須頡……」

  「妳那麼美麗、高貴,他怎會不喜歡妳?」善美無法置信地道。

  「感情的事誰知道呢。」茉莉苦笑,眼光欣賞的在她身上盤桓。「善美也是美人呢,以前是含著朝露初綻的玫瑰,現在已經盛放嬌艷,難怪須頏抗拒不了妳。善美,妳很幸運,知道嗎?不要再辜負須頏了。」

  「謝謝妳。」

  她真心感激眼前的美女,得到她的祝福,陳年的心結完全解開了,視線不由得投向廚房方向,須頏正端著咖啡走出來,注視她的眼光縫繕著無怨無悔包容她的情意,她不禁眼眶潮濕,覺得自己好幸運,也好幸福。



  車子從高速公路下來,走過彎彎曲曲的山道,大約一小時終於來到善美家所在的山城。

  時值假日午後,遊客來來往往地穿梭在花香夾道的街巷,須頏注意到道路兩旁的小店招牌,竟然有幾幅是善美什麼之類的店名,不由得一怔。

  「那是管叔開的。」看到他的表情,善美尷尬地咳了咳。「管叔和媽媽結婚後,除了協助外公把家庭ld的花園農場發展成結合民宿的觀光花園外,還在小鎮裡發展其它事業,只是,除了觀光花園用我媽的名字叫『溫暖花園之家』,其它店名全按上我的名。

例如我們經過的善美超市、善美茶屋、善美藝品店、善美影音世界、善美圖書館……都是。」說到後來,她越說越沮喪,甚至帶點自嘲。「如果不是這條街早就有名字了,我看他大概會設法叫做善美街吧!」

  須頏不屑地撇撇嘴,卻不方便說什麼,因為他自己也……一樣!

  不過,這是他的權利,管叔怎麼可以侵犯?

  善美是他的人,他對她念念不忘,拿他為她取的英文名字當事業的招牌是理所當然,管叔有自己心愛的人,學他搞這招,可以取老婆的名字,用繼女的名字不是很讓人懷疑他有戀女情結嗎?

  他邊在心裡嘀咕,邊在善美指示下,將車開進通向「溫暖花園之家」的私人道路,沿途景致秀麗,像極了歐洲的城鎮風光,一棟棟小城堡坐落在花草間,如詩如畫,讓人好想住進去。

  不過善美告訴他,她住的地方在另一頭,是四合院的平房。

  像是從童話世界落實到現實生活,只是這個現實生活在花草繚繞下亦充滿詩意,當車子開進四合院裡,正在附近玩的小孩立刻簇擁過來。

  「啊,善美,妳回來了,我很想念妳耶!」一名外貌樸實的毛頭孩子很不客氣的抱住善美,須頗立刻不悅地皺起眉。

  「我也很想妳……」其它小孩也應聲附和,善美笑著把手上提著的糖果盒朝他們搖了搖,隨即引來一陣歡呼。

  「我看你們是想念這個吧。」她沒好氣地道,轉向須頏介紹,「這個壯小子是我小舅舅,其它是附近鄰居的小孩……啊,這個不是。」她停頓一下,指著其中最小個頭的,「這是我弟弟善德。來,跟哥哥打招呼。」

  「不是哥哥,是姊夫。」須頏糾正道,目光看過去,發現小男孩長得有幾分神似管立宵,正在想該對他擺什麼臉色,耳邊便傳來一陣溫煦的聲音。

  「善美,妳回來了嗎?」

  那是溫暖,臉上的笑容充滿慈愛的光輝,雖然女兒事先便打電話回來說要帶須頏回家,看到他時,表情仍有些受到驚嚇,露出靦腆的笑容歡迎客人。

  「媽。」善美投進母親懷裡,已經快兩個月沒回家了,滿腔的孺慕之思全寫在臉上。

  「都進來吧,外頭太陽大。」

  威嚴的嗓音似曾相識,須頏一眼就認出站在廳門口招呼眾人的管立宵。

  就算八年不見,就算他胖了點,就算現在這副好丈夫、好爸爸的幸福表情,跟律師宣佈祖母遺囑時的哀痛、消瘦有很大的不同,他還是認得出來這位表叔。

  管立宵的母親跟須老夫人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姊妹,管母過世後,須老夫人將管立宵當成親兒般疼愛,管立宵也當須老夫人是母親般孝順。

  儘管有這層關係,須老夫人把將近一半的財產留給管立宵,仍引起須夫人的反彈,當著律師面前大吵,直到須先生出面制止,但雙方臉面扯破,管立宵說什麼都不願意留下來,當天就收拾了行李離開,讓原本想在事後向他打聽善美下落的須頏撲了個空。

  須頏後來知道管立宵根本就知道善美在哪裡,心中極度不滿,一直想要找他問清楚。此刻見到他,可說是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卻暫時發作不得,只能恨恨的瞪他,暗暗傳送他滿腔的不爽。

  管立宵倒是好脾氣地朝他掀了掀唇,便領著眾人進屋。

  這時候還不到傍晚,不過一家人都知道善美今天要帶男人回來,住在隔壁的外公、外婆也在善美的小舅舅喳呼下,跑過來看人,須頏登時覺得自己好像一隻被觀賞的孔雀。

  幸好,管立宵在他被老人家一堆問題轟倒前拯救他。

  「爸,媽,我跟須頏有事要談,你們坐一下,姚大媽已經領著人在準備晚飯了,留下來一塊吃。」說著,他向須頏示意。,領著他進書房。

  須頏隨手關門,目光冷峻地看向繞到原木書桌後坐下的男人。

  他在幹嘛呀!

  竟然在他面前端起准岳父的架子來,他還有帳沒跟他算呢!

  「你明知道善美的下落,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劈頭就問。

  相對於他的怒氣洶洶,管立宵的表情出奇地冷靜,慢條斯理地開口,「我以為你是來向我提親的。」。

  「我要跟善美結婚,不管你說什麼,都阻止不了我!」須頏立刻擺出防衛的姿態,看得管立宵好氣又好笑。

  「我沒想阻止你。」

  「那為什麼八年前我問你善美的下落,你卻佯稱不知?」

  「告訴你又怎樣?」他反問。

  「我就可以來找善美。」須頏接得順理成章。

  「找到又如何?你們那時候是不會有結果的。」

  「我跟善美是真心相愛,怎會沒有結果?」他氣呼呼的說,他們現在不就有結果了!

  「你母親是門戶觀念很重的人。」管立宵提醒他。

  「現在她變了許多。」

  「可是當年的她會反對你們交往吧。」

  「那也阻止不了我愛善美的心意。」

  「是嗎?」管立宵拊掌沉思,掀起眼皮看他,「須頏,有些事是要看時機,就像自然界的花草樹木一樣,明明不對時還要強迫植物開花、結果,只會為植物本身帶來災難。」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愛善美還要看時候嗎?」他越說越氣。

  「我承認是低估了你們對彼此的在乎程度,但基於一個父親的立場,我必須保護善美,不讓她受到傷害……」

  「你是說我會傷害善美?」這對他簡直是侮辱。

  「應該說我擔心你會傷害善美。」管立宵語氣平和地糾正。「須頏,你知道善美母女為何會離開須家嗎?」

  「是我媽趕走她們的,但那是誤會……」

  「空穴不來風。夫人雖然任性,卻不瘋狂,怎會無緣無故地誤會溫暖呢?」

  須頏糊塗了,聽管立宵的口氣好像在說溫暖跟他父親有什麼糾葛。

  「你知道什麼?」他沒好氣地質問,「如果什麼都知道的話,當年我問你時,為什麼還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我的確不清楚整件事的始末,別忘了當時我在醫院照顧老夫人。」管立宵回答。「老夫人過世後,有很多事要處理,溫暖則被嚇壞了,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直到她心情平復了,我才慢慢從她口中問出大概的情形。」

  「那是什麼樣的情形?」

  管立宵示意他先坐下,才再度開口,「那天,溫暖像以往一樣起得很早,當時天色還未亮起,藉著花園裡的照明燈,她走出屋外準備開始平時的工作,卻發現一個男人朝她走來。」

  「是爸爸嗎?」須頏皺眉問道,見管立宵點頭,心頭籠上更濃的疑惑。

  「儘管到須家工作後,她沒有機會跟男主人當面照會過,但從旁邊見過他幾次,一下子就認出他就是須先生,所以也沒有特別害怕。可是須先生走近後,她發現他的表情很激動,要躲已經來不及,就被他結結實抱住了。」

  「爸爸怎麼會……」須頏又氣又急,印象中的父親生活嚴謹,怎麼可能隨抱女人!

  「溫暖原本是要推開他,可是他嘴裡吐出來的名字卻讓她遲疑了。」

  「爸爸喊什麼名字?」須頏緊張地問。

  「他喊著『溫馨,溫馨……』這個幾乎被眾人遺忘了的名字,正是溫暖早逝的姊姊的名字。溫暖忽忽想起童年時候,除了姊姊外,有個少爺哥哥對她很好,常常會給她糖吃。看著抱住她的男人那張哭泣的臉,儘管飽經風霜,依稀有童年記憶裡的輪廓,她確定他是少爺哥哥。」

  「你是說……我爸爸把溫阿姨當成過世的溫馨?」

  「我跟你爸爸求證過,那天他到醫院看過老夫人,心情很不好,到居酒屋喝了幾杯才回家。當時天色未明,他又酒意上身,才會把溫暖看成溫馨。溫暖就是明白這點,才會體貼地拍著他的背想安慰他,沒想到會被夫人看到這幕,誤會了兩人的擁抱,劈頭便朝溫暖打來,把她嚇壞了。你爸爸回神過來想要保護溫暖,反而讓夫人誤會加深,不但辱罵溫暖,還堅持要把她趕出須家。」

  聽到這裡,須頏好奇地詢問:「這個溫馨跟我爸爸有什麼關係?」

  「溫馨是你父親的初戀情人。」管立宵感傷地回答,「他們兩小無猜,從小就玩在一塊,玩出感情來。那年溫馨十六歲,正是跟善美當年跟你談戀愛的年紀相仿……」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歎息,當初他之所以不看好須頏和善美的戀愛,跟這樁往事也有關聯。「溫馨有先天性心臟病,承受不住懷孕的危險,你父親血氣方剛,沒想那麼多,兩人就……總之,溫馨因此流產過世,溫媽媽承受不住喪女之痛,對你父親很不諒解,逼著丈夫離開須家。」

  「原來溫爺爺是因為這原因離開我們家的。」須頏總算明白祖母第一次對他提起溫家人時,那複雜的表情是什麼了。

  歉疚讓她答應溫澤的請托,接納溫暖母女到她的羽翼下。

  「溫馨死後,你父親深受打擊,雖然幾年後奉父命結婚生子,心裡始終放不下溫馨。其實,我不願意告訴你溫暖母女的下落,便是擔心你父親基於移情作用,喜歡上溫暖。」

  「你怎麼可以因為這樣,就犧牲我跟善美!」須頏再次憤慨起來。

  「說犧牲是太嚴重了。」管立宵為自己辯解。「我也是為了保護善美。當年的你年少風流,對善美有幾分認真,我看不出來,才會認為不告訴你她在哪裡是最好的。」

  「這麼做卻害苦了我們!八年來,我跟善美從未忘記彼此。」

  「我知道。」管立宵沉重地歎口氣,「這些年來,善美表面上活潑快活,但每當以為沒人注意時,表情就憂傷了起來,加上她格外注意你的消息,我猜到她對你並未忘情……」

  「那是當然。」須頏驕傲地說,眼中仍流露出對他不諒解的憤慨,「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通知我?你應該聯絡得到我呀。」

  「知道是一回事,但我並不確定你是否還記掛著善美呀。」

  「我當然記掛她。」須頏氣得緊握拳頭想要打人,可是管立宵不只是善美的繼父,還是他的表叔,不能真的打下去,只能忿忿不平地罵道:「可惡!」才緩下語氣接著說:「我不想追究了,我要趕快跟善美結婚,跟她共組兩人世界。」

  看他擺出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管立宵暗暗發噱,「我沒意見,看你爸媽怎麼說。」

  「我已經打電話跟他們說好了,爸媽都沒意見。」

  「這樣呀。」管立宵眼中生出一抹對他父母的同情,這副霸王嘴臉,誰敢有意見呀。

  得到結論後,須頏昂首闊步地走出書房,善美就等在門口,臉上有一抹擔心。

  「你跟管叔談好了嗎?」

  「談好了。」須頏摟住她往外走,得意洋洋地宣佈道:「他會乖乖挑個好日子讓我們結婚的。」

  「那就好。」善美心滿意足地靠進他懷裡,深吸了口氣,微笑地說:「你聞到了嗎?」

  「玫瑰的香味嗎?」他湊到她胸口嗅聞,惹得善美不依地嬌嗔。

  「不是啦。」她氣呼呼的,「是我小舅舅那群小朋友在外頭烤蕃薯的味道啦。」

  「不,是善美的味道。」他深深地吻住她,不給她分辯的機會。

  那也是幸福的味道,只要有善美在身邊,他就嘗得到的幸福滋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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